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戏王-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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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趴著闭目养神的莲官缓缓抬起头来,揉了揉胀痛的额角。
“莲官,你的吕布。”朱荣仙走到他身旁諂笑道。
“知道了。”
他拎起酒壶一口喝乾,随即起身著装。
紧锣密鼓伴著笙笛管萧声奏响了,乐音繚绕而起,很快就将场中吵吵嚷嚷的声音压了下来。
吕布一出场,立刻响起如雷的掌声。
戏开了好一会儿,雅图才走进到戏楼的包间,挨著母亲坐下。
“你怎么现在才来?寿宴可把你忙坏了吧?”福晋慈爱亲热地握住雅图的手,将她半搂在怀里。
“不忙,零星琐事我都交代给安总管了。”雅图笑了笑。
“雅图这么能干,将来不知道是谁有这个好福气,可以把她娶回家去。”仪郡王福晋取笑道。
“要把她嫁出去,我还真捨不得呢!”福晋爱怜地看著雅图。
雅图笑而不语,隔著珠帘望向戏台,看见此时的吕布正被貂蝉的美貌慑得神魂颠倒,而她也发现,呆呆坐在另一侧的辰兰,其实早已被台上的吕布迷得魂飞天外了。
“青春正当美年,为何错过佳期?”风流倜儻的吕布正在逗弄貂蝉。
“易经语云,迟归终吉。”貂蝉羞怯法地垂首。
“小姐但晓得易经上云,迟归终吉,可知诗经上有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看著台上的吕布用大胆而露骨的眼神调戏貂蝉,雅图恍惚间彷彿看见了昨夜莲官看她的眼神。
“只是未遇英雄耶。”美貂蝉娇羞试探。
“小姐,俺吕布自出世以来,赤兔马踏平天下,画戟震动乾坤,攻于克,战必胜,天下无敌,在虎牢关前三战桃园十八路诸侯,俺吕布可算英雄吗?”已为貂蝉著迷的吕布吹嘘著赫赫战功。
“温侯,可算得万将无敌,天下第一英雄耶。”貂蝉布下了情网,等著吕布落入网中。
“那你就该许……”吕布邪魅轻瞟,用翎子去撩拨她。“许配英雄。”接著纵情大笑,轻狂之态毕现无遗。
貂蝉掩口轻笑,无限娇羞。
雅图看得心头像小鹿乱撞般,彷彿化身成了貂蝉,整个人被醺然半醉、眼神邪气的吕布所迷惑,忽然想起昨夜莲官捏她下巴的小动作,与此时在台上用翎子轻拂貂蝉下顎的逗弄方式如出一辙,她一时分不清台上的是吕布还是莲官?是真还是幻?
台上的貂蝉使出浑身解数色诱吕布,吕布也风流地回以曖昧的一连串调情,这出精彩的《小宴》让场内不停声声叫好,下场后,场中仍是一片证赏的议论声和说笑声。
休息没有多久,压轴的大戏《群英会》就上场了。
周瑜一上来,紫金冠、双花翎、一样的白色箭衣和蟒袍,但儒雅的气质和睿智的眼神,有别于吕布的傲慢张狂与自命不凡,完全就是一个深具谋略、名震江东的水军都督周瑜。
这一出场得到的采声更为热烈,整个场子几乎要沸腾了。
周瑜佯醉试探蒋干,卸下蟒袍,抚琴吟唱——
“丈夫处世兮立功名,立功名兮慰平生,慰平生兮吾将醉,吾将醉兮发狂吟!”
雅图无法形容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沉醉,瀟洒得意、气魄非凡的嗓音渗透进她的心里,她恍然地站起身移步到了珠帘前,不由自主地拨开珠帘,想清清楚楚地看著他——莲官?抑或是周瑜?
