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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贝克特戏剧选-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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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斯特拉冈:我们的什么?



弗拉季米尔:我们的救世主。两个贼。有一个贼据说得救了,另外一个……(他搜索枯肠,寻找与“得救”相反的词汇)……万劫不复。



爱斯特拉冈:得救,从什么地方救出来?



弗拉季米尔:地狱。



爱斯特拉冈:我走啦。(他没有动)



弗拉季米尔:然而……(略停)怎么——我希望我的话并不叫你腻烦——怎么在四个写福音的使徒里面只有一个谈到有个贼得救呢?四个使徒都在场——或者说在附近,可是只有一个使徒谈到有个贼得了救。(略停)喂,戈戈,你能不能回答我一声,哪怕是偶尔一次?



 



爱斯特拉冈:(过分地热情)我觉得你讲的故事真是有趣极了。



弗拉季米尔:四个里面只有一个。其他三个里面,有两个压根儿没提起什么贼,第三个却说那两个贼都骂了他。



爱斯特拉冈:谁?



弗拉季米尔:什么?



爱斯特拉冈:你讲的都是些什么?(略停)骂了谁?



弗拉季米尔:救世主。



爱斯特拉冈:为什么?



弗拉季米尔:因为他不肯救他们。



爱斯特拉冈:救他们出地狱?



弗拉季米尔:傻瓜!救他们的命。



爱斯特拉冈:我还以为你刚才说的是救他们出地狱哩。



弗拉季米尔:救他们的命,救他们的命。



爱斯特拉冈:嗯,后来呢?



弗拉季米尔:后来,这两个贼准是永堕地狱、万劫不复啦。



爱斯特拉冈:那还用说?



弗拉季米尔:可是另外的一个使徒说有一个得了救。



爱斯特拉冈:嗯?他们的意见并不一致,这就是问题的症结所在。



弗拉季米尔:可是四个使徒全在场。可是只有一个谈到有个贼得了救。为什么要相信他的话,而不相信其他三个?



爱斯特拉冈:谁相信他的话?



弗拉季米尔:每一个人。他们就知道这一本《圣经》。



爱斯特拉冈:人们都是没知识的混蛋,像猴儿一样见什么学什么。



'他痛苦地站起身来,一瘸一拐地走向台的极左边,停住脚步,把一只手遮在眼睛上朝远处眺望,随后转身走向台的极右边,朝远处眺望。弗拉季米尔瞅着他的一举一动,随后过去捡起靴子,朝靴内窥视,急急地把靴子扔在地上。



 



弗拉季米尔:呸!(他吐了口唾沫)



'爱斯特拉冈走到台中,停住脚步,背朝观众。



爱斯特拉冈:美丽的地方。(他转身走到台前方,停住脚步,脸朝观众)妙极了的景色。(他转向弗拉季米尔)咱们走吧。



弗拉季米尔:咱们不能。



爱斯特拉冈:咱们在等待戈多。



爱斯特拉冈:啊!(略停)你肯定是这儿吗?



弗拉季米尔:什么?



爱斯特拉冈:我们等的地方。



弗拉季米尔:他说在树旁边。(他们望着树)你还看见别的树吗?



爱斯特拉冈:这是什么树?



弗拉季米尔:我不知道。一棵柳树。



爱斯特拉冈:树叶呢?



弗拉季米尔:准是棵枯树。



爱斯特拉冈:看不见垂枝。



弗拉季米尔:或许还不到季节。



爱斯特拉冈:看上去简直象灌木。



弗拉季米尔:象丛林。



爱斯特拉冈:象灌木。



弗拉季米尔:象——。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暗示咱们走错地方了?



爱斯特拉冈:他应该到这儿啦。



弗拉季米尔:他并没说定他准来。



爱斯特拉冈:万一他不来呢?



弗拉季米尔:咱们明天再来。



爱斯特拉冈:然后,后天再来。



弗拉季米尔:可能。



爱斯特拉冈:老这样下去。



弗拉季米尔:问题是——



爱斯特拉冈:直等到他来为止。



弗拉季米尔:你说话真是不留情。



爱斯特拉冈:咱们昨天也来过了。



弗拉季米尔:不,你弄错了。



爱斯特拉冈:咱们昨天干什么啦?



弗拉季米尔:咱们昨天干什么啦?



