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品寒士(完结) 作者:贼道三痴-第2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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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昱面露笑意,说道:“太后已召见了陆、谢二女,特诏二女共嫁于你,陆氏女为左夫人、谢氏女为右夫人,呵呵,操之得陆氏、谢氏之力,日后大有可为啊。”话锋一转,说道:“朕方才听吾女道福言,谢道韫男装出仕乃是大司马温的侍妾李氏传扬出来的,道福憨稚,被李氏怂恿对陆氏女说起此事,今已悔之。”
陈操之墨眉微蹙,他一直在想是谁看破谢道韫的身份并传扬出来的,却不得要领,没想到竟然是李静姝,李静姝又怎么会知道谢道韫的真实身份?葳蕤曾对他说过李静姝奉桓温之命去看望过她,但葳蕤并没有对他提起李静姝和司马道福对她说过谢道韫的事,葳蕤不喜言人过失,而他也未曾问起——
皇帝司马昱召见陈操之就是说这事,是提醒一下陈操之,桓温对他并非全是善意,陈操之陪皇帝看了一会游鱼,便告辞出宫,在止车门乘牛车回秦淮河南岸的陈宅东园,放下车帘,静座深思,想象当日情形,李静姝既知谢道韫身份,桓温也应该是知道的,桓温更清楚李静姝喜怒无常的性情,桓温遣李静姝来探望葳蕤只怕是不安好心,葳蕤那时正为族人所逼要其入宫,这时再以谢道韫之事激葳蕤,寻常女子很难承受——
联想起桓温在葳蕤入宫事上迟迟不表态,陈操之心里冷笑:“尔虞我诈,看来我的选择是对的。”
陈操之回到陈宅东园,小婵、黄小统等人都已知道崇德太后赐婚的事,欢天喜地,操之小郎君苦尽甘来了,既能与苦恋多年的陆小娘子喜良缘,又能娶回一片痴情的谢家娘子,真是双喜临门——
小婵并没有丝毫妒意,只为小郎君感到由衷的快活,小郎君多辛苦啊,现在终于能成家了,这是老主母临终都在念叨的事,老主母若在世可知有多高兴啊!当然,小婵也并不是没有一点私心,小郎君娶妻后,那么她的名分也可以定下来了吧,她今年可都二十六岁了,小婵都觉得自己已经老了——
苏骐上前恭喜陈操之,心里是惊叹不已,陈操之真有非常之能,同时娶南北两大世家女郎这是连皇帝都做不到的事,陈操之却做到了,这样的奇迹只有陈操之能够创造!
独臂荆奴喜不自禁道:“老族长和少主母还不知道这件大喜事,小郎君,就让老奴回去报喜吧。”
陈操之笑道:“不急,再过几日我就可以回钱唐了,把四伯父和嫂子她们接到建康来。”
小婵喜孜孜道:“是啊,是啊,小郎君要娶妻,就得要家里长辈主持六礼的。”
正热热闹闹、欢欢喜喜地说着话,桓温派人请陈操之去大司马府赴宴,陈操之心知桓温知道崇德太后赐婚之事了,总有些话要试探他的,便带了两个随从前往大司马府——
桓温一见陈操之,便大笑着道喜:“陈掾不娶则已,一娶惊人,陈掾与谢氏、陆氏二女成婚之日,将是倾城同庆的大喜事。”
陈操之谦逊道:“实托桓公之福,不然操之如何能有这般顺利。”
桓温虽然觉得陈操之与吴郡陆氏和陈郡谢氏联姻之后将隐然坐大恐怕不是那么好控制了,但也不是特别担忧,只要兵权在手,陈操之只能继续依附他,待北伐成功后,再看陈操之忠心与否,或重用、或排挤,桓温相信这些依然在他掌控之中,现在是用人之际,不能对陈操之流露不满情绪——
桓温笑道:“操之双娶,众所乐见,想那妖人卢竦也并非一无是处,促成了操之的姻缘。”
这时桓熙与一个风神俊秀的青年男子走了进来,向桓温施礼,桓温向陈操之引见道:“操之,这是吾三弟次子桓石秀,昨日从荆州来,将为司州别驾与汝同僚。”
陈操之与桓石秀相互见礼,陈操之知道桓豁有十几个儿子,桓石虔、桓石秀、桓石民都是俊杰,比桓温五个儿子优秀远甚,陈操之在姑孰西府与桓石虔关系不错,桓石虔是猛将,矫健绝伦,眼前这今年方弱冠的桓石秀却是温谨秀雅,与谢安之子谢琰气质相似,桓温让侄子桓石秀做司州别驾显然是早有预谋,并非针对他与陆、谢联姻,桓温对其世子桓熙的能力不是很放心,所以让侄子桓石秀来辅佐,同时也是牵制他和谢琰,州别驾与州长史、州司马同为刺史佐吏,也是六品官,刺史出巡,别驾另乘驿车随行,故名别驾,权位颇重,桓温这是要把北府兵权牢牢控制在龙亢桓氏手里——
陈操之心道:“桓温老谋深算,绝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桓熙虽是庸人,但桓石秀却是不俗,我要掌控北府兵实非易事,还得小心谨慎、步步稳健才行,万不可在羽翼未丰之时让桓温起疑——”
桓温问:“操之年前有何打算?”
