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君猎夫-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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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容!”他喊着贴身侍从要他来帮忙收拾,一会儿才想起,他交代江容办事去了。
尹轼驹只好弯身先捡拾掉在他伸手可及之处的帐册摺子,这下可好,不仅批过没批过的全都混在一起,又得多花时间在这上头,光是望着那算盘掉落的距离,他就想叹气,就算他将两只手臂接在一起也构不到。
现下怎么办?桌上的公事一堆,结果只因为掉了算盘,就让他束手无策!
瞪着悠哉躺在地上的算盘,放在腿上的手紧握成拳,尹轼驹为自己的无能觉得恼怒!
叹了口气,正想冒险运气提力,移动椅子,却突然看见一双绣鞋停在算盘旁,接着一只纤细柔荑拿起算盘。
他的视线跟着算盘而上,看见了方才粉白裙装,殷红上衣包裹着窃窕的身段,然后是那张带着灵动浅笑,晶亮眼神的美颜。
心头一阵剧烈震颤,神智瞬间有些晕然,他一时之间呼吸停了,人也呆了。
是她!
谈昭君拿着算盘,漾着浅笑走上前,故意不将算盘放在桌上,而是直接递给他。
“你的算盘。”她说,等着他接手。
尹轼驹回过神来,伸手接过算盘,并狼狈的移开视线。
“姑娘入碧柳山庄做客,难道无人告知姑娘,杏院未经传唤,不许进入吗?”他装出冷漠,掩饰自己太过失控的心跳。
“没有耶,尹二少只说请我随意,毋需拘束,所以我就随意逛逛。”她一脸纯真的摇了摇头,彷佛听不出他话中的指责。“我受邀前来贵庄,暂住在隔壁的荷院,因为看见这儿的杏花开得好美,就来这儿赏花,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到这儿了。”
“要赏花,在园子里便可,何以擅闯屋内,这不是作客应有之道吧?”他轻斥。
“我是听见声音才进来的,原来这儿不能来吗?”谈昭君故意用失望的语气说,一双美眸趁着他没在瞧她,在他脸上转着。
这一路上,她可不是就这么闲闲的晃来咸阳,碧柳山庄大费周章的收购了谈家所有的债权,还指名要“谈三姑娘”亲自前来商讨,显然就是冲着她来的。
无妨,这样正合她意,反正本来就决定由她处理债务之事,要是他们指定的人是大姐或二姐,她反而要烦恼。
于是,在收到二姐的平安信之后,她仅带着贴身婢女秋枫便出发了。
虽然不知道这位尹庄主这么做有何目的,但是对于即将面对的对手,她当然会多方打听,所谓知己知彼,心里有个底,也才能知晓该如何面对。
也因此,她打探到不少消息,同样的,也听到许多传言。
据说,碧柳山庄曾是名震江湖的武林世家,上一代当家主子尹天白乃是个少年英雄,连任了两届武林盟主,不过英年早逝,年仅三十九便因为调解一场武林纠纷不幸坠崖而亡,连个尸骨也寻不到,身后留下三子,当初长子尹轼驹不过十五岁。
自此以后,碧柳山庄由尹夫人独撑大局,抚育三子,淡出江湖,虽然江湖人士大多对其礼遇三分,不过近年来崛起的江湖新秀,因为不曾目睹过前武林盟主尹天白的丰功伟业与对武林的贡献,对碧柳山庄便少了几分尊重。
尹家三兄弟令人意外的,不曾涉入江湖,倒是在商场上建立了另一片天地,其中茶与丝是碧柳山庄最赚钱的行业,拥有诸多独创、口碑好的产品,让碧柳山庄成为陕西六路首区一指的大商家。
只可惜,三年前一次马车意外,致使尹夫人丧命,长子尹轼驹身受重伤,自此,碧柳山庄由次子尹轼骅与三子尹轼骁主事,尹轼驹不曾再出现在众人面前。
有传言说,尹轼驹成了残废,面容皆毁,因此性情大变,将自己关在屋里不见人。
也有传言说,尹轼驹伤势过重,成了活死人,瘫痪在床无法动弹。
还有传言说,尹轼骅和尹轼骁这对孪生兄弟趁机夺权,将重伤的兄长给软禁了起来。
最后甚至有传言说,其实尹轼驹早就死了。
现在看来,她总算知道哪些传言是真,哪些是假。尹轼驹面貌无碍,倒是那双腿,应该是残了没错。
听说,尹家次子和三子是双胞眙,长相几乎一个模样,而他的外貌不似双生子俊美,而是威武阳刚、英气飒飒的。
对谈昭君来说,从小看着自家人太过精致的美貌,人人觉得俊美的尹轼骅,她却觉得毫无特色可言,反而像尹轼驹这种阳刚帅气的样子还比较得她的缘。
可惜他的性情似乎冷漠了点,态度有些不善……好吧,是非常不善,不过没关系,这些都是可以改善的。
“以后姑娘在庄里作客的时间可到这院子赏花,但是请别进屋里来。”尹轼驹尽可能冷淡地说着,手上忙碌的整理散落在桌上的帐册和摺子,强迫自己的视线定在桌面上,不要一直想往她身上瞅去。
可是,他却感觉得到她的目光像两枝利箭直往他身上刺,不是因为她的眼神锐利,而是他对她的感觉太过敏锐。
她在看什么?看他一个大男人怎么会被一个算盘难倒吗?!
