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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情似故人来(正文+番外完结)-第1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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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期便是中医继续调养。却半个多月了,还是昏昏沉沉,没有什么清醒的时候。赵凌泉的心在丝丝疼痛,要是他能替她受这些罪,他不会犹豫。可他偏偏替不了。

他恨自己,为什么不能早点知道这事情?可自己又一直在京津地区负责着统战要务,从东三省沦陷后,这一任务就变得格外迫在眉睫。直到如今两党能统一对日也算不辱使命。要怪,只能怪自己生在了这个乱世,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世道。他的奔波忙碌,不能时时关注着她。如果有来生就好了,能生在一个安宁祥和的世道,他一定抛下这些沉重的东西,只做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陪着她,守着她。

赵凌泉痴痴的看着杜衡,看着她时而紧蹙时而微舒的眉头,伸手帮她掖了掖被角。却无意触到了她冰冷的小手,赵凌泉心里一动,竟然像许久冻结的冰面,咔嚓一声裂开,窜出了流动的活水。他犹豫了半晌,缓缓伸手握住了那只如若无骨的柔荑,心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

他守了这半生,却从没得这么近的触碰过她。一时竟也有些面红耳赤。自己这么做,是不是不够光明磊落?可他实在不舍的放手,就那么捧着杜衡的手,像捧了件世上最珍贵的瓷器一般,静静的呆坐着。过了许久,才终于像横下决心似的,把手轻轻放到了自己的唇边,落上了如火如炽的一吻。

除夕是一个宗族一年中最为隆重的时刻。而赵石南的归来,让这个日子变得更加庄重而坚定。一大早赵石南已经带着整个宗族里所有的男人,抬着准备好的祭品,浩浩荡荡的到了城南赵家的坟茔。赵家的先祖到如今,共有大大小小一百多座,外有围墙,里面建了家庙,供奉了牌位以供祭拜。白墙蓝瓦,松柏森森,分外肃穆。

族里的老人,带头唱喏,族中的男人们,以赵石南为首,跟着进行叩拜的仪式。面对着族中先祖,赵石南心中说不出的滋味,成悦传世,不仅是家族之光,也是民族之光,可这一切,在这山河破碎风飘絮的时代,都有些沉重。

祭祀到了上午结束,按照惯例分着祭品。赵石南远远的看到了缩在一角的赵成渊,自从被逐出赵家大院,赵成渊和赵凌泉的母亲,便在城南住了下来。一直倍受着白眼,每年宗族祭祀,更是按资排辈,赵成渊只得排到最后。

赵石南顿了一下,吩咐着分割祭品的人:“挑些好的,给成渊三老爷家里送去。”大家都是一愣,赵成渊脸上有着不可置信的惊喜。赵石南没有再说话,走出了家庙。

东去春来,春节过后,杜衡的身体渐渐的回转过来,经过一番调理,虽然还虚弱些,也能下地走了。从服侍的下人嘴里,她明白了这里是国民政府周部长的官邸,自己是被凌泉救了,同样得救的还有赵石南。她才放下心来。但自从她醒来,也并没见到凌泉。她不由的问着:“白青先生呢?”

下人里有个伶俐的,回着杜衡:“白青先生有任务,已经离开了南京。临行前嘱咐姑娘就在这里好好住着,调养身体。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就是。”

杜衡因想着自己虽然身子虚,但也好歹能行能动,一直住在这位从未谋面的周部长这里,也不是回事,便对下人说着:“我如今身子也恢复了些。久居这里叨扰,也是不便。不如你们回禀一声,我过几日便回扬州去了。家中还有哥哥嫂子挂记。”

下人们对望了一眼,对杜衡笑道:“姑娘先住着,我们得空去回便是。”杜衡点点头。

日子一天天过去,已经到了阳春三月,春江水暖,桃红柳绿的季节,杜衡几次催促,下人们还是没给个话,杜衡的身子已经基本痊愈,不免心焦,终是动了气:“若是你们始终腾不出这个空,我自己去同周部长说说。”

下人们有些着慌,忙说着:“姑娘别动气。我们这就去回。”杜衡坐在椅子上,等了不到半个钟头,来了位三十左右的中年男人,穿着蓝色的中山装,见到杜衡淡淡笑着伸出手:“我是周部长的秘书。姓郭。不知道您有什么需要的?”

