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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林语堂散文-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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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对于他本来没有什么值得钦敬的地方。可是中国人对他的尊敬,远过于更显赫的庄子或更适合逻辑的商鞅,或理论更透彻的王安石。关于孔子,除了他对于普通的东西的爱好之外并没有什么显著,除了放一些陈腐论调之外,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他的重要,最神圣的一件事便是他的伟大的人性观念。
  比他更无趣味的人再也不会有了。要中国人才会崇拜这样的一个人,正好英国人才会崇拜麦克唐纳(Ramsay Macdonald),麦克唐纳的政治生活是按照英国人的态度力求其矛盾,那是一种伟大的态度。一个工党分子的麦克唐纳,有一天踏上唐宁街十号的石阶,嗅到它的气息,感觉到愉快。他觉得这个世界很可爱而安全,他便要努力使它更为安全。达到了这个地步,他便要像孔子那样,毫不迟疑地把他的工党主张付诸东流了。因为孔子一定会赞成麦克唐纳的,正如他赞成约翰生博士那样。伟大的精神正是这样地超越了时代相接触了。
  欧洲今日所需的和现在世界所需的,并不是更多心智上的伟人,而是生活的智慧。英国人并没有逻辑,可是有的是中国式的智慧。一个人觉得因为英国在那里欧洲人的生活一向较为安全,欧洲的历史的发展前途也更为稳健。使一个人觉得很确信的事情少得很,看见一个人对自己这样确信实在是一件好事。
  英国和中国的最大分别,便是:英国文化更富于丈夫气,中国文化更富于女性的机智。中国从英国学到一点丈夫气总是好的,英国从中国多学一点对生活的艺术以及人生的缓和与了解,也是好的。一种文化的真正试验并不是你能够怎样去征服和屠杀,而是你怎样从人生获得最大的乐趣,至于这种简朴的和平艺术,例如养雀鸟,植兰花,煮香菇以及在简单的环境中能够快乐,西方还有许多东西要向中国求教呢。
  有人说过,理想的生活便是住在一所英国的乡间住宅,雇一个中国厨子,娶一个日本妻子,结识一个法国情妇。如果我们都能够这样,我们便会在和平的艺术中进展,那时才能够忘记了战争的艺术。那时我们才会晓得这个计划,可是我相信这样在生活艺术中的合作,将要形成国际间了解和善意的新纪元,同时使这个世界更为安全而适于居住。
  说纽约的饮食起居
  住在纽约的中国太太喜欢纽约,成为宇宙之谜。始而百思不得其解,用心思维,才恍然大悟。没有问题,这奥妙在于“你自己来”四字,西文所谓do it yourself。中国太太住纽约,生活比较简单,比较独立,比较自由。要洗衣服,你自己来,何等简单,要买菜,你自己来,何等独立。要烧饭请客,你自己来,不仰他人鼻息,何等自由。要擦皮鞋,你自己来,这是何等自力更生。听人家说,这就是人类平等,“德谟克拉西”。
  我居纽约,先后三十年,饱尝西方的物质文明。尝细思之,方便与舒服不同,个中有个分别。居美国,方便则有,舒服仍不见得。远东文明,舒服则有之,方便且未见得。电梯、汽车、地道车、抽水马桶,皆方便之类。电梯、汽车、地道车、抽水马桶,却不见得如何舒服。长途驱车,挤得水泄不通,来龙去马,成长蛇阵,把你挤在中间,此时欲速未能,欲慢不得,何尝逍遥自在,既不逍遥自在,何以言游。一不小心,性命攸关,惊心吊胆,何来舒服。
  地道车,轰而开,轰而止。车一停,大家蜂拥而入,蜂拥而出。人浮于座位,于是齐立。你靠着我,我靠着你,前为伧夫之背,后为小姐之胸。小姐香水,隐隐可闻,大汉臭汗,扑鼻欲呕。当此之时,汽笛如雷,风驰电掣,你跟着东摇西摆,栽前仆后,真真难逃乎天地之间。然四十二街至八十六街,二英里余,五分钟可达,分毫不爽,方便则有,舒服则未。
