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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上品寒士(完结) 作者:贼道三痴-第1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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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顾恺之却说:“子重与陆小娘子这样偷偷相会很有意思啊,我甚是羡慕,所谓清庙之歌,一倡而三叹也,而我与张彤云,四平八稳,少些趣味。”

陈操之忍笑道:“长康此言,堪比何不食肉糜。”

顾恺之没听明白,眉眼远离问:“食甚肉糜?”

陈操之道:“晋惠帝时,天下荒乱,百姓饿死,帝曰‘何不食肉糜?’”

顾恺之大笑道:“子重欺人太甚,惠帝之痴,我何能及!”

陈操之道:“长康想要与张小娘子一波三折也不是不可以,明日我见到张安道先生,请他给你出些难题,诸如七步成诗、三日画成维摩诘像、七日将蒋陵湖移至张府后院,否则就不让张小娘子嫁你——”

顾恺之狂笑不止,说道:“七步成诗,亏你想得出!三日画成维摩诘像,就是不吃不喝也不行;移蒋陵湖至张府后院,你当我是神仙哪!这不是难题,这纯粹是坏我婚姻,可恶!”

一边的陈尚、冉盛、小婵皆笑。

忽听院外有人大声道:“好快活,听得满院笑声,羡煞我这寂寞游子。”

顾恺之大叫道:“尚值快来评理,子重取笑我。”

刘尚值带着小妾阿娇笑吟吟走进院来,问知究竟,也是大笑,说道:“子重是不平,恨不得天下人婚姻与他一般曲折多磨,这样他才痛快。”

陈操之笑骂:“小人之心!小人之心!”

顾恺之道:“嗯,待我《江东三俊图》画成、顾、陆二姓和好如初后,那时我必向小陆尚书进言,子重要娶陆小娘子,也不要你移山填湖、也不要你呼风唤雨,但七步成催妆诗是少不了的,还有,抄写‘关关睢鸠’篇一万遍!一万遍!”

众人又是大笑。

阿娇与小婵在楼廊上携手细语,小婵对阿娇的说的那些话是既想听又不想听,当时听时觉得大胆荒唐,事后想想却也不无道理,只是那些事她做不出来而已——

阿娇借着房内的灯光仔细看小婵脸色,笑道:“看来小婵还是独守空床啊。”

阿娇每次来这里都少不了要和小婵说些风话,小婵也习惯了,姑妄听之,反问道:“阿娇眼睛毒啊,我守不守空床你也看得出来?”

阿娇眼睛睃着暮色下小院中风姿卓绝的陈操之,轻笑道:“小婵若给你家小郎君侍寝了,神采自然不同,只怕整天笑得合不拢嘴——”

“至于嘛!”小婵笑着在阿娇腰上拧了一把。

阿娇身子乱扭,捂着嘴笑,好一会方道:“小婵脸皮薄,看来得等你家小郎君与陆小娘子成婚后再说了,陆小娘子性子极温雅,绝不会亏待小婵的,陈郎君脾气也好,其实呢,小婵比我有福气,而我,好日子不长了!”

阿娇难得有黯然神伤的时候,小婵忙问她怎么回事?阿娇道:“我家郎君已升为左民尚书部的职吏,是九品官,所以要在建康安家立业,我家少夫人明年将会入京,到那时,我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小婵安慰道:“日子还不是那样过,阿娇你也莫要心气太高,你若想和你家少夫人争宠那当然是自讨苦吃了。”

阿娇苦涩一笑:“我们做婢女的,天生低人几等,只靠别人赏赐,哪敢争呢!又争得到什么!”

这时,顾府管事领了一人进来,是王羲之府上的执役,那执役将一封书贴呈给陈操之,却是王羲之邀请陈操之参加明日的天阙山雅集,曲水流觞,临风赋诗,再现当年山阴兰亭集盛况——

陈操之请那执役稍等,他进书房写回帖,顾恺之、刘尚值都跟了进来,三人传看王羲之亲笔书写的函帖,那流丽飘逸的书法让人赞叹不已。

想着后世奉为无价之宝的《快雪时晴帖》、《初月帖》、《十七帖》,陈操之不胜感慨。

顾恺之道:“子重,天阙山距清溪门十八里,春游天阙、秋赏栖霞,这是建康的两大名胜,风景极佳,只是你要去参加天阙山雅集,就不能陪我去接张小娘子了,奈何!”

