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品寒士(完结) 作者:贼道三痴-第1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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禇太后四月初八佛诞日已经来过瓦官寺,这次是陪南康公主前来礼佛观画,还对南康公主说起,此壁画的宝幢、璎珞、鲜花、祥云等器物出于江东两位名媛之手,便是那小陆尚书之女和张侍中之侄女。
新安郡主司马道福昨日回司徒府,听到了陈操之连夜追赶陆氏女郎之事,司马道福既羡且妒,巴不得陆氏不肯嫁女给陈操之。
南康公主命郗超试探陈操之,郗超回报说桓公女尚幼,两年后再议婚不迟,南康公主也听闻陈操之与陆氏女三年之约,看来郗超的意思是等陈操之娶陆氏女无望后再与陈操之议亲,虽说这让南康公主觉得不大有光彩,但一来女儿尚幼,二来南康公主对陈操之越看越心喜,实在很想有陈操之这样的女婿,所以虽知陈操之婉拒了她桓氏的婚姻,依然对陈操之颇为亲切——
那李静姝细看陈操之所绘的八部天龙壁画,对小龙女和阿修罗王像最感兴趣,礼佛毕,回到司马府,急急揽镜自照,回想那阿修罗王一身二首,左边是黧黑丑陋的男子脑袋,右边是白皙姝丽的绝美女子,李静姝望着铜墙壁镜里姣好的容颜发痴,觉得阿修罗王女首很象她,简直神似,可陈操之绘制壁画之前并未见过她,虽两次相逢,但她都是隐在马车里的啊——
李静姝觉得这真是神奇!……
陈操之从瓦官寺归来,午后又去拜访郗超,郗超听了陈操之劝说顾氏、张氏支持土断之事,笑道:“子重开始显现他人所不能及的能力了,若不是你与顾、张二氏关系密切,要说服这两大家族只怕不是易事,桓大司马也不愿意与三吴大族对抗的,但土断要推行,就必须杀一儆百立威,子重以为该如何立威?既然陆始一意阻挠土断,就以此事弹劾陆始可乎?”
陈操之道:“大陆尚书对土断有非议,但其迹未显,如何弹劾?而且陆始乃三吴士族首领,轻易动不得,我以为还是对那些率先推行土断的郡县长吏和大族予以嘉奖,这样可以促进土断施行。”
郗超道:“有劝还要有惩,陆氏的确不能擅动,但必须要有一个突破口,以此来立威,在土断中违禁的士族肯定不在少数。”
陈操之问:“桓公是意在南人还是北人?”
郗超道:“若要拿南人来立威,吴郡四姓和会稽四姓势力强横,轻易不能动,寻常士族嘛又起不到立威之效;若要拿侨人来立威,晋陵郡的侨人又不在土断之列,居住在其他州郡的多为王谢大族,也不能擅动,桓公自己便是侨人,对侨人总要偏袒一些的——”
陈操之心道:“南人动不得,北人也动不得,那到底拿谁来立威?”蓦然想到一事,心中一动,问道:“桓公要从诸王国中立威吗?”
晋室南迁,同样也封了很多司马氏王国,诸如汝阳王、东海王、琅琊王、彭城王、章武王等十余王国,这些王国当然没有以前西晋时那么大,也就相当于一个小县,大都集中在晋陵、建康一带。
郗超微笑着问:“子重以为可行否?”
陈操之听郗超这么问,就明白桓温真是要惩治司马宗室来立威了,皇帝司马奕新立,即封庾希之妹为皇后,庾希、庾蕴兄弟是桓温最忌之人,所以桓温对新君司马奕很是不满,找个司马氏宗室来立威,一可严其法禁、推行土断,二也是给皇帝司马奕一点威吓,让司马奕不要想着以庾氏兄弟来牵制他。
在桓温、郗超看来,司马皇室的实力既不如侨姓的王谢大族,也不如吴姓顾陆土著,所以南人北人皆不动,就拿皇室来立威,可见晋皇室衰微到了何等地步!
