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工-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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盼着厂子兴旺发达,以后再盖房子了。”
白二宝说:“你忙什么呀,不是三榜才定案么!”浦小提没好气地说:“十榜定案又有什么用!板上钉钉的事,你能改啊?”白二宝说:“一榜有不算有,住上了房子才算真有。我有一个办法。”浦小提说:“你有什么法子?”白二宝说:“你赶紧到医院去做绝育手术,这样咱们就能加分。”浦小提说:“白金这样小,要是真出个什么事,咱们就没办法补救了。”
白二宝说:“你让我想法子,我想了你又不听。你看着办吧。”说完,蒙头大睡,不理浦小提眼若铜铃地看着墙上雨水画的抽象图案。其实屋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但屋里每一寸面积都刻在心里,浦小提在黑夜中洞若观火。
第二天,她到医院要求做绝育手术。医生说:“真怪啊,怎么最近这么多女同志要绝育,好像赶庙会似的。”手术做完了,第二榜公布了,白家依然榜上无名,因为很多人都有了加分。当浦小提已经不抱任何希望的时候,第三榜公布了,白二宝的名字赫然在目,全厂一时大哗,连浦小提都不明白,这是哪块云彩下的雨。半夜里,小心翼翼地问白二宝,谁是他们家的恩人?白二宝说:“告诉你吧,你可要记住了。这个恩人就是我。”
第二十一章
浦小提问白二宝用了什么法子上榜,白二宝说:“我提了意见,加大了双职工的分值。我说,多一口人就他妈等于老子五年的工龄,这公平吗?这个厂子不是靠那些户口本上有个姓名的闲人养起来的,是工人的血汗喂出来的!”浦小提说:“哎呀,二宝,你说的可真好!”白二宝说:“还有好的在后面呢!单是把双职工这一条争上来,还显不出咱家,双职工多了去了。我就瘸着腿在大家面前走了几个来回,说房是厂里出钱盖的,我是为厂里负的伤挂的彩,我是厂里的人,理应加分。加几分,凭良心吧。不给白二宝房子事小,若是因此伤了大伙儿的心,觉得给厂子卖命不值得,那事就大了。”浦小提听得手心直出冷汗:“大家说啥?”白二宝说:“大家还能说啥?厂里工伤的人原本不多,我说的通情达理,就一致通过了工伤加3分。这一来,咱就入围了。3分,什么概念?等于阉了你6回。”
浦小提震惊之余生出钦佩。这些年,在自己忙着翻腾金属板和照顾白金的当儿,白二宝已变得颇通谋略。她说:“二宝,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老练?”白二宝说:“这算什么?不过是演习。”浦小提说:“那你的真刀真枪是什么?”白二宝说:“别急,快看到了。”
分给白家的新房子是一楼。浦小提说:“一楼有点潮,要是能换到二楼就好了。”白二宝说:“潮不潮的和你没大关系。你就不必过去了,咱这平房给你。”浦小提听不懂,说:“厂里不是规定了分新就要交旧吗!”白二宝说:“是有这个规定不假,可那指的一家人。要是两家人,就不在此列了。”浦小提说:“白二宝,你说话我怎么听不懂?”白二宝说:“浦小提,我以前觉得你挺聪明的,看来是三天不学习,赶不上我这个高级知识分子了。有句话,我一直不想跟你说,希望你自己能明白,现在你逼着我刺刀见红了。咱俩的差距越来越大,没法在一个屋檐底下过日子了。分了新房子,咱们的事也做个了断……”
白二宝说这些话的时候,浦小提正在切菜。听完了白二宝的话,浦小提先把菜刀放下了。再切下去,她必是先切了自己的手,然后再拿菜刀砍了白二宝。但她不会用菜刀刃,只会用菜刀背儿。浦小提用抹布仔细地擦了自己的手指,好像手指已经沾上了血。当她把手指擦得像葱白一样熨帖之后,说:“白二宝,你是要和我离婚吗?”白二宝说:“聪明劲又回来了。”
浦小提一字一顿道:“你是要把我们娘俩甩了,自己搬到新房子去,是吗?”白二宝说:“我倒是想把新房子分给你们娘俩,可那是厂子照顾我负了工伤,你好意思住吗?除了房子以外,这屋里的所有东西,我不拿一针一线。”浦小提冷笑道:“这屋里除了针线,还真没有值钱的玩意了。白二宝,我知道你的意思了,白金就要放学了,她还得按时吃饭,我得炒菜了。今晚上,你就别回家了。”白二宝说:“那哪成,我得回家。在这之前,你还是我的老婆,我得和你睡觉。”浦小提抡起了刀,这一回,是刀刃朝前,咬牙切齿道:“白二宝,你听好了,如果你回来,留神我劈了你!”
