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戏王-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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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回去吧。”雅图轻轻嘆气。
“是。”
绵怡低著头、缩著肩,推开篱笆门,一路小跑著离开。
看著绵怡跑远,雅图慢慢转身欲走,忽听见戏楼内传出笙萧声,婉转悠扬,缠绵动人,她知道是“四喜班”在排戏了,在想起莲官的一瞬间,她的唇角不禁漾起了微笑。
垂花门前忽然传来一阵轻笑,她呆了呆,认出是辰兰的声音。
“莲官,我刚刚到戏楼去找你,你不在,想不到居然在这儿。”辰兰一走出垂花门就看见莲官,太欣喜了,反倒没留意到青篱笆内的雅图,更没有发现已经走远的绵怡。
雅图下意识地躲到篱笆后,悄悄望去,发现辰兰和莲官正站在龙瓜槐树前说话,她不想被他们发现,却又觉得自己莫名其妙,没事为什么要躲著他们?
“格格找我有什么事吗?”莲官浅浅笑问。他知道雅图还没有离开,甚至还躲了起来,显然没有想要露面的意思。方才听她教训弟弟所说的一番话,挑起了他对她的兴趣。
“你……还记得我吗?”辰兰好奇地试探著。
“当然记得。”莲官把注意力从青篱笆处拉回来,温和礼貌地笑道。“您是庆郡王府大格格,先前曾在信郡王府见过一面。”
知道莲官还记得自己,辰兰既开心又兴奋。这么近地与他站在一起,仰起头就能凝视他慑人心魂的笑颜,尤其他笑起来脸颊上深深的酒涡,全都是令她难以抗拒的魅惑力。
“听说你病了,我想来问问你好些没有?”她问得羞涩,两颊像擦了红红的胭脂一般。
“多谢格格关心,我已经好多了。”莲官客气地笑笑。
“刚才我带了茯苓和川贝给你,但你不在,我就託朱班主帮你收下了。”
辰兰抵挡不住他的迷人笑容,整个人脸红心跳,浑身柔软无力,像要融化了一般。
“多谢大格格。”莲官依然疏离有礼。
眼前这位大格格对他的好感是显而易见的,对他来说,这种迷恋和倾慕是件麻烦事,沾惹上王府格格只会给他多年努力得来的名利和地位带来毁灭,对于这样一段不会有结果、也不会有半点好处的爱情,他是一点也不感兴趣,更不想浪费时间去做这种无谓的努力。
不过,若是换成了此时正藏身在青篱笆后的那位四格格,那结果可能就不同了。
她在王府的地位明显比这位大格格重要得多,也有利用价值得多了。
“莲官,你刚刚……是在看这棵龙瓜槐吗?”好不容易有机会和莲官独处,辰兰拚命想找话跟他聊。
“原来这树叫龙瓜槐,长得十分奇特。”莲官倒是头一回听说,颇感到新鲜有趣。
“这种树不多见的。对了,你想不想逛逛花园?我可以陪你走走。”辰兰抓住机会怂恿他。
“庆郡王府以前是和坤和大人的宅第,富丽珍贵自是不在话下,不过现在已经很晚了——”
“今晚月色不错,花园里有个邀月楼,正好可以赏月。”辰兰怕他拒绝,急急地打断。
“格格。”莲官笑容尽敛,声调也低沉了下来。“让王府的人看见你和我在一起并不好。”
“你别担心,我不怕。”
辰兰咽了口口水,故作瀟洒地摇手。
“但是我怕。”他淡漠地说道。
辰兰尷尬地咬住唇,侷促不安地扭绞著双手。
“格格,我是没有身分地位的优伶,为了你的名声著想,你还是离我远一点比较好。”莲官明白地说清楚,就是要让辰兰断念、死心,不让她对自已有任何一丝綺思幻想的可能。
“我……我不怕什么名声不名声的……”辰兰认真地瞅著他。“其实……我嫁过一回了,后来丈夫因病死去,我便守了寡,额娘怕我在夫家过得不开心,就把我接回来住,日后我还是得回夫家去的。”
“大格格的意思是,因为你已出嫁,不算庆郡王府的人了,所以即使跟我私下里不乾不净,也玷辱不了庆郡王府吗?”莲官邪气地一笑。
“你、你……什么不乾不净啊,我又没有那种想法……”辰兰被莲官的话羞得满脸通红。
“格格,迷恋优伶换来的下场你应该见过不少才是,我说这些是为了你著想。”
莲官的话淡如轻风,但却如利刃般斩断了辰兰的綺念。
她想起礼亲王家的七格格也对莲官万分著迷,不但赏银大把挥洒,还扬言非莲官不嫁,后来被礼亲王关锁起来,不许她出门一步;还有孙大人的女儿,痴爱著莲官,也是一心想嫁他,孙大人感到脸上无光,便将女儿随便订了一门亲,远远地嫁到南方去。
辰兰怔忡地仰望著他,谁要他天生了一张让女人心神荡漾的俊美脸孔,随意一个眼神、微笑,深陷的酒涡、隐隐微露的虎牙,都那么令人失神陶醉,他是生来让女人爱恋的,也是生来让女人心碎的。
她也是女人,如何逃躲得了这场宿命?