卷四 洞见 十一、良贾
见过郗超之后,陈操之正准备去乌衣巷拜访谢安,陈尚派人来请陈操之回顾府,说是家乡陈家坞来人了,陈操之与冉盛急急回到顾府,见到了六叔父陈满的长子陈昌,随同陈昌来建康的有负责陈家坞货殖贸易的成氏荫户成仓,还有荆奴和六名陈氏部曲、六名陈氏庄园的佃客,陈氏车队有十余辆牛车,带来了两千斤上品葛仙茶、四千斤明圣湖鱼场出产的鱼干、五百件各式农具、五百匹陈氏庄园出产的精麻——
陈操之虽与北楼一支感情淡漠,但现在见到陈昌,依然分外亲切,施礼道:“五兄辛苦了。”
陈昌指着院中那一车车的货物对陈尚、陈操之说道:“三兄、十六弟,这都是咱们陈家坞出产的,无论铁器还是织麻,都是钱唐第一,十六弟上回在家书里说送茶叶入都,我与我父、还有四伯父商议,干脆把这些农具、精麻、鱼干一并运至京中,这样,钱唐陈氏庄园出产的物品就可行销都下了,你们看,我把成仓都带来了,准备在建康寻到可靠的代理商户。”
陈尚、陈操之都是甚喜,一边看陈昌带来的家书,一边听陈昌说陈家坞的事,冉盛自与荆奴到一边说话。
族长陈咸、嫂子丁幼微,还有宗之和润儿都有信来,陈操之细细阅览,亲人平安、家族兴旺,喜何如之!
顾恺之听说陈家坞来人,也来与陈昌相见,陈操之便送五十斤上品葛仙茶给顾恺之,顾恺之品过陈操之的茶,赞不绝口,平日就向陈操之学习茶艺,这时得了五十斤好茶,大喜,说道:“阿彤也极喜这种饮茶法,现在连我叔父烹茶时也不再加葱、姜、橘皮等物了,子重的饮茶法必风靡江左。”
陈操之道:“我还有二十匹精麻、一百斤明圣湖的鱼干要送给贵府,还有五十件铁制农具送给顾氏庄园试用。”
顾恺之道:“这些我不管,我叫管事和典计来,把你陈家坞的这些物品全部买下。”
陈操之道:“此次的物品不卖,只送——”
陈昌在一边听得顾氏要把这些物品全部买下,正欣喜呢,却听十六弟不肯卖却要送,不禁大为着急,但又不好开口不送,心想:“这个十六弟真是不知农耕桑麻之苦,学那名士旷达,这十数车货物可是值几十万钱哪,难道都要送出去!”
只听陈操之道:“铁制农具送五十件给顾氏庄园试用,若觉得我陈氏坞铁器经久耐用,以后可以大量供应,那里就不是送了。”
顾恺之大笑道:“没想到子重还是良贾,哈哈,此让管事、典计去商谈,你与我饮茶去。”
陈操之道:“我的一些简单茶艺早已被你偷学去,长康三痴现要加上茶痴了——我还要去乌衣巷拜见安石公,方才是听说我五兄到来才匆匆赶回来的。”
陈操之命仆役准备二十匹精麻、五十斤葛仙茶和一百斤鱼干,这是送给谢府的,又再备一分精麻、茶叶、鱼干和农具,准备给张府送去——
陈昌与其父陈满一般,目光短浅,见陈操之大肆送礼,有些急了,对陈尚道:“三兄,你看十六弟这——”
陈尚笑道:“十六弟这是为我陈氏庄园出产的物品扬名啊,别的且不论,单就铁器农具而言,若是吴郡顾氏和张氏的庄园采用陈氏出产的农具的话,那我陈家坞的煅冶铺就会供不应求,精麻、茶叶,也是如此。”
陈昌点点头,但看着一车一车的货物送出去,还是觉得心疼,陈昌还未适应陈氏家族的新地位,还当作以前家族田产总共不过四十顷时需要锱铢必较,现在钱唐陈氏的田产已近两百顷,而且还拥有整个明圣湖,陈氏正雇佣劳力开垦湖畔农田,不出三年,钱唐陈氏的田产将会急剧扩展到五百顷以上,在钱唐八姓当中稳居第一,当然,与吴郡四姓,顾、陆、朱、张那样拥有成千上万顷良田的豪门巨族相比,新兴的钱唐陈氏依然差距极大,这没有个三、五十年的经营是怎么也赶不上的。
……
黄昏时分,陈操之去乌衣巷拜访谢安,向谢安请教土断之策,东晋能在淝水大战击败强大的苻秦绝非偶然,这和谢安执政后施行的国策有很大的关系,谢安执政时重新组建了北府兵、进行了一次规模较大的土断,并改革了赋税制度,增强了东晋的国力,使得东晋有人力、物力对抗苻秦,但陈操之知道,谢安并没有解决豪族土地兼并的矛盾,谢安与王导一样过于宽容,讲究所谓德政,《世说新语》载“谢公时,兵厮逋亡,多近窜南塘,下诸舫中,或欲求一时搜索,谢公不许,云‘若不容置此辈,何以为京都!’”
