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品寒士(完结) 作者:贼道三痴-第1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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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操之道:“我会小心应对的,又有英台兄相助,幼度放心便是。”
谢玄压低声音道:“我阿姊毕竟还是女子,子重要多关照。”
陈操之握了握谢玄的手,点头道:“不须吩咐。”
卷四 洞见 十五、竹篁里
冉盛已经升任屯长,这次带了一百名军士准备跟随陈操之前往会稽,但陈操之只让冉盛挑选了二十名军士随行,其余军士留在中领军桓秘处——
此去会稽复核土断。固然要面对会稽大族的阻挠,必要时还要进入士族庄园搜检,但这主要得依靠当地郡县的力量,单凭冉盛这一百军士非但用处不大,反而容易遭到会稽士庶之忌,陈操之是绝不会激化矛盾的。
九月二十五日,陈操之、谢道韫、贾弼之、谢玄、刘尚值在句容县分道后向吴郡而行。有骑马的、有乘车的、有步行的,所以行程也不甚快,一日行六、七十里,且喜暮秋气爽,连日晴好,朝行暮宿,谢道韫已学会骑马,这几日都是骑一匹褐色牝马与陈操之并骑而行。
沈劲之子沈赤黔。遵陈操之之命也随谢玄、刘尚值回吴兴郡,在土断上助二人一臂之力。近二十年来吴兴沈氏虽然式微,但在本郡依然有很大势力,有沈氏相助,谢玄复核土断的压力就会减轻许多……
十月初五上午。陈操之一行人来到吴郡郡城,在西门外谢道韫微笑道:“三年前子重离开吴郡回钱塘,满城仕女争相送出南门驿亭,鸡蛋、瓜果、甜饼收了不少,今日想必又将现当日盛况。”
陈操之笑道:“即便是卫玠复生,见多了也不过如此罢,哪能日日围看!”
谢道韫笑而不语,心里想的是:“三年前那些送你香囊的女郎现在都已作他人妇乐吧,时光流转何其快也。”
入吴郡城,陈操之改乘牛车,避免被吴郡的妇人女郎、闲汉幼童围观,与谢道韫、贾弼之径入郡署拜见太守朱显,用罢午餐,陈操之便与谢道韫一道去小镜湖畔、狮子山下拜访徐藻博士,路过真庆道院,方知黎道人已于八月间仙逝,陈操之不胜叹惋,年初他路过吴郡赴建康与黎道人相见时,黎道人还领他到后山看茶花,他应黎道人之请画了一幅《道院山茶图》。没想到再回吴郡时,黎道人就已仙逝!
陈操之去真庆道院后山时,谢道韫并未通往,她知道陈操之以前常与陆葳蕤在此相会赏花,她不想踏入陈操之德这份记忆,这是属于陈操之与陆葳蕤的,而她与陈操之似乎永远在路上,从吴郡至钱塘、从建康至姑苏,现在又是千里迢迢去会稽……
小镜湖波光依旧、狮子山端坐如昔,陈操之的两个堂弟陈谟和陈谭就在徐氏学堂求学,相见之下,自是欢喜不尽。
陈谭年方十六,还是少年心性,与陈操之颇为亲近,一见便压低声音道:“十六兄,我上月初见到陆氏女郎了,陆氏女郎来这里拜见徐博士,代其父问候徐博士。那陆氏女郎对我二人微笑着点了下头,还让一个小婢来问我兄弟二人的话……”
陈操之“嗯”了一声,问:“陆小娘子现在华亭是吧?”
陈谭应道:“是,见过徐博士后,便乘车去华亭乐,十六兄要见她吗?”
这时吴郡国学博士徐藻步出草堂,陈操之赶紧上前拜见,徐博士两鬓全白,古人早衰。年过五十就已是暮年。
徐博士见到陈操之和祝英台,甚喜,他教学十余年,陈操之、祝英台是他教受过的最出色的学子,徐博士得知陈、祝二人是去会稽复核土断,便道:“操之这次是要回钱塘探望的吧,我年底也要去钱塘,就在冯梦熊兄府上过年了,邈儿年前也会回钱塘。”
徐邈、冯凌波四月间参加了顾恺之婚礼后便回吴郡探望老父,再回钱塘拜见冯梦熊夫妇。冯凌波发现怀孕了,徐邈不忍她随自己去荆州舟车劳顿,就让冯凌波留在了钱塘母家。
叙谈了一会,陈操之向徐博士打听范汪现居何处?徐博士笑道:“范汪兄前日还曾到这里与我论儒学,操之要去拜访他吗?”即命一仆役领路,带着陈操之去见范汪。
徐、兖二州刺史范汪因北伐失期,被桓温表奏朝廷贬为庶人,便一直隐居在吴县泾河畔竹篁里,陈操之与谢道韫还有冉盛三人在徐氏仆役领路沿泾河南岸逆流而行,经浮桥来到对岸……
牵马过浮桥时,谢道韫忽道:“子重,那日你就在这株公孙树下吹曲,快四年了,这树几乎没有长大。”
四年前,谢道韫姊弟就是在这浮桥畔、乌篷船上听陈操之在公孙树下吹曲,这时光辽远又切近,一千多个日日夜夜过去了,竟又走到了这浮桥上,这曲子似乎还洋溢在这流水间……
陈操之淡淡道:“公孙树,公种而孙得食,起寿有千年,人何能?”
