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戏王-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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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图笑著点头,她发现因为莲官的高大而让秋官和玉官的个头显得特别娇小,一旦扮相起来,便是十足的英雄与美人了。
“老生菊官、春官,武丑奎官,武净福官,小旦龄官、凤官,老旦梅官……”雅图一一唱名、一一观视,最后看到名上的文武生莲官时便住了口,抿著唇没有念出声来,就连视线也直接跳过莲官。
朱荣仙以为她漏念了,便低声提醒。“四格格,还有文武生莲官。”
“我知道。”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闹什么彆扭,总觉得莲官那双似乎隐藏著笑意的双瞳始终盯著她看,让她浑身都不对劲了。
鶯儿是日夜侍候雅图的贴身丫头,也察觉到雅图今日的神态特别奇怪。
“关于戏单的部分,不知道哪些该加?哪些该删?还请格格示下。”朱荣仙恭敬地说道。
雅图点点头,翻开戏单,看上面列著《群英会》、《辕门射戟》、《白门楼》、《雅观楼》、《借赵云》、《凤仪亭》、《小宴》、《黄鹤楼》、《飞虎山》,清一色是文武生挑梁的戏。
光请莲官出堂会五天,就花了三百两银子,不惜重金礼聘,当然为的就是要看他了。
“不是说莲官病了?倘若一连五天演下来,能吃得消吗?”雅图淡淡问道。方才听见莲官说话的鼻音浓重,她担心这些全以他挑大梁的戏码会否累垮他。
“一点小风寒而已,莲官不会欺场的!这点请四格格放心!”朱荣仙倒是误会了雅图的关怀之意,情急地保证。
“我不是这个意思……”
“格格,我的病不是大问题。”莲官忽然开口。“只要在上戏前,给我一壶酒润喉便行了。”
听到莲官开口,雅图的视线微愕地转向他,但见他嘴角带笑,眼中也饱含笑意,那眼光彷彿将她看得通体透彻。
她感到有些困窘,不知道自己是否过于多事了,上不上得了台是人家应该担心的事,怎么会是她来操这个心?
“是啊,格格只管放一百八十个心吧,莲官只要喝了酒,嗓音就会变得更宽更亮,保证一点问题都没有!”朱荣仙自信满满地打包票。
喝了酒嗓音反而更好?这还是头一回听说。雅图讶异地微瞥莲官一眼,只见他勾著一边嘴角,笑容慵懒、姿态闲散,浑身散发的沉稳气势,好像他才是这座王府的主子一样。
“好,这……那个……”她顿时舌头打结,尷尬地转向鶯儿吩咐。“鶯儿,你将『四喜班』领到荷花院和竹子院去,等他们安顿好了以后,看看还有什么欠缺的,回头再来跟我支领。”
“是,格格。”鶯儿往前领路。“请各位跟我来。”
朱荣仙和少年伶人们鱼贯而出,莲官走在最后。
雅图低头翻阅著戏单,听脚步声远去后,这才悄悄抬眸偷看莲官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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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斗胆问一句,这四格格可是王府里头真正当家理事的?”朱荣仙悄声问道。
“朱班主眼神好。”鶯儿笑道。“别看我家四格格是个弱质女子,可行事作风比男人都强,王府离了她可是会乱了套呢!”
“真是不得了,那四格格看起来还是个小姑娘,就有这样的本事。”朱荣仙嘖嘖称赞。
莲官也颇感讶异地挑起了眉,那个四格格看起来娇柔瘦弱,一副风吹就要倒、一捏就会碎的模样,竟然是这座王府的当家人物。
他出入过不少王公贵族的府第,而由一个千金格格出面接见倒是头一遭。见多了官家千金和王府格格,原以为都是些娇生惯养的豆腐脑袋,没想到这位四格格改变了他的观感。
他不禁回过头,从花厅的窗台望进去,意外与她怔然凝望的双眸对个正著,看她又惊又慌地别开脸,故作镇定的模样,他忍不住轻笑。
被这样曖昧地偷窥,对他来说是稀鬆平常的事,他可以确定这位四格格对他很有兴趣。
正好,他也对她的当家身分很感兴趣。
庆郡王永璘是当今皇上的亲弟弟,当年皇上在诛杀和缓瞳|的宅第后,就将这座宅第赐给了永璘,从此便成了庆郡王府,由此可以想见庆郡王在皇上面前的地位尊贵无比。
倘若能攀附上这样的皇亲国戚,他便能得到更高的名利和地位。
他不甘于现状,而这位四格格却有机会改变他的命运。
第二章
戏楼后台堆满了大小衣箱,少年伶人们各自整理自己的戏衣,一件件分别张悬起来,有五色蟒服、五彩綾缎袄褶、云缎褂袍、大小披褂、五色龙箭衣,件件流金溢彩,魅丽灿烂。
“动作快著点儿!收拾好了以后都去排戏练功去!”朱荣仙在院子里朗声吆喝。
“是。”
眾人应声,又忙著去整理盔帽靴鞋,还有刀枪剑戟等兵器。
“这是莲官的衣箱吧?”
