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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九命猫-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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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越来越感到害怕了。
  他不知道最后他会看见什么。
  终于,他打开了最后一个最小的盒子。
  里面装的似乎并不是什么戒指,而是一个亮晶晶的东西,好像还在缓缓地动。
  这是什么啊?
  他把眼珠凑上近前,仔细看。
  突然,他看清了那个东西,吓得尖叫了一声,“哐啷”一声就把那个最小的盒子扔到了地上。
  那是一只眼珠子!
  他叫了一声后,下意识地回过头去。
  朱环被他弄醒了,正在床上朝他看着。
  她只睁开了一只眼睛。
  那只眼珠子闪着亮晶晶的光,缓缓地转动着……
  李庸猛地从梦中醒过来。
  他听见朱环大声叫着他:“你怎么了?你叫什么呀?”
  李庸用被子擦了一下额头上的冷汗,说:“没什么……我做梦了。”
  “什么梦?”
  粗心大意的朱环第一次变得细心起来。
  “好了,睡吧。”
  李庸不想再回忆梦里的情节。
  “你到底梦见什么了?”
  李庸看了看梳妆台上那个茶叶盒,说:“我梦见了那个茶叶盒。”“然后呢?”
  “那个盒子里装的是一只眼珠子。”
  朱环的手一下抠住了他的肩。
  “你怎么了?”
  “我……”
  “你到底怎么了?”
  “我……我说出来,你可别害怕啊。”
  “你说吧。”
  “我刚才也做梦了……”
  “你梦见什么了?”
  “我梦见你爬起来,鬼鬼祟祟地走向了那个茶叶盒。你打开它之后,还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后伸手抠出自己的一只眼珠子,放了进去……”
  这个梦在李庸的心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它成了一种暗示。
  从那以后,每次李庸睡不着,看那个茶叶盒,都觉得那里面好像有一只眼珠在看他。
  那只眼珠永远不睡觉。
  又一天晚上,他半夜里又梦见了那只眼珠,一下醒了。
  朱环在睡着,发出轻微的鼾声。
  房子里静极了,月亮半明半暗。
  他还是不放心地朝那个茶叶盒看了看。
  他倒吸一口冷气——他竟然又看见了那个眼珠。
  那个眼珠已经爬出了盒子,正在盒子后闪动着。
  他眯起眼,看清那眼珠的后面是一堆毛烘烘的身子。
  他的心放下来。那是他家里养的猫。
  猫躲在茶叶盒后面,挡住了一只眼珠,正在朝他看。
  可是,他接着就感到不对头了。
  这只猫深更半夜不睡觉,看他干什么?
  他在黑暗中紧紧盯着它……
  终于,他抵不住稠黏的睡意勾引,又沉沉地睡过去了。
  这天早上,李庸下了班,回到家。
  朱环上班去了。
  他本应该补觉,可是,他怎么都睡不着。
  他走到梳妆台前,不太麻利地打开了那个茶叶盒。
  里面空荡荡的,朱环的那枚戒指孤单地躺在里面。
  他把它拿出来,第一次认真地端详它。
  它就是一枚普通的戒指,不怎么漂亮,而且好像是镀金的。那已经暗淡的老黄色和玉的老绿色搭配在一起,显得有点古怪。
  李庸把它扔进盒子里,盖上盖,放在梳妆台上,钻进被窝睡了。
  那天晚上,朱环下班回到家,忙忙活活地做饭。
  李庸在看电视。
  电视上正在演一个磨磨叽叽的古装片。
  过了一会儿,朱环扎着围裙走到他的身旁,站住了。
  “吃饭了?”
  李庸的眼睛没有离开电视,问了一句。
  她没有说话。
  李庸感到有点不对劲,抬头看了看她。
  她不会表演,李庸一下就看出她的愤怒来。
  “怎么了?”
  “你是不是动我的戒指了?”她气冲冲地问。
  “我……没有啊。”
  李庸的心中升起一股黑暗。
  他想不通,朱环怎么能知道他动过她的戒指?
  “我不是对你说过吗?你不要动它!”
  “我真没有动。”
  李庸在这种小事上很少对朱环撒谎,但是他已经否认了,只好硬着头皮坚持。
  朱环用围裙擦擦手,白了他一眼,终于说:“吃饭。”
  那顿晚饭,两个人吃得很沉闷。
  天黑后,李庸在上班去的路上,一直在想,朱环怎么会知道他动过她的戒指?
