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长-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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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远大看着附在这十八个人之后的身份资料,一个叫吴水库的人吸引了他的注意。这个人是福建省泉州市下辖南安市梅花乡吴厝村人,年龄四十六岁,彭远大记得很清楚,当时他们审查吴水道档案的时候,知道吴水道就是福建省泉州南安市梅花乡人。想到可能的结果,彭远大心脏颤抖起来,他对技术员说:“刚才您说如果把数据设定得更严格一些,可以把范围缩小到三个人?”
技术员点点头:“正常情况下就是这样的,我们是为了扩大你们的侦查范围,尽可能提供充分的基础资料,专门放宽了比对数据。”
彭远大说:“如果按照你们严格的数据条件再筛选一次麻烦不?”
技术员说:“这有什么麻烦的,一分钟的事。”说着把他面前的电脑键盘敲击得“大珠小珠落玉盘”,敲完了,彭远大他们屏声静气,等待结果,“此时无声胜有声”,彭远大听到了自己心脏的跳动声。
猛然间“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身边的大李子怪叫了起来:“有了,吴水库。”果然,屏幕上出现了三个人名和他们的个人资料,吴水库在这三人中名列榜首。彭远大已是快五十岁的人了,却仍然忍不住跳着脚在技术员肩膀头狠狠擂了一拳头,嚎叫了一声:“就是他。”
技术员揉揉肩膀头:“谁啊?打我干吗?”
彭远大:“就是这个吴水库,到银行兑换金饰的肯定是这个吴水库。对不起,不该打你,晚上我请你涮火锅。”
大李子说:“真应了那句话,贼不打三年自招,这家伙硬是隐藏了二十多年,够有耐心的了。”
当天晚上,彭远大在泉州市最高档的海霸王餐厅宴请了当地公安机关的有关人士,天下警察是一家,这是警察爱说的话,尤其是在一起吃饭就更像一家人,你来我往,边吃边喝边吹牛,案子有了重大突破,彭远大一行兴奋、激动,心情格外爽,吹捧了一阵当地公安局侦破手段的现代化,话头一转,吹了不大不小的一个牛皮,说虽然你们的技术手段比我们先进,可是你们南方人的酒量根本不是我们北方好汉的对手。当地公安局分管刑侦的副局长顿时不干了,揪住彭远大连碰六杯,彭远大乖乖地躺到了桌子底下,好在他属于北方好汉中的袖珍型,不具备充分的代表性,倒也不算给北方好汉丢脸。剩下大李子和黄小龙对垒当地公安局的十几个人,以鸟无头照飞、蛇无头照爬的精神,在彭远大率先献身的情况下,死缠烂打,总算没有全军覆没。
如果能配合彭远大他们侦破这个曾经轰动全国的金锭失窃大案,当地公安局脸上也大有光彩,第二天分管刑侦的副局长亲自给南安市公安局打了电话,要求他们全力配合彭远大他们的侦破调查工作。还要再派人协助他们,庄文明说:“不用了,有我你们还不相信吗?我老家就是南安的,熟着呢,到了地方有当地的同行配合就成了。”于是就由省厅的庄文明陪同他们深入南安山区开展进一步的调查取证工作,到了南安市公安局,公安局长又亲自给沿线公安机关下达指示,要求全力配合彭远大他们。
彭远大他们一路驱车,进山之后遇上天降大雨,山道泥泞,汽车根本无法通行,只好弃车步行,匆匆忙忙地向梅花乡派出所挺进。现在彭远大最担心的就是那个吴水库在不在家。如果在家,一切都好办,如果不在家,就比较为难,如果先行对他们家展开搜查,即便搜到了物证,也肯定会惊吓到吴水库,再想捕获他就非常困难。如果不先行搜查,吴水库得知警察到他们家来调查,肯定要立即转移赃物,那就更加麻烦了。彭远大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暗暗祷告:老天爷啊,你下雨为难我们没关系,可千万别让吴水库跑了。
黄小龙这时候想起了一个问题问大李子:“大李子,你怎么知道彭局第二次筛选要找的就是吴水库?”
大李子带了几分得意地说:“我跟你们彭局一起破案的时候,你还在娘肚子里转筋呢,这就叫心灵感应,懂不懂?”
