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遗梦-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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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拳脚相加,打得难解难分。
这时,大厅的旋转门开了,大叶吉斯摇晃着走了进来。
瞎了一只眼睛的老果奴突然狠狠地把琴摔在地上,扭曲的脸上全是怒火。
琴破裂时的巨响使整个餐厅立即静下来,所有的人如同定格一般呆在原处。
第六章 我心即佛(15)
大叶吉斯低眉合掌如入无人之境。唐所长和一些熟人纷纷站起向他打招呼,大叶吉斯不断施礼。阿月西已被陈清拉开,这时见大叶吉斯来了,啐了一口,狠狠甩下一句话:“你们这两个贱货听好!限你们一月之内把宝画找到,否则别怪我不客气!”像来时一般突兀,阿月西一阵旋风般地卷走了。与大叶擦肩而过的时候,狠狠瞪了他一眼。大叶却像没看见似的,仍低眉合掌,做阿难使者状。
玉儿便奔了过去。
“爹!你都看见了?你就不管管这贱人!她……”玉儿拖着哭腔喊。
“玉儿!你给我住嘴!”老果奴狂吼着。
“娘!”玉儿涕泪交流,“你还要护她!她口口声声骂你贱货哩!”陈清眼见又要吵起来,急忙上来解劝。连唐所长、老关等也都站了起来,连叫:“老嫂子,熄火熄火!……”
“她再骂我也是我闺女!”老果奴颤声说,“是我对不住她!找潘菩萨说和说和就是了,走,玉儿,你要还是我的闺女就随我去!这就去!多少年了,是她受了委屈……”
“什么都找潘菩萨,潘菩萨就管得了她?……”玉儿噼囔着,老大不情愿地随果奴走了。
陈清弯腰将琴的残片一片片拾起。大叶吉斯始终闭目合掌,不发一言。
第六章 我心即佛(16)
后来有人乘着醉意请大叶吉斯算命。大叶笑道:“弟子今天只想为一个人算。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他目光炯炯地环视一周,停留在无晔身上:“来来来,小施主,让弟子为你看看面相!”
无哗顿时受宠若惊。鼎鼎大名的大叶住持从近百人中一眼瞄中了他。他昏昏沉沉环顾四周,没见到星星。隐隐的他感到有些不妙。但脑后像始终有个什么钝器在锉磨着他的神经,使他无法开动大脑的引擎。
大叶吉斯端详了无晔一番,又拉起他的手细细地看。忽然,大惊失色:“小施主多大啦?”
“十九岁。”
“啊!可惜可惜!”“长老。什么意思?”“小施主可要弟子讲实话?”
“当然。清您一定讲实话!”
“那么你今晚八点到弟子的去处。”“长老为什么现在不能讲?”
“涉及你心中隐秘不好讲。”
“我心里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讲吧!”
大叶似乎踌躇了一下:“那好,既然小施主不怕。那我便如实讲来。”
此时,宴会厅一片死寂。几十双眼睛紧紧盯着大吉斯,连侍者也端了盘子凝然不动,半张了嘴等待着。
大叶仍合掌颔首,说出一番语惊四座的话来。
“小施主曾在此地做了一件亏心事,说明白点儿乃行窃之事,小施主如不坦白承认,必遭暴毙。望施主悬崖勒马……”
“你胡说八道!”无晔捏紧双拳,脸涨得血一样红。
“小施主不必暴躁,听弟子细细道来:小施主印堂至山根处有一条悬针纹上冲命宫,下冲年毒乃大凶之纹,又无横纹阻挡,进入年寿为杀纹,主死亡;天中、左右天门有黑雾般气色,是犯天怒所致,你‘三雷轰顶’,冲至盲渌、玉堂、准头,主失官败世;冲到三阴三阳,主损克父母;冲至命宫、年寿、命门而盘绕主横死。若坦白承认,痛改前非,尚有一线生机,不然,必死无疑!……”
无哗使足全身的气力挥拳睁大叶的光头砸去。大叶纹丝不动。当无哗的拳马上要砸到他的那一瞬他忽然来了一记太极推子。软软地化解了那拳,无晔似乎全身气力已失,脸色苍白地瘫倒在地上。
大厅顿时哗然。
第六章 我心即佛(17)
无晔被人搀扶着回到招待所。酒力发作,他吐了很久。
后来他终于觉着好受一些了。他挣扎着坐到桌前,却看到一张条子。
没有抬头落款,但他知道这是垦星写给他的。
