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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8章

上品寒士(完结) 作者:贼道三痴-第2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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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夫人又细看画像,又是笑,说道:“有此典故,此画越看越生动,顾虎头的痴、阿彤的娇,跃然纸上。”问张彤云:“阿彤,你和顾虎头把操之和葳蕤画得怎样了?”便移步去看,陈操之、陆葳蕤一起跟过去看,见淡金色的绢布上白兰花如雪,画上的陆葳蕤一袭紫色的长裙,好似婚服。侧身而立,手攀花枝,在白兰花树下亭亭玉立,清丽动人。眸子注视着眼前清峻秀逸的陈操之,陈操之正吹奏柯亭笛,目光与陆葳蕤相接。两两有情,人物衣褶如春云浮空、流水行地,自然流畅,线条紧劲连绵,如春蚕吐丝,把卫协的铁线描技法发挥得淋漓尽致。细微处,更胜卫协——

论笔法、布局、淡墨晕染的层次感,顾恺之夫妇合作的此画胜过陈操之与陆葳蕤的画作,但因为那片隐身的柳叶,陈操之把顾恺之的神气画出来了,传神写照,正在阿堵中

顾恺之执着笔过去看了他夫妇二人画像,赞道:“子重善能表现人物之神态情思!”又走回去看他自己的画作,自言自语道:“难道我做不得陆小郎君的老师了,实不甘心。”转头侧脑看画,又抬头仔细看陈操之,说道:“我画子重,神采未出,奈何!”熟视久之,忽然用赭色于画上陈操之右眉锋添三毫毛,掷笔大喜道:“子重神气出矣!”

陆夫人张文纨看看画上的陈操之,又看看面前活生生的陈操之,奇道:“操之眉上并无紫毫,虎头为行无中生有?”

顾恺之喜孜孜道:“不如此,画不出乎重内敛的俊拔之气。”

陆夫人、陆葳蕤、张彤云都再细看画作,果然觉得奇妙非常,眉上赤毫如有神明。

陈操之心道:“史载长康画人物。喜添毫加痣。没想到先用到我头上了。”

陆夫人道:“两幅画各擅胜场,这让我如何评定!”吩咐小婢去请陆纳来。

陆纳来看了两幅画像,微笑道:“果然妙极,难分伯仲。”

陆夫人道:“既是难分伯仲,那操之和长康日后都是我孩儿的老师——”话音未落,忽觉腹中抽痛,忍不住呻吟一声,弯下腰抚着肚子。

陆纳赶紧扶着妻子,关切地问:“文纨,你觉得怎样?”

陆夫人蹙眉道:“好痛,比往常剧烈——”

陈操之上前为陆夫人搭脉。但觉脉滑急如转珠,忙道:“张姨似将临盆。”

陆纳急呼仆妇扶张文纨入内。两个稳婆也急急赶去侍候,陆葳蕤和张彤云还有陆湛的妻子朱氏都入内堂去了,陆始夫人贺氏也过来问讯,陈操之、顾恺之当然留下等候消息,从傍晚一直等到夜里亥时末,这才见短锄飞快地跑来报信,夫人生了一个男婴,母子平安!

阖府欢腾,人人喜气洋洋,便有府役将早已备好的一张精致木弓悬于门左,表示陆府新添一男丁,府中上下先前都未用晚餐,这时厨下水引饼流水般端上来,陈操之、顾恺之食罢水引饼,陆纳从内堂出来,正道喜间,陆始、陆禽父子过来了,陆纳吃了一惊,生怕兄长陆始斥责陈操之,赶紧请兄长入内为小侄儿取名,陆始斜了陈操之一眼,轻哼一声,入内去了,陆禽候在厅中,冷眼瞅着陈操之——

张彤云这时从内院出来,陈操之,顾恺之便告辞回顾府。

子时初,陆始夫妇与陆禽回到左邻府中,对于三弟陆纳年过四十得子,陆始也颇喜悦,陆氏嫡系添一男丁,实乃大喜事。

陆禽却对陈操之在三叔父陆纳府中自由来去耿耿于怀,说道:“爹爹方才看到陈操之否?”

陆始摆摆手道:“任他去,今日是你三叔父得子喜庆之日,我不想引起不快——对了,三月已至。陈操之何时出使氐秦?”

陆禽道:“尚未得到桓温奏书。”又道:“陈操之想建功立业,这氐秦他一定会去的。”

陆始叮嘱道:“葳蕤入宫为妃之事我先要和你三叔父商议,你先不要对他人提起。”

陆禽道:“三叔父对陈操之赏识有加,而且三叔父宠爱葳蕤,若葳蕤不肯入宫,三叔父只悄也是不肯强逼的。”

陆始道:“你三叔父自有我去说服,毕竟葳蕤嫁陈操之绝无可能,葳蕤总不能就此终身不嫁,这岂不是为人所笑,现在有入宫为皇后的绝好机会,我想你三叔父权衡轻重。是会答应的,就算他犹豫不决,我也会请族中长者陈说利害,逼迫他答应——”

陆始、陆纳父子是边走边说话的,经过一道长廊,有个当值的小婢正用竹叉叉下一只廊灯,给灯盏注油,正好听到陆始最后这段话,很是吃惊,差点把廊灯给打翻了,一动不敢动,待陆姑父子转廊不见后,才抚着胸口,暗暗道:“葳蕤小娘子耍当皇后,不能嫁给陈郎君了,那葳蕤小娘子岂不是要哭死!”

