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噬-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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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生一听这话,越发高兴起来,便挥了挥手道:“那才正好,你们都起来吧,跪着我做什么?”
诸人心怀惴惴,终于还是都站了起来,石生这才心满意足,正要问那老者可知道云岚山,又想起适才那小厮似乎知道,正要说话,忽然却见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独有方才一直未曾下跪的一人这时却跪了下来。
正是那鹅黄衣衫,轻纱遮面的女子。
“小女子祁连月拜见仙长,求仙长救我等性命!”
她丢了手中软剑,俯身及地,慌得她那些家人又要跪倒,石生却急忙上前一把将她扶了起来:“咦,你怎么也跪下了,我不是已经帮你将人都杀了?”
这女子名唤“祁连月”,显然就是那祁连小姐,虽未摘面纱,却已带了悲腔,凄声说道:“连七叔也亲自来了,可见只怕我们连这青平阳城的城门也出不去了呢。”
那老者连忙到先前持刀与他对敌之人的尸体前蹲下,伸手在他脸上一阵摸索,果然撕下来一张薄如蝉翼的肉皮面具。
“是七爷!”
“秦伯,我们本是来投青平阳城守宇光大人,入城时也已遣人去投了名帖,只是七叔既然也亲自追杀来,怕是……”
老者秦伯喟然一叹:“怕是宇光大人也站到他们一边了。”
那祁连月小姐复又转向石生,她云丝轻拢,面容之上除却被面纱遮住大半之外,尚有一双如清水一般的眸子,梢似远山之蹙容的秀眉,莹洁如玉的额际,石生观之可喜,又见她眸间水光盈盈,终于滑落下来,身却轻轻一礼:“祁连月性命轻贱,但是却身负家父遗命,一日不能克成,不敢就死,只求仙长救我,纵使结草衔环,也必当报答。”
石生本没有听明白个中究竟是何缘故,只见这女子好一副凄婉形容,不由大起怜意,“咦呀,那你要怎样?”
“不用怎样,你们都不必走了!”
突然,一个声音在店外响起。
“宇光世叔!”
石生正等面前的佳人说话,却不想被一个好不呱噪的声音打断,祁连月也转头过去,连带那秦伯,和祁连家家人也都一样,齐刷刷地转头向门前。
有客来仪客栈门前,走进来三个人。
中间那人冕服高冠,中年模样,姿容沉稳,气派十足,而这人两侧,却是两个俱都一脸阴鸷的中年人,只是令石生奇异的是,其中一人竟身着绿色道装,头著道髻。
“月儿侄女,你父亲去世,我心实为悲伤,但是你怎么盗出家中宝物,逃离家族,还叫你二叔追得辛苦?”中间那人一副官威,沉声说道,显然就是这青平阳城城守,宇光大人。
果然,他身旁那名锦袍皂带,面容阴鸷的中年人也开口说道:“月儿,你父亲尸骨未寒,你怎么就敢盗走家族重宝,私自逃离!还不快过来。”
面纱之下,祁连月紧咬双唇,兀自不说话,只是泪水早已盈睫。
“嘿嘿,祁连老二,你这个侄女好厉害的手段,你看地上那个,不是昨晚还与本仙师一同饮宴的你家老七?”隔着这么远的地方,那黑色道装的阴鸷道人竟然能够看得清楚。
那中年人果然色变,急抢了几步,待见得满地死尸之中,果然自家老七就在那秦伯面前,不由又停住脚步,作出一副悲伤神色,“宇光大人,您看……”
“哼!”城守宇光大人冷哼一声,“来人,全部拿下!”
客栈之外,呼啦蜂拥进来许多刀剑铁甲的兵士,甚至还有手持弓弩者,对准了店内所有人,慌得那店主等人连忙又跪倒了一地。
所有祁连月手下家人,都紧张地后退了几步,握紧了手中刀剑,连秦伯也不例外。
不料,那一脸阴鸷的绿袍道人却挥手阻止了宇光城守命人拿下的举动,那宇光大人身为城守,竟也不敢违逆,反而侧身唯唯诺诺道:“仙长有何示下?”
那道人伸手一粘自己唇上一抹胡须,目绽冷光,阴阴一笑,“小道僮,你是哪处门下,这些人,都是你杀的吧?”
这问的,自然是石生。
石生也转过身去,却并无一丝笑意,蹙眉问道:“你们早在外面围住了许久,到底意欲何为?”