  德谟克拉西,必自由平等,自由平等,必无佣人老妈。既已平等,何必老妈?于是烧饭,太太自己下厨,不靠别人,不受佣人的气。纽约太太,没有佣人问题,这是何等快活。于是上街买菜日劳,而烹调之术日进,又是何等可喜。大家就席,张太太恭维李太太:“你海参做得那么好!”“哪里!你的板鸭,才真够功夫。”于是操劳愈甚,精神愈好。平心而论,总比打麻将强。及至席终,端盘撤席,你自己来,客人亦急公好义,大家也来帮主妇忙,这是何等潇洒。而且操劳,于人身体是好的。
  我一向最忌狗领狗带,未知狗领束缚脖颈,是何道理,然入乡随俗,亦自不欲长衫大褂,招摇过市,触人耳目,张大千弟兄来纽约,仍穿中装;甘地游伦敦,仍然赤膊。他人可以,我则未能,然张大千乌髯可掬,威仪棣棣,自有其一副气象,令人肃然起敬。我何人斯,走一条街,没人认识,最是乐事,所以一生不敢做官,即忌此黑领带。一人至带黑领带时,已无甚可说。利锁名缰,害人最大,交头耳语,始当权耍。东西皆是如此,不足为奇。我家居中服,出门西服。只要样样有一定挂处,三分钟内可以改装,毫无困难。以三分钟之麻烦,易数小时之舒服,仍是值得。东方男人穿裳,女人穿裤;西方男人穿裤,女人穿裳。今则西方小姐已改穿裤子,东方征服西方是必然之事。
  纽约中国菜馆林立,越来越多。杂碎之谣,虽然可恶,千年皮蛋,更属荒唐。然中国杂碎寻常味道,已经确胜西方,所以风行也不足怪。春卷、馄饨、蘑菇鸡片(粤音拼作Moo Goo Gai Pien)西人已经耳熟能详,独中国人吃来,北方味少,广东味多,求真正北平东兴楼之醋溜鱼片,宫保鸡丁,或四川的九曲回肠,干炒牛肉丝,几不可得。于是四川与江浙,混为一谈,江北与江南,菜馆无别。什么名菜,名存而实亡。香酥鸭香而不酥,回锅肉往而不回。天津馆可吃蟹壳黄,岭南春不叫涮羊肉。我走遍西半球,认为犹能保存真正北平菜者,惟有巴西圣保罗。
  西报评中菜,都是捧场,只有《纽约时报》食评,绝不敷衍,不买账。食评之事,美国尚未讲求,法国则不然。此《米师兰指南》(《Guide Michelin》)一书之所以可贵。此书每年一版,各酒馆茶楼之名菜名酒鉴赏极精,历历能详,以为食客指导。其于菜馆,超等者以一星、二星、三星别之。一星已经难得,三星全法国只有七八家。因为米师兰绝不敷衍,不买账,所以成为权威。升级降级,赏夺惟我独尊。所以列名超等,真不容易。或已得三星,稍为懈怠,明年立即降级。法国人讲究吃,所以成此风俗。
  做到不敷衍,不买账,也是不容易。食事如此,天下事莫不如此。流芳千古,青史留名,谁不愿意。唐朝许敬宗之流,便可买账,不但拍武则天之马,且可卖钱乱史实。孔子便不买账。笔则笔,削则削,门人不能赞一辞。所以吴子惧,而天下乱臣贼子皆惧。
  不敷衍,不买账,孔子是第一人。
  谈中西文化
  自从朱柳二先生那夜谈劳伦斯以后,数日不曾会面。这夜朱先生饭后无事,踏月向沧浪亭走来,有意无意地走到柳先生家门,顺便进去,也不管柳先生正在吃饭,一直走到上房。柳夫人与柳先生正在月下对饮,自然也不回避。朱先生自己拿条板凳凑上,一屁股坐下。不一会撤席,老王排上水果,大家且嚼且谈,甚是自在。起初大家乱扯乱谈,后来谈到英国新出一部轰动欧洲的讲中国文化之书。
  柳:“文化这个东西,谈何容易。东西文化之不同,其实都是基于生理上的。你想日耳曼族信奉耶教一千余年,这耶教是由小亚细亚传过去的,所以也有和平谦虚恶魔罪孽等等观念,日耳曼族名为信奉,骨子里何曾变了丝毫,还是进取冒险,探北极,制大炮,互相火并,就是因为西人身体气质不同。你看他们鼻子那么高,眼孔那么深,下巴那么挺,就晓得了。十年前也有西欧和尚来到中国,佛号叫做‘照空’,我也跟他谈过话,哪里有一点出家人相貌,谈起话来,就像一颗炸弹,时有爆发之势,恨不得欧人天诛地灭,当时我称他为火药菩萨。老实说,清净无为还是我们东方的玩意儿。你想一个天天探北极,赛摩托车,打破飞机纪录的民族还能做真正佛门弟子吗?西洋人要扮出清净无为的相貌,只觉得滑稽好笑罢了。”
  朱:“想起来也好笑。西洋人到我们中国来传教,叫我们和平忍耐谦虚无抵抗,这真太岂有此理了。难道世上还有比我们中国更和平忍耐的老百姓吗?”