难堪顿时一拥而上,他冷着声下逐客令。“谈姑娘,你该离开了。”
“原来尹庄主知道我是谁啊!”谈昭君轻笑调侃,当作没听见他的逐客令,反而走到书桌旁,将掉在大桌子这端的帐册摺子移到他手边。
因为她的动作太自然,也太过理所当然,一时之间尹轼驹竟然也没察觉不对,很顺手的一一接过叠好。
“是我吩咐邀请谈姑娘到山庄作客的,岂有不知的道理。”他依旧冷声说。
谈昭君一边帮他整理书桌上的混乱,一边状似闲聊地开口。“我有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尹轼驹身子倏地紧绷。是要问他的腿怎么残废的吗?毕竟会这样开口,不就是自知要问的问题可能是对方不想回答的?
“若我说,谈姑娘对当不当问有疑虑,就别问了呢?”
“这个……我还是得问。”她耸了耸肩,皮皮一笑。
“既然如此,问当不当不显矫情吗?”他冷嘲。
“好吧!那就依尹庄主所言,往后我不会再问『当不当』,有问题便直接问了。”
他有这样说吗?
尹轼驹忍不住终于将目光瞥向她,谁知正巧对上她一直没有转移的视线,瞧见她眼底毫不掩饰的调侃,更加狼狈了——为自己对她不善的态度。
“谈姑娘有问题就问吧!”他撇开眼,不再与她率真的眼神相触。她的眼神太过笔直,就像是会穿透所有伪装一般,让人……心颤。
反正就算他不说,只要她多待几日,外头的传言一样也会传进她耳里。
“尹庄主知晓我谈家目前的处境吗?”谈昭君顺手将最后一本帐册收拾好,便搬了张凳子来到桌旁坐下。
尹轼驹一怔。怎么她要问的是这个?
不自觉的又抬眼望向她,对上那双明眸,心头又是一阵轻颤。他向来引以为傲的自制力,一遇见她,所有的冷静自持全都不翼而飞了,就像个毛头小伙子一般。
“当然。”他双手交叉置于下巴,力持镇定。
“既然如此,为何尹庄主甘冒得罪朱厉的风险,在这种非常时期与谈家扯上关系,收购了谈家所有的债权呢?”
尹轼驹望着她,原本是打算让她与轼骁相处一阵子,他相信以轼骁的条件,不会有姑娘不喜爱他,到时候再与她谈条件,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不过……
他放下手,食指在桌面上轻点,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本来想安排个时间再与你谈,不过既然你都自动搬了凳子坐下准备长谈一番,那就现在谈吧。”他深吸了口气。“关于谈家的债务,我们可以一笔勾消。”
“条件呢?”她直问,深知天下没有白食的午餐。
“条件是……”尹轼驹望着她,张口又闭上,那个早已决定的条件,竟然迟迟说不出口。“条件是……”
“尹庄主?”谈昭君有些疑惑地望着他。他似乎……难以启齿?
她不懂,他们不就是为了这个“条件”才如此大费周章的吗?为什么事到临头,他却好像开不了口似的,这太奇怪了吧!
尹轼驹心里很是懊恼,为自己的临阵退缩。他很清楚是为了什么,不就是因为自己有私心吗?就是因为知道原因,他才更加懊恼。
“谈三姑娘尚未见过我三弟,是吗?”他又吸了口气,才重新开口。
“是还没见过。”和老三尹轼骁有关吗?“不过听说尹三少和二少是双生子,长相几乎是同个模子刻出来的。”
“没错,轼骅和轼骁非常相像,所以,你见过轼骅,大概就知道轼骁长什么模样了,谈姑娘觉得……如何?”