众人一惊,尤以祁连月等人,暗道果然早就露了行藏,又想及二叔果然阴狠,明知七叔已死在店中,却佯装不知,这时方才发难。
独有那阴鸷道人并不在意,反而阴森冷笑道:“这方圆八千里,列国列派,没有我青叶道人不认识的练气士,小道僮,你道髻未束,可见未出凝气之境,怎么就敢胡乱杀人?”
石生正等他这话,一时竟将他话里把自己当作凝气境界的小道僮,以及为何不束发成道髻就是修为不够的问题给遗漏了,连忙问道:“我是云岚宗门下,你可知道,从这里往云岚山去,当如何走?”
他不在意,那祁连月等人却忽然想起,他们家中,其实也奉养有一位这样的仙师,曾说过,那练气修道的神仙与凡俗武人,最大的不同就是,一样是凝练天地元气为己用,化作真气,但是前者到了凝气极境之后,更要修炼道基云云,而后者则不然,不得修道其法,纵然天赋绝顶,亦能修炼到凝气极致,一生却只能是一个修为相当于凝气境界极致练气士的凡俗武人。那仙师亦曾说,练气士突破了凝气境界,这才算是与世俗别开,师门长辈便会赐其束发成道髻之礼,表示终入了修道门径,就仿佛是凡俗里的男子,及长而行冠礼一样。
眼前的石生,虽然适才杀人厉害,手段如神,亦身穿道袍,然而他一脸青稚,不过十五六岁模样,长发不过微微拢起,在脑后束起,自然披散。
“莫非,他竟只是一个小道僮而已……”
“这却如何救得了我们……”
“父亲,天要亡我,女儿无能不肖……”
石生问完,静静地等那道人回答。那道人却沉凝着不语,石生再三催促,那道人忽然伸手入袖,取出了一方精致玉函。
他一面细细摩挲那玉函,一面恻恻阴笑道:“云岚山?云岚宗?周遭列国,断无此山,亦无此宗派。小道僮,既然你自远处而来,想必本仙师杀了你,也是无妨了?”
“这小道僮面相不凡,气息不同寻常,只怕那云岚宗必是远方的什么大宗派,想必他身上,必然有些好东西……既然是大宗派,哪里会在意一个凝气期的小道僮?”
石生固然震惊,却不知他竟还打了这样念头,却已来不及细想,因那道人忽然之间,拇指一捻,翻开了那玉函。突然之间,那玉函之中现出一枚长约两指,极细极细的暗色长针。
“飞芒!”
道人厉喝一声,手指猛然按在那玉函之上,立时之间,就见那一枚长针,忽然震荡着飞起,倏忽发出哧溜一声疾响,果然化作一条飞芒,疾电一样刺杀了过来!
“小子,怪只怪你私自下山,跑到这般远处,岂不是自找人来杀你?”
石生将这一切看得真切,眼见那一点飞芒疾速杀来,在其余人眼中,几乎不可见,他却浑然不惧,蓦然抬手,忽曲指一弹!
他弹指之间,一道凌厉罡气弹出!
嘣!石生此番拿捏得极好,罡气淡若游丝,却正正地击在那飞芒长针上,一下震得它偏折了方向。他心神一动,罡气微微兜转,顿时就裹住那长针,飞落到了他手中,被两指捻住。
“噗!”那道人却忽然喷出一口血箭,“罡……罡……罡气……”
石生手掂那飞针,入手沉重,只见其上有淡淡的浮纹,不由咦唏叹道:“你家长辈,怎地如此吝啬,好好给你炼一口飞剑也不成,竟只给了一根这个东西,啧啧啧啧……”
他一面摇头叹息,一面举步过来:“还有你,不过才入道胎之境,怎么就敢出山来横行,也不怕丢了性命去?”