彭远大对黄小龙说:“别听他的,公安局老人对这个案子都非常熟悉,大李子当时也借到专案组协助工作,不然我这一次为啥要带他呢?当年自杀的重点嫌疑对象吴水道就是泉州南安市梅花乡人,这个吴水库跟吴水道名字只差一个字,录像资料又证实到银行兑换黄金的就是这个吴水库,这不会是巧合。还有,我当时看了吴水库的录像就觉得这个人跟吴水道很像,大李子当年也见过吴水道,看到录像资料就知道这个吴水库八成就是当年到银州市倒卖走私电器的那两个人之一,当然也就明白我第二次筛选的对象就是他。”
福建警官庄文明插话说:“这个案子当年全国都知道,我在警校读书的时候,我们一个教官还提到过这个案子,他当时介绍的是吴水道自杀的方式,提示我们今后万一遇到相同情况,该怎么处理。”
黄小龙问他:“你们那个教官叫你们怎么处理?”
大李子:“笨蛋,这还用问,不但要没收嫌疑人的利器、裤腰带、鞋带这些东西,还要避免卧具、灯具以及别的家具可能成为监管人的自杀用具,你们看我们现在的滞留室、看守所关押嫌疑人的地方,除了一张大炕什么家具都没有,连炕都是没有床头的那种嘛,这就叫吃一堑长一智。”
黄小龙恍然大悟:“我说嘛,我们局那些地方怎么那么简陋,原来还以为是因为经费紧张,现在才明白是怕关押的犯人自杀啊。”
大李子又纠正了一句:“不是犯人,是犯罪嫌疑人,只有判了刑关押到监狱里服刑的才能叫犯人。”
几次三番受到大李子的教诲,黄小龙很没面子,顶了一句:“我是公安大学毕业的,这些我懂,不是说习惯了嘛,值得你这么认真细致地教诲吗?”
大李子跟在公安局各路警察的屁股后面干了二十多年,参与破获的案子也能写成一本厚厚的案例教材,可是迄今为止却仍然是一个协警,面对黄小龙这种警官学校毕业的正规警察既有些自卑,又有些逆反,两种心情搅和在一起就成了偏执,对黄小龙这一类学院派的年轻警察很少有好脸色,当时就用话把黄小龙憋了个倒噎气:“彭局也不是公安大学毕业的,野文凭,有本事别听他的,让他听你的。”
彭远大本来就不是科班出身,八十年代中期推行干部四化,其中的知识化就是文凭化,没有文凭那就只好当一辈子普通警察,根本就没了提拔的机会。彭远大此时虽然已经担任了刑侦队的副队长,级别正科,可是终究没有文凭,不但失去了继续提拔的基本条件,随时还有给文凭化的干部让贤的可能。伴随危机到来的往往就是机遇,这个时候中国最大的大学中央广播电视大学开始招生,给所有像彭远大这样的人挣文凭开了一道大门。彭远大就报了汉语言文学专业,也不知是运气好还是他真的有水平,或者是其他考生太滥,入学考试他居然考了第三名,成了不脱产的大学生。经过三年边工作边学习边考试的艰辛努力,他也终于拥有了一张国家教育部认可的大专文凭。当时在公安局这张文凭还是很值钱的,提拔、升级、晋职称、涨工资,有了这张文凭就都可以应付了。
黄小龙抓住了大李子的辫子:“你别胡说啊,什么叫野文凭?彭局的文凭是正规的经过国家认可的大专学历,绝对不是野文凭。”说着,还瞟了彭远大一眼,既提示彭远大大李子敢对他文凭大为不敬,又企望获得彭远大的支持。
文凭问题对于现在的彭远大已经无所谓了,只要组织部门承认别人说什么都没用,所以他对大李子和黄小龙之间的争执根本就不在意。他现在最关心的就是通信问题,头天晚上让人家灌得烂醉,忘了给手机充电,第二天又急急忙忙进山,让黄小龙用他的手机给银州市挂电话,报告案件有了突破性进展的好消息,却又没了信号。此时行走在崇山峻岭中的羊肠小道上,又抱了一线希望地催促黄小龙:“小龙,再给家里挂挂电话,看看能不能通。”
黄小龙明知没信号,也不敢违了彭远大的指示,拿出手机摆弄了半天无奈地对彭远大报告:“还是没信号。”
庄文明说:“没关系,等到了乡上就能有信号了,如果还是没信号就用乡派出所的电话打。”
一行人跋涉整整一天,滚了一身红泥浆,一个个活像刚从窑里烧出来的兵马俑,终于在天黑时分赶到了南安市梅花乡公安派出所。所长是一个黑黝黝的瘦高挑儿汉子,姓林,见到彭远大四个人惊讶地半张了嘴:“我们早就接到了市局的通知,一直在等你们,还以为你们出了车祸,正准备向市局汇报呢。你们这是干什么?有车为什么不坐?”