听了这话,谢道韫豁然想起她三叔母刘澹说的“生年不满百,喜欢就要争”那惊世骇俗的言语。不禁微笑着摇了摇头,谢道韫觉得三叔母并不了解她的感情,那么陈操之呢?陈操之了解她吗?
过了浮桥,那徐氏仆役指着前边一片树林说到:“两位郎君,那就是范氏庄园。”
时近黄昏。斜阳残照,修竹掩映,景致清幽,那处占地数顷的小庄园便是范汪隐居之处,庄客请陈操之三人稍待,急急通报去了,不一会,就见蓄着胡须、表情肃毅的范武子大步而来,笑道:“子重兄,家父自惠赠《弈理十三篇》,常思与子重一晤—这位是?”
范宁不认得这个祝英台,哪里会知道他还曾与这个祝英台进行过激烈的辩难。
祝英台用浓重的鼻音说道:“在下上虞祝英台,慕范公子名,便与子重一道前来拜访。”
范宁三月间便离开建康回到吴郡,并不知道天阙山雅集祝英台一鸣惊人之事,但祝英台要娶谢道韫为妻的事倒是有耳闻,今日见到祝英台敷粉薰香、颇有女态,心里便存了三分鄙夷,心道:“这等浮浪子弟竟妄想娶谢氏女。那谢氏女乃奇才,我看只有陈操之堪匹配。”
范汪、范宁父子重儒轻玄,对正始玄风深恶痛绝。服散、熏香、男子女态,更是正始玄风之流弊,范宁一向耿直,喜怒行于色,既然鄙夷祝英台,也不虚与委蛇,对祝英台颇为冷淡,对陈操之则甚是热情,领着两人去见其父范汪。
陈操之走在后面抽空对谢道韫道:“英台兄莫怪,范兄性直,想必是看不惯你敷粉薰香。”
谢道韫道:“子重,我三叔父说我与人交往棱角毕露,要你时时提醒我,近日我想再露一下棱角如何?”
陈操之微微一笑,说道:“英台兄多日未辩难,技痒乎?”
谢道韫道:“遇见谈玄高手,难免跃跃欲试。”
范武子痛恨正始玄风,但又精研黄老之学,他要弘扬儒学,就必须对老庄玄学有通透的了解,这样才能驳倒老庄玄学,所谓知己知彼、所谓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者也。
陈操之道:“范兄遇到英台兄这样强劲的玄辩高手,要慨叹弘扬儒学之难了。”
谢道韫问:“那我缄口不言?”
陈操之道:“可以论儒经史传嘛,到会稽我们还要拜见雅好经史、憎厌玄虚的虞常侍,会稽士人重儒轻玄,我们入乡要随俗。”
谢道韫含笑低声道:“子重是见到什么人说什么话。谈儒论玄讲兵吟诗作画烹茶,任选。”
陈操之“嘿”的一笑,这时已看到立在廊下的那个鬓发斑白的老者,面目依稀似范宁。颇有风霜之色,目光深邃而锐利,有不怒自威之态,这应该就是曾掌握徐、?二州军政大权的范汪范玄平了。
陈操之与谢道韫上前见礼,范汪略事寒暄,便道:“贬黜之人,少有客至,今见两位年少英才,范某心喜,操之精于围棋,范某急欲与操之手谈一局,请……”
范汪著有《棋品》,入神、坐照、具体、通幽、用智、小巧、斗力、若愚、守拙。这九阶棋品是范汪首先提出来的。陈操之也极爱围棋,这次来拜访范汪,就是想向范汪讨教一局。见识一下东晋围棋第一人的风采。还有,范汪是京口北府的重要人物,北府由郗超祖父郗鉴一手创建,军士都是北地流民,北府兵以勇猛善战著称,在平定王孰叛乱、平定苏峻叛乱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但自从郗昙病逝、范汪贬黜之后,北府被恒温下令取消,北府兵或规附?希、或卸甲归田,今已不存在独立的北府兵……
陈操之知道谢安执政之后,命谢玄重建北府兵还要到十年后,而他陈操之既有先见之名。何妨与北府元老范汪交好,日后重组北府兵也方便得多,当然,桓温当政,是不可能重建北府兵的,陈操之很清楚这一颠,欲速则不达,不然的话遭桓温忌那将是祸事,所以他是以棋来与范汪交往,桓温即便知道他来拜访范汪,也只会一笑置之。