白二宝看到浦小提胳膊上的血管绷得像蜿蜒的毒蛇,料想自己虽是男子,但这几年养尊处优,已不是终日劳作的浦小提的对手,知趣地躲了出去。家中财产十分单纯,分割起来方便得很,当两人的师傅好瓜子和老病得知消息,想来调解劝阻的时候,一切手续已完成。好瓜子说:“徒儿,这么大的事,你也不和师傅商量一下?”浦小提说:“他去意已定,和谁商量也没有用。师傅,你不用可怜我,说真的,他这一走,我心里反倒踏实了许多。”
好瓜子搓着手说:“被一个瘸子甩了,谁也咽不下这口气。你也不问问他,究竟是什么原因?”浦小提说:“我不问。无非是那么几条,看上别人或是被人讹上了。爱咋样咋样吧。”
第二十二章
白二宝在新欢面前评价自己的前妻:“一个工人妞,除了卖苦力和带孩子,百无一用”
白金放学回来,问:“我爸上哪儿去了?”浦小提说:“上前头那座新楼里住了。”白金问:“那咱们咋不去?”浦小提说:“你爸和我离婚了。今后,你可以到前楼去,我就不能去了。”白金说:“你们离婚也不问问我。”浦小提笑了说:“我们结婚也没问过你啊。”
白金想想说:“也是。那我也管不着了。我爸还会和别人结婚吗?”浦小提说:“这我就说不准了。我也管不着了。”小小的白金说:“我管得着。我去探探。”
浦小提只有发呆的份儿。这个女儿,实在是太像白二宝了。白金探回来说:“我爸一看到我,就说,赶紧走,有个阿姨要来了。别让她看到你。我看他就要和这女的结婚了。”浦小提忍不住问:“后来呢?”白金说:“我就躲在一边等。真把那个女的给等着了。”浦小提装作不感兴趣的样子问:“那女的什么样?”白金说:“妈,你可别伤心。她比你年轻,比你好看。”
浦小提说:“白金,我打算给你改改名字了。叫浦金吧。”白金说:“我不改。我这个名字挺名贵的。”浦小提想了想说:“好。不改就不改吧。”
浦小提终于没有看到白二宝的新娘。白二宝把房子一分到手,就张罗着和秦翡结婚。秦翡佩服白二宝,庆幸自己的好眼力。那些小纸条的命中率是多么高啊,这不都是才华耀眼的颗粒吗!白二宝本来长的就不算难看,如今腿瘸大幅度地减轻,穿上特质的加高皮鞋,几乎看不出来。一套两居室的房子更是大大的筹码,秦翡就应下了白二宝的求婚。问到白二宝前妻之事,白二宝不屑地说:“一个工人妞,除了卖苦力和带孩子,百无一用。”
秦翡说:“那她住在哪儿?”白二宝说:“也在厂区里。”秦翡说:“我可不愿和你的前妻孩子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不希望你老看见她们。”白二宝说:“这却难了。除非我瞎了,对了,光我瞎了,也解决不了你的问题,还得你也瞎了。”秦翡拧着他的胳膊说:“你就没有别的法子?”白二宝说:“没有。”
秦翡说:“我倒有一个法子,一是你也是个大专了,不能老窝在工厂里,调个单位重打鼓另开张。”白二宝说:“我何尝不这样想。只是这一走,房子就保不住了。”秦翡说:“这好办。我有个亲戚是你们厂上级单位的,我让他给你们厂打个招呼,让厂里不收你的房,你再把房子调出去。”两个人商量妥当,开始办理,竟是十分的顺利。白二宝成功地调到了其他单位,名正言顺成了干部,房子也换出去了,虽说面积上吃点亏,但从此远离了浦小提。
离了婚的浦小提把头发重新留了起来,用猴皮筋扎成一撮,摔在脑后。这个发式若在年轻姑娘头上,被称为“马尾”,在浦小提这里,就是鹌鹑尾了。浦小提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头发比当姑娘少了很多,同样的猴皮筋从前只能缠两道,现在却可以缠三四道了。白二宝的师傅老病身体不好,调到劳保库管发口罩和手套,厂里提拔浦小提当了车间副主任。好瓜子说:“徒儿要领导师傅了。”浦小提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我忘不了。”