“我明白你的顾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她痴傻地呆望著他。“可是你知道吗?当你真正爱上一个人时,什么身分,名声、地位,放在你所爱的人面前,都会变成微不足道的小事。”
莲官微讶地挑高了眉,神情好像听到了什么破天荒的大笑话。
“幸好我还不準备爱上任何人,对我来说,名声和地位都是我苦熬了八年才得来的,如果爱上一个人就要失去得来不易的名声和地位,那我绝对不会让自己轻易爱上不该爱的人。”
他躬下高大的身躯,意味深长地看著她。
辰兰听懂他的暗示了,他已经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为了他的“事业”著想,他不可能爱上“她”这个不该爱的人。
如此直接的拒绝,让她一颗心都凉了。
“格格,天色已晚,我明日有戏,要先回房休息了,你也该回去了。”莲官淡漠地垂眸。
辰兰彷彿被他施了咒般,点点头,转过身木然地离开。
莲官吁一口气,视线转向青篱笆后面躲著的人影,嘴角慢慢扬起一抹悠哉的狩猎笑容。
“是谁躲在这里偷听?”
他笔直地走过去,一边故意低声喝问。
“我、我不是有意要偷听的……”娇小的身影怯怯地从青篱笆后头走出来。
“四格格?”他故作吃惊。“你为什么躲在这里?”
“我不是故意要躲起来的,我只是刚刚在处理一点事情,后来看见我大姐跟你在说话,我不好意思过去打扰,所以才……躲起来。”雅图很少面临过眼前这样的窘境,手足无措得像个做错事被逮个正著的孩子。
“所以……我跟大格格说的话你都听见了?”他讶异地挑眉。
雅图的眼神闪闪躲躲。
“你能不能不要跟我大姐说……”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他弯下腰来凑近她问。
雅图看见那张俊脸与自己相隔不到几寸,连他的睫毛都看得一清二楚,顿时间心慌意乱起来,思绪一片空白。
“说啊。”他凝视著她失神呆怔的脸,虽然不是令人惊艶的绝色美女,但清澈慧黠的双眸、小巧的鼻梁和丰润的红唇,再配上一股少见的灵秀气质,竟让他心神一荡,泛起某种陌生的感受。
“你……千万不要跟我大姐说,说我偷听了你们的谈话。”她不敢看他的双眸,垂眼望著地面,在他迫人的凝视下费力地说著。“也请你千万不要……对我以外的第三个人说起这件事。”
“这是你的请求吗?”他低低轻笑。
雅图悄悄抬头轻瞥他一眼,只见他唇角褂著不怀好意的笑,凝视她的眼神添了几分轻佻浪荡,与先前跟辰兰说话时的疏离淡漠截然不同,然而这个模样的莲官,在红融融的牡丹灯下,更有一种勾魂摄魄的魅力。
“请你保全她的面子,算是我的请求吧。”被他这样看著,她连呼吸都无法顺。
“好,我答应你。”他悠然浅笑,忽而俯身贴近她耳语。“其实你刚才在『处理的事情』我也听见了,我想庆郡王府要照顾的『面子』还有这一件吧?”
雅图错愕地睁大眼,哑口无言。
他居然听见了?
“别紧张,我是可以守得住秘密的人,不但你大姐的事不会说,你弟弟的事我也不会说。既然答应了你,我就一是会做到。”莲官笑得一派从容优雅,并以有力的眼神向她保证。
雅图楞楞地抬眸望著他神秘莫测的双瞳,有些慌乱无措,却不明白究竟是什么事令她心慌。
“四格格——”
忽地,鶯儿的呼唤声从远处传来。
“你的小丫头在找你了,快去吧。”他流露出致命的邪美笑容。
雅图忽然醒悟过来,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她会如此心慌意乱的原因了,是因为莲官反客为主的强势压倒了她!