章五八 寂寥时,石妖无归路
章五八 寂寥时,石妖无归路
“青平阳城往西往南一千二百里,往北六百里,往东一千八百里,俱都是我小句末国领域。周遭之内,更有许多国度,只是却未知有一个‘东云国’,亦不曾听闻什么云岚山和云岚宗。”
那青平阳城城守宇光大人的供奉仙师青叶道人一招败在石生手上,连唯一一件法器飞芒针也失却了,石生也自不愿杀他,更不想管他,只是问了他想问的问题,得到了失望的答案之后便作了罢。青叶道人自觉无有颜面,在屁滚尿流地从“石生前辈”口中讨得一条性命后,赶紧滚出了青平阳城,再也不敢多待。
那青叶道人,据说自己是小句末国都城最大的清风道观观主座下弟子,因为天赋有限,修炼多年,侥幸到了道胎之境后便再不能寸进,是以师傅厌弃于他,他自知修道长生无望,便一气之下,盗取了师尊的一枚飞芒针,逃到了青平阳城来,成了宇光城守的座上宾。他那师傅大抵也是对于引他入此道,却终无功果而心怀愧疚,是故也未声张,任由他去了。
石生问他,既知方圆八千里地所有道派,所有练气士,却可知云岚山与云岚宗。
自听闻那“小句末国”四个字,石生心头便狠狠一沉。他与姐姐云卿卿一齐读书,道书经藏,地理人风,俱有涉猎,却从来不曾知道十万里傲来之地,有个小句末国,也不曾听闻过清风道观,就像青叶道人在内的所有人都不知云岚山与云岚宗一样。
小句末国之北,有大句末国,国土更大出一倍,往东往南往北有安方国,楚风国,大晟国等等,不一而足,方圆八千里内大小国度,那青叶道人俱都说了,至于再远处,他竟也不知。
石生脸色疾变,打发了那青叶道人去后,在宇光城守死灰一样的目光下,长身出去,直往城外。
那祁连月小姐忙命家人将所有货物尽都丢了,只带行礼,急忙跟上。
宇光城守和她二叔在一起,必然对她不利,况且她心中自有思量,自己一身命运,还有父亲遗命,似乎都在眼前这位仙长的身上了。
祁连家一行,急忙追至城门处,才见了石生竟又与那守城兵士争执一处。
石生心头一片灰暗,也懒得争较,挥袖将那围拢过来的兵士全部扫开,全部跌出去七八丈远,就欲一纵身腾空而去,天宽地广,他只知东云国与云岚山在东,径往东去,必是终能寻到的。
正在这时,那祁连家一行追了上来,连声呼喊。石生对那老者与祁连月小姐俱有好感,便停住,听那祁连月说,小句末地方偏小,不比那大句末国等,而他祁连家乃是小句末国最大的商家,行商遍及周遭数国,家中多有见闻颇广者,不若随行到他祁连家本家所在的东面东阳城,再行询问打听。
石生略略思索,他虽思维简单,心智却已不愚钝,自然知道对方打的注意,却仍旧是应了。
祁连月面纱之下,隐隐透出一抹羞惭的晕红来。
一行往东而去,石生坐在一驾马车之中,手捧一张祁连家行商所用的舆图。
这图上详细标注了小句末国所有城池地理,还有周遭列国的大致地理标识,足足方圆五千里地,尽在其上。那青叶道人虽自称知晓方圆八千里,到底是吹嘘得多。
石生已然足足这么看了三日三夜。
那祁连家众人见仙长不声不响,一直在车上不下来,知道神仙之人,多有辟谷不食的,也不敢去相问。
“云岚山,云岚宗……”
他忽然一怒之下,一拳擂击在那马车厢壁。他心犹不死,目光扫视这舆图之上每一厘每一毫,一丝不曾错过,却连个云岚山和云岚宗的影子也不曾发现!
哗啦!上等雕花木作的马车,轰然崩碎成了无数碎片。
石生怔怔地站在原地,不顾祁连家众人吓得半死,蜂拥过来跪倒一片,兀自喃喃自语:“不是东云国,也不是傲来……”
等他回转过神来时,竟见天色漆黑,漫天星辰光火,分外璀璨绚烂。
他仰头望天,果然与云岚山上的天穹,又有不同,一时竟有无限寂寥涌上心头。
石生面有苦涩之意,无奈挥手,斥退了祁连家众人。
“回不去了……”一瞬间,他惊觉自己似乎因地之异,而心境大变了许多。
他是炼罡之境的练气士,不需饮食,不需睡眠,但是祁连家的人却不同。众人被他惊骇之下,从午后直跪倒夜幕已下时,才得他声息,得以起身,这才忙忙碌碌地支起篝火,架起帐幕。
这几日,他在车中不出,众人自不敢问,每到夜晚,便在马车之中架起帐篷,也不敢问,若非他今日现身,祁连月与秦伯等人险些以为这位仙长已然使了脱壳之法走了也未可知。而今日,若不是他自己回过神来,也不知这些人要恭敬地跪倒何时,可见仙凡两殊,那凡人将修道练气之士当作神仙之人,敬畏若此,何其苛刻。
石生被迎入帐幕之中,他却不需睡眠,自顾走出去,到了那营地之外,见漫天星光,围拱一轮圆月,倒是比那云岚山所见的更圆、更大、更亮些。
“仙长。”
一个柔柔懦懦的声音在背后想起,石生早知身后来人,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