更晚了一些。小道很无奈,书友们似乎都不再向当初那样支持寒士了小道承诺持续更新也要不到票票,伤心啊,自上月中旬以来,寒士的确更新不力。这主要是小道身体不大好,而且也卡情节,这书因为主角的性格和全书风格的相对严谨,很难写,小道终于明白那些太监书是怎么来的了,不是不想写,走到后面难写,意志薄弱一些的就放弃了,但小道不会。一定坚持,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写好这本书,也请书友们多支持,你的支持就是我夜深人静码字的动力,谢谢书友们。
卷四 洞见 十六、洁癖
泾河畔范氏庄园的竹林显然是精心栽种的,除了那四季常青、挺拔秀丽的翠竹,还植有紫竹、赤竹、湘妃竹和琴丝竹,坐隐亭左侧还有珍稀的碧玉竹和龙鳞竹,坐于亭上,游目四顾,竹林色彩斑澜,好似春夏繁花处处。
陈操之与范汪在坐隐亭中弈棋,祝英台与范宁坐于一旁观棋,斜阳幽篁,亭中人如画。
陈操之是晚辈,执白先行,范汪虽年过五旬,但心思敏捷,落子如飞,有意加快行棋速度,一般心浮气躁之辈会不知不觉也跟着下起快棋,但陈操之不为所动,依然保持自己的行棋节奏,张弛有度,范汪暗暗点头。
陈操之以一个双飞燕定式给范汪施加压力、范汪对陈操之的新奇招法甚感兴味,寥寥三十余手,深感陈操之棋力强劲,当即凝神应对。
这局棋下了一个时辰,夕阳西下,暮色笼罩,那斑谰的竹林在暮色里一律凝成初冬的苍黑冷色。
棋局进入小官子阶段,白棋小负的局面难以挽回,陈操之将手里拈着的一枚白子放回棋杏,摇头道:“范公高棋,我不及也。”
范汪微笑道:“年轻一辈,操之棋品第一。”
陈操之道:“范公过誉了,这位祝兄棋力就不在我之下,我二人对弈多局,互有胜负。”
谢道韫道:“我负多胜少。”
范汪“哦”了一声,说道:“可惜两位不能多盘桓一日,不然多与年轻后辈下几局棋,可以消减暮气。
”又指着挺立在亭下的冉盛道:“操之这位堂弟,将材也,钱唐陈氏,文武兼备。”
陈操之与范汪下棋的一个时辰间,冉盛一直立在亭下,纹丝不动,气度沉毅。
陈操之道:“晚辈这个堂弟,年方十六,现在宁远将军桓石虔麾下任屯长。”
这时,庄园管事来请众人用晚餐,范汪道:“山蔬野董,勿嫌怠慢。”
晚餐后,范宁问:“三位今夜就在庄上歇息如何?”
陈操之问谢道韫:“英台兄意下如何?”
谢道韫迟疑了一下,她这次来拜访范汪,未带婢仆,在庄上歇夜会不方便,说道:“我就不打扰了,我回郡上驿站歇息。”
陈操之知道谢道韫不便孤身在此歇夜,便道:“那好,我送英台兄回郡驿,再来向范公讨教棋艺。”
范宁心里很不痛快,但还是说道:“我与子重一起送祝兄回郡驿吧。”便命庄客备了两盏灯笼,他与陈操之、冉盛送谢道韫回郡城。
回范氏庄园的路上,范宁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子重,君子择友,重德行更甚于重才学,这个祝英台,才学如何尚不知晓,却是一趋炎附势之辈,见我父是贬黜之庶人,为桓大司马所恶,这祝英台就不敢在我庄园留宿,怕影响其仕途,而子重,光风霁月,率性而为,与祝英台判若云泥,这等俗吏,子重何以与其交往甚深?”
陈操之觉得有些好笑,谢道韫因为是女儿身,又未带侍婢,当然不便在范氏庄园留宿,未想范宁就误会了,这也难怪,范宁对桓温是视若仇人的,去年会稽王意欲辟范宁为舍人,为桓温所讽,遂寝不行,桓温要压得他范氏无出头之地陈操之道:“武子兄错怪祝英台了,祝英台若真的有这样的顾虑,就不会随我来拜见令尊,此人此人有洁癖,虽在旅途,亦自带被褥,你不见她敷粉黄香吗?”
范宁哈哈一笑:“原来如此!”便未多言。
陈操之、冉盛随范宁回到范氏庄园,范汪在书房等候陈操之,坐定后,范汪含笑问:“范某是桓公所恶之人,子重与我父子交往,不怕为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