爱斯特拉冈:对了。



弗拉季米尔:怎么……(忿怒地)只要有你在场,就什么也肯定不了。



爱斯特拉冈:照我看来,咱们昨天来过这儿。



弗拉季米尔:(举目四望)你认得出这地方?



爱斯特拉冈:我并没这么说。



弗拉季米尔:嗯?



爱斯特拉冈:认不认得出没什么关系。



弗拉季米尔:完全一样……那树……(转向观众)那沼地。



爱斯特拉冈:你肯定是在今天晚上?



弗拉季米尔:什么?



爱斯特拉冈:是在今天晚上等他?



弗拉季米尔:他说是星期六。(略停)我想。



爱斯特拉冈:你想。



弗拉季米尔:我准记下了笔记。



'他在自己的衣袋里摸索着,拿出各色各样的废物。



爱斯特拉冈:(十分凶狠地)可是哪一个星期六?还有,今天是不是星期六?今天难道不可能是星期天!(略停)或者星期一?(略停)或者星期五?



弗拉季米尔:(拼命往四周围张望,仿佛景色上写有日期似的)那决不可能。



爱斯特拉冈:或者星期四?



弗拉季米尔:咱们怎么办呢?



爱斯特拉冈:要是他昨天来了,没在这儿找到咱们,那么你可以肯定他今天决不会再来了。



弗拉季米尔:可是你说我们昨天来过这儿。



爱斯特拉冈:我也许弄错了。(略停)咱们暂别说话,成不成?



弗拉季米尔:(无力地)好吧。(爱斯特拉冈坐到土墩上。弗拉季米尔激动地来去踱着,不时煞住脚步往远处眺望。爱斯特拉冈睡着了。弗拉季米尔在受斯特拉冈面前停住脚步)戈戈!……戈戈!……戈戈!



 



'爱斯特拉冈一下子惊醒过来。



爱斯特拉冈:(惊恐地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我睡着啦!(责备地)你为什么老是不肯让我睡一会儿?



弗拉季米尔:我觉得孤独。



爱斯特拉冈:我做了个梦。



弗拉季米尔:别告诉我!



爱斯特拉冈:我梦见——



弗拉季米尔:别告诉我!



爱斯特拉冈:(向宇宙做了个手势)有了这一个,你就感到满足了?(沉默)你太不够朋友了,狄狄。我个人的恶梦如果不能告诉你,叫我告诉谁去?



弗拉季米尔:让它们作为你个人的东西保留着吧。你知道我听了受不了。



爱斯特拉冈:(冷冷地)有时候我心里想,咱们是不是还是分手比较好。



弗拉季米尔:你走不远的。



爱斯特拉冈:那太糟糕啦,实在太糟糕啦!(略停)你说呢,狄狄,是不是实在太糟糕啦?(略停)当你想到路上的景色是多么美丽。(略停)还有路上的行人是多么善良。(略停。甜言蜜语地哄)你说是不说,狄狄?



 



弗拉季米尔:你要冷静些。



爱斯特拉冈:(淫荡地)冷静……冷静……所有的上等人都说要镇静。(略停)你知道英国人在妓院里的故事吗?



弗拉季米尔:知道。



爱斯特拉冈:讲给我听。



弗拉季米尔:啊,别说啦!



爱斯特拉冈:有个英国人多喝了点儿酒,走进一家妓院。鸨母问他要漂亮的、黑皮肤的还是红头发的。你说下去吧。



弗拉季米尔:别说啦!



'弗拉季米尔急下。爱斯特拉冈站起来跟着他走到舞台尽头。爱斯特拉冈做着手势,仿佛作为观众在给一个拳击家打气似的。弗拉季米尔上,他从爱斯特拉冈旁边擦身而过,低着头穿过舞台。爱斯特拉冈朝他迈了一步,煞住脚步。



 



爱斯特拉冈:(温柔地)你是要跟我说话吗?(沉默。爱斯特拉冈往前迈了一步)你有话要跟我说吗?(沉默。他又往前迈了一步)狄狄……



弗拉季米尔:(并不转身)我没有什么话要跟你说。



爱斯特拉冈:(迈了一步)你生气了?(沉默。迈了一步)原谅我。(沉默。迈了一步。爱斯特拉冈把他的一只手搭在弗拉季米尔的肩上)来吧,狄狄。(沉默)把你的手给我。(弗拉季米尔转过身来)拥抱我!(弗拉季米尔软下心来。他们俩拥抱。爱斯特拉冈缩回身去)你一股大蒜臭!



