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品寒士(完结) 作者:贼道三痴-第2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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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蕙俏脸一红,不知该如何回答!
苏道质看了女儿一眼,说道:“若兰,你先回内院去,爹爹与你娘亲说会话。”
苏蕙应了一声,向爹娘施了一礼,退出了侧厅。
苏道质看着女儿窈窕的身影款款而逝,对老婆邹氏说道:“阿娥,你看若兰怎样?”
“什么怎样?”
“若兰才貌如何?”
邹氏笑了起来:“这却问的稀奇,难道若兰是别人家女儿!”头稍微一昂,道:“我的女儿当然是极好的,漫说两淮,就算是整个江左及得上我若兰儿这般才貌的只怕也没有吧?江左两大名媛,咏絮谢道韫才学据说是极高,但容貌定然不及我若兰儿;那花痴陆葳蕤,固然以貌美闻名,但才学定然及不上我若兰儿——”
苏道质笑道:“好了好了,就知道问你不得,夸赞起来没完没了,若让外人听见岂不笑话。”
邹氏不服,待要争辩,忽问:“夫君突然问起自家女儿才貌是何意?难道另有良人子弟要来向我若兰儿求婚?”
苏道质叹道:“若此人肯向我女儿求婚,那我要喜得夜不成寐了。”
邹氏眉头一皱,问道:“夫君说的是这个陈使君吧,真有那么俊秀超拔?再怎么俊秀超拔我若兰儿也配得上!”
苏道质道:“钱唐陈氏由庶入士,陈使君年甫入冠就居七品清贵显职,据闻桓大司马极为赏识他,前途无量啊,若兰诚然清丽有才,但苏氏毕竟是庶族,门第悬隔,可惜,可惜!”
邹氏道:“不是传闻这位陈使君求娶三吴陆氏女郎不成吗,他陈氏原本也是庶族,凭什么看不起我苏氏!”
苏道质摇头不语。
这时苏骐送罢窦滔回来,苏道质命他去请陈操之来赴宴,一刻时后,陈操之与冉盛、沈赤黔来到,邹氏这回从帘后窥看,果然比窦滔尤为俊逸秀拔,想把女儿苏蕙嫁给陈操之的念头顿时热切起来。
宴席间,苏道质旁敲侧击,询问陈操之婚姻,陈操之表明非陆氏女郎不娶,苏道质也就不再多言此事,只与陈操之纵论三国大势,苏氏父子对陈操之的远见卓识大为钦佩,为示坦诚,陈操之把他写给颍川太守高柔的信请苏道质派人带路与冉盛手下的两名军士一道送去,又给桓温写了一封书信,举荐苏道质为平舆县尉,对于苏骐,陈操之想等到组建北府兵时招募其为将领,那时可一举擢升,不必由低阶武职做起,以苏骐统领苏氏部曲的经验,做部曲督,军司马都是完全能称职的。
午宴后,陈操之便欲辞行,苏氏父子苦苦挽留,一定要陈操之再留一日,陈操之却不过盛情,只好答应明日一早启程。
苏骐功利心重,很想妹子苏蕙与陈操之结纳婚姻,午后他与父亲苏道质在书房密谈,提出将苏蕙许给陈操之做妾,苏道质起先很是不悦,说道:“我苏氏虽是庶族,但也是始平大族,哪有嫁女与人做妾之理!”
苏骐道:“父亲有所不知,孩儿料陈使君与三吴女郎的婚姻难偕,蕙妹虽是妾室,但只要为陈氏诞下男婴,那地位也自不同,父亲博学多闻,岂不知汝南周浚之事乎?”
汝南周浚,官至西晋安东将军、都督扬州诸军事,封成武侯,平舆就是汝南属地,苏道质自然知道周浚事迹,周浚的长子便是鼎鼎大名的周伯仁,那个小节多亏却大义凛然的周伯仁、那个“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周伯仁——
苏道质疑惑道:“成武侯与陈使君何干?”
苏骐道:“成武侯共六个儿子,而其最优秀的却是周伯仁三兄弟,爹爹难道不知。周伯仁三兄弟是庶出,其母李氏是汝南富户之女,传闻成武侯为安东将军时,行猎,在李氏庄园避雨,见李氏女美貌非常,因求为妾,李氏女之父兄皆不许,李氏女却说‘门户殄瘁,何惜一女,若联姻贵族,将来或大益。’父兄从之,遂生伯仁三兄弟,李氏女善能教育子女,对业已成人的周伯仁三兄弟说道‘我所以屈节为汝家作妾,门户计耳,汝等若不与吾李家作亲戚,吾亦不惜余年。’伯仁兄弟悉从母命,对李氏宗族甚为关照,汝南李氏至今强盛。”
苏道质听儿子这么说,默然沉思,半响道:“若兰心气高傲,岂甘做人妾侍!”