  也许,那茶叶盒的摆放有记号,比如熊猫和竹子的图案朝外;也许,那戒指在盒子里的位置有记号……
  可是,她为什么对这枚戒指如此敏感?为什么别人一下都不能碰?难道,仅仅是因为她太喜欢它了?他和朱环之间本来是透明的,可是现在却挡上了一层阴影。
  在这个家里,所有的东西都应该是两个人的共同财产,李庸却感到这枚戒指例外。
  它属于朱环的私人物品。
  甚至,它也不属于朱环,而属于一只看不见身子和脸的手。
  这只手从黑暗深处直僵僵地伸向他的家,越来越近……
  马尾巴
  这天夜里,李庸拿着手电筒在各个粮囤间巡视。
  天很冷,他披着一件羊皮大衣。
  他负责的是北区的粮食。南区归另一个更夫管。
  一个个圆形的粮囤就像一个个巨大的茶叶盒,每一个粮囤的后面都好像躲藏着一只巨大的眼珠。
  他忽然想起了朱环说过的话——你不要动这枚戒指,否则你会倒霉的。
  今天,他动了它……
  他竟然心虚起来。
  他裹了裹羊皮大衣,给自己壮胆:能有什么事呢?
  突然,有一个毛烘烘的东西从粮囤后冲出来,差点撞到他的身上,猛一拐,从他旁边冲了过去,他的手背碰到了那东西光滑的毛。
  他抖了一下。
  回过头,他用手电筒照了照,那个毛烘烘的东西已经不见了。一个个粮囤静静地戳着,像一个个胖子,戴着尖顶草帽,遮住了眼珠。
  只要一个人围着粮囤不停地转,那么另一个人就很难看到他。何况这里的粮囤无数。
  李庸的胆子挺大,这跟他的职业有关。他朝前追了追,终未看到那个东西的踪影。他放慢了脚步,不再找。
  他又联想到了戒指。
  实际上,他之所以害怕这个毛烘烘的东西,是因为他在潜意识里已经把这个东西和朱环的那枚戒指挂了钩。
  回到值班室还有一段路,中间隔着一个个粮囤,以及一个个雪堆。李庸从一个粮囤上拔出一根抽样的铁扦子,紧紧抓在手中。
  手电筒的光圈太小了,李庸一会儿照照前面,一会儿照照后面。
  天气寒冷,撒尿成冰。光溜溜的地面被冻得十分坚硬。
  他的脚步声很响:嚓嚓,嚓嚓,嚓嚓,嚓嚓……
  他的手背仍然存留着毛瑟瑟的感觉。
  他希望那个东西再次出现。不管什么东西,你之所以害怕,是因为你总是无法看清它,或者是突然看得太清。
  比如死亡的长相。
  现在,李庸希望看清它。哪怕它是一只长得像老鼠的狐狸,或是一只长得像狐狸的老鼠;哪怕它长着三只眼睛,或者没有眼睛……
  突然,那个东西又出现了!
  这一次,李庸看见了它的尾巴。那不像是狐狸的尾巴,更不像老鼠的尾巴,而是有点像马尾,或者说……像女人的头发。
  那尾巴(或者说那头发)一转眼就消失在粮囤的背后。
  李庸追过去,什么都没有。
  它和李庸捉起了迷藏。
  这个沉默的更夫有些恼怒了。
  他握紧铁扦子,在那些粮囤中间奔跑起来,想找到那个东西,一扦子穿透它的心脏。
  他的动作迟缓,跑起来像一只笨鹅。跑着跑着,他踩着了一个雪堆,摔了一个跟头,手电筒飞了出去,灭了。
  四周漆黑一片。
  他气喘吁吁地爬起来,在地上乱摸了一气,终于没有找到他的“太阳”。
  他决定放弃了。
  他在黑暗中,一步步朝值班室摸去。
  值班室在不远处,很低矮,被粮囤包围着,像一个坟墓。
  一路上,他没有受到任何阻挡。
  他进了值班室的门,立即伸手在墙壁上找电灯开关。
  竟然停电了。
  他在门口静静站了一会儿,然后,慢慢朝床上摸去。此时,他最担心的是在床上摸到那个毛烘烘的东西。谢天谢地,床上什么都没有。
  他躺下来,仔细听外面的动静。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窗外蹑手蹑脚地走过。
  不是动物,好像是人的脚步声。
  从那声音的节奏、轻重和谨慎里,他能感觉到那绝对是被人控制的两只脚。
  李庸爬起来,站在窗前听了一会儿。
  终于,他聚集全身的胆量,突然大喊了一声:“谁?”
