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品寒士(完结) 作者:贼道三痴-第1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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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闼婆不食人间烟火、只以香气作为滋养,是服侍帝释天的专管奏乐演唱的乐神,身上发出浓冽的香气,陈操之极尽笔墨变幻,将这香神兼乐神画得绰约多姿,壁画上的乾闼婆手执一管紫竹箫,嘬唇吹奏,各色鲜花从箫孔中缤纷而出,让观画者悄然有香气袭来之感;
迦楼罗就是大鹏金翅鸟,两翼张开,占据了半边墙壁,翅膀有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斑斓绚丽,鸟首凸起一颗纯青玉琉璃色的如意珠,双爪如钩,抓起一条毒龙,张喙欲食;
紧那罗是歌神,头生独角,奏庄严法乐;
摩侯罗伽是大蟒神,最为恐怖,人身而蛇头,匍匐于地,昂首伸颈,努力结印作修行状——
“那小龙女是不是有点象润儿?”
陆葳蕤和冯凌波相处小半个时辰就已非常亲密,悄声问冯凌波。
冯凌波仔细端详壁画上的小龙女,说道:“是有点象,不过润儿更可爱,润儿眼睛特别灵动,笑起来左颊小涡美得让人心疼。”
陆葳蕤点头道:“是。”又指着香神乾闼婆轻声道:“这个有点象丁家嫂嫂。”
冯凌波笑道:“我看倒是象你,你看,各色鲜花缭绕,不正是花痴陆葳蕤吗?”
陆葳蕤脸泛红潮,说道:“我不会吹竖笛啊。”
冯凌波低笑道:“不要紧,可以让我义兄教你。”
陆葳蕤与冯凌波在一边低声说话,陈操之也听到了,他仔细看自己画的龙女和香神,画时不觉得,现在看时,那龙女还真是象润儿,至于香神乾闼婆,的确有点象嫂子丁幼微又有点象陆葳蕤——
长老竺法汰得弟子昙壹禀报,说东西壁画都已完成,大喜,急忙来观看,先看了西壁的八部天龙像,欢喜得不住念佛,这样的壁画应该是绝无仅有了,龙宫寺这次要输瓦官寺一头。
顾恺之赞道:“子重人物佛像画已臻大成,用色浓烈大胆,细腻处如春蚕吐丝,奔放处若飞流直下,让我既羡且妒。”
刘尚值笑道:“长康这般夸赞子重,想必是要狠狠抛砖砸子重。”
顾恺之笑道:“砸不了砸不了,子重乃我劲敌,东西两壁画,各有特色。”
竺法汰当先,众人都去东壁看顾恺之的维摩诘像,但听惊讶声一片,纷纷问:“维摩诘菩萨怎么未点睛?”
顾恺之既得意又神秘地道:“待佛诞日,当着善男信女的面为维摩诘菩萨开光点睛,此壁画神采会大不相同,诸位拭目以待。”
谢道韫细看顾恺之尚未点睛的维摩诘像,画上大大小小十一个人物,神态各异,陈操之的八部天龙像胜在造型新奇,而顾恺之显然功力更胜一筹,笔迹周密,紧劲连绵,人物更具神韵,只居中的维摩诘双目空洞,影响了整体效果,一旦点睛,整幅画即会焕发神采——
陆葳蕤与张彤云看这两幅壁画心情自然与其他人不同,她二人也参与了壁画的绘制,那衣褶、宝幢、璎珞、香辇、祥云都出自她二人的手笔,现在看到壁画完成,内心欢喜不尽。
张彤云问:“葳蕤你说东西壁画谁画得更高明一些?”
陆葳蕤轻笑道:“阿彤好得意是不是?自然是顾郎君略胜一筹,壁画非陈郎君所长嘛。”
张彤云道:“葳蕤好公允哦,我以为你会偏袒陈郎君。”
陆葳蕤侧头看了谢道韫一眼,俏脸微红,伸手指轻轻戳了一下张彤云腰肢以示惩罚,说道:“阿彤,我们回去吧,待佛诞日来看顾郎君为维摩诘菩萨像开光点睛。”
今日人多,陆葳蕤不便与陈操之单独说话了,而且这个敷粉薰香的祝英台总让她觉得有些别扭,不能说是嫌恶,只是觉得有点芒刺在背的不适感,完全没有陈操之其他朋友如徐邈、刘尚值给她亲切的感觉,所以不想在瓦官寺多呆,而且继母张文纨叮嘱过她要早点回去,毕竟上次遭遇朱灵宝之事总是个隐忧——
陈操之、顾恺之送陆葳蕤和张彤云出瓦官寺,顾恺之对陆葳蕤道:“陆小娘子,那《江东三俊图》我已画好,今日午后托安道先生呈令尊一览,还有那两幅曹不兴的画像也一并送还。”
陆葳蕤道:“那两幅画像就交由板栗带给我吧,傍晚我命板栗来取。”又约冯凌波明日去陆府相见。
徐邈道:“家父与陆使君是好友,我自当携凌波来拜见陆使君,”
陆葳蕤与张彤云乘车离开瓦官寺后,陈操之和顾恺之准备回大雄宝殿看看壁画还有何瑕疵需要修饰,谢道韫道:“尚值兄、仙民、长康、子重,我也要回去了——子重送我几步,我有话说。”
陈操之陪着谢道韫离了瓦官寺往清溪门缓缓行去,谢府的牛车和几个仆从跟在后面。
清溪门外平畴旷野、秦淮河水波光粼粼,春末夏初,风光宜人。
谢道韫道:“我四叔父入台城,我才悄悄出府的,所以要早些赶回去。”停顿了一下,问道:“子重为何不答应袁通、诸葛曾,我也正想与你辩论一场呢。”
陈操之微笑道:“英台兄现在正是积蓄名声的时候,万万输不得。”
谢道韫含笑问:“你就一定能赢我?”
