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儿皇帝:阿斗回忆录-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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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得手?”
范疆面露狰狞之色,阴笑道:“张老黑,我让你死个明白。庞统那个狗屁‘黄泉路贸易公司’,实际上是搞传销的,卖的产品都只有半吊子水准。这防砍衣有个致命缺陷,就是‘防砍不防刺’,只要改砍为刺,就能请你踏上黄泉路啦。”
三叔默然无语,想起了梦中的两个警兆。他轻轻地摇摇头,带着一丝苦笑,闭上了双眼……
生命里所有的欢欣与悲苦都结束了。
我在事变三日后才知悉这一噩耗,但没有亲见三叔的尸首,据说范疆、张达将他的首级投入了长江。
江风浩荡,大浪掀天。
混浊的江水,奔流向前;宽阔的江面,魂兮归来,何处问寻?
多少次,我凝望长江,豪放、糙砺、率真的三叔,就沉浮于这命运的波澜中,那刚猛无俦的性格,好比一叶赖以寄托的小舟,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着江涛巨浪传来的激烈冲力,日增的水压在不断放大着危险的系数,而三叔却茫然不知。终于,在一个醺醉的夜晚,纤细脆弱的性格之舟,经不住怒涛冲袭,猝然溃裂。乱流奔泻之后,唯留残木断桅!
万丈红尘,森冷的一刺,落幕了一代猛将的人生。向你决绝的,是那摸不出温度,让人心寒意冷的利刃。
真的猛士,敢于直面刺客的利刃,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这是怎样的哀痛和伤怀?在这淡红的血色和微漠的悲哀中,我们还在这纷乱扰攘的世上活着。如今,离三叔罹难已有十年,我正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伴着那个远去的枯黄的秋季,所有的往事都在时空的某一个角落解封,如海水拂过的沙滩,虽带走了一些不经意的遗忘,却也清晰了一些刻骨的铭记:
你来自慷慨悲歌的燕赵;你曾是个大隐隐于市的屠户;你嗜酒如命却粗中有细;你口口声声自称“俺”;你率情至性要么大吼要么大笑要么大哭……只因老爹一席话,便一辈子死心塌地跟着干革命;只因严颜一句“但有断头将军,无降将军”便与之化敌为友;只因亲眼见识了卧龙的才干,便立刻对他改容相敬。你天不怕地不怕,却对女儿的撒娇无可奈何,只因那是你的温柔你的爱。
天地之间,人冥之界,我努力地寻找你九尺高的身影。二叔先逝,又失三叔,在这生命剧痛的背后,是日日悲戚、夜夜哀号,泪湿衣襟、斑斑成血。我狂奔于山间、洒泪于江畔,我茫然地站在血色的荒野上,徘徊在你永远离开我的地方,把自己撕裂在刺骨的风里,让所有凄伤的思念、灼热的记忆、悲壮的默想,散落在遥远的天涯。
“吾乃燕人张翼德也!谁敢与俺决一死战?”
这一声怒吼,将永远定格、凝固,然后封印在我心里,永不磨灭。
虎牢关上威先震,桥头一声千古功。
秋草无奈知春尽,热血衷肠好汉风。
生的伟大,死的窝囊。呜呼,我说不出话,仅以此文悼念张翼德君!
拾玖章: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三叔遇害的噩耗传到成都,张苞闻讯悲痛得晕厥过去,待到醒转,立时骑上快马,“得得得”疾驰太子府。
一进大门,张苞便直奔我的书房,放声大哭道:“阿斗,俺爹在阆中被歹人给害死了,请你帮我恳求陛下,准许俺随军出征,俺一定要亲自给爹报仇!”
我流着眼泪,正要宽慰张苞几句,一只温厚宽大的手掌从背后轻轻按在了张苞肩头,原来老爹已悄然站在他身后。
张苞转过脸,哽咽道:“大伯……这次攻打东吴,让俺也去吧!此仇不共戴天!”
老爹为张苞轻拭去两颊的泪水,温言道:“不,孩子,上前线的事,让我们当长辈的去。你要留在后方,把书读好。你爹就是因为读书少,才被搞传销的给骗了。没文化害死人哪!”
张苞圆睁豹眼,倔强道:“读书有什么用?百无一用是书生,现在满街都是找不到工作的大学生,谁希罕有文化来着?”