刘尚值道:“王右军发起的雅集,建康名流应者如云,盛况定然超过石崇的金谷园集和兰亭集,这将是扬名的好时机,王右军眼界甚高,年轻后辈少有能入他法眼的,独赏识子重,子重莫要错过。”

陈操之道:“我已答应长康在先,这天阙山雅集就不去了。”

顾恺之笑道:“子重信人也、深情人也,且看你如何给王右军写回帖。”

陈操之研墨思索,提笔写道:

“操之敬禀:世情未尽,俗事颇繁,天阙山辞不能往,想诸贤曲水流觞,盛会雅集,即事多欣,良辰入怀,不胜心向往之,拟诗百言,聊博逸少公一晒。操之顿首。”

又另取一张左伯纸,以行草书四言诗:

“迈迈时运,穆穆良朝。袭我春服,薄言东郊。

山涤余霭,宇暧微霄。有风自南,翼彼新苗。

洋洋平泽,乃漱乃濯。邈邈遐景,载欣载瞩。

人亦有言,称心易足。挥兹一觞,陶然自乐。

延目中流,悠想清沂。童冠齐业,闲咏以归。

我爱其静,寤寐交挥。但恨殊世,邈不可追。

斯晨斯夕,言息其庐。花药分列,林竹翳如。

清琴横床,浊酒半壶。黄唐莫逮,慨独在余。”

……

陆夫人张文纨得张府执役来报张彤云将于明日入京,颇感诧异,心想:“难道要我这个做姑母的去迎她!”问知张府仆役是先去顾府报讯再来这里的,当即微笑起来,命人打赏那张府仆役,说明日一早会出城迎接彤云小娘子。

张文纨带了两个侍婢去陆葳蕤闺房,见陆葳蕤在灯下刺绣,笑问:“蕤儿也学做女红吗?”

陆葳蕤藏之不及,起身施礼道:“娘亲怎么悄然就到眼前了,吓我一跳。”

张文纨瞧见陆葳蕤绣的是一个香囊,心知这是要送给陈操之的,也不点破,说道:“张府遣人来报,彤云明日进京,你准备一下,明日一早随我出城接她。”

陆葳蕤的香囊已快要绣好,正想着怎么送给陈操之呢,这香囊当然不能托板栗送去,总要亲手交给陈郎君才好,可惜明日是单日,陈操之不去瓦官寺作画,应道:“好,明日上巳节,正好顺便踏春赏花。”又道:“娘亲,我们后日再去瓦官寺礼佛吧?”

张文纨想起那日顾恺之说的话,不禁失笑,问道:“是不是要和彤云助人作画去?”

陆葳蕤俏脸绯红,吃吃说不出话来。

张文纨道:“明日上巳节出游,后日就不能去瓦官寺了。”见陆葳蕤失望的样子,不忍心戏弄她,说道:“明日顾长康也要去迎接彤云的,明白吗?”眼见得陆葳蕤就如一朵微蔫的花陡然盛放,娇艳欲滴,纯美不可方物——

“谢谢娘亲!”陆葳蕤喜出望外。

张文纨指尖从陆葳蕤秀气的细眉上抚过,说道:“蕤儿真美,花儿一样,唯愿永不凋萎。”

……

自那日在瓦官寺与陆葳蕤不期而遇,谢道韫就再未去见陈操之,前两日听四叔父谢万说陈操之以一册棋谱换得江思玄的四十亩地,不禁心中暗笑,她也得到了那册《弈理十三篇》,看来是占了陈操之的大便宜了。

王羲之派人来请谢万携子侄参加上巳节天阙山雅集,谢道韫以为陈操之定会去参加,便央求四叔父谢万也带她同往,谢万答应了,谢道韫甚是欢喜。

三月三,卯时末刻,谢道韫随四叔父谢万,还有从弟谢朗和谢韶分乘牛车出了乌衣巷,出清溪门时听得车畔仆役说道:“前边是顾府的车队,也是去参加雅集的吧,竟然这般兴师动众,填途塞路,这吴人真是太奢华了!”

谢道韫撩开车掩帷幕望出去,一眼就看到那个雄壮无比的冉盛,微笑着想:“冉盛真是太醒目了,旗杆一般,冉盛边上的那辆牛车坐着的就是陈子重吧。”

出清溪门不远就是个岔路口,一条路向东通往句容,另一条则是往天阙山的路,谢道韫坐在车里微笑着想心事,并不知顾府车队已与谢府车队分道而行,她离陈操之越来越远了。



卷三 妙赏 三十四、蕉叶舟
 
秦淮河古称清溪,东源句容、南源溧水,双源在方山埭交汇,自西向东绕过建康城,注入长江,吴郡大族张氏女郎彤云小娘子的车队就是沿句容清溪南岸一路顺流而来。

陈操之和刘尚值陪伴顾恺之迎出清溪门外十里,在白鹅山与张府车队相遇,陪同张彤云进京的还有张墨的长子张玄之,张玄之字祖希,年方二十,自幼聪慧过人,是三吴大族子弟的杰出俊彦,与孔汪齐名,又与谢玄并称南北二玄。

陈操之是看到张玄之才记起顾恺之的未婚妻张彤云也是史上知名的贤媛,《世说新语·贤媛篇》记载:“谢遏绝重其姊,张玄常称其妹,欲以敌之。有济尼者,并游张、谢二家,人问其优劣,答曰:‘王夫人神情散朗,故有林下风气;顾家妇清心玉映,自是闺房之秀。’”

谢遏就是谢玄,王夫人就是谢道韫,关于谢道韫,《世说新语》里还有一则记载:“王江州夫人语谢遏曰‘汝何以都不复进?为是尘务经心,天分有限?’”