陈操之反问:“难道英台兄是想赢我?”
谢道韫笑了起来,说道:“我受你《弈理十三篇》厚赠,无以为报,若一场辩难能让你赢得六十万钱,何乐而不为?”
陈操之笑道:“我二人这样岂不是串通诈骗他人钱财!”
谢道韫终于守不住矜持,笑得梨涡深深,说道:“岂有此理,这怎么是诈骗!我与你辩难是要全力以赴的,你难道敢松懈一分?”
陈操之道:“岂敢岂敢,不管怎么说,我不会为了六十万钱与你辩难,而且我也从不与人赌博。”
谢道韫侧过脸望着不远处的秦淮河水,说道:“我明白了,不过在去姑孰前我还是想与你辩难一场,是我邀请你的,不是袁通、诸葛曾,子重可肯答应?”
陈操之微笑道:“英台兄似乎有诈——”
谢道韫转过脸来莞尔一笑,问:“可愿中计?”
陈操之道:“似乎推辞不得。”
谢道韫忍着笑,拱手作别,登车而去。
……
陆葳蕤与张彤云分别后,在横塘北岸遇到了陆禽,陆禽面带怒容,问道:“蕤妹又去瓦官寺了?”
陆葳蕤心“怦”的一跳,知道担心的事终于还是来了,微笑着应道:“是,六兄有什么事吗?”
陆葳蕤是陆氏家族的明珠,陆禽对这个小他五岁的堂妹还是很喜爱、很有亲情的,但葳蕤要嫁给陈操之,这实在让他无法容忍,好在父亲陆始是强烈反对的,没有父亲陆始允许,葳蕤就不可能嫁给陈操之,让陈操之空等去吧——
前两日陆禽去探望朱灵宝,问其怎么就跌断了腿?而且还那么巧,相龙也跌断了腿?朱灵宝起先不肯明言,因为陆禽是陆葳蕤从兄,怕陆禽责怪他——
今日上午陆禽又去探望朱灵宝,终于得知事情原委,陆禽大怒,他不恼朱灵宝,却恨陈操之,又认为从妹陆葳蕤这样做实在是玷辱家风,来到叔父府中找管事略一盘问,就知道这一个月来陆葳蕤频繁去瓦官寺,今日又去了,而父亲陆始和叔父陆纳去台城尚未归来,陆禽怒冲冲带了二十部曲家将就要赶去瓦官寺,在横塘正与陆葳蕤相遇。
陆禽瞪着陆葳蕤,陆葳蕤坦然面对,目光纯净,无邪无畏,反倒是陆禽移开目光,压低声音问道:“你去瓦官寺私会陈操之是吗?”
陆葳蕤道:“陈郎君与顾郎君在瓦官寺绘制壁画,我去观摩学习,六兄,我这样有什么不对吗?”
陆禽见陆葳蕤并无丝毫羞惭畏缩之态,不由得更生忿怒,问:“你三天两头去瓦官寺,叔父、叔母可曾知晓?”
陆葳蕤道:“爹爹和张姨都是知道的——”说到这里,忽然心一酸,满是委屈,觉得自己要被从兄这般盘问,她又做错了什么呢!
卷三 妙赏 四十一、夜叉当道
陈操之、顾恺之对壁画作了最后的修饰,然后辞别长老竺法汰,与刘尚值和徐邈夫妇离了瓦官寺往清溪门而来,喜天气晴好,除了冯凌波乘车,其余人都是踏屐步行,边行边谈,仿佛当年吴郡同学时的情景。
冉盛突然叫道:“小郎君,对面来了一群人,莫不是上次那伙人前来报复?”