老爹拍拍张苞的脑袋,和蔼地劝道:“贤侄,你看到的只是表面现象。那些‘有文凭没文化、有学历没学识’的大学生,大都是因为自身学习态度不端正,虚度光阴,荒废了大好学业,这才导致毕业后处处碰壁。如果据此论定‘读书无用’,那肯定是错误的。书生并非百无一用,而是有大用。只不过要为国家出力、为人民谋福祉,就必须有真才实学,靠混文凭、骗学历或者徒逞匹夫之勇都是不行的。”
老爹见张苞皱眉不语,还要再劝,内侍疾步来报:“禀告陛下,关兴、诸葛瞻在大堂候见。”
老爹微笑道:“嗯,传关兴、诸葛瞻到太子书房叙话。”
少顷,关兴与诸葛瞻一起进到书房,问礼毕,垂手侍立于书桌旁。老爹的目光从我们四人身上逐一扫过,默默颔首,而后双掌连击三下,朗声道:“朱先生,你可以出来啦。”
屏风后有人答应一声,缓步踱出。我们四兄弟齐刷刷向他望去:但见他儒士打扮,相貌孤寒,虽然大约只有四十多岁年纪,却一副老气横秋、古板直拗的老学究模样,上唇一撇鼠须,更显猥琐。老爹向我们介绍道:“这位朱达常朱先生,乃是先朝太学经师,满腹经纶、博学多才。此前你们四个除了诸葛瞻外,都只重习武,以致文事荒疏,因此朕特意聘请朱先生做你们的文史老师。从今日开始,凡六经四史、章句诗赋,皆由朱先生授课。你们都过来拜见师尊。”
我们四人慌忙趋前行拜师之礼,那朱达常竟不还礼,大大咧咧地受了我们九拜,神色倨傲。我心头有气,心道:“好你个‘猪大肠’,即使身为太子师,也不能如此自大吧?”
我瞄了瞄关兴和诸葛瞻,见他们脸上也都有不悦之色,只是忍着不吭气。张苞却是个直性子,心里藏不住话、憋不住屈,当着朱达常的面,问老爹道:“陛下,为何不请诸葛军师给俺们传道授业?猪大肠里面装的全是屎,俺怕被熏坏了。”
老爹正色道:“苞儿不得胡言。猪大肠可以做成炸肥肠、卤五香肠、浇大肠段,味道美得紧咧……啊啊,朱先生,朕不是说你……咳咳,目下大军出征在即,军师政务繁忙,哪里得空?天底下只有不会教的老师,没有教不好的学生。朕相信朱先生作育良材的水平,会同军师一样出色。你们以后就好好跟着他学文习艺、恭修礼仪,朕会随时抽查你们的学业进展情况。”
老爹顿了顿,语气突转严厉,道:“有关兴则云长不死,有张苞则翼德复生。而瞻儿是军师嫡子,阿斗更身为太子,日后要继承朕位。你们四兄弟肩上承载的,不仅仅是个人的命途,更是汉室的将来。所以你们必须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只有这样,国家社稷才能蒸蒸日上。”说完,老爹意味深长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张苞欲待再说,关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吓得他缩了缩脖子,不再吱声。
次日一早,关兴与诸葛二人准时来到我的书房,张苞却迟到了。
朱达常左手戒尺、右手书卷,鼠须微翘,眯眼道:“张苞,第一天上课你就迟到?说,是什么原因?说不出来先吃三下戒尺。”
张苞解释道:“朱先生,俺娘说如今俺爹不在了,俺们家要有骨气,不能坐吃国家补助,要自力更生。所以一大早就让俺送母猪去配种,打算养猪仔补贴家用。”
朱达常道:“配种这事你家仆人不能做吗?”
“不行!”张苞一本正经地答道:“一定要公猪才行。”
朱达常满脸黑线,隔了一会儿,清清嗓子,道:“嗯,人都到齐了,现在开课。第一堂教四史:《春秋》、《左传》、《史记》、《汉书》。你们把课本拿出来,放好,我先给你们讲解《春秋》。”
我们依言取出课本,朱达常逐一检查了一遍,检查到张苞面前时,皱了皱眉头,问道:“张苞,你怎么没带《公羊》来?”
张苞大奇,心道:“这个猪大肠真不简单,俺家里昨天刚买了几只羊,他立刻便知道了。”于是老老实实回答道:“朱先生,俺娘昨天的确是买了几只羊,打算杀了祭拜俺爹用的。俺也没认真看,不知道是公的还是母的。你要是想吃羊肉,最好选母羊,公羊的肉又老又柴,不耐嚼。”
朱达常气得鼠须一抖,“啪”地一戒尺打在张苞头上,叱道:“岂有此理!此《公羊》非彼公羊,我要你带的是《春秋公羊传》,战国时齐人公羊高所撰的解释《春秋》的典籍!”