世上没有不散的筵席。我看我们还是趁最后一口汤没喝完的时候散吧。
其实,这时正是晚上十点半钟,星星刚刚走进张恕房间不久。只要无哗肯费一已、想想那么事情很可能会是另一种样子。但是当时的无晔已经完全乱了方寸,他一动不动地趴在桌上不知过多久才抬起头来,双眸浸满了迷茫的泪水。然后,他狠狠地把条子撕得粉碎,接着疯了似的踢门,直到把本来就有点朽了的门板踢裂。后来他的脚趾甲渗出了血,殷红的,他一点不觉得疼。阿月西的绑架,大叶的威胁,那个貌若观音的女人的诱导,似乎都为了一个目的:逼他承认他偷窃了73窟壁画!天呐!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但是这一切比起星星的不辞而别,都显得微不足道了。不,她根本不爱我!她爱的根本不是我,而是一个鬼,一个还魂之鬼!他的心狂喊着,酒的热力退却之后,剩下的只有冰凉和麻木。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是的,那个看守73窟的老太太,原来曾经是美丽的果奴。曾经深爱过一个叫做扎西·伦巴的人。后来扎西·伦巴死了,他们的筵席散了。后来她又带着两个非凡的女子与非凡的大叶吉斯组了一桌新的筵席。然而这筵席又散了,岂止是散,还变成了刻毒的仇恨。
第六章 我心即佛(18)
无哗当天晚上没有赶上回北京的火车。他收拾好行装,在自己的那间斗室里整整坐了一夜,深夜两点来钟的时候,陈清老头曾经来了一次,提醒他关灯。他关了灯,继续在黑暗中坐着,直到凌晨四点来钟的时候,又有人敲门。
门敲得不急不慢,恰到好处。无哗不愿站起来开门。他觉得这像是个大人物的敲门声。渐渐的,他开始有点害怕,他发现这敲门声虽然从容,却有一种笼罩一切的力量。
“请问向无哗住在这里么?”
一个女人的声音。同敲门声一样从容,却令人毛骨悚然,他跳起来。他真正感到大祸临头了。
第六章 我心即佛(19)
后来潘素敏究竟用什么方法把无哗带走的,一直众说不一。张恕告诉我,当他发现无哗再度失踪之后,立即给有关方面打了电话,然后又分别找了老果奴和阿月西,希望从她们那里了解更多的情况。老果奴当时正重病在床——自从那个倒霉的宴会之后,这苦命的老太婆便病倒了。张恕猜想她是承受不住一种精神上的惨重打击。
张恕把全部的怀疑写成一封长长的信寄给敦煌市公安局,但不知为什么一直没有回音。半年之后,他听说向无晔因盗窃国家一级文物罪被判死刑。
他坐在客厅里抽了一夜烟。那时,他猜想星星一定也在世界上的某个地方听到了这个消息。
其实,肖星星至今仍不知道这个消息。后来她真的去了印度。在那个阳光强烈的中午,在那些青铜色的佛像中间,她有点踌躇地问我:“你和张恕这么要好,听他讲过一个叫向无哗的人吗?”我点点头,心怦怦地跳。
“他怎么样?”她不经意似地问。
“他……他挺好。”我不知为什么要撒谎,“大概已经毕业吧。”
“噢……”她费劲地吞咽了一下,露出小姑娘似的笑意,“代我问候张恕。明年,我会回国开敦煌年会的。”
她戴的那顶小花帽子像是要被太阳烤化了似的。那一天好热好热啊。
第六章 我心即佛(20)
张恕离开敦煌的那天,送行的只有陈清一人。
仍是骑着那辆嘎嘎作响的破自行车,景色却不似来时那般引人了。远方祁连山的雪仍然晶莹碧洁。天仍然那么高,那么远。陈清也借了辆车,两人边骑边聊直到阳关。
“咱哥俩相投。也是前世的缘分。”陈清从裤兜里掏出张恕送他的小瓶酒慢慢啜一口。对于“哥俩”的称呼,张恕先是吓了一跳,后来想起老果奴说的那些话也就释然了。也许自己真是很老相的吧?他想。
他听到的最舌一个敦煌故事叫做“寿昌宝骥”。
“就在这搭,古阳关的东头,”陈清把车支子放下了,右手放在额前挡着太阳。手指上苍老的皱纹被阳光映成了沟壑。“过去是一鹰城。看看现在这搭还有点土城墙吧?过去这叫寿昌城。城南呢是一片湖泊,叫做寿昌海。”
从前,有人在这片湖边捉到一匹宝马,献给了汉家天子。这匹马生得俊!乌黑油亮,四蹄雪白。这天正赶上皇帝大寿,得了这匹宝马,特别高兴,就封马为“寿昌宝骥”,还配了金的笼头,玉的嚼子。
谁知这宝马进了天子的御马厩之后就不吃不喝了。每天太阳落山时就对着晚霞仰天长嘶,催人泪下。这下可急坏了侍马官,赶紧奏知皇帝。
皇帝问:“宝骥患的何病?”