朱荣仙看到一隻未开锁的黑木箱,辨认著。
“是莲官的。”
老旦梅官一边收拾著马鞭,一边回道。
“他去哪儿了?”朱荣仙左右张望。
“他说头疼,要去吹吹风。”武净福官答道。
“头疼?”朱荣仙一听就急了。“玉官,莲官的药你都带到了吧?”
“带了。”玉官从他的首饰匣子里抬起头来说道。
“你先去熬药,熬好了就叫他喝,风寒没治好可怎么上戏呀!”朱荣仙张罗著,忽然看见辰兰格格站在门边,立即堆起满脸笑迎了过去。“大格格,您怎么过来了?这后台又脏又乱的……”
“我听说莲官病了?”辰兰轻声问。
朱荣仙呆了呆,连忙摇著手。
“只是小小风寒而已,误不了事的!”
“吃的药若是没有什么效验,就派人来跟我说一声,我马上给他请更好的大夫。”辰兰温柔恳切地说。
“是、是,多谢大格格恩惠!”朱荣仙迎合讨好地笑道。
“莲官不在这儿吗?”后台不大,一眼便能望尽,辰兰没看到莲官,神色显得很失望。
“莲官不在,不知道大格格找莲官有什么事?”朱荣仙含笑问道,忍不住朝辰兰投去探究的目光。
“没、没事。”
辰兰摇摇头,双颊泛起红晕。
“莲官用过晚膳以后就没看见人了,大概四处走走去了,应该走不了多远才对,大格格要等莲官回来吗?”
“不用了。”她把手中一个纸包往前一递。“这里有茯苓、川贝,都是极好的药材,你给莲官添著吃吧。”
朱荣仙接过纸包,心中已有了底,脸上若无其事地笑了笑。
“小的替莲官谢谢大格格。”
“竹子院的明道斋比较冷,香雪坞暖和一点,你让莲官睡竹子院的香雪坞,那里对他的病会好一些。”辰兰好意提醒。
“是,格格,小的记住了。”
“那我走了。”辰兰低下头转身离开。
辰兰一走远,少年伶人们便发出低低的窃笑声。
“又一个格格栽存莲官手里了!”秋官掩口笑道。
“还亲自给他送药来,真是好大的面子呀!”春官笑得曖昧。
“上回不是一个孙大人家的千金小姐吵闹著要嫁莲官,后来听说被孙大人两个月内火速嫁到南方去了。”玉官轻声轻气地说。
“多少千金格格痴迷爱恋著他,随便找个来当老婆,这辈子就不用愁了。”武丑奎官一脸艶羡状。
“你娘要是把你生得有莲官三分俊就成了!”老生菊宫大笑道。
“胡说八道些什么!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身分,下九流的优伶戏子敢作这种白日梦!”朱荣仙一盆冷水泼了过去。“就算莲官在京师的名气再大,在那些王公贵族眼里也就是一个优伶戏子罢了,再多千金格格喜欢他有什么用?还不是镜花水月!你们还真以为那些千金格格喜欢莲官,他就有办法娶得到吗?在这里发大梦还不如练功去!”
一班少年伶人噤声住口,大气不敢透。
“要不是莲官带著你们这些小师弟,你们哪有机会出王府的堂会?如果不想像你们其他的师兄那样只能在戏园里混饭吃,就多努力一点!”朱荣仙在莲官的衣箱上坐下,长长嘆了口气。
“咱们作戏子的,生不能入家谱,死不能入祖坟进祠堂,你们哪,别想著要攀权附贵。想著用你们的一招一式去闯出名气,努力去挣钱比较要紧,挣了钱就去买宅子、置田产,老了才不会无处安身。人各有命,咱们既然走了这条路,就各安天命吧!”