张苞摸着头上的包,瞠目结舌不知以对。朱达常道:“《公羊》没带吗?那么《左传》。”
张苞闻言急忙身子一扭,向左便转。“啪”一声,头上又吃了一记戒尺,朱达常骂道:“我说的是《春秋左氏传》,简称《左传》,不是叫你向左转!真是愚子不可教也!关兴,你坐过来,把你的课本和张苞一起用。”
说完,朱达常手一甩,回到讲台上,开讲道:“在座四位同学,想必都十分崇拜诸葛孔明军师,他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天文地理无所不晓,是我们蜀国头号大才子。他是如何学到这么大的本事呢?一言以蔽之:前知五百年,靠的是多读书;后知五百年,靠的是前事不忘后事之师。那么什么是‘后事之师’呢?就是历史这面镜子。像《史记》、《汉书》这样的史籍经典,其中蕴含了无数做人做事的道理,每个人都应该在去世前把它们读完。嗯,阿斗,你举手做什么?有话要说吗?”
我站起身,苦着脸问道:“朱先生,在死前一定要读完《史记》、《汉书》么?”
朱达常坚定地点点头,道:“那是自然。”
“那我现在可以不学这两部史籍吗?”
“为什么?”朱达常不解。
“我想活得久一些,打算老了以后再读。”
朱达常:“……”
他怔了半晌,叹道:“唉,你们不知先贤著书之艰、成书之难、淬炼之苦啊!想当年太史公为著《史记》,一次又一次地惨遭宫刑,但他一次又一次地忍受住常人无法忍受的巨大痛楚,终于以顽强的毅力写完了不朽的《史记》。这么杰出的作品,你们竟然不愿意学?……咦,诸葛瞻,你在笑什么?”
诸葛瞻强忍笑意,撇嘴道:“请教朱先生,司马爷爷的那里,难道是春风吹又生,割了还能再长出来?不然怎么会‘一次又一次’呢?”
“哈哈哈。”我们瓜田三兄弟听了,也回过味来,不由捧腹大笑。朱达常面红耳赤,尴尬不已,只好“嘿嘿”干笑数声用以掩饰。
过得片刻,朱达常道:“既然历史对你们而言有困难,那咱们搁过一旁,先来学成语。成语是约定俗成的固定语,一般都是四字格式,也有二、三、五字的格式。张苞,你能不能说出一个带有数字的成语,来形容我很开心的样子?”
张苞歪着脑袋,使劲地想呀想,终于被他想到了,他高兴地答道:“朱先生含笑九泉。”
“啪”,张苞头上理所当然又挨了一戒尺。他抱着头,噘着嘴,哭道:“这是第三个包了,呜呜呜……俺哪里错了?‘九’是数字,快乐的时候就要‘笑’嘛!”
诸葛瞻见张苞又挨了揍,心中忿然,抱不平道:“朱先生,子曰‘有教无类’,每个学生的资质各不相同,对于不善读书者,你总是一味打骂斥责,而不识循循善诱,这样又如何教得好书呢?”
朱达常眉头一拧,怪声怪气道:“哦,如此说来,你是认为我教法不当啰?”
诸葛瞻道:“不敢,朱先生乃太学经师,学问自是极好的。但‘经师易遇、人师难求’,要作育英才,绝非易与之事,若无三两三,岂敢乱上山?因此,不才斗胆,想考一考先生。”
朱达常笑道:“这有何难?四书五经、诗赋策论,尽管出题。”
诸葛瞻道:“先生适才考张苞成语,那不才也想出几个谜面,请先生猜一猜成语。”
朱达常捋着鼠须,道:“但出无妨。”
诸葛瞻道:“好,第一问:有十只羊,九只蹲在羊圈,一只蹲在猪圈,请打一成语。”
朱达常沉吟道:“这个……这个路数似乎不对啊,我是搞正经学问出身的,你出的这个题目有点野……”
诸葛瞻笑道:“天下的学问,殊途同归。胸间学问笃实者,举一反三、触类旁通,绝不会滞淹于简牍。朱先生想到了答案了吗?”
朱达常嗫嚅道:“想不出,你说答案吧!”
诸葛瞻道:“十只羊里有九只蹲在羊圈,一只却蹲在猪圈里,即是说‘一羊蹲错’,答案就是‘抑扬顿挫’!哈哈!”
朱达常沉下脸来,气道:“这样也行?这个书上可没教过啊!”
诸葛瞻道:“家父常教训我:莫要死读书,功夫在课外。朱先生岂可拘泥于书本?我再出一题考考先生。请问:谁最了解小鸟?”
朱达常跌脚嗟叹道:“又是此等怪题!……谁最了解小鸟呢?难道是猫?因为猫爱爬树掏鸟窝……”
诸葛瞻道:“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