“启禀万岁它患的是思乡之症。”“胡说!牲畜还有思乡之情?”“思念故土,人兽同情。比如大雁秋日南飞,燕子春日北归。宝骥住惯西方又性烈气盛怀念故土是情通理顺。求万岁爷,把它放了吧。”
皇帝老儿低头想了好久,不言声。
侍马官又说:“万岁爱马天下皆知,而且唯有此马受过皇封。若将此马放归,那么四海皆知万岁封赏宝马,那成千上万的骏马就会来讨封,万岁将会得到更多名贵的马。若此马不幸归天,天下骏马恐怕都要对万岁爷避犹不及了。望万岁爷三思。”
万岁爷没办法,只好将宝马放归。
宝马长啸一声,如一片流云向西飞去。
直到太阳落山,它回到了阳关,站在山上,一甬还带着皇帝赐的笼头,就生气地把头一甩,笼头甩出一百八十里。落到一座山峰上后来这山就叫做龙勒山。
陈清谈话之间已经把小瓶酒喝干了。这时笑着拍拍张恕的肩畴:“我看你也是匹宝马,得了思乡病啦!”
张恕笑笑,紧握了一下老头的手,然后转身跨上那辆快散架的“宝车”,上路了。
补 遗
数年之后,我随中国作家代表团赴敦煌参观莫高窟,下榻月牙泉宾馆。趁黄昏时分我独自一人来到三危山附近,却根本没有见到什么招待所。不过却隐隐地听到当地人讲,前些年确曾有过一段文物管理混乱的时候,还发生过文物管理人员和当地寺院的住持联手盗卖文物的事件。
三危山的黄昏倒的确是美。山后层层叠叠的云海中透出灰色透明的散射光环,时隐时现,我想起张恕讲过的“三危佛光”。
晚上,集体爬鸣沙山。晒过一天的沙依然温暖。爬到山顶,看铡那轮孤寂的月亮,那片墨蓝的天空,忽然想象着,曾有一位长长:瓮发的亮丽美人静静地坐在山顶上,手持画卷,仰望着那轮月亮。那是一轮金刚石般的不规则的月亮。
那月亮属于张恕的神秘梦幻。
月亮的形状永远在变化。天空下的一切都在变化。不断地有人出生,有人死去,可天空依然如故。
天空是永恒的。然而,天空中永远不会出现昨天的月亮。所以,从这个意义来讲,张恕的梦幻又可能是真实的。
《敦煌遗梦》故事梗概
缩写:咏 琴
如来
张恕的妻子死了,死于车祸。据说她当时与情人在一起。这当然使张恕很尴尬。张恕面对妻子的死讯,只是说了一句寒冷彻骨的话:也许她说得对,好男人和好女人永远走不到一起,所以,不要痴心妄想。
“她”是指肖星星——他在敦煌认识的一位青年画家。张恕在参观莫高窟时注意到,在73窟里,有一块不该有的空白,那正是一幅失窃的壁画。问起来,所有的人都对此讳莫如深,这引起了张恕深深的怀疑。
一位叫做大叶吉斯的不速之客来访。他主动为张恕看相,点出张恕ā不利在外久居,久居必有横灾。这一切让张恕更加疑惑起来。后来,他终于了解到那幅矢窃的壁画正是唐代著名画家尉迟乙僧的名作《吉祥天女沐浴图》。
于是他向肖星星了解尉迟乙僧的情况。
管理员陈清常常来到张恕的小屋,讲些敦煌当地的民间传说。当他听说大叶吉斯曾光临此地时,忽然显得很害怕。他说大叶并不是裕固人,大叶的妻子才是裕固人。陈清说既然大叶吉斯让他快走,他就最好不要多留。张恕觉得很奇怪。
星星让张恕带她去看吉祥天女的残迹,却发现73窟已经关闭。星星找大叶吉斯算命,他说,星星恐怕要“连续克妨亲爱之人”。并说她在二九之年,曾经失去一人,而在12年后,又要重复此难,除非她悬崖勒马。
星星听罢大吃一惊。她的确在十七八岁时失去了自己的初恋,而12年后恰恰就是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