以谢玄之才,还要被姊姊谢道韫如此严厉地责难,谢道韫之高傲苛刻可想而知,当然,现在历史已悄然改变,谢道韫并没有成为江州刺史王凝之的夫人,而顾家妇依旧是顾家妇,能称得上清心玉映、闺房之秀,张彤云品貌可知。

其时民风清新质朴,尚无后世宋明那样的男女大防,顾恺之来迎接,张彤云亦下车相见,顾恺之喜不自胜,这个张彤云果如陆夫人张文纨所言,与陆葳蕤一般美丽,陆葳蕤娇美、张彤云清秀——

自七岁那年见过面之后,张彤云一直记得这个顾虎头,隔了十多年再见,顾虎头长身玉立,神清气朗,已是翩翩美男子,只是那好奇的表情不变——

陈操之、刘尚值与张玄之相见,年岁相当,话亦投机,说起来才知道,张玄之去年成亲,其妻乃是会稽孔氏女郎,与孔汪是从兄妹。

说话间,张墨带着随从数十人到了,看到顾恺之,笑道:“贤婿来得早啊。”

张玄之、张彤云兄妹拜见父亲,顾恺之、陈操之、刘尚值也分别向安道先生见礼。

张墨问陈操之道:“操之不去参加天阙山雅集吗?我因有事辞而未往。”

陈操之躬身道:“答应了长康,要陪他来接玄之兄和张小娘子。”

西边道上,又有一支车队辚辚而来,板栗大步在前,赶来向张墨施礼,张墨哈哈大笑,看着陈操之道:“原来如此。”又道:“玄之、阿彤,文纨姑母来迎接你们了,赶紧去见礼吧。”

陆府车队已在道旁停下,陆夫人和陆葳蕤刚下车,张玄之、张彤云兄妹已经快步赶到,拜见姑母,又与陆葳蕤相见。

陆葳蕤与张彤云已有三年未见面,这时见到了,执手细语,甚是亲热。

张彤云虽远在会稽,也知道陈操之与陆葳蕤之事,见陈操之上前给她姑母张文纨见礼,姑母含笑相对,意甚亲切,不禁暗暗诧异,心想:“不是听说陆氏不肯让葳蕤嫁给这个陈操之吗?难道现在回心转意了,嗯,这个陈操之人物俊美、风仪尤佳,真是葳蕤的良配。”

张墨道:“今日三月三,上巳节,我们不必急着进城,就沿着这清溪缓缓而行,踏春游玩,沐发濯足,祓除不祥,乞求多福。”

便有顾府仆役、张府仆役寻一处垂柳扶疏、野花烂漫、溪水轻缓、有浅滩的河岸,张白帛步幛一百丈,这样,就将这一段河岸与大道隔开,张府、陆府女眷就可尽情在水滨嬉戏。

张墨命仆人在青草如茵的河岸铺一方毡席,设三张小案,置干果薰脯、薄醴甜醢之类,与儿子张玄之、从妹张文纨饮宴水滨,感春阳朗照,看暮春风景,游目骋怀,心情舒畅。

张墨问张文纨:“纨妹,听说孔汪与陈操之成了莫逆之交了?”

张玄子知道妻兄孔汪求婚陆氏之事,奇道:“孔德泽会与陈操之交好,不可思议!”

陆夫人张文纨说道:“孔汪与陈操之究竟如何订交的我也不甚清楚,据说是二人相互惜才,不过孔汪向蕤蕤二伯父亲口说了他不会再向葳蕤求婚了。”

张墨笑道:“有陈操之在,无人敢向葳蕤求婚了,操之入建康不到一月,声名大振,会稽王、林法师、王右军都极赏识他,在司徒府大中正考核上辩才无敌——纨妹你看,这两对是佳偶啊。”

陆夫人侧头望去,河岸垂柳边,陆葳蕤、张彤云、顾恺之、陈操之四人正临水相谈,男子如玉树临风、女子似风荷照水,春风习习,衣袂飘飘,望之如神仙眷侣。

陆夫人微笑着摇了摇头,轻轻叹息一声。

那边顾恺之想起一事,便对张彤云道:“阿彤,明日你来瓦官寺看我作画吧。”

张彤云比陆葳蕤还害羞,彤云者,红霞也,据说是张彤云幼时常常害羞脸红,其父张墨就给她取名彤云,张彤云虽说自幼与顾恺之相识,但十年后再见,又是成婚在即,在顾恺之面前更是羞不可抑,紧紧抓着陆葳蕤的手,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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