从小到大,王府里还没有任何人的气势可以压得过她,但是到了莲官的面前,她的意志竟会臣服在他之下?
明明她才是这座王府的主人呀!
“你明日得好好表现,你可是我高价请来的。”
她轻咳两声,仰起下巴,开始摆起格格骄矜高贵、不可一世,不容侵犯的仪态。
“放心,我演谁,我就是谁,绝对让你值这个价。”莲官自傲地扬唇一笑,抬起手轻轻捏了捏她的下巴,转身走进垂花门。
雅图刚刚摆好的格格架势就被莲官这个小动作给摧毁了。
他捏了她的下巴?
他居然捏了她的下巴?
她怔站著,目瞪口呆,双颊莫名其妙地发烫,脑门也开始发胀。
“格格,终于找到你了!”鶯儿提著一隻纱灯走向她,见她满脸通红,吓了一大跳。“格格,你的脸好红啊!怎么了?不是风吹冻著了吧?”
雅图缓缓摇头,一颗心仍在不停乱跳著。
浑身发烧。她真的病了吗?该不会也和大姐一样,生了相同的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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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郡王府悬灯结彩,王府大门前从一大早就陆陆续续涌来了轿马车,将庆郡王府前挤得水洩不通。
寿星大阿哥绵恒,领著几个弟弟接待宾客。
后花园戏楼内早已安置了数十桌酒席,东西两廊垂了珠帘供女眷看戏,在戏台大梁上褂著十多盏玻璃彩穗灯,让整个戏台看起来异常金碧辉煌。
“八叔,您来了,快请坐。”看到仪郡王永睿带著福晋和儿女们一家人到来,绵恒连忙恭敬地上前迎接。
“绵恒呀,都三十岁了,还没生下半个小子来,要争气点呀!”永睿拍著绵恒的肩,呵呵笑道。
绵恒尷尬地笑了笑。
“多谢八叔关心。八叔,这儿请,阿玛已经等八叔很久了。”他扶著永睿往台前的正主座走去。
“绵恒,你额娘的病好些了吗?”仪郡王福晋面带微笑地问道。
“刚养得好一些了,不过天冷,怕吹风又添病,所以在包间里不敢出来。”绵恒远远看见辰兰,便招手唤她,让她将仪郡王福晋领到垂著珠帘的包间去。
由于前来祝寿的都是宗室成员、朝廷亲贵,所以人人见了面就是寒暄说笑,绵恒搀扶著永睿一路打完招呼,好半天才走到主桌前。
“八哥来了!快坐,今儿个可是为了你才请的『四喜班』呢!”永拉著兄长永睿的手,朗声笑道。
“为了我?”永睿不解地入座。他只接到红帖,并不知道这些堂侄儿、侄女办此寿宴的真正用意。
“都是我那些孩子的意思,他们怕八哥你近来气闷,知道下月是你的六六寿辰,所以他们就想趁此机会热闹热闹,好让你开开心。”永笑说。
永睿刚被他的皇帝弟弟革了爵,还罚俸三年,确实是气闷不已,没想到堂侄儿、侄女们对他这样有心,让他万分感动。
“多亏了这些孩子的一片心,我今日自然要敞开胸怀痛快痛快了!”永睿自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别忙著喝,戏还没开呐!”永笑著把戏单递给他。“今儿个请来的可是『四喜班』的台柱,我点了出折子戏『小宴』,大戏就让八哥来点吧!”
“『四喜班』的台柱?”永睿的脸上驀地涌起一阵惊喜。“是莲官!”
“正是。”永呵呵笑道。
“你点了『小宴』,我想点的是『群英会』。”永睿当然不会放过莲官最拿手的周瑜了。
“扮相虽然一模一样,但一个是吕布,一个是周瑜,这可是完完全全不同性格的两个人物,看的是莲官的功力了。”永笑著在戏单上圈上了《小宴》和《群英会》。
戏单一送到朱荣仙手里,立刻急如星火地大嚷著。
“点的是『小宴』和『群英会』!快,『小宴』先开场,龄官的貂蝉,菊官的王允,动作快著点儿啊!”
正趴著闭目养神的莲官缓缓抬起头来,揉了揉胀痛的额角。
“莲官,你的吕布。”朱荣仙走到他身旁諂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