上品寒士(完结) 作者:贼道三痴-第2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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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婢仆奔走相告,阖府欢动,一种喜气霎时弥漫开来。
陈操之先去拜见四伯父陈咸,年近七十的老族长陈咸的满头银发比年初又白了几分,精神却依然矍铄,见十六侄如期赶回,乐呵呵道:“伯父早间还在念叨着你呢,说你这两日应该要回来了,果然!”又道:“陈家坞族人近日也将入都,钱唐七姓士族都将派人来贺喜,到时会极其热闹。”
陈操之向四伯父略略禀报了游说两淮之事,便即入内院去拜见嫂子丁幼微,刚走到双廊楼后的曲池畔,就见丁幼微、润儿,还有小婵、阿秀诸婢正往前院行来,陈操之急趋数步,施礼道:“嫂子安好。”直起腰,又对润儿道:“润儿又长高了些。”目视小婵,微笑致意。
丁幼微、润儿、小婵诸人惊住了似的,一个个睁大眼睛看着陈操之不说话,似乎不认得陈操之一般——
陈操之诧异道:“嫂子,怎么了?”
丁幼微这才莞尔一笑,说道:“小郎奔波辛苦,现在回来要好好歇息。”
陈操之醒悟道:“嫂子是说我黑瘦了是吧,嘿,这可没办法,一路都是骑马,四月至今,每日在炎阳下赶路,晒脱了几层皮,这次比去年出使长安还辛苦一些。”
润儿上前,拉起丑叔的手,果然是粗糙纹裂,不复住日白晳温润,不禁眼圈一红,险些要掉下泪来,小嘴微微噘着,说道:“丑叔太辛苦了——”
小婵望着操之小郎君,心里怜惜的柔情却不能象润儿这般表露。
陈操之笑道:“怎么了,丑叔晒黑了就把江左卫玠的名号给丢了吗?”
丑叔回来了就是最高兴的事,润儿立即转悲为喜,“格格”娇笑道:“谁抢得去?丑叔就算晒黑了一些也还是没人比得上。”看了看母亲丁幼微,又望向小婵,问道:“小婵姐姐,你说是不是?”
小婵含笑应道:“是。”眼望陈操之,心道:“我倒是觉得操之小郎君晒黑了一些更好看了。”
陈操之笑道:“我已成黑瘦老兵,和江左卫玠远矣,让宗之接任这一绰号吧。”
丁幼微抿唇而笑,润儿笑得清脆,说道:“阿兄可以和丑叔比了吗,不知道哦。”
陈操之间:“宗之还没从吴郡来京吗?”
丁幼微道:“上月有信来,说这月月底会到,也就这两日了,小盛五月间回来过一次,说八月初会再回来。”
进水香榭坐定,阿秀上茶,陈操之间丁幼微:“嫂子在京中可住得惯?”这样问时,眼睛打量着嫂子丁幼微,见其脸色莹白里透着粉红,气色甚佳。
丁幼微笑道:“似乎比陈家坞还习惯了,我和润儿刚从乌衣巷回来,一日去乌衣巷,一日去横塘——”
润儿道:“两个丑叔母赛着对润儿好,润儿好快活。”
陈操之大笑,因问:“嫂子,道韫虚劳肺疾痊愈否?”
丁幼微道:“月前请宫中太医诊治过,都说已痊愈。”
陈操之甚喜,这时黄小统托仆妇来问,那一箱书籍和焦尾琴存放何处?陈操之便让搬取到水香榭来,一面对嫂子说这是陈留蔡氏族赠送的,他准备把那五卷蔡邕手书的《鲁诗》送给陆葳蕤,把焦尾琴送给谢道韫——
润儿近来就是向谢道韫学琴,见到这四大名琴之一的焦尾琴,不胜艳羡,这焦尾琴未上琴弦,不知弹奏出来的琴音何等美妙?润儿轻抚琴轸,忽然道:“丑叔送给两位丑叔母的礼物,两位丑叔母都会作为嫁妆带过来的吧?”
丁幼微忍不住笑,手指虚点着润儿的脑门,半恼道:“你你你——”
小婵、阿秀皆掩口而笑,润儿眼睛睁得大大,装作无辜,可爱极了。
陈操之笑着起身道:“我现在去乌衣巷,润儿要不要随我去?”
润儿正想应声说好,一转念却道:“丑叔还是独自去吧,下次润儿再陪丑叔一起去。”
丁幼微忍着笑,送小郎出门,润儿陪丑叔在曲池畔走了一段路,池里的荷花已经凋谢,荷盖也开始枯黄,菱角却正是将熟时,绿叶紫藤,很是鲜艳。
润儿道:“丑权,告诉你一件事,五月间这里荷花最盛时,两位丑叔母都来这里赏花呢,悄悄来的,嘻嘻。”
陈操之微笑,三吴旧俗订婚后亲迎前男女双方是不能见面的,未亲迎就登夫家门更会被人取笑,不过他与葳蕤和道韫都未遵守,双娶两大门阀女郎本就是惊世骇俗之事,岂在乎那些枝末小节,现在,他就要去见谢道韫——
润儿忽问:“丑叔是不是喜欢谢家丑叔母多一些?”