浦小提每天早早起床,把一天的饭菜都做好,然后叫醒白金,自己就去厂里上班。车间主任基本上是正常班,但浦小提总要早早到厂,可以见到上大夜班的工人,有什么事当下就能够了解,处理及时。下班以后,浦小提常常还要在车间里多呆会,等着和晚班工人一道聊聊天。一天下来,三班倒的工人,她就全看到了,对生产形势和工人家里事都门儿清,车间连续被评为先进集体,浦小提深得爱戴。白金很小就自己照料自己,后来还学着给妈妈做饭了。离婚的时候,浦小提只要了白二宝每月20块钱的抚养费,后来物价上涨,很多早先判了离婚的人,都到法院要求增加抚养费,浦小提却从不往这方面用脑子。她觉得养得起孩子,不愿让白金觉得自己是个累赘。
第二十三章
等到白金上中学的时候,厂里的生产形势就一天不如一天了。厂子首次出现了亏损。刚开始还说这是政策性的,让人觉得熬过了这一段,或许还有转机,不想真正的危机才刚刚露头。电解液是高毒物质,排放出去对水域毒性很大,只得压缩生产。这就出现了巨额亏损。危亡在即,总工程师提出了要用新的工艺,有关人员到国外考察,高价买回设备,全是电脑操作。工人们都要考核上岗,浦小提这一拨女工都快40岁了,重学新技术,大呼小叫惊慌不安。浦小提心中坦然,兵来将挡,水来土屯。什么都不说,每天和女儿挤在小桌前,把操作规程背得滚瓜烂熟,以车间第三名的成绩考核过关。
厂里大兴土木,改造厂房,向国际化靠拢。旧车间扒掉那一天,浦小提失魂落魄,好像闺中密友辞世。厂里贷款修建新的厂房,设备安装调试完成后,浦小提上岗。纸上得来终觉浅,一看到那些花花绿绿的按钮,浦小提就觉胸口发堵,只有勤学苦练,终日念念有词,好像中了魔障。外方负责安装的工程师海斯,身高能有2米,每天像大象似的在车间跑前跑后,指导众位工友。
他站在浦小提身后观察她的操作,许久许久,伸出大拇指说:“你——值——”浦小提悄声问翻译说:“他是什么意思?”
翻译小声说:“海斯说你的劳动和你的工资是匹配的。如果他看到谁不努力工作,他就会说——不值。”浦小提说:“咱是老工人了,还用他来评判!我当然是值。”
中午,工人们端着饭盒蹲在地上吃饭。海斯走过来,眼珠瞪得溜圆,问翻译,他们吃的这种包着菜的圆形点心叫什么东西?大家就一股劲地笑,浦小提说:“这是饺子。”海斯就要用他的西餐换这种点心吃,浦小提说:“我剩下的这些都可以给你吃,但我不要你的西餐。”
翻译把这些话转给了海斯,海斯说:“是一种委婉的拒绝吗?如果我吃了你的午餐,你却不接受我的午餐,交换就不能完成。吃下去肚子会痛。”浦小提抿嘴一笑道:“好吧。换。”海斯拿着饺子走了,浦小提把面包分给大家。
第二天中午海斯又来了,提着一兜西餐,走到浦小提面前说:“换。”这一回,他不用翻译跟着。浦小提拍打着自己的饭盒说:“不换。”海斯不明白,急忙又把翻译招呼来。浦小提说:“凭什么呀?吃一顿是个礼貌,总这么吃,就是要饭的了。”翻译不敢照直译,就说:“这位女士的意思是她做得不够好,以后做的更好了,再请你吃。”海斯当了真,急赤白脸地说:“现在就非常好了,不必更好了。我就喜欢这种包着馅的小面团。”他还是记不住饺子的名字。说完,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干脆把西餐饭盒堆在浦小提的脚边,抓过饺子就吃起来。浦小提觉得这像劫匪,没法子,只好从西餐袋里取了个面包充饥,剩下的带回了家。
白金晚上放学,看到了西餐包,手都没洗就吃起来。一边吃一边说:“你接见我爸了?”浦小提说:“他也没拖欠抚养费,我见他做什么?”白金说:“那你怎么舍得钱买西餐啊?”浦小提说:“这是拿咱家的饺子跟人换的。”白金被一口火腿噎得直咳嗽,费力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