 



弗拉季米尔:它对腰子有好处。(沉默。爱斯特拉冈注视着那棵树)咱们这会儿干什么呢?



爱斯特拉冈:咱们等着。



弗拉季米尔:不错,可是咱们等着的时候干什么呢?



爱斯特拉冈:咱们上吊试试怎么样?



'弗拉季米尔向爱斯特拉冈耳语。爱斯特拉冈大为兴奋。



弗拉季米尔:跟着就有那么多好处。掉下来以后,底下还会长曼陀罗花。这就是你拔花的时候听到吱吱声音的原因。你难道不知道?



爱斯特拉冈:咱们马上就上吊吧。



弗拉季米尔:在树枝上?(他们向那棵树走去)我信不过它。



爱斯特拉冈:咱们试试总是可以的。



弗拉季米尔:你就试吧。



爱斯特拉冈:你先来。



弗拉季米尔:不,不,你先来。



爱斯特拉冈:干吗要我先来?



弗拉季米尔:你比我轻。



爱斯特拉冈:正因为如此!



弗拉季米尔:我不明白。



爱斯特拉冈:用你的脑子,成不成?



'弗拉季米尔用脑子。



弗拉季米尔:(最后)我想不出来。



爱斯特拉冈:是这么回事。(他想了想)树枝……树枝……(忿怒地)用你的头脑,成不成?



弗拉季米尔:你是我的唯一希望了。



爱斯特拉冈:(吃力地)戈戈轻——树枝不断——戈戈死了。狄狄重——树枝断了——狄狄孤单单的一个人。可是——



弗拉季米尔:我没想到这一点。



爱斯特拉冈:要是它吊得死你,也就吊得死我。



弗拉季米尔:可是我真的比你重吗?



爱斯特拉冈:是你亲口告诉我的。我不知道。反正机会均等,或者差不多均等。



弗拉季米尔:嗯!咱们干什么呢?



爱斯特拉冈:咱们什么也别干。这样比较安全。



弗拉季米尔:咱们先等一下,看看他说些什么。



爱斯特拉冈:谁?



弗拉季米尔:戈多。



爱斯特拉冈:好主意。



弗拉季米尔:咱们先等一下,让咱们完全清楚咱们的处境后再说。



爱斯特拉冈:要不然,最好还是趁热打铁。



弗拉季米尔:我真想听听他会提供些什么。我们听了以后,可以答应或者拒绝。



爱斯特拉冈:咱们到底要求他给咱们做些什么?



弗拉季米尔:你当时难道没在场?



爱斯特拉冈:我大概没好好听。



弗拉季米尔:哦……没提出什么明确的要求。



爱斯特拉冈:可以说是一种祈祷。



弗拉季米尔:一点不错。



爱斯特拉冈:一种泛泛的乞求。



弗拉季米尔:完全正确。



爱斯特拉冈:他怎么回答的呢?



弗拉季米尔:说他瞧着办。



爱斯特拉冈:说他不能事先答应。



弗拉季米尔:说他得考虑一下。



爱斯特拉冈:在他家中安静的环境里。



弗拉季米尔:跟他家里的人商量一下。



爱斯特拉冈:他的朋友们。



弗拉季米尔:他的代理人们。



爱斯特拉冈:他的通讯员们。



弗拉季米尔:他的书。



爱斯特拉冈:他的银行存折。



弗拉季米尔:然后才能打定主意。



爱斯特拉冈:这是很自然的事。



弗拉季米尔:是吗?



爱斯特拉冈:我想是的。



弗拉季米尔:我也这么想。(沉默)



爱斯特拉冈:(焦急地)可是咱们呢?



弗拉季米尔:你说的什么?



爱斯特拉冈:我说,可是咱们呢?



弗拉季米尔:我不懂。



爱斯特拉冈:咱们的立场呢?



弗拉季米尔:立场?



爱斯特拉冈:别忙。



弗拉季米尔:立场?咱们趴在地上。



爱斯特拉冈:到了这么糟糕的地步?



弗拉季米尔:大人阁下想要知道有什么特权?



爱斯特拉冈:难道咱们什么权利也没有了?



'弗拉季米尔大笑,像先前一样突然抑制住,改为咧着嘴嬉笑。



弗拉季米尔:你真叫我忍不住笑,要是笑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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