“尹庄主是指?”
“谈姑娘觉得我三弟如何?”
“我并没有见过尹三少,而我认为,光是知道一个人的长相,并无法判定那个人『如何』。”光看他的态度,她大概已经猜到这人的条件是哪一方面的了。“尹庄主,有什么条件请直说,毋需拐弯抹角的浪费时间。”
尹轼驹倏地沉下脸。浪费时间?和他谈话是在浪费时间,是吗?
“既然如此,我就直言了。”他一睑冷酷。“只要谈三姑娘嫁给我三弟,谈家的债务就一笔勾消。”
谈昭君轻笑一声,果然被她猜中了。
“抱歉,尹庄主,我不认为自己这般廉价。”
闻言,他挑眉。“谈三姑娘可知道贵府的债款总额是多少?”
“二十三万六千六百八十二两银子。”她气定神闲的说了一串数字。
尹轼驹点头。他还以为她不知道谈家欠了多少债呢!
“所以谈三姑娘认为自己的身价高于这个数目?”
谈昭君懒懒的横他一眼。“这是当然。”
“那么谈三姑娘何不开个价?”他双手抱胸,直接挑明的问。
她傲然地说:“无价,就算是皇帝,也买不起谈家三个女儿。”
“是吗?”尹轼驹冷笑一声。“每个人都是有价码的,差别只在于买家出不出得起而已。”
“那么尹庄主的价码又是多少?”她反问。
“我?”他自嘲一笑。“『无价』。”毫无价值。
“尹庄主不是说每个人都有价码的吗?”谈昭君蹙眉。“无价”这个答案,是用这种自嘲的表情口气说的吗?就好像他的“无价”与她的“无价”是完全不同的。
她是“无价之宝”,那他呢?
“谈三姑娘,咱们现在谈的,是你的价码,至少,现在欠下庞大债务的人,是你谈家,而不是我。”他没有回答,只是将话题导回。“我不逼你马上做决定,我可以给你三天的时间考虑,到时候若你的答案还是不变……”
“我的答案不会变。”她不会为了银子卖断自己的一生。
“话别说得太快,这三天你就好好的想想,如果不答应我开出来的还款条件,你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吧,毕竟,你眼前除了拥有自认的高身价之外,实际上一文不名,根本不可能偿还这笔庞大的债款,到时候我会用什么手段来追讨谈家的债款呢?”
“我可以分期偿还。”
他冷笑地摇了摇头。“我只接受两种还款方式,第一,接受我开出来的条件,债款便一笔勾消。第二,一次还清所有债款。除了这两种方式之外,其他一概拒绝。”
谈昭君瞪着他。这摆明就是要她卖断自己!
不说现在的谈家,就算是过去,家里也不可能一口气拿出那么庞大的一笔银子啊!
“不用急着决定,我给你三天的时间,你可以慢慢考虑。”尹轼驹拿了一本帐册翻开,重新执笔。“我要说的已经说完,还有很多事情要忙,谈姑娘可以离开了。”
她气冲冲的回嘴。“你说完,我可没有!”
“谈三姑娘想说什么?”放下笔,他一脸像是忍耐着对方无理取闹的表情。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指名要我前来?”
“原因我不能告诉你,至少不能由我这边吐露,谈姑娘若想知道,可以自己去问轼骁。”说着,他又垂下眼,不让心底的怅然浮上脸。
所以,问题在尹轼骁身上就对了!
谈昭君大概可以猜到,八成是尹轼骁不知道何时见过她,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喜欢上她,让他这位爱当月老的大哥知道,便趁着谈家有难趁虚而入,及时绑架了谈家的未来。
不愧是陕西六路上首屈一指的商人,果然无奸不成商!
“还有问题吗?”尹轼驹问。
不用明说也知道又是一个逐客令。
“没、有!”她咬牙怒道。
“既然没有,就请谈姑娘离开,我还有很多事要忙。”低下头,他的视线重回帐簿,连再瞥她一眼都没有,意思再清楚也不过了。
她气愤的站了起来,瞪他一眼之后,转身离开屋子。
只是步入庭园,顺着小径漫步在落花纷飞的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