随后,见他拔剑起舞,剑影翻飞,那份自信、优雅又咄咄逼人的气势,舞乱了她的心。
她的泪水无意识地滑落,震动了她自己,也惊动了包间内的女眷。
第三章
一连五天以莲官为主轴的大戏,唱到了最后一天,戏终于演完了,莲官也已经筋疲力竭了。
他摘下紫金冠,脱下白龙箭衣,换下被汗水湿透的贴身里衣,最后把脸上的妆卸净。
后台门旁悄悄站著一个雍容华美的贵妇,静静地看著莲官卸妆更衣,始终不发一语。
从莲官十六岁闯出名气后,三年多来守在后台痴心凝望或是激动得闯进后台向他示爱的女子们多得数不清,他也早已经司空见惯了。
所以,对于站在门口望著他的美貌贵妇,他也随她去看,对她的存在完全无动于衷。
这些崇拜他、倾慕他的戏迷,他知道她们爱上的不过是他所饰演的英雄人物,是吕布、周瑜,并不是他自己——莲官。
换上乾净的长袍,套上一件貂皮暖袄,莲官累得只想赶快回竹子院香雪坞去好好躺下睡上一觉。
而那美貌贵妇就站在后台门口,莲官要离开必定得经过她。
他大步走过去,站定在她面前,从她的装扮和成熟的容貌。他猜测她约莫三十岁左右,不知道是哪一房的女眷。
“夫人,请让让。”
美貌贵妇没有让开的意思,反而高高仰起头,柔媚地望著他。
“雅图把你安置在竹子院的香雪坞吗?”她嫣然一笑,一双如烟的眼睛在他脸上缠绕著。
“夫人为何有此一问?”儘管这贵妇雪肤花貌,颇具姿色,但莲官已经累得快虚脱了,没精力再和她演吕布与貂蝉的调情戏码。
“竹子院非常静僻,府里的人甚少来此走动。”她风情万种地揪著他。
莲官自然听得懂她的暗示。
“夫人是……”他挑高左眉,脸上没有表情。
“王府里女眷眾多,你不用知道我是谁。”贵妇从荷包内取出一隻镶金玉戒,轻轻拉起他的手放进他掌心。
这美貌贵妇的用意已经十分明显了,莲官微微蹙眉,冷漠地看著她。
“夫人,『四喜班』是正规科班,而我莲官是卖、艺、不、卖、身。”他把镶金玉戒戴回她的手上。
“你……”贵妇张口结舌。
“夫人请回吧,我很累了。”他冷然说道。
贵妇脸上闪过难堪和受辱的神情,咬著牙旋身离去。
莲官没想到表面上尊贵无比的庆郡王府,原来在华丽的外衣底下也有丑陋不可告人的一面。
他不会让自己那么愚蠢,跟王府女眷随便上床,万一她是庆郡王爷的侍妾,他就是有十条命也都会被一一凌迟而死。
走出后台,他绕到戏台前,找到正吩咐眾师弟们打扫收拾的朱荣仙。
“班主,我先回房了。”
“唉,莲官,你先等等!台上好多赏钱都是赏给你的,拿了再走呀!”朱荣仙站在戏台上朝著莲官的背影大喊。
“不必留给我,全部赏给师弟们吧!”
莲官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离开。
正趴在台上捡拾赏钱的少年伶人们大声欢呼著。
“师兄给咱们平分,太好了!”梅官开心地用双手去拨红毡毯上的赏钱。
“庆郡王府的赏钱跟其他堂会比起来多了好几倍呢!”龄官和凤官两人拾著铜钱,相视一笑。
“刚才钱撒下来的声音叮叮噹当的,说有多好听就有多好听!”玉官手中捧著铜钱,高兴得只差没贴到脸上去。
每个人都坐在台上,用一条大红绳把捡来的赏钱串起来,突然,看见奎官跳起来狂喜地大喊著。
“哗!居然有金戒指!我捡到好大的金戒指!”
“真的吗?金戒指?”所有的人都围过去好奇地观看。
朱荣仙朝奎官一伸手,把金戒指抢过来,“想也知道,这是赏给莲官的。”他二话不说就收了起来。
班主对整个班子有绝对的支配力,说什么便是什么,眾师兄弟当然只有听话的分,乖乖地放弃那枚金戒指,回头平分赏钱去了。
“记得把台前台后都收拾乾净了才能回去睡觉。还有,咱们明天就要离开了,衣箱全部都要打理好……”朱荣仙正在叨念著,忽然看见奎官朝著他使眼色努努嘴,冲著他的身后瞧。
朱荣仙回头一看,看见雅图慢慢地朝台前走过来。
“四格格,这么晚了,有什么吩咐吗?”朱荣仙一看见雅图。立刻堆起笑脸,躬身步下台。
“朱班主,我有些话想跟你说。”雅图淡然低语。
“格格请讲。”朱荣仙狐疑地看著她。
“本王府每年过节、做寿,请戏班的机会非常多,回回商请甚为麻烦。”雅图深吸口气,开门见山地说道:“我已向王爷提议,不如把『四喜班』养在府里。平时『四喜班』每月能得多少酬金,我这里加三倍给你,不知朱班主意下如何?”