庄文明跟所长非常熟悉,说:“我们又不是傻子,能坐车还用得着浪费两条腿?快找个地方让我们洗洗,有什么吃的没有?”
林所长执拗地追问:“怎么不能坐车了?”
庄文明学了大李子的口气说:“老天爷得了前列腺增生,整整一天尿个不停,就你们这里的破土路,早都成了烂泥塘了,多亏我们没坐车,坐车到现在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推车呢。”
林所长嘿嘿好笑:“我们福建省堂堂知名庄大侦探怎么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对了,也正常,长年累月在省厅大机关坐着,难得有机会到我们这深山沟里来一趟,什么叫官僚主义?这就叫官僚主义。现在是什么年代?是改革开放、经济社会高速发展的年代,你还要走老路,那谁也没办法。告诉你吧,我们梅花乡的公路早就改道了,四车道水泥路面的国家二级公路,别说下这么点小雨,就是刮台风现在也照常通车。”
庄文明大为狼狈,后悔不迭,连连对彭远大他们道歉:“实在对不起,低级错误,低级错误。”
彭远大连忙说:“没关系,难得有这么个机会欣赏闽南山区的风光景色,这一路的景致确实太美了。”然后抓紧时间问所长,“林所长,这里对外通讯方便吗?”
林所长得意地夸耀:“方便得很哪,长途电话,手机,网络,都没问题。”
彭远大说:“我们出来很久了,得赶快跟家里联络一下,我的手机没充电,小黄,试试你的手机有没有信号。”
黄小龙沮丧地说:“一路上我不断地拨号,电早就没了。”
彭远大又问大李子,大李子说:“我挣那几个钱哪用得起手机,在银州我用小灵通,出了门就不灵通了,我也没带。”
林所长便说:“不着急,先洗澡换衣服,山里的风硬,别感冒发烧影响工作。洗完澡换上衣服,用我们所里的电话打,跟美国都能联系上。”
彭远大一听也是这么个道理,水里泥里奔波了一天,尽管沿途风光秀丽,景色宜人,可是也把他们累得够受。再看看各人形象,出了门说是警察没人会相信,说是逃难的、讨饭的肯定会有人慷慨地给他们一口剩饭。彭远大于是同意了所长的提议,先沐浴更衣,再吃饭喝酒,然后再打长途电话跟家里联络。
洗干净了,换上了林所长临时从自己手下那里搜刮来的内衣外衣,彭远大几个人有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梅花乡的经济状况从饭桌上可以看出非常富庶,饭桌上是鱼鳖虾蟹,还有两瓶金门高粱酒。
彭远大连连客气:“实在不好意思,随便吃点就好了,太丰富了。”
林所长说:“你们是从千里之外来的客人,如果没有案子肯定这一辈子都不会到我们的深山老林来,来了就是缘分,现在经济条件也好了,这根本算不得什么,到任何一家村民家里,都能摆得出这么一桌。”
庄文明说:“吃饭就成了,酒就不喝了吧?”
公安部有通知,公安干警十不准,严格禁止履行公务的时候饮酒。林所长给大家的杯子里斟满酒说:“一来我们现在不是履行公务,是业余时间,二来我们这里是山区,晚上风硬气温低寒,喝点酒御御寒总是应该的嘛。”
庄文明看着林所长斟酒,扑哧一声笑了。林所长问他笑什么,庄文明说:“你还行,干啥都跟乡镇干部的身份配套。”
林所长又问:“这话什么意思?乡镇干部怎么了?”
庄文明说:“有一次我到北京部里办事,请几个过去读书时候的老师吃饭,问人家喝什么酒,老师说:随你要,从你要的酒上我就能看得出来你现在是什么级别。我要的酒上来了,老师哈哈一笑说:科级,乡镇长待遇。我又问他凭什么这么说,老师说,乡镇长,喝白酒,吃白食,打白条。县处长,喝红酒,亲红嘴,收红包。厅局长,喝洋酒,泡洋妞,逛洋景。”
黄小龙傻乎乎地问:“你要的什么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