杜衡压了压气,同郭先生握了下手说着:“周部长这些日子的照拂,杜衡感激不尽。但是叨扰时日已久,家人心焦,实在不能再住了。”

郭先生看了看杜衡,抬手吩咐下人都出去,坐在了杜衡对面的椅子上。

 


☆、焚锦
 


他的表情依然波澜不惊:“杜小姐,或者叫——”那人顿了一下说着:“马记者,想必您也知道自己是为的什么收监。您与白青先生交好,白青先生与周部长交好,自然大家都是朋友。”说着话锋一转,“不过如今的时局您应该也知道,虽然两党合作了,但白青先生和周部长毕竟还是效力于不同的党派,白青先生又担负着重任,所以周部长,还是有必要照顾好他的家人。您说是不是?”

郭先生的话说的很婉转,但杜衡还是听明白了。白青领着重任,周部长担心他有二心,拿着自己做人质呢。这想必也是周部长愿意施手救人的原因。这便是合作,没有信任,互相牵制的合作。

郭先生笑笑:“您看,外面千里莺啼,一片好风景。您就在这,好好的住着,等白青先生回来了,您自然可以和他一同回去。”说完转身离开,只留下了茫然失措的杜衡。

杜衡此刻才明白,自己这是被软禁了,要想平安离开,只有等赵凌泉回来。心,顿时像穿了孔的筛子,疼痛的看不到头。连自由都变得这么奢侈。

周部长的官邸,是六朝金陵的风水宝地,江南格局的园子布局的非常精巧,杜衡数着春日的飞花乱入,啼莺舞燕;夏日的帘雨纷纷,蝉鸣虫哀,却都数不尽心中的牵挂,囚禁的无奈。

而赵石南经受了这一遭,也不愿再大张旗鼓的生产成悦锦,只是继续做着普通锦缎的流通生意,而时局渐渐的离乱,北上再无可能,只能如豺羽之前的,奔着西南去了。却也再难解愁眉紧锁,他只知道杜衡在周家的官邸,连杜仲都没法进去探望。而周家的官邸,周围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更别提进去。

赵石南屡次来到南京想探问探问,都无功而返,各种传言都有,有人说那位杜家小姐是周部长朋友白青的夫人,二人一直住在这里;也有人说白青走了,只留周部长照顾夫人。赵石南听到“夫人”二字,只觉得锥心疼痛。那是他的夫人,一直都是!

一处相思,两处低愁。赵石南和杜衡隔着大院,却见不得面。缘分在乱世,是那么难以求全。

公历的七月七日,震惊全国的卢沟桥事变发生,平津危急,华北危急,26日,驻军血战平津,29日,北平沦陷。30日,天津失守。8月,日军攻上海,淞沪会战上海失守。12月,南京告急!

国民政府已经准备撤退。彼时国民政府已然又分成两派。主战的是一派,而以周部长汪精卫为首的一派却已然有了投日的趋势。整个局势都是大撤退前的混乱。郭秘书请示着周部长,要不要带上杜衡。周部长想了想道:“带上吧,要是日后能争取到白青的支持,那我们就更加如虎添翼。”

郭秘书犹豫着问道:“那个女人,能有那么大的分量吗?”

周部长勾唇笑着:“你说呢?我探过他的底,这么多年,他可不止豁出一次救过她。”郭秘书忙点头应是。

郭秘书连夜吩咐下去,务必要看好了杜衡。他深知在这个节骨眼上,周部长亲自下令要带走的人,都是事关紧要的人物。是必须要看管好的。却是吩咐下去不到十分钟,那人慌慌张张满头大汗的跑来禀告着:“郭秘书,那个女人,跑啦。”

“什么!”郭秘书瞪大了眼睛,周部长的官邸戒备森严是出了名的,“她是怎么跑的?”

“这几天都人心惶惶的,下人们也光顾着打包行李卷拾家财了。那女人太狡猾,骗了一个小丫头,说可以帮她汇款给家里。那个蠢货就带着她一起偷偷溜出去,结果汇了款她就跑的不见影了。”下人回禀着。下人们彼时都各揣心思,有想跟着撤退的,有想回乡的,但南京多年攒下的体己不方便带,便折成了现钱要寄给老家。杜衡便是趁乱瞅了这个空子。

“混账。”郭秘书气的一脚把下人踹开,跑过去报告周部长。

周部长面色未动,抬眸看了眼郭秘书,淡淡的笑着:“不要紧。你就先留下,等找到她,给我电报。我派人来接你们。”

郭秘书脸都白了,这个时候让他留下,这是拿他的命当球踢。日本人的刀枪子弹不长眼,万一自己撞上了,那就是死路一条。但没办法,周部长素来说一不二,这次杜衡逃走,怕也是赖自己看管不力。郭秘书低头领命而去,他只盼着,能在日本人攻进南京之前,把杜衡找到。

