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拈青莲-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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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方悠然别具深意地长哼了声。难得眼高于顶的方自在如此夸赞一个女人,雷春花真有这么特殊?
“是真的。”方自在不悦地压低了声。经商天下,他从不以背景视人,对方的能力是他唯一在乎的,雷春花有这特质,她将名不见经传的雷家小牧场经营成人人传颂的奇迹所在,那番能力是值得人敬佩的。
“那她来方家的目的呢?”方悠然好奇这样一个女子,为何要委屈自己上方家认亲?
“那是因为雷家牧场近来遇到了一些麻烦,有一批马贼看中了雷家牧场里畜养的名驹,屡次骚扰,害得雷家牧场损失惨重,有破产之虞,我想她进京就是为了这原因吧!”方自在不免愤慨,做生意最怕碰上那种无赖、强盗,一个搞不好,恐怕一生心血都完了。“另外,我还查出爹娘确实曾在雷家牧场落脚过,所以雷春花那番说词应该可信。”
“既然如此,咱们也不好见死不救,你找些好手跟她回去,有任何需要迅速联络,方家要重振雷家收场。”
“知道了!”方自在颔首表示明白。“那……她跟你的婚约……”
“自在,你再废话,我马上去钓于依人,看是你先追上她,还是我先把人弄到手?”方悠然不怀好意地咧咧嘴。
方自在脸色倏地胀红。“我说过我跟于依人之间毫无关系。”只是有些看不过去她的哀伤欲绝,但只要是男人都该有保护弱女子的英雄心不是吗?尤其是于依人这样娇柔的女子,身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岂能不加以照应?
“啧啧啧!”方悠然一颗头摇得像博浪鼓。“自在,你这口是心非的毛病什么时候才改啊?”
方自在猛然一甩袖,大踏步离开“擎天楼”。
“哈哈哈——”余下方悠然的狂笑声响彻云霄。
又是一个沉闷、凄凉的夜。
西厢房,一条纤细得像风一吹就会飘走的身影霎时闪出房门,出了方府,朝天牢方向行去。
这是第十夜了,霍青莲夜探天牢,没了“黑风寨”那帮兄弟,天下之大仅剩她一人,连考虑行凶后撤退的路线都不用,她只需找着天牢严密守卫间的空档,闯进天牢,一剑杀了于书令,今生最后一件任务便了,她可以安心入黄泉与爹娘相聚了。
蹲踞在天牢门外,她默数着那交替中的守卫,共三班、每班二十人,整座天牢共有六十人在防守,这样的兵力不算多,但也不少了。
可最麻烦的是,他们每三个时辰交换班一次,并非一次换完,是一班接着一班更替;也就是说当其中一班在做交接的时候,还有另外两班迅速递补了这空档,让天牢永远有如铜墙铁壁般稳固。加上这些守卫的巡视又异常严谨,丝毫不打马虎眼儿,让她的行刺计划至今仍停摆在统筹阶段,难以付诸实行。
“该死!”她愤怒地握紧剑柄。不晓得是哪个王八蛋想出这样周延的巡逻方法,害她已在这里浪费十个夜晚了。
霍青莲不知道那王八蛋就是每夜不言不语跟在她身后的方悠然!
今晚,他也照例远远跟着她,暗地保护她。
对于她的一举一动,他不过问,也不制止。他很清楚,越聪明的人,一旦钻进牛角尖,越难以自拔;这时候千万不能逼迫她,否则后果堪虑,只有让她自己慢慢想通了。
霍青莲耐心地在天牢外等候着,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只想找到一点儿破绽,攻入天牢,一剑杀掉于书令,为父母报仇。
但守卫实在太森严了,眼看四更已过、五更将至,天就要亮了,再找不到空隙,今夜又要白跑一遭,她实在不甘心。
拾起一颗石子,打向远方的围墙,她想,引开一、两个守卫,也许就能寻着进天牢的空档了。
果然,两名守卫好快地跑向了围墙。霍青莲看准了空隙,身如电闪直往天牢里闯。
“不行,那些守卫没这么好骗的。”强将手下无弱兵,他方悠然是什么样的人物,会训练出一堆脓包吗?