这婢是短锄的从妹,叫黄莺,与短锄交好,有空闲就会过府去找短锄玩耍,葳蕤小娘子脾气极好。黄莺儿很喜欢葳蕤小娘子——

…………

又是一年的三月三,去年今日,张彤云在其兄张玄之陪同下入建康,陈操之与顾恺之前去迎接,在清溪畔,两对璧人蕉叶舟斟情,至今难忘——

前几日张彤云本来约陆葳蕤这日再至清溪河畔,祓除畔浴,赏玩游春,当然是少不了顾恺之、陈操之的,但昨日陆夫人张文纨临盆,陆葳蕤就不便出来了,张彤云也就没了兴致,一早便与阿兄张玄之,还有伯父张凭去了陆府。

因庾皇后丧制未除,今年的天阙山雅集也未举行,谢玄来约陈操之、顾恺之去游城北渎山,问起其姊谢道韫,答曰身体不适,陈操之见谢玄轻描淡写,也就没再多问。

傍晚三人游直渎山归来,郗超的派来的仆人早已在顾府等候多时,请陈操之即去相见,陈操之赶到郗超寓所,却原来是桓温奏章今日送到了尚书省,表奏陈操之为太子洗马,出使氐秦——

太子洗马原意是为太子出行马前驰驱,是太子侍从官,魏晋时为清贵闲职,非世族大家有令誉者不能担任,虽是七品官,但前途无量,当年西晋第一美男子卫阶卫叔宝便是担任此职,桓温表奏陈操之为太子洗马,亦是彰显陈操之江左卫玠之美名,陈操之十九岁出仕,短短一年由九品橡升任七品太洗马,若不是借出使这个机缘,即便是桓温有意提拔,也是不能升迁如此之快的。毕竟江左世家大族势力强横,桓温也不能破坏约定俗成的规矩。

郗超言道:“子重,明日尚书台、中书省以及侍中、常侍便会商议此事,琅琊王已知此事,料想不会有何异议,你也要做好出使的准备了,一旦诏令下,你便要回姑孰,禀明桓公后持节出使。”



卷四 洞见 六十二、柔弱与坚强

三月三,上巳节,这日一大早,陆葳蕤在绣阁沐浴,侍婢簪花和另两个婢女从后园摘来兰草和芍药花瓣洒在浴桶中,以兰草和芍药花沐浴是三吴上巳节习俗,据说可以除秽祓禊,对于未婚女子来说,上巳节以芍药花沐浴,还可以获得美满的爱情,《诗经·郑风·溱洧篇》有云:“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蕑兮。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洧之外,洵訏且乐。’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芍药——”

这就是描写上巳节青年男女在河边谈情说爱、临别时赠以芍药的诗篇,此时短锄便是一边轻声唱着《溱洧》一边立在浴桶边用精美的竹篦为陆葳蕤梳头,那湿漉漉的长发乌黑丰盛,篦子自发根自发梢梳栉一过,长发就象闪亮的黑缎。而肩背的雪白肌肤好似亭亭荷叶盖。水珠流转不沾,只不过荷叶是绿色的,而陆葳蕤的肌肤洁白无瑕,羊脂白玉也不足于比拟——

短锄左手食指轻轻触了一下陆葳蕤背部的肌肤,啧啧道:“小娘子真嫩啊,洁白细腻,滑不溜手——”

一边的簪花痴痴地笑道:“是爱不释手。”

短锄笑道:“若是陈——”又觉得不妥,朝簪花吐了吐舌头,只是笑,不说话了。

这时,帘外一个小婢说道:“短锄姐姐,你妹子黄莺儿有事找你。”

短锄听说是她从妹黄莺来寻她,摇头笑道:“这个黄莺儿,一大早就跑到这边来玩,也不怕管事的罚她。”扬声道:“让她等一会儿,我正侍候小娘子沐浴呢。”

陆葳蕤道:“短锄你去或者有什么事呢,莫让莺儿等着。”

短锄道:“她到这边来玩还能有什么事,小娘子性子好,由着她玩,她就爱来这边。”自顾为陆葳蕤栉发。

过了一会儿,那小婢又来禀报说黄莺儿有要事对陆葳蕤小娘子说——

短锄嗔道:“这丫头胆子真不小,待我去揪她耳朵皮——”

陆葳蕤道:“让她进来。在帘边说话。”

黄莺儿来到浴室外间,立在绣帘外,有芬芳的水汽氤氤而出,一个娇婉温柔的声音问:“黄莺儿,有什么事?”

