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朝帝师-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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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默然对视,楼内气氛陡然变得僵硬起来。
“公子总算是死了。”
这是萧候所说的第一句话,安伯尘心头大惊,可强忍着没有形于色。
“你们两人的好日子也算到头了。”
第二句话落下,安伯尘眉头紧蹙,心中陡然生出一丝不妙。
“公子虽然不容易死,可如今,也只能当他死了。”
第三句话幽幽道出,安伯尘顿立当场,心头掀起轩然大波。
他终于知道这些日子的不安从何而来,他强逼自己不去往那个方向想,可被今夜萧侯这么一提起,安伯尘再无法压下心中的怀疑。
七年前披雪入琉京,第二天驾着载满金银的铜车前往皇宫,只为和琉君打赌,若他能在三年内,白手起家,赚够一车金银,琉君便答应他三件事,若不能,铜马银车归国库,从此他也不再现身琉国。纵使琉君百般阻挠,可不出半年,离公子便已赚够十车金银,婉拒了琉君的高官厚爵,自做他的逍遥布衣公子。
如此手段,足可称得上神乎其神,如此人物,又怎会被王馨儿一个外来者所杀。
可是,那日离公子被斩落头颅,却是自己亲眼所见。
夜风拂过少年困惑不解的眸眼,许久,他看向一脸冷笑的老头,心中生出古怪。
一语辨出身,二语辨举止,三语辨才学,萧侯这三句话句句诛心,却无不正中安伯尘软肋,非是大智谋者无法能说出。
果然,能被公子青眼,当上墨云楼的管家,这萧侯绝非普通人。
安伯尘心中道,前日他便有所怀疑,今日所见所闻,更是印证了他先前的想法。
略一思索,安伯尘索性不再隐瞒,面上故作轻松之状,淡淡一笑道。
“萧先生所言极是,不知以先生之见,公子这是演的哪一出?”
看着从容不迫的安伯尘,萧侯抚须一笑,实则掩饰着他眼中的惊诧。作为墨云楼的大管家,萧侯又怎会不熟悉离公子的执墨仆僮,可打从五日前回转后,这安伯尘仿佛变了个人般,从前根深蒂固的自卑荡然无存,虽时不时的也会掩饰几下,可此时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从容气度却令萧侯心头惊讶。
“不知伯尘有何高见?”
老头眼珠子提溜一转,将包袱丢还给安伯尘。
目光落向萧侯脚边的布袋,安伯尘心思急转,含笑道。
“公子来琉国前定已是一了不起的人物,依我所见,公子来此定是有其目的。他若真死倒也罢,若没死,那定是因为目的未果,琉国眼下局势险恶,公子不欲久留,借死脱身。”
安伯尘作出这番结论原因有三,其一是那部《大匡神怪谈》中记录的成仙之法,离公子煞费苦心为四僮筑炼五行之身,却在一年前放弃,引人深思。其二却因为白日里安伯尘所看的那部案卷,心智打开后,他更能从一些平平无奇的文字中寻找出蛛丝马迹,虽依旧无法看清眼下琉国局势,可隐约间已觉察到几分不同寻常。第三是因为萧侯,如今安伯尘算是看明白了,这个平日里趋炎附势的老头,实则深藏不露,他知道离公子假死,却仍打发行装离去,那只说明一点,这个跟随离公子比谁都长的老人,心知离公子再不会回来。
只一瞬的功夫,安伯尘便理清头绪,他自己倒没觉怎样,却让对面的老头再掩饰不住心头的惊骇,腾地站起身子,怔怔地看向安伯尘。
“伯尘果然聪慧过人。实不相瞒,老夫本是西海边齐国人,隐居终南山,苦读四十余载,只想一朝出世技惊天下。孰料八年前被离公子找到,设计陷害,让老夫背负罪名,再无法出仕,只能留在他身边做一区区管家。离公子前来琉国确实有其目,他既假死离去,定不会再回琉国。”
胸口微微起伏,半晌,萧侯方才恢复平静,目光落向窗外夜穹,唏嘘道。
“老夫当了八年管家,如今终于重复自由身,也不知还有多少快活日子。”
“这么说,萧先生是准备今夜便走?”
安伯尘面露深思道。
“自然,若不趁早离去,唯恐夜长梦多。”
萧侯答道。
不行,不能让他走了。
看向神色莫名的老头,安伯尘心中道。
萧侯知道离公子已死,若说与别人听,杀死离公子的罪名也会落到自己头上,非但这琉京再无自己和司马槿的容身之处,说不定还会牵连到家人。
那个大胆的主意再度浮起。
琉京最好的安身所在便是这墨云楼,有离公子撑腰,方才有可能从王宫寻回九辰君。。。。。。而“离公子”现下已落入霍国公手中。
“不多说了,老夫这便告辞,伯尘也尽早离去吧。”
余光中,就见萧侯已拎着包裹起身,抬手向他作别,安伯尘心头一紧,脱口而道。
“先生请慢。”
第二十三章 陈国大枭
(第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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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萧侯皱了皱眉,却还是停住脚步。
“还有何事?”
“先生当真舍得就这么走了?”
看向萧侯,安伯尘平静的问道。
“此话怎讲?”
“先生给离公子当了这么多年的管家,出山时是一介白身,时隔八年依旧没有功名在身,只能带着一袋财宝去当个富家翁,你当真甘心?”
话音落下,萧侯手臂猛地一颤,眸中浮起浓浓的不甘,转瞬抚平,故作镇静。
察言观色,安伯尘心中暗喜,知道他这番话正中萧侯软肋,当下接着道。
“先生为大智慧者,穷尽一生只得些许钱财实乃下乘。”
“哼,你说的倒轻巧,老夫落魄于此,还能如何?”