陈操之道:“本欲回乡一趟,明公若有差遣,操之不敢辞。”
桓温道:“年前无甚要事,庾始彦尚未解职、郗方回正在赴京途中,总要等郗方回到了徐、兖任上,汝与桓熙、桓石秀才可各任其职,而且雪季将至,天寒地冻也不宜招募军士,待明年开春再建军募将。”
陈操之、桓熙、桓石秀三人齐声称是。
桓温又笑道:“操之可趁此闲暇把陆、谢二女都娶过门,明年只怕就不得空闲了。”
陈操之唯唯,心道:“我倒是想,但世家大族礼仪繁琐,纳采、问喜、纳吉、纳征,一样不可少,然后才是请期、亲迎,前后至少半年吧。”
桓温面容一肃,说道:“还有一事,秦主苻坚上月初送了五百匹战马以及诸多礼物至荆州,且相约为盟,操之可知其故?”
陈操之墨眉一挑:“氐人叛乱乎?”苻坚若不是因为境内叛乱,就算是要与晋结盟,也不会只派人至荆襄送礼,而会到建康来,只有事情紧急,才会出此下策
桓温笑道:“操之料事如神,石秀昨日到此带来氐秦传回的密报,诸氐对苻坚身世果然起疑,又一向对苻坚重用王猛这些汉人不满,遂借此事叛乱,据报,苻双据上邽、苻柳据蒲坂、苻庾据陕城、苻武据安定,四苻一齐叛乱,阻兵自守,皆不再接受苻坚号令,传檄逼迫苻坚退位,这是九月底之事,尚未有最新密报传至。”
陈操之道:“诸氐九月底叛乱,苻坚十月初就已将马匹礼物送至荆襄,看来是早有准备,王猛智略过人,四苻无能为也,愚以为可接纳苻坚好意,且看鲜卑慕容氏与苻秦相争。”
桓熙道:“慕容恪多智,关中大乱,我晋军却按兵不动,慕容恪岂不生疑?”
陈操之没有急着回答,眼望桓石秀,桓石秀道:“燕人在建康也自有线报,建康城近来大事迭起,慕容恪岂有不知,自会认为伯父是无暇北顾。”
桓温点头道:“石秀说得不错,我也的确无暇北顾,就看秦、燕相争到何种地步,消息很快就会传来的。”
桓熙默然,他想在父亲面前表现一下他的敏锐能察,不料却是他人一眼就能看透的事,不免沮丧,对从弟桓石秀也难免就有了一丝怨气,桓石秀的高明不就衬托了他的愚暗吗,可恼!
卷六 奏雅 九、戏谑才女(求月票)
卢竦入宫案,东海王司马奕虽未参与其中,但早先司马奕宠信卢竦诸人乃是今日致乱之由,司马奕难辞其咎——
冬月初四乙卯日,桓温表奏废东海王司马奕为庶人,司马奕东海封国当然不能去了,居于建康也不合适,桓温奏:“废放之人,屏之以远,不可以临黎元,东海王宜依昌邑故事,筑第吴郡。”崇德太后诏曰:“使为庶人,情有不忍,可特封王。”桓温又奏:“可封海西县侯。”初七戊午日,诏下,封司马奕为海西县公,故皇后庾氏贬为夫人。初九庚申日,徒海西公往吴县西柴里,敕吴国内史刁彝防卫,又遣御史顾允监察之,海西公司马奕深虑横祸,从此专饮酒,恣声色,桓温以其安于屈辱,故不复为虞。
桓温一月之内两度入京,废帝、徙武陵王、培植亲信、打击异己,权势煊赫,威振内外,皇帝司马昱虽处尊位,拱默而已,常惧废黜,桓温在建康多留一日,皇帝司马昱就多担惊受怕一日——
壬戌日,讨平司马勋有功的南郡相谢玄押送司马勋及其主要党羽一百三十三人乘大船抵达建康白鹭洲码头,谢玄于八月中旬领五千步骑入川,九月二十一日与鹰扬将军朱序、益州刺史周楚擒司马勋于南郑,谢玄在回荆州途中写了一封家书派人送往建康府中,他回到荆州已经是十月底,这时方得知姊姊谢道韫的真实身份已经泄露、苦恋陈操之的流言传得沸沸扬扬,对此,谢玄并不是很在意,阿姊身份泄露正好,陈操之若不娶他元姊他就不与陈操之甘休,但谢道韫病重的消息却让谢玄如遭睛天霹雳,谢玄兄弟姊妹七人,如今只剩他与阿姊两个,姊弟二人感情深厚,母亲早亡,阿姊于他亦姊亦母,现在得知阿姊身患尸疰恶疾、建康名医都认为不治,谢玄心如刀割,寝食俱废,向桓豁请命押送司马勋回建康,桓豁便拨了两艘战船送谢玄一行去建康——
谢玄乘舟顺江直下,归心似箭,想到阿姊可能就此撒手人世,谢玄焦虑伤痛之下对陈操之恼恨起来,谢玄深知阿姊谢道韫对陈操之的情感,所谓终生为友,乃是求为夫妇而不得的悲怆无奈,阿姊出仕不都是因为陈操之吗,现在阿姊大病不起,岂不都是陈操之的过错,谢玄恨恨地想道:“若阿姊有甚差池,陈操之,我与你往日情谊一刀两断!”