——兵户仆役逃亡,是因为豪族兼并、赋役繁重,谢安解决不了这个难题,只是对那些逃亡的民户宽容不肯搜捕,这又于事何补!东晋内部错综复杂的矛盾因为苻秦大军压境而暂时压抑着,一旦北方威胁减弱,江东自身的矛盾就会凸显,这也就量孙恩、卢循叛乱时能一呼百应的重要原因,孙恩之乱对江左门阀打击沉重,门阀从此失去了左右朝政的能力,皇权得到了加强,门阀政治结束、九品中正制被科举制取代,这似乎是历史发展的必然,面临历史大转折时期的陈操之也难免茫然,钱唐陈氏现在是次等士族,陆始不肯让陆葳蕤嫁给陈操之就是因为门第的缘故,陈操之正努力改变这种时局,但若是以孙恩那种大运筹、大破坏来动摇门阀的地位,这是陈操之不愿意看到的——
站在乌衣巷谢府门前等候府役进去通报时,陈操之心想:“我不是执政的桓温,现在想那么多无异于杞人忧天,我现在要做的是竭力提升家族的地位、增加家族的财力,把葳蕤娶过门,母亲临终时还挂念着我的婚事啊。”
谢玄迎了出来,笑道:“子重不来,我三叔父还要派人去请呢。”
陈操之道:“早就想来向安石公讨教,幼度与我说说,安石公对本次土断有何高见?”
谢玄与陈操之并肩向谢府大厅行去,说道:“我三叔父当然是支持土断的,但认为修改的荫衣食客制有些不妥,这与太兴年间的荫户制相比,品官占有的荫客陡增了一倍,易遭庶族之嫉。”
陈操之点头道:“这也是为推行土断不得已的让步,不然的话无以安抚世家大族。”
谢玄道:“我也是这么对我三叔父说的,我三叔父言道,对庶族寒门也应有安抚之策。”
陈操之心道:“谢安不愧是东晋一朝最具政治智慧的人,眼光不仅局限于士族豪门的利益,对士庶矛盾也有清醒的认识,他执政后的德政、他的宽容看来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有些矛盾也不是他能解决的。”
陈操之这次见到了谢安的六弟谢石,谢石现为秘书丞郎,六品官,仔细打量陈操之,微微而笑,谢府之人看陈操之总是有点笑而不言的味道。
陈操之命仆役将二十匹精麻、五十斤上品葛仙茶和一百斤鱼干送上,谢安微笑道:“听闻操之精于茶艺,今日可以一品钱唐名茶了。”
谢道韫得知陈操之到来,匆匆更换男装来见,见陈操之正在侧室烹茶,便过来帮着排盏分茶,低声道:“子重来宣扬葛仙茶了——”
陈操之微笑道:“正欲借令叔父大名。”
《世说新语》里有一则小品文极妙,谢安有个同乡被罢官后来见谢安,谢安问其归资,这同乡说:“岭南凋弊、只带了五万把蒲葵扇,却又卖不出去”。谢安便取了一把中等的蒲葵扇,在清谈聚会执扇轻摇,风度翩翩,建康士庶竞慕而效仿,那乡人的五万把蒲葵扇旬日卖完,价增数倍——
谢道韫道:“子重的烹茶法我已学成,但回都后未曾向叔父展示,免得夺了子重的新趣。”
陈操之笑道:“多谢。”
谢安、谢万、谢石细品葛仙茶,果然清香隽永,唇齿留芳。
谢安道:“服散何如饮茶,饮此妙茶即谈俗事亦显清雅。”
陈操之便向谢安、谢万说了土断之事,这些事谢安早已从谢道韫和谢玄口里得知,对桓温以陈操之为土断司左监实在是深得用人之妙,陈操之是江左后起辈声望第一,与南北士族皆关系良好,南渡士族当中,谢氏就不必说了,琅琊王劭、已故的王羲之,还有太原王坦之都甚是赏识陈操之,郗超更是与陈操之是莫逆之交,江左士族中,顾氏、张氏与陈操之关系密切,至于陆始,谢安认为其刚而易折,陆纳又极为欣赏陈操之,陈操之与陆氏联姻是大有希望的,而桓温不让温和严谨的陆纳主持土断,却让陆始入主土断司,其中奥妙很值得玩味。
谢安就土断之事向陈操之、谢道韫、谢玄面授机宜,谢安提出让三吴士庶清理出的隐户在第一年内不用为朝廷服徭役,只用于本县兴修水利、防旱防涝——
卷四 洞见 十二、为谁风露立中宵
西晋时,号称豪奢第一的石崇有“水碓三十余区,苍头八百余人,其他珍宝货贿田宅称是。”其金谷园占田亦不过十余顷,这与东晋三吴豪族相比,真是小巫见大巫了,吴郡、会稽八姓,占田都在千顷以上,士族庄园里的奴僮数以千计,这些佃客和部曲要注家籍,很难脱离门阀地主的控制,相当于半农奴,这种的士族庄园经济在东晋时进步作用明显,永嘉南渡之后,北地士族为了避免与江东大族因为求田问舍而引发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