自从第一天看过莲官的戏后,雅图的神魂便被他给夺去了,她从来没有对一个男人产生如此强烈的渴望,她想留下他,渴望天天有机会看见他。
当她鼓足勇气向阿玛和额娘要求将“四喜班”养在府里时。最卖力替她说服眾人的是辰兰,最后阿玛和额娘同意了,就连兄嫂姐弟们也都异口同声地赞成,完全没有任何阻挠的声音。
虽然,她心底清楚,私下里对她想养下“四喜班”有些遐思耳语,只不过在表面上没有人会拂逆她的意思。她不想去理会那些暗地里流传的风言风语,她只想满足自己此刻内心的渴望。
朱荣仙原本看雅图一脸认真严肃的表情,还以为她是来挑剔什么的,没想到竟然是来对他说想养下“四喜班”。
“格格……”朱荣仙笑得很勉强为难。“『四喜班』是正统的科班,这些孩子们个个都是洁身自爱的,莲官他更是不可能……不可能接受被豢养玩赏……”
一开始,雅图还没有听懂朱荣仙话中的涵义,直到听见“被豢养玩赏”一词,她才终于明白朱荣仙的为难之处。
“朱班主,我想养下『四喜班』,绝非你所想的那个意思,纯粹是因为莲官的戏好,王爷、福晋都很喜欢,就只是想看他的戏罢了,并不是想要拿莲官……玩赏用……”
她说著,不禁红了脸。
王府、内务府和六部堂官,私底下豢养优伶取乐是极平常普遍的事,对于雅图的说法,朱荣仙半信半疑,但表面上也不敢违拗,只得陪笑。
“四格格,这事恐怕还得问过莲官的意思,要是莲官不愿意,小的也作不了主。”
“好,那你去告诉莲官,平时每月他都能得到多少酬金,我这里加给他三倍,有什么条件都可以随他开出来。”她无论如何都要留下他。
“三倍?”朱荣仙眼睛瞪得如铜铃大。
“对,三倍。”她再继续施以诱惑。“留在王府里,将来宫里元旦、中秋、冬至三大节都有机会进宫为皇上献艺,一旦入了宫,立时身价便是百倍了,这可不是每个优伶都能有的荣耀,你一定要让莲官好好考虑。”
进宫献艺!朱荣仙听得既激动又兴奋,如果有一天莲官真的能容易入宫为皇上献艺,除了皇家的赏赐特别丰厚以外,“四喜班”在梨园行的声望也会大大提高,将来居豪门贵宅,食琼筵玉几,出则裘服雕车,可以一掷千金!
朱荣仙光祥想已经热血沸腾,心潮澎湃不已了。
“四格格,小的一定把话传到,明儿一早一定让莲官给四格格回音!”
雅图微微一笑。
只要莲官肯留下来,她会用尽一切力量,帮他更上层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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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花院里,朱荣仙和一班少年伶人们一个个躲在月洞门旁,朝竹子院内窥视著。
用过早膳之后,雅图没有等到朱荣仙的回音,便急匆匆地赶到竹子院来找莲官,这才发现,原来是莲官还没起床。于是,她就坐在竹子院里等著,一直等了快两个时辰了,莲官还是没有醒来。
一个时辰以前,朱荣仙才对她说:“莲官通常在唱完几场大戏之后,都会这样睡上整整一天,他不会那么早醒的。”
“没关係,我在这儿等。”她答。
这一等,就又多等了快一个时辰。
“格格,您喝杯茶吧,当心受凉了。”朱荣仙倒了杯热茶给她。
雅图接过热茶后,才发现自己的双手异常冰凉。
“太阳快下山了,他也应该要醒了吧?”她垂眸静静啜饮著香馥馥的茶水,不可思议莲官竟然这么能睡。
“格格,我去把莲官叫醒好了……”
“不用不用,就让他睡吧。”
香雪坞的房门忽然打开来,雅图听见声音,旋即抬起头望过去。
莲官懒洋洋地倚门站著,白绸里衣领口大敞,露出一大片锁骨,而里衣外头只随便罩了件氅衣,看起来就是一副才刚睡醒的模样,双眸冷淡迷离,脸上也没有表情。
雅图傻傻地注视著他,发现不笑的莲官看起来很凶。一连几天,她看到的都是台上的莲官,而卸下厚重戏衣之后的他特别清瘦俊美,挑高一边的眉、斜睨她的眼角和微扬的下顎,都带著一种妖异的魅力,一时间竟让她觉得很陌生,无法把眼前的莲官本人和台上的吕布、周瑜想像在一起。
“莲官,四格格在这儿等你一个下午了,你这会儿醒了吗?”朱荣仙小心地覷著他的反应。
莲官冷冷轻瞥她一眼。
“帮我打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