苏骐道:“陈使君妙解回文诗,兰妹不待窦滔交卷便说陈使君胜出,岂不是一片爱慕之心,待孩儿去说服她。”
苏道质想了想,说道:“先不急着说明,待陈使君出使氐秦归来再议此事吧,氐秦之行更能砥砺陈使君之锋芒,看其是否值得我苏氏女甘为做妾!”
苏骐点头道:“父亲考虑的极是。”
这父子二人都没有考虑过陈操之肯不肯纳妾,在他二人看来,苏蕙才貌俱佳却甘为妾侍,陈操之断无拒绝的道理,而且苏氏在平舆势力也不小,比之钱唐陈氏宗族犹强盛一些,无论从哪方面考虑都是陈操之大为得意受益的事,陈操之岂会拒绝!
苏蕙并不知父兄在考虑将她送与陈操之做妾,这个年方十四岁、巧慧多思的美丽少女满心都是陈操之的影子,挥之不去,有些烦恼,黄昏时苏蕙与小婢青葫坐于后院瓜棚下织锦,心不在焉,屡屡错针,小婢青葫很是诧异,心想小娘子这是怎么了?
这时苏蕙忽然做出侧耳倾听的样子,问:“青葫,你听到什么了吗?”
青葫凝神听了一会,摇头道:“没什么呀,有风的声音、花树的声音,还有堡外农户耕种归来的笑语声——”
“都不是!”苏蕙摇头,仔细再听时,真的只有风动树叶声和墙外农人的笑语声。
苏蕙心道:“我分明听到了竖笛声啊,是竖笛声吗?”
苏蕙不知道那随风隐隐传来的是不是竖笛声,她此前从未听人吹奏过竖笛,她只听说过陈操之妙解音律曾得淮南太守桓伊赠笛,她只觉得方才那缥缈的乐音美妙至极,让她难忘——
卷五 假谲 九、拯救洛阳城
四月初三卯时,朝阳初升,霞光万道,一望无垠的青青大麦在风中微微起伏,目力所及,麦叶摇曳如绿海,平原之美,让人心胸大畅。
陈操之一行三百余人离了平舆苏家堡前往长安,苏道质率族人直送出十余里外,殷殷道别,苏道质恳切道:l,陈使君归国返程时一定再来弊堡歇脚,到时苏某还有事要向陈使君请教。”
苏道质的长子苏骐领了十名部曲追随陈操之西去长安,说是为了长见识和多历练,陈操之有心结纳平舆苏氏,对此自无不允。
此后数日,天气晴好,一行人过上蔡、隐阳、临颖,一路往西北方而行,从临颖往北百里便是许昌,许昌原是颖川郡治所在地,数十年来晋燕大军数度在此交锋,豫州大城许昌忽而属晋、忽而属燕,难以久治,所以东晋朝廷于三十年前即咸康二年把襄城郡并入颖川郡,颖川郡治便由许昌迁往襄城,襄城距许昌一百余里,太守高柔便驻守于此,这里西接氐秦、北抵前燕,战事频仍,在这里为官,比之江左艰难得多,现今许昌又被燕将慕容尘占领,鲜卑骑兵两个时辰就可从许昌掩至,襄城厉兵秣马,常年备战,除了一些强大的坞壁继续留在这里,一般民户都陆续南迁——颖川郡太守高柔前日接到陈操之的书信,极为重视,连夜与属吏幕僚商议,次日便派出五名颇有声望的郡吏分别拜访颖川七县的各坞壁宗帅首领,陈操之一行到达襄城时,这些郡吏尚未回郡治复命,但陈操之认为那些流民宗部有这样的安抚,应该是不会立即倒向氐秦了,那些坞壁会持观望态度,看晋与秦、燕角逐,谁占上风,再考虑归附谁,坞壁宗部是三国都在争取的,倒不必担心会遭到剿灭,生当乱世,宗族生存是第一,所谓民族大义,此时尚在其次。
太守高柔年过四十,精明强干,两鬓微霜,得知陈操之到来,亲自出城迎接,入郡府饮宴,接谈之下,高柔大为倾倒,这谢安石和桓符子皆赏识的年轻才俊果然见识不凡,对秦、燕两国的形势辨析尤精,让高柔有茅塞顿开之感,高柔恳请陈操之在颖川小住几日,待安抚坞壁宗部的郡吏回来之后,请陈操之为他参谋对策,又道:“陈公子是长文公后人,既至颖川,自然要去祖居探望,高某愿陪陈公子前往。”颖川四姓,陈、荀、钟、庾,陈氏原是颖川第一望族,荀氏居次,晋室南渡后,庾氏成为颖川第一大姓,荀氏亦衰微,钱唐陈氏更是沦为庶族,今虽重列士籍,但在江东,依然只能算是次等士族。