陈操之知道润儿为什么会这样问,说道:“谢道韫患有肺疾,所以先去看她,夜里再去陆府拜访。”
润儿抿唇一笑,这含羞神态酷似其母丁幼微,好奇心不减,说道:“两个人,总应该有一个多一些、另一个少一些的。”
这个侄女颇难缠,陈操之道:“润儿和宗之,你们娘亲喜爱你们两个孰多?”
润儿瞪大眼睛道:“丑叔愚弄人,这母子和夫妇是不一样的情,不能这么譬喻,而且就算是娘亲对我和阿兄,也是有点差别的,润儿觉得呢,娘亲更喜欢我,嘻嘻。”
陈操之笑道:“是是,好了,待丑叔回来再与你分说。”
陈操之沐浴更衣后来到乌衣巷谢府,正是黄昏时分,先拜见谢安、谢万,呈上谢琰的家书,谢安、谢万已经知道陈操之招揽淮北流民帅大获成功的消息,都甚是欣喜,陈操之现在是他谢氏的佳婿,陈操之建功立业、地位提升,对他谢氏亦有荣焉。
陈操之向谢安、谢万禀报了游说五大流民宗部的经过,谢万点头赞许道:“先说服了田洛,另几个就容易了,操之的鉴人之术实在神奇,竟能看出慕容恪今春将发病,田洛自然惊为神算,拜服不已,哈哈。”
陈操之微笑,又叙谈半晌,请示道:“两位叔父,操之想去看望一下道韫。”
谢安笑道:“去吧,礼教岂为我辈而设。”
陈操之在前,黄小统抱着琴盒在后,走上听雨长廊,就看到廊那端的蔷薇小院柳絮在张望,一看到他,赶紧扭头传声道:“陈郎君来了——”
蔷薇小院,花团簇簇,各色蔷薇争奇斗妍,淡淡花香缥缈,谢道韫迎出院门,看着陈操之大袖飘飘走来,便施下礼去,低低说了一声:“陈郎安好。”知道陈操之没听见,低眉一笑,抬起头来却是一愣——
陈操之立在谢道韫面前,含笑问:“英台兄,对面不相识了吗?”
谢道韫没顾陈操之的谑笑,只是看着陈操之的脸,轻声道:“陈郎清减了好些,淮上之行劳心费力是吧。”
陈操之打量着谢道韫,说道:“还好,不算太累,道韫身体大好了吧,甚慰。”诚然甚慰,谢道韫开口叫他陈郎了。
此时的谢道韫比当初未患病时气色尤佳,也丰腴了一些,当然,这丰腴是相对谢道韫以前的清瘦而言的,并非真正的丰腴,高挑的身材姿态绰约婉妙,瓜子脸,双眉斜飞,狭长眼眸盈盈春水,肤色也比先前白腻了一些——
陈操之也不待入房坐定,就抓起谢道韫的手为她切脉,半晌,松开指尖,却又握住她修长手掌,说道:“真是天遂人愿。”
谢道韫见陈操之虽然黑瘦了一些,但精神焕发,更有一种英气让她迷醉,当年文弱秀美、被人看杀的卫玠何曾有这样俊拔清隽之美!
谢道韫被陈操之看得有些难为情,低头道:“子重——”
“陈郎。”陈操之纠正道。
谢道韫面色一红,低声道:“嗯,陈郎,陈郎是何时到的?”
陈操之道:“午后到的,拜见了我四伯父和嫂子,就来这里了。”
谢道韫心里极是甜蜜,倒不是因为觉得压了陆葳蕤一头而得意,她明白陈操之是关心她的病情,世事神奇,何曾想到疾病亦能促成姻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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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 奏雅 三十一、最爱西楼
陈操之命黄小统将焦尾琴呈上,谢道韫甚是欢喜,说道:“过两日,待我上弦、正音之后,再请子重来听琴。”
谢道韫称呼子重习惯了,陈操之也未再纠正,微笑道:“过两日,就应该是在我陈氏东园弹琴了吧。”
谢道韫脸色一红,垂眼看着陈操之白绢单襦的下摆,唇边勾笑,低声道:“还早呢——”
陈操之道:“如隔三秋吗?”