杜衡换了不知道多少交通工具,从马车到汽车到船,走了两天,才终于跌跌撞撞的回到了扬州城。当她拍响杜仲家的大门时,又累又惊,晕倒在了门口。

当杜衡回来的消息传到赵石南的耳朵里的时候,他正在屋子里看着杜衡留下的镯子玉叶发呆。想着杜衡白皙如瓷的肌肤配着这些碧翠,是那么清爽动人,想着想着,赵石南的心便有些疼。豺羽顾不上礼数,推门就冲进来高声说着:“少爷,少爷,少奶奶回来了!”

赵石南的心一突,缓缓回过头问着豺羽:“你说什么?”他怕自己听错了。

“少奶奶回来了。”豺羽喘着粗气,“我听杜家的下人说,少奶奶一早拍着门板就回来了。”

赵石南顿了半晌,才终于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是幻听,猛地把手里的东西掷回盒子里,大步的向外走去,走到后来,竟然不管不顾,大步的跑了起来。他要尽快的见到杜衡,见到他的衡儿。

带着思衡从二门进来的茯苓,看到大步跑着的赵石南,心里就是一紧,她从没见过那个稳重的男人,这么忘情的喜悦,不由问着紧跟在后的豺羽:“少爷要做什么去?”

豺羽满心欢喜的顾不上多说:“去杜家。”茯苓的心腾的提了起来,去杜家?她终究还是回来了。

赵石南刚出了巷子,却是迎面碰上了一个笑容可掬的中年男人:“赵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赵石南停住了步子,看着那个人微微怔了一下,皱起了眉头:“你又来了?”

那人笑着:“是的,我说过,会再找您的。赵先生,有时间我们谈谈吗?”

赵石南淡淡摇摇头道:“再说吧。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

那人却并未让开,只是看着赵石南继续笑道:“难道赵先生还有比成悦锦的前途更重要的事?”看赵石南犹豫,那人又说道:“只占用您几分钟,说完,您就可以继续办您的事去。”

赵石南略微思索了一下,一抬手:“那就到舍下聊吧。”二人一前一后,回到了赵家。

杜衡到了下午才渐渐的缓过劲来,这一路颠簸,担心受怕,直到看到家门口的一瞬,才完全卸下防备,瘫倒在了门口。杜仲和佩兰找来郎中,又是针灸,又是灌药,才把杜衡折腾醒来。到了傍晚,杜衡的身体轻泛了不少。屋里来回走着,不由的又想起赵石南,自己回来这大半天了,他怎么还不来?难道还不知道自己回来的消息吗?半晌,犹豫的问着佩兰:“没人知道我回来吧?”

佩兰心下明了,故意笑道:“没人?哪个人?”

“嫂子!”杜衡的脸羞臊起来,站起身道,“乱说什么。”说着走出屋去。身后传来佩兰柔柔的声音:“衡儿,出去散散心吧,正好活动活动身体。”

佩兰的话说的婉转,杜衡心里直埋怨她嫂子也太聪明。却脚步由不住的按照佩兰预期的似的,活动活动着,就走到了赵家的门口。到了这里,杜衡的心便是一突,这里,太熟悉,这是她八抬大轿从正门走进去的地方。纵然赵石南有多少房妾室,能有资格从大门走进去的,只有杜衡一人。可这里又是这么压抑,她的痛苦,都来源于此。

杜衡不知道在门口徘徊了多久,天色都有些黑了。杜衡终于忍不住问着看守:“少爷在吗?”赵家门口的看守这几年又换了新人,并不认识杜衡,只说了不在,便再没有回应。不多时又出来个年纪大些的,盯着杜衡看了许久,似乎不可置信的问着:“少奶奶?”忙又回着:“少爷傍晚出去了,说是到了织造厂。”

赵家离织造厂倒是也并不远,杜衡的心通通跳了起来,招手叫了一辆人力车,把她拉到了织造厂。

时局混乱,厂子虽运作着,却也不似以前那么兴旺,夜以继日的生产。天色已晚,四下都有些凄清。熟悉的地方,熟悉的情景,杜衡向着记忆里,那个满室旖旎的陈列室走去。

赵石南正站在满室如水的绸缎当中,手中不知拿着什么,看到门口立着的杜衡,一瞬间,竟像梦境一般,低低的问着:“衡儿,是你吗?”

杜衡的眼睛有点潮湿:“石南,是我。”声音却已经微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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