四月十一,高柔陪同陈操之一行来到襄城以北八十里的阳翟县,陈氏祖居颖川郡阳翟县,本地陈姓已星散,故宅祖堂毁于石勒时,陈操之在祖居废墟凭吊了一番,亦无甚感触,回到县衙时却得到一个消息,驻守洛阳的冠军将军陈祐以粮尽援绝,自度不能守,乃以救许昌为名,率二千军士退出了洛阳,至半道,听说许昌已陷落,遂奔新城,现在留守洛阳的只有冠军长史沈劲及其私募的壮士八百人,传闻慕容恪、慕容垂不日将兴兵取洛阳,洛阳危在旦夕——
沈赤黔一听,心急如焚,去年他父亲离开吴兴时,就在家庙祭祖时表示了为国捐躯、重振家声的决心,现在冠军将军陈祐退出洛阳,只有他父亲不足千人坚守,显然是欲与洛阳城共存亡了,洛阳孤城,势难坚守,城破日便是其父沈劲捐躯之时。
沈赤黔恳请陈操之,让陈操之转求颖川太守高柔发兵救洛阳。
陈操之摇头道:“高太守不过两千步卒,如何救得洛阳!而且燕将慕容尘三千步骑屯许昌,随时可能进攻襄城,高太守断无舍本郡而救洛阳的道理。”
沈赤黔自幼读兵书,明白陈操之说得极是,但父亲沈劲的安危他如何能不急,毕竟只是十六岁少年,惊惶无计,只想着立即赶去洛阳与父亲相见。
陈操之安慰道:“赤黔不需心焦,我奉朝廷诏令,诏拜汝父为扬武将军,自是要去洛阳走一遭,我闻年初鲜卑慕容氏将其国都由龙城迁到河北邺城,其宗庙、百官尚未诣邺,慕容恪要攻洛阳,必要等新都初定才好用兵,而且慕容恪用兵有个习惯,出兵之先会遣人招纳将要攻取之地的士民和诸坞壁,恩威并施,先让诸坞士民归附,然后攻之,既有仁义之名,又可事半功倍,我等且在颖川滞留数日,查探消息,再作计议。”
陈操之一面在阳翟等待消息,一面命人紧急传书驻军合肥的桓温,言明洛阳形势,请桓温下令袁真、庾希率舟师援救洛阳,陈操之又请颖川太守募集米粮,准备馈援洛阳。
此后数日,太守高柔派往各坞壁安抚宗帅首领的诸郡吏陆续返回,径至阳翟来见高太守,在这些郡吏拜访的二十七个坞壁中,除了发现有氐秦使者游说外,还有慕容恪派来招纳士民的使者,慕容恪派来的使者多游说洛阳以东的诸坞,一待诸坞归附,就是兴兵攻取洛阳之时。
高柔与陈操之商议,对那些与氐秦联络的坞壁以恩抚为主,而对洛阳诸坞壁,除了恩抚外,派出刺客,将那些往来坞壁的燕国使者刺杀。
东晋自殷浩始,各军府多蓄刺客死士,殷浩就曾多次派人刺杀姚襄,高柔的颖川郡虽没有专门的刺客,但只要派遣少量善骑射的军士,许以重金奖赏,就可狙击燕国使者,阻挠慕容恪招纳洛阳诸坞的计策得逞。
四月十七日,陈操之辞别高太守,兼程赶往洛阳,高柔承诺将于本月底募米两万斛运至洛阳,助沈劲守城。
阳翟距洛阳三百六十里,四月二十一日午后,陈操之一行三百余人风尘仆仆渡过伊川,奉陈操之、沈赤黔之命快马赶往洛阳报信的沈氏私兵已先一日到达洛阳,沈劲得知儿子沈赤黔随陈操之前来,又惊又喜,喜自不必说,惊的是,洛阳乃四战之地,他沈劲为家国计已抱必死之心,但绝不愿儿子沈赤黔与他一起毙命于洛阳。
沈劲率众迎出十五里,在龙门正遇陈操之一行,沈劲与沈赤黔父子相见,不禁悲喜交集,沈劲已知儿子拜在陈操之门下,心下甚慰,沈劲对陈操之怀有感激之情,去年就是因为陈操之,他才有报效国家、洗刷先人之耻的机会,短短一年,陈操之已经由九品西府掾升任七品太子洗马,这样的升迁速度只有高门大族的优秀子弟才有,此番陈操之出使氐秦,必有作为。
暮色苍茫,陈操之一行自平昌门入洛阳,这座自商周时就是河洛大城的两千年古都冷冷清清,灯火稀疏,宽阔而残破的街道行人稀少,残垣败壁随处可见,自东汉末年董卓之乱以来,繁华的洛阳几成废墟,两百里内,屋舍荡尽,无复鸡犬,曹操移都许昌的一个原因就是因为洛阳残破荒凉,曹丕称帝后重建洛阳,再经司马昭父子数十年营建,洛阳再现繁荣,但八王之乱随起,王弥、刘曜、石勒先后攻破洛阳,洛阳再遭大劫,五胡征战,洛阳也一直没有恢复旧观,现今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