夕阳斜照在廊外小池上,波光潋滟,荷盖青黄,池畔垂柳轻拂,两个人在听雨长廊上一边漫步一边说话,谢道韫告诉陈操之,谢玄三月初九完婚后即与其妻桓氏一起回了荆州,上月有书信到,说八月初一定会赶回来——
不知不觉天色暗下来,谢韶过来请陈操之去用晚餐,陈操之辞以他四伯父还等着他回去用餐,便带着黄小统回秦淮河畔陈宅,却见顾恺之、刘尚值、孔汪三人已在厅上等他多时了,当即一起饮酒夜宴,老族长陈咸不耐久坐,小饮了两杯京口酒,嘱咐陈尚、陈操之兄弟好生待客,便先入内休息了,免得小辈拘束,那顾恺之不待筵席散,就开始吟诗,刘尚值击节赞叹,孔汪持重,微笑倾听,陈操之则说些两淮风物和趣事,友人重聚,极是开怀——
来福进来禀道:“小郎君,陆府管事板栗等候多时了。”
刘尚值笑道:“子重今日去了谢府,敢不去陆府乎?”
孔汪忙道:“子重请便,我等也该告辞了。”
顾恺之已有几分酒意,对孔汪道:“德泽兄,我等自顾饮酒吟诗,子重自去拜见外舅,两不耽误。”
陈操之便笑着起身,对陈尚道:“三兄陪客,弟先去了。”
陈操之带上黄小统,跟着极栗来到横塘陆府拜见陆纳,寒暄数语,便有一个两尺高的小童蹒珊着进来,奶声奶气地唤陆纳“爹爹”,正是一岁半的小道辅,厅前传来陆夫人张文纨的笑语:“操之来了吗——”
陈操之赶紧向陆夫人施礼,陆夫人打量着陈操之,说道:“操之奔波淮上,甚是辛苦啊,莫要过于积劳。”
陈操之躬身道:“是,多谢张姨关心。”命黄小统将蔡邕手书的五卷《鲁诗》呈上,说明来历后道:“——葳蕤好习汉隶,蔡中郎五卷《鲁诗》就送给葳蕤临摹吧。”心里有些奇怪葳蕤怎么没随陆夫人一起来?
陆纳嗜碑帖如命,一翻看这蔡邕手书的《鲁诗》便入神,陆夫人唤了他几声才醒悟,陆夫人道:“葳蕤想和操之说一会话呢。”
陆纳端谨贞厉,严守礼仪,对男女婚前不能见面的这种三吴习俗也要遵守,这时听妻子请求,又看看陈操之,便道:“那就隔帘说话吧。”
陆夫人笑了笑,对陈操之道:“葳蕤就在间壁,你去吧。”
陈操之向陆纳夫妇施了一礼,跟着一个婢女来到左边侧厅,举目一望,灯火高张,几个婢女恭立一边,见西侧还有一门,垂着殊帘,便走过去,尚未走近,便听到帘后陆葳蕤的声音:“陈郎,我在这里。”随即珠帘一掀,陆葳蕤走了出来,双眸凝视陈操之,盈盈含泪,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却未出声,她方才听侍婢短锄说陈郎君又黑又瘦,心里极是牵挂,现在看到了,果然如此,不禁心里有些难受——
陈操之柔声道:“只是晒黑了一些而已,葳蕤不喜欢吗?”
陆葳蕤绽起笑颜,轻声道:“无论怎么样,都喜欢。”
侧厅的婢女们这时都退到廊上去了,只余陈操之和陆葳蕤两个人接膝对坐,两个人说了一会话,陆葳蕤忽然闭嘴不言,面红再三,欲语还休——
陈操之抚着她贴在膝盖上的手背,问:“葳蕤想说什么?”
陆葳蕤贝齿咬着下唇,“嘤嘤”道:“陈郎,那西边的双廊楼请留给我。”说罢,头都抬不起来了。
陈操之迅即明白,陈宅东园有两座双廊楼,东西相向,西边那座双廊楼是去年二月葳蕤与他缠绵定情之处,葳蕤想必是从嫂子或者润儿那里得知这两座双廊楼将作为她和谢道韫的居所,她当然想要那西楼——
陈操之道:“好,就西楼。”
这时,那个不怕生人的小道辅又走到侧厅来了,短锄和另一个陆夫人的贴身侍婢紧紧跟着,小道辅走到陆葳蕤跟前,很乖地叫了一声:“阿姐——”
短锄笑嘻嘻教道:“道辅小郎君,这位是姐夫,乖,叫姐夫——”
小道辅看着陈操之,觉得悦目可亲,果真就叫了一声:“姐夫。”
短锄和另一个婢女捂着嘴”咕咕”笑,陆葳蕤脸儿红红,又羞又喜——
陈操之摸了摸小道辅的粉嘟嘟的脸蛋,笑道:“道辅乖,姐夫送你一件小玩物。”从腰间帛鱼袋摸出一只小小的金铃,轻轻一摇,就叮叮作响——
小道辅顿时眼睛一亮,接过小金铃,握在手里使劲晃动,握得太紧,铃声闷响,不如陈操之摇得清脆,摇着摇着,金铃脱手甩了出去,一路滚着叮叮响,小道辅大乐,从此就丢金铃玩了。
二十六日上午辰时,陈操之入台城太极殿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