可惜霍青莲并未理会他。天牢门就在跟前了,她怎么可能舍得下?加紧脚步往前冲,眼看着大门在即,再一步她便可闯进天牢。
突然!两枝利箭无声无息地射了过来。
她吓了一大跳,急忙煞住脚步一个后空翻,在不容发之际闪过了利箭;但她这一莽撞却已惊动了守卫,一班二十名士兵迅速围了过来。
连喘口气都来不及,霍青莲才站稳脚步就被包围了;二十个土兵、分三层包围网,有拿剑的、持刀的、掌棍的,还有神射手,排成一个严谨的阵式。
霍青莲握紧了手中的长剑,有个预感,今晚怕是无法全身而退了。
“拿下她!”一名像是侍卫首领的人喊了声。
层层包围网立刻启动,刀剑合并、木棍暗抽、神射手则认真戒备着,以防万一。
霍青莲武功再强也只有一人,再加上对方严阵以待,不过半个时辰,她已被攻得毫无还手之力。
方悠然晚了一步来不及阻止她妄动,眼见她深陷包围网,忍不住恨起自己的聪明绝顶,没事儿弄个如此完美的阵式出来做什么呢?
这下可好,眼睁睁看着霍青莲危机重重,他却想不出破阵的方法。“该死、该死,这颗聪明过了头的脑袋,这下闯大祸啦!”
“叩!”霍青莲挨了一记闷棍,手中长剑被击落,只剩只拳可以御敌。
“青莲——”方悠然目眦欲裂,再也顾不了许多,纵身一跃跳入了阵式中。毕竟是自己设计出来的阵式,他虽然破不了,却还能在里头游走自如。
霍青莲被他圈在怀里,茫茫然地任他带着她东逃西窜。
她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除了杀于书令,她已经想不出生命中还有什么是值得她去争取的。方悠然要救她,便让他救,但天命若注定她今晚得死在这里,她也无所谓。
懒得去想方悠然因何出现;也懒得去想他夜夜的默默跟随有何意义……把心掏空,将自己变成一个活死人,便不会再有伤痛的感觉出现。
这便是现在活得毫无意义,也打算死得没啥儿价值的霍青莲。
方悠然也明白她帮不了自己的忙,所以他只是守着她,不发一语,静待突围的时机。
半个时辰后,围攻他们的土兵终于失去耐性,不再想逮活口了。
那领导者挥手要持刀、剑、棍的人退下,神射手迅速组成一张天罗地网,利箭如雨般朝方悠然与霍青莲方向倾泻而下。
方悠然唇上勾起一抹诡笑,他等这时机已等得太久。包围网密实的时候是无法可破,但对方一心急,破绽立现。
“我说青莲妹子,或许你觉得自己是死是活都无所谓,不过小生、在下、我,正当盛年,尚未娶妻,上有高堂、下有幼弟,还不想死,所以麻烦你暂且放机灵点儿,别再害我变成你的挡箭牌好吗?”
她微眯的眼,隐射出两道寒光。“没人要你救我,你大可自己逃。”
“可是我想救你啊!”他嘻皮笑脸的。
“问题是我不想让你救。”她撇开头,真不想看到他;他的一举一动都充满了怪异,教她……想不在意都难。
“这是不是表示,你要我再受一次像前回那般重的伤?”他像在说笑话。
她却浑身一颤。那日,“黑风寨”兄弟的剑穿透他的身、点中了她的心,好像就把他的一言一行刻印进地体内了,她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死活,却无法眼睁睁看着他丧命。
几枝羽箭带着破风声袭来,方悠然抱着她左闪右避躲了开去。
“想清楚了没?”他是有能力突破重围,但得在她不扯他后腿的前提下。
沉吟片刻,霍青莲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杀于书令日后还有机会,今朝就先以保住方悠然的性命为优先。
“好,那就抱紧我了。”他在如雨般急下的飞箭中奔走着。“准备突围。”一声大喝,他脱下外袍、旋成一面盾牌,飞箭遇上布盾,竟一一被弹了开去,将众守卫吓了一大跳。
方悠然就利用这机会护着霍青莲脱出重围。“走——”
“敌人跑了,快追!”二十名守卫紧追不舍。
霍青莲拍拍他紧圈住她腰肢的手臂。“你放手,我自己跑。”
“不行,你一定会故意跑得很慢,以便引开追兵,让我逃跑。”方悠然摇摇头,不仅没松开手,反而将她护得更紧。
霍青莲瞪大眼。为什么他总能猜中她的心思?
“什么猜不猜的?你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根本连猜都不必,我只消瞄一眼便看穿了。”他自大得不可一世。
霍青莲错愕地张开了嘴。又一次被他看透心思了,这家伙是鬼吗?