陈操之等人朝清溪门方向一看,就见一群家兵模样的大汉盛气而来,远远的就朝他们指指戳戳,明显就是冲着他们而来,顾府的六名带刀部曲立即走到了前面,并请几位小郎君上车,以防不测——
冉盛眼力极佳,这时已看清了坐在两人抬、一人张盖的舁床上那人的容貌,说道:“小郎君,来的是陆禽。”
陆禽定是为陈操之而来,刘尚值即道:“子重、长康,我先去问讯,尽量不要起事端。”
陈操之要娶陆葳蕤,不管怎么说都是不愿与陆禽正面冲突的。
陈操之等人放慢脚步,看着刘尚值大步迎上去与陆禽相见,陆禽依旧坐在舁床上,傲慢无礼,略说两句,刘尚值便走了回来,面有羞恼之色,想必是被陆禽奚落了。
“子重,陆禽要与你说话,你莫要与其一般见识,这人太无礼了。”
顾恺之听刘尚值这么说,恼道:“他无礼,我们干脆懒得睬他,自顾擦肩而过就是了。”
陈操之神色不动,说道:“我去见他,看他有何话说。”一抖袍袖,从容上前,冉盛一步不离地跟着。
两个仆从抬着舁床到了陈操之面前,舁床上踞坐的陆禽居高临下,轻蔑地瞧着陈操之,又看了看顾恺之、徐邈等人,只向徐邈点了一下头,便怒气冲冲道:“陈操之,你这轻薄无行之徒,竟勾引我陆氏女郎,妄想高攀我陆氏,我告诉你,你休想!”
佛经记载夜叉占据帝释天的宝座,各部众生都毁骂夜叉,没想到越是毁骂,猥琐丑陋的夜叉反而逐渐高大俊美起来,帝释天知道后,说这是众生的嗔恨心滋养了夜叉,帝释天来到夜叉座前,称颂了夜叉几句,夜叉立即变回了原先矮小丑陋的样子——
踞坐舁床的陆禽现在这样子很象是妄居高位的夜叉,陈操之正视陆禽,温文尔雅道:“在下是否轻薄无行不是陆兄一个人说了算的,建康士庶自有风议。”
陆禽见陈操之不愠不怒,依旧一派淡定从容,不禁更加恼怒,恨不得在陈操之俊美的脸上狠狠抽打,打得陈操之鼻青脸肿看还能不能潇洒从容得起来,不过殴打斗狠那是流民兵户干的事,陆禽还是要讲究世家子弟风范的,而且那个八尺巨汉冉盛寸步不离地跟在陈操之身后,动武实为不智,当即一拍舁床,用鄙夷不屑的语气道:“你那是欺世盗名,我只问你,为何引诱我从妹到佛寺私会?今日不说清楚我决不与你干休,我要向尚书省、廷尉控告你。”
陈操之道:“陆兄,我是决意要娶陆葳蕤的,我既非有妇之夫,又德行无亏,依《晋律》你控告我哪一条?”
陆禽怒道:“你钱唐陈氏,寒门小户,有何资格娶我陆氏女郎!”
陈操之淡淡道:“寒门小户,焉知不是后世巨族!昔日汝阳袁氏,四世五公,门生故吏遍天下,今何在哉!不修德行,不知天命,恃无功之尊、无劳之奉,能守金玉之重否?”
陆禽怒极反笑,大声道:“陈操之,依你所言,豪门大族都要抢着与你这等寒门小户联姻了,哈哈,十万年之后,那时钱唐陈氏是天底下第一等大族了是吧,哈哈哈哈——”
陆禽几乎笑岔了气,在舁床上摇晃着身子,大笑不止,两个抬舁床的仆役奋力想稳住舁床,但陆禽实在摇晃得厉害,二仆一路抬来,也很辛苦了,不慎舁床一歪,陆禽就栽下地来,幸被两名陆氏私兵抱持住,不至摔得太狼狈,那两名抬舁床的仆役吓得面无人色,赶紧跪下请求六郎君宽恕。
陆禽站定身子,又羞又恼,抬舁床的二仆简直就是配合着陈操之让他丢脸难堪的,但现在不便发作,待回府定要将这两个蠢奴每人鞭笞五十,扭头看那陈操之,倒没有幸灾乐祸的样子,澹然而立,把他狼狈状都看在眼里,却是不动声色,但其身后的冉盛却是咧着大嘴笑个不停——
不知为何,陈操之越是举止优雅,陆禽就愈怒,冷笑道:“陈操之,你不是说钱唐陈氏是未来的巨族吗,何必纠缠我陆氏女郎不放,王、谢、庾、郗,建康高门女郎甚多,且看看有没有高瞻远瞩之辈肯与你这个未来巨族联姻!你不是善于清谈辩难吗,何不赴乌衣巷谢府,辩难折服谢氏女郎,能与谢氏联姻才见你真本事啊!嘿嘿,即便你辩难能胜,你也绝娶不到谢氏女郎,因为你不配!”
陈操之冷冷看着陆禽,说道:“陆禽,你娶的是会稽虞氏女郎,虞氏日后必后悔不该将女郎许配给你,而我,绝不会让陆氏后悔。”转身道:“仙民、尚值、长康,我们走吧。”
冉盛两臂张开,大声道:“让一让,让一让。”昂首阔步走来,睥睨之间威风凛凛。
陆氏部曲避让道左,陈操之一行交臂而过。
陆禽起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