  那脚步声一下就没了。
  现在,李庸没有勇气再走出去了。
  他静静等了一会儿,刚要回到床上,突然听见窗外传来一个声音,不男不女,很怪异:“你出来,给我梳梳头……”
  李庸的腿一下就软了。
  夜黑得像海底。
  夜半歌声
  一个月前,李庸在南区打更。
  那时北区的更夫叫麻三利。
  麻三利过去没有正当职业,一直在街上给人算卦。他表哥是粮库书记,后来他就被弄来打更了。
  南区临近热闹的街道,而北区连接郊区的田地。于是,两个人就调换了。
  李庸没有一句怨言。
  前不久,麻三利支支吾吾地告诉李庸,他在北区值班室打更时,半夜曾经听见窗外有人唱歌。
  “唱什么歌?”李庸惊骇地问。
  麻三利说,是一首解放前的老歌:“哎呀我的天呀呀,破鞋露脚尖。没人帮我补呀呀,想娶花媳妇。来了老媒娘呀呀,媒娘坏心肠。成心把我害呀呀,媳妇尿裤裆……”
  那歌声忽远忽近,似乎穿越了时空,一会儿飘回半个世纪以前,一会儿又飘到半个世纪以后,十分人。
  李庸说:“你不是会算卦吗?掐算一下不就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吗?”
  麻三利说:“唉,我那是糊弄人的把戏。”
  后来,麻三利还向表哥汇报了这件事,被骂了一顿。
  书记说:“瞎胡闹!那一定是有人装神弄鬼,想偷粮。夜里要经常出去转一转!”
  有一天,麻三利上班的时候,悄悄带来了一个阴阳先生。
  他请那个阴阳先生给驱驱邪气。
  阴阳先生一走进北区值班室就说:“这房子进来了一个冤鬼。”
  麻三利问:“什么来头?”
  阴阳先生走着梅花步,在房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很负责地说:“我此时只能看出他是一个死在枪弹下的冤鬼,其它还看不出来。”
  他转了很长时间才停下来,闭目掐算了一阵子,对麻三利说:“找到答案了。”
  “怎么回事?”
  他告诉麻三利,这里过去是一座老房子,房主是一个老太太,当年她的男人被抓去当兵,结果死在了战场上。
  这个女人一直守寡,守了四十年。
  前些年,在一个夕阳红的时辰,这个老女人终于跟一个说书的老男人走了,他们渡过甲零河,到濒县搭伴过日子去了。
  她嫁走后不久,这一片地皮被公家买下来,建了粮库。老房子被夷为平地,建起了粮库值班室……
  阴阳先生说:“这缕阴魂早就回来了,几十年郁积不散,已经顽固,无法驱走。”
  “那怎么办啊?”麻三利问。
  “你别急,我去请教我师父,明天再来。”
  次日,阴阳先生果然又来了。
  他捏了一个惟妙惟肖的面人,摆在这个值班室房顶,一只手伸出去,指着濒县的方向。
  从那以后,麻三利果然再没有听见有人唱歌。
  阴阳先生说:“冤有头债有主,我用面人给它指路,让它跨过甲零河,去濒县找那个老太太了。”
  “那老太太最后怎么样了?”李庸问。
  “我听说,她不久就疯癫了,上吊了……”麻三利说。
  李庸躲在床上,越想越怕。
  那个阴阳先生描述的情景,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
  一个新兵,穿着黑色粗布军服,扛着一杆长长的步枪,裹挟在一个乱糟糟的队伍中,深一脚浅一脚朝前走。
  他归属步兵十八团。现在,他们奉命跨过嫩江,寻找抗联三支队,要把大名鼎鼎的李朝贵消灭。
  荒山野岭,白雪皑皑。
  没有人知道李朝贵在哪里,连长说朝前走就朝前走。
  他们正在漆黑的雪野里前行,突然发现远处出现了一支队伍,只听黑暗中有人喊了声打,就“噼里啪啦”打起来了。
  没想到,很快他们的背后又出现了一支队伍,前后当然都是李朝贵。这个新兵吓得大脑一片空白,扔了枪,双手抱着脑袋,蹲在一棵大树下,抖成一团。
  没想到,一颗手榴弹正好落在他身旁,“轰隆”一声,他就上了天。
  他的身子先掉下来,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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