黄莺儿看看身边的几个婢女和仆妇,嗫嚅道:“葳蕤小娘子,黄莺儿是有事,要紧的事,这个——那个——”

短锄快刀斩乱麻地道:“有事快说啊,什么这个那个,吞吞吐吐地做什么!”黄莺儿心慌起来。背地里流传家主的私语是要受重责的。会被卖掉,黄莺儿不敢说了,支支吾吾道:“我,我没事了,葳蕤小娘子,短锄姐姐,我先回去了。”朝帘内施了一礼,便要离去。

陆葳蕤秀眉微蹙,心里暗暗讶异,示意短锄唤黄莺儿进来,短锄便掀帘出去拉着黄莺儿的手进来,陆葳蕤在描金绘彩的浴桶里,露脑袋脖颈在外,轻言细语问:“黄莺儿,有何难处?无妨,尽管说。”

 黄莺儿看着葳蕤小娘子因热水蒸浸而分外娇美的脸蛋,心里安定了一些,说道:“小娘子,黄莺儿昨夜听到一件事,与小娘子有关的,想单独对小娘子说——”看了看短锄,补充道:“短锄姐姐也可以听听。”

 陆葳蕤“哦”了一声。便命簪花还有另一个婢女暂时退出帘外。簪花颇为不满,白了黄莺儿一眼,出去了。

 黄莺儿靠近浴桶,低声说了昨夜她听到的家主陆始和六郎君陆禽说的话,短锄惊得目瞪口呆。看着陆葳蕤,急道:“小娘子,这可怎么办,让我阿兄赶紧给陈郎君报信吧?”

 陆葳蕤坐在浴桶里蹙眉不语,一动不动,但漂浮着芍药花瓣和兰草的水面荡起层层涟漪,显然陆葳蕤酥胸起伏,心情激荡。

 黄莺儿看着陆葳蕤美丽含愁的大眼睛,轻声道:“葳蕤小娘子,那我回去了,小娘子要小心一些。”

 陆葳蕤压抑着如沸如煎的心情,强笑道:“黄莺儿,谢谢你。”

 黄莺儿走后,簪花两婢又进来了,见小娘子和短锄神色有异,簪花小心翼翼问:“小娘子,出什么事了?”

 陆葳蕤稍一迟疑,说道:“我伯父又想逼我联姻——这事你们不要对他人说起,莫要连累了黄莺儿。”

 这几个婢女都是陆葳蕤心腹之人,真心喜爱葳蕤小娘子,闻言都是脸现忧色,连声答应。

 短锄服侍陆葳蕤穿衣时,附耳道:“让我阿兄去找陈郎君吗?”

 陆葳蕤摇摇头,心道:“陈郎君近日就要出使氐秦,这时让他得知这样的事,一定非常焦急。他还如何能安心出使啊,岂不是误了陈郎君前往!而且我伯父、我从兄多次非难陈郎君,我已经觉得很歉疚,若是陈郎君与皇帝对抗,陈郎君这几年为他家族的努力岂不是要白费了,而且还会获罪——”

 短锄见小娘子摇头,想想也是,皇帝要娶小娘子,告诉陈郎君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又问:“那先告诉夫人?”

 陆葳蕤道:“娘亲刚刚分娩,身子虚弱,怎好告诉她这事!谁都不要告诉,庾皇后驾崩未满一个月。纳妃尚早,不要着急,我有办法的。”

 听陆葳蕤这么说,短锄安下心来。小娘子外表柔弱、与世无争,心里是很有主意的,认定的事决不动摇,小娘子说有办法那就真的是有办法。

 …………

 陈操之从郗超那里回到顾府已经是夜里亥时,板栗还在门房等候,说道:“陈郎君,我家小娘子明日想见你一见。”

 陈操之道:“好,桓大司马奏章已上,我后两日便要离开建康,明日便去向陆使君辞行吧。”

 次日,台城太极殿西堂,琅琊王司马昱、尚书令王述、尚书仆射王彪之、西府长史王坦之、中书侍郎郗超、侍中张凭、高崧、散骑常侍谢万、孙绰、御史中承谢安、顾悯之、五兵尚书陆始,还有桓秘、江思玄诸人济济一堂,共议陈操之出使氐秦之事。陆始反对晋升陈操之为七品太子洗马,认为陈操之无论族望和资历都不够格,但琅琊王司马昱和郗超都认为陈操之既代表大晋出使番邦,若无清贵显职则有损威仪,陈操之本是八品参军,擢升一级并不为过,谢安、江思玄诸人也都同意。

 侍中高崧耿直孤僻,一向直言快语,不留情面,唯独对陈操之赞赏有加,这时冷冷道:“出使氐秦若是美差的话,怕也轮不到陈操之,陆尚书有子若肯出使,擢升一级亦无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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