少年伶人们你看我、我看你,默默听著朱荣仙的慨嘆和训诫,似懂非懂,不过他们心中倒是明白一点——那么多的师兄里头,唯有在京师大红大紫的莲官才是他们追随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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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官在竹子院里优闲漫步,竹子院里栽种几百株碧绿的竹子,像翠玉雕的一般,给人一种幽冷清贵之感,两侧长廊上悬褂著牡丹灯,暖融融的灯光将院中清冷的感觉柔柔化去,多了几分寧静温柔。
出入过不少王公府第,这座庆郡王府安排给他们的住所,是莲官感到最满意也最喜欢的一处。
一阵冷风越过翠绿竹林轻轻吹来,他深深吸口气,原本闷热胀痛的脑袋顿时清醒不少。
穿过月洞门,他慢慢走在石卵小径上,荷花院里本植满了红花绿草,但此时正是严冬,花朵不开,看上去冷清单调许多。
“四姐,不是我!”
垂花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叫喊声,莲官好奇地往外走,看见不远处一道青篱笆内站著一个少年和一个女子,虽然天色幽暗,但他一眼就认出那女子就是四格格雅图。
雅图把庶出的弟弟绵怡拉到青篱笆内这处静僻的角落盘问,没想到莲官此时正隐身在垂花门前的龙瓜槐树后头。
“有人看见你老是爱逗弄铃儿,还敢说不是你!”她逼问著。
“是谁跟你说的?”绵怡气急败坏。
“你问这话不是很傻吗?”雅图冷笑。“我怎么会告诉你是谁跟我说的?你只要老老实实回答我就行了。”
“我只是喜欢跟铃儿打打闹闹,又没做什么!”绵怡没好气地哼道。
“铃儿哪个小丫头怯生生的,看见人就畏缩靦腆,她敢跟你打打闹闹?你当我是傻子吗?”雅图目光凌厉地瞪著他。
“我就是跟她说几句玩笑话而已,真的没有做什么!”绵怡慌乱地喊。
“你发誓?”她紧紧盯住他。“你若没做什么,那铃儿怎么会跳井?”
“她要跳井关我什么事!我不跟你说了,你想知道什么自己去找我额娘问!”
绵怡气得跺脚,转身就要跑。
“你给我站住!”雅图扯住他的手,眼对眼地冷瞪著他。“别以为走了之就什么事都没了!是你干的就承认,否则我要找的人不会是你额娘,我直接告诉阿玛,让阿玛来处置你!”
“你到底想怎样?”绵怡愕然又恐惧地望著她。
“我只是要弄清楚铃儿是怎么死的?”雅图压低嗓音,冷冷质问。“说,你是不是玷污了铃儿?”
在雅图的逼视下,绵怡恐惧得连气也不敢喘。
“不说话,那就是了。”证实了自己的猜测,竟令雅图感到不寒而栗。“绵怡,你才多大?十四岁啊!你竟敢做出这种事?”
绵怡脸色青白,双拳紧握蜷在胸口。
“我跟铃儿说……以后她就跟我……我不会让她吃亏的,谁知道她……”
雅图怒火上涌,气得搧了他一耳光。
“你打我!”绵怡呆呆地伸手抚向脸颊,两眼一红,就要哭出来似的。
“我打你是要你认清自己的身分!就算你是主子,也不能没规没炬地欺辱府里的小丫头!”
“我没有欺辱她!我喜欢她——”
“你喜欢她就可以乱来?”雅图压抑著怒气。
“你有没有想过,她根本不喜欢你?就是因为不喜欢你,所以你玷污了她的身子,她才会含羞自尽的!”
绵怡捣著脸,呆呆出神半天,低声哀泣了起来。
“绵怡,你给我仔细听好了,咱们家是皇亲近支,做任何事都要谨慎安分,我绝不允许王府里再出这种逼死奴婢的丑事。念你无知初犯,这一回我能饶恕你,但绝没有第二回可以再饶恕,你这个调戏奴婢的坏毛病最好给我改了,否则绝不轻饶了你!”雅图语调温和却有不容置疑的权威。
“四姐,我明白了,我会改的。”
绵怡垂著脑袋,哽咽地擦泪。
“会改就好。”雅图深深注视著他。“把铃儿放在你的心里,要记得,她是因为你而死的。”
绵怡浑身一颤,眼睛不自主地左瞟右瞟,在心中害怕地默祷著,求铃儿的魂魄别来找他。
“你回去吧。”雅图轻轻嘆气。
“是。”
绵怡低著头、缩著肩,推开篱笆门,一路小跑著离开。
看著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