  柳:“我就是这么说。中国文化就是有什么好处,西洋人也是学不来的。西洋的个人主义,不在于他们的书上,而在于他们的骨子里头。你看看西洋女子之刚强独立,跟中国女子之小鸟依人一比就明白了。你再看中装与西装之别,舒服温暖,西装不如中装;而间架整齐,中装不如西装。其实西装也何尝无舒服温暖的衣服,你看他们在家穿的,dressing gown及slippers(便服软鞋)何尝不跟中装一样?只是我们中国同胞经过几千年的叩头请安,骨子都软了,所以在家在外都穿他们的‘便服’及‘拖鞋’罢了。他们的祖宗在我们明代还在出入绿林,骑马试剑,到现在胸部臂上还有茸茸的红毛,让他们再文明了二千年,你且看看他们要不要在家在外都穿长袍软鞋。西妇常有嘴上一撮胡须,中国女子就少有,中国女子有‘白板’,西洋就没见过这名词。中国女子皮肤比西洋女子嫩,就是因为二千年的深守闺中,难得出汗,所以毛孔也细起来了。凡此种种都足见中西体格气质上之不同。再加上中国的政治制度,不容人多管闲事,中国社会制度,不容人太出风头,即使生下来有一点英灵之气,都被这种社会压完了,大家俯就常局,八面玲珑,混过一生,了此公案,怎么不叫聪明的人都明哲保身,假装糊涂呢?如果有什么真正英雄豪杰,必不容于家庭,不容于社会,一驱之于市井,再驱之于绿林,剩下一些孝子顺民大家争看武侠小说过瘾罢了。再加上家庭制度把你的个性先消灭,而美其名曰‘百忍’,于是子忍其父,媳忍其姑,姐忍其弟,弟忍其兄,妯娌忍其妯娌,成一个五代同堂的团圆局面,你说怎么不叫中国人的脸庞也都圆了起来?你想社会制度如此不同,他们来讲我们的文化有什么用处?”
  朱:“吾兄所言诚是。我想处世哲学、社会制度终归东西不同,但是西方主动,东方主静;西方主取,东方取守;西方主格物致知之理,东方主安心立身之道,互相调和,未尝无用。世事如此纠纷,西人一天打,打,打。照道理,学所以为人,并非人所以为学,以人为一切学问的中心,这是中国文明之特征,人生在世不满百,到头来盘算一下,真正叫我们受用的,还不是饮食男女,家庭之乐,朋友之快,心地清净,不欠债,及冬天早晨得一碗热粥,一碟萝卜干,求一温饱吗?常人谈文化总是贪高骛远,搬弄名词,空空洞洞,不着边际,如此是谈不到人生的,谈不到人生便也谈不到文化。这样一来就有点像盲人骑瞎马了。我最佩服一句孔夫子的话,叫做‘道不远人,人以为道而远人,不可以为道’,这是真正东方思想的本色。这样一讲,把东西文化都放在人生的天平上一称,才稍有标准。”
  柳:“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大半谈东西文化的人,都不得要领,打不出这个圈套。其实这也不限于做文章的人。处在今日世界,无论男女老幼贤不肖,哪一个不在天天作中西文物的比较。比方你穿的是卫生衣,还是中国短衫,造的是洋楼,还是中国园宅,此中已含有中西文物的比较了。文化范围太大,此刻也不讲中外处世哲学文学美术之不同,只讲常人对此种问题的态度。常人是不肯看到底的,不肯参透道理的,总是趋新骛奇,赶时新,赶热闹。讲到我国的文物,不外‘虚张声势’与‘舍己耘人’两路,这两条路正是外强中干的正反两面。忽然耻中衣,耻中食,说必洋话,住必洋楼,穿必洋服,行必洋车,过一会儿又是什么孔孟尧舜仁义礼智,连不知有无之大禹也要搬出来崇奉。这是近来国弱,国人神经失了常态,故郁成这‘忧郁狂’及‘夸大狂’出来。你想单讲礼貌一端,还有什么值得自吹自擂。中国社会是世界最无礼的社会。你只消一坐电车,一买戏票,一走弄堂,便心下明白,在中国人之心理中,路人皆仇敌,还配跟人家比什么礼貌吗?要复什么礼?你坐电车,看是洋人司车有礼,还是中国司车有礼?你到公司买物,看是外国伙计有礼,还是中国伙计有礼?然而大家还在糊涂复古;不具批评眼光,所以吹也是乱吹,骂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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