“低头!”耳畔接收到利箭的破空声,他赶紧压低她的脑袋,岂料利箭却擦过了他的手臂,带起一溜血珠。
“啊!”他伤口上的血喷溅到她脸上,血色立刻自她娇颜褪去,她惊慌的双肩微颤。
“别怕、别怕,我没事……”方悠然低声安抚她。
她抿紧了唇,水雾在眼眶中打转;鲜血让她忆起了过往,一家死绝的惨烈、被伙伴背弃的痛楚……一波波朝她涌至,几乎淹没了她。
方悠然发觉她挂在他臂上的身子越来越虚软,心头大骇,急忙横抱起她,提足了功力往前奔。
那些守卫们的轻功不如他,终于在追了盏茶时间后,失去了他两人的身影。
方悠然抱着她迅速躲回方府。
她在作噩梦,汗水将她的前额都给濡湿了,她紧咬的唇也渗出一点血丝,双拳在床板上捶得发青……但她依然不哭不喊。
为什么要把自己压抑得那么辛苦?方悠然心疼地抚上霍青莲冰冷汗湿的颈。
“你到底有什么痛苦?不能告诉我吗?”
他平常不是这么爱管闲事的,却莫名其妙地放不下她,心甘情愿为她烦恼、为她受伤;这才晓得原来“情”之一字真能摧人心肝。
瞧她活得难受,他一颗心也揪得都快碎了。
“青莲,醒醒。”沉叹口气,他照惯例在午时唤她起身,梳洗、用膳。
她可以不说话、每日去闯天牢、将自己弄得像个活死人……他却不能不帮她珍惜那好不容易才捡回来的一条小命。
霍青莲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一时间,神智依然存留在那片血海深仇中,视界里尽是一片血红。
她想动、想大叫,却发现连一根指头都动不了,只能无助地躺在床上,任方悠然拧来一条湿巾,为她拭去噩梦留下来的冷汗,顺道唤回她走失的神智。
“清醒了吗?”方悠然带笑扶起她,擭着她走到桌旁。“用膳了。”
她坐在椅上,呆望着满桌清淡佳肴,方悠然的体贴尽在其中了。
他晓得她身子、精神都不好,吃不下油腻,便要厨子日日换新花样给她弄一些清淡、爽口的素菜。但他怎能了解,一个心已死的人,就算给她神仙果,她也是食不下咽的。
方悠然盛了碗小米粥硬塞进她手中。“你今晚还想去夜探天牢吧?”
他这是在威胁她吗?她不悦的眼往上抬瞪住他。
“瞪我也没用!你把饭吃了,我就放你出去,你不吃,我就叫人守着你,不准你踏出西厢一步,看你还怎么去探天牢?”他不想逼迫她的,因为他也是聪明人,太了解聪明人钻进牛角尖里,想挣脱、却怎么也逃不出,被困死在里头那种撕心裂肺的痛。
因此他始终只是默默守着她,任凭她爱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过有两点就算她要跟他拚命,他也会坚持下去,那便是——定时用餐,及固定睡眠。
人是铁、饭是钢;不吃不喝不睡,要不了三天就完蛋大吉了,他怎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流血、流汗救回来的人,就这样活活饿死、累死?那太没价值了,完全浪费了他的血汗。
霍青莲百班般无聊地端起碗筷,一小口、一小口喝着粥,也不配菜。
方悠然用力再叹口气,只得认命为她挟菜,伺候她用餐,反正一个多月下来他也习惯了。不过若被外人看到一定会吓死,讶异向来比猪懒的方悠然几时也学会伺候人了?
霍青莲喝完粥,放下碗,便再也不肯举筷了。
方悠然拿她没辙,只得唤来下人撤下吃食,转往梳妆台边,拾来一柄玉梳为她梳发。
他没有男女之防,她也不在意;生命、身体之于她一如鸿毛般轻贱。自从与“黑风寨”那帮兄弟决裂后,她便什么也不在乎了,只有……
头皮上感觉到他温柔的大掌似抚、似揉轻轻地梳着她的发,将它们梳顺、编辫、结髻。多日来,她的装扮完全出自他的手,丝毫不假借佣人,他一手承担起了照顾她的责任。
“为什么?”连她自己都没发觉,如泣如诉的低喃已然泄出了她心底的迷惘!他待她的好不似平常,他们明明非亲非故的……不!亲情、友情算得了什么?利益当头下,谁也靠不住!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