庚申日舟过姑孰时,得知桓大司马在建康,谢玄更不停留,乘舟径赴建康,壬戌日午前在白鹭洲码头上岸,命军佐属吏押解司马勋一党往建康城,他自己策马先行,把几个近卫亲兵甩在后面,一路疾奔入城、跨秦淮河、驰过乌衣巷,在府前下马,大步进门——
一个谢府执役惊喜道:“遏郎君回来了!”
谢玄问:“阿元娘子可好?”
执役答道:“尚好。”
谢玄略略放心,更不停步,赶到蔷薇小院,遇到柳絮,问:“元姊何在?”
柳絮喜道:“遏郎君回来了,阿元娘子在书窒——”
谢玄不待柳絮说完,大步走到书室门前,见屏风遮隔,便唤一声:“阿姊——”
屏风后立时传出谢道韫的声音:“阿遏,你回来了!”便是搁笔、整理书卷的窸窸窣窣声——
谢玄快步进去,就见姊姊谢道韫正推案立起,高髻蝉鬓、曲裾襦裙,是女子装束,容颜体格虽然比年初清减了不少,但气色尚佳,谢玄提了半月的心一宽,眼润鼻酸,哽咽不能出声——
谢道韫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弟弟手臂,柔声道:“阿遏,我身子好多了,你莫要担心——”高兴之下,忽然气促,咳嗽起来。
谢玄见状,心又提起来,手足无措,急唤柳絮——
侍婢因风端来一盏冰糖梨汁,谢道韫喝了几口梨汁,说道:“阿遏,我真的好多了,现在不要紧了。”
因风道:“是啊,若不是陈郎君,那娘子的病可就不妙了。”
谢玄“哦”了一声道:“陈子重出使归来了是吧。”荆州居长江上游,乘船至建康只需半个月,所以荆州的消息很快就能传到建康,但建康的消息传到荆州就要多费一倍时日,谢玄在荆州时除了听说阿姊道韫病重的消息外,也听说了陈操之已经回到建康,但并不知陈操之为阿姊治病的事——
侍婢因风听谢玄如此说,便知谢玄还有很多事还不知道呢,喜孜孜道:“遏郎君你还不知道吧,就在本月初三,娘子与陈——”
“因风!”谢道韫轻喝一声,面色微红。
因风住了口,抿着嘴笑。
谢玄奇道:“阿姊有什么事?”
谢道韫道:“陈子重为我诊治,说我并非劳疰之疾,是虚劳伤肺,调养得当,应能治愈,近来的确好得多了。”
谢玄大喜,连声道:“甚好,甚好,子重妙手回春。”
因风在一边笑嘻嘻道:“还有一件喜事,可是阿元娘子不让婢子说。”
阿姊的病有救,谢玄已经是大喜,听说还有喜事,忙问:“阿姊,还有何喜事?”
谢道韫面红再三,欲言又止——
谢玄大为诧异,阿姊言行一向敏捷爽利,何曾有这样的忸怩之态,这真让谢玄疑惑了,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一定是喜事。
这时,柳絮进来道:“娘子,陈郎君到了。”
谢玄喜道:“子重来了,我去迎他。”走出书室——
谢道韫担心弟弟谢玄与陈操之起误会,便对因风道:“因风,你去与阿遏说。”
因风笑嘻嘻道:“娘子,要婢子向遏郎君说什么?”见谢道韫狭长眸子一瞪,赶紧道:“婢子知道了,婢子知道了,这就去说。”碎步小跑在院门边追上谢玄,说道:“遏郎君,稍等一下。”
谢玄止步问:“何事?”
因风笑眯眯道:“遏郎君还不知道吧,本月初三,崇德太后赐婚,把娘子许配给陈郎君了。”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