老脸微红,萧侯冷哼一声,重重摔落袍袖,转身欲走。
“我有一法,若能成功,先生未尝没有可能踏足仕途。”
一只脚已踏出楼梯,却定在半空,久久没有落下,萧侯回转过身,冷着脸打量向安伯尘,又过了许久开口道。
“你且说来。”
“以萧先生的手段,定已知道那个离公子落到了霍国公手中,若能将他接回,继续为傀儡,以离公子在朝野中的声望和人脉,想让萧先生当官,还不是一句话说的事。”
安伯尘刚说完,对面的老人已仰头大笑起来。
“你当霍国公是谁?你当国公府是何地?哼,那里是龙潭虎穴,蚊虫飞进去也甭想出来,更何况你一区区小仆僮。。。。。。”
话还未说完,便被安伯尘打断。
“萧先生莫非不知道,左相已暗中抽调金吾卫的粮饷,意图借此相逼霍国公。国公如今尚不知,而公子早在数日前便已暗中凑齐粮饷,留下调粮手令藏在一隐秘之地。只要伯尘以此交换,军情火急,想来国公不会抓着一个假离公子不放,更何况,离公子失踪对他有百害而无一利。”
听得安伯尘侃侃而谈,萧侯神色渐渐缓和。
“你是如何得知?”
“伯尘今早看过离公子的卷帙密函。”
见着萧侯仍旧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安伯尘迈前一步,沉声道。
“萧先生还犹豫什么,大不了等到天亮,若伯尘无法回转,那便是伯尘已死,先生自可离去。若伯尘侥幸带着那离公子回转,自然皆大欢喜。于先生而言,有百利而无一害,何不试上一试?”
三角眼中闪过一丝异彩,萧侯涨红了脸,仿佛终于下定决心一般,猛地捏紧拳头。
“好!既然伯尘不惜深入虎穴,那萧某便等到天明又如何。”
“如此,一言为定。”
朝向萧侯拱了拱手,安伯尘看了眼天色,深吸口气道。
“时候不早,伯尘这便前往国公府。”
说完,安伯尘不再逗留,越过萧侯,匆匆下楼。
“伯尘小心为上!”
站在窗口,看着奔入夜色的少年,萧侯涨红着脸,低声叫到。
月光朦胧,铺洒窗棂,好似一层落霜,随着安伯尘渐行渐远,老人脸上的火热之色也渐渐褪去,阴沉似水。
“哼,不知天高地厚,故作聪明。”
拂开裙袂,萧侯悠然自得坐下,端起一旁的茶壶斟满茶水。
一杯饮下,萧侯舒坦的伸了个懒腰,嘴角浮起莫名的笑意。
“的确,伺候了那离公子八年,老夫又怎甘心就这么走了。可现如今这琉国时局正乱,老夫又怎愿去当个小官,继续阿谀奉承下去。”
夜风漫入窗棂,吹卷起老人枯白的长发,在他平日深藏着的鬓角处赫然现出块黑印,上书一个“配”字。
那黑印只会出现在两类人身上,一类是死囚,另一类则是永不赦免的重犯,可对于萧侯来说,这黑印却是记载着他辉煌历史的勋章。他是出身西海边的齐国,可却非什么终南山隐士,更没有修身齐家平天下的抱负。昔年齐国之邻陈国有西山人造反,大乱陈国国祚,历时七年方才彻底平息,使得陈国元气大伤,从此沦为最弱的诸侯国。世人皆以为叛军之所以能所向披靡,是因为七品道符之功,孰不知,在这当中,有一个人起着最为关键的作用。叛军首领向人道梦见西山神君授天书之类的鬼话是他所编,笼络民心也是他所为,那一次次声东击西打得陈军苦不堪言也是暗中指挥。可在叛军之中,他却名声不显,甚至连前三十都排不上,因为他姓萧,总是笑脸迎人,因此人送外号笑面狐,这人便是如今高坐墨云之巅的萧侯。
准确意义上来说,那场叛乱是他一手策划,可等到叛乱平息后,他却因为不是主谋逃脱死罪,只落得个流配边疆永不赦免的下场。
谁也不知道,在叛乱之前,萧侯仅仅是齐国边境一个小镇的教书先生,腹中有墨水,却胸无大志,从未想过出人头地扬名立万。只因和一个来自陈国的公子哥对诗输了,在学生面前丢尽颜面,也丢了饭碗,他一怒之下立誓报仇。
杀了那公子哥?杀了一个还会有另一个。杀了所有的公子哥?只要有世家在,永远少不了那些高高在上的公子哥。毁了那些世家?有些麻烦,不过若是毁了整个陈国,那便不用那么麻烦了。
于是乎,萧侯花了十年时间谋划,他渐渐发现,自己的本领远比先前所想的要高出许多,又或许是没日没夜的苦思冥想、搜肠刮肚,五十岁不到便满头花发,将他骨子里藏着的阴谋诡计、凶残手段都逼了出来。然后,他一蹴而就,成功“报仇雪恨”,得到了鬓角边永不磨灭的勋章,再然后被离公子救出,来到墨云楼当了一个普普通通的管家。
这一切,足足耗费了他二十五载光阴。
二十五年能做很多事,也能彻头彻尾改变一个人,如今的萧侯早已不再是那个一怒而起的教书先生,历经七年叛变的风风雨雨,如今的他更会隐忍,更会伪装,也更会最大程度的谋求利益。
“看来,离公子是真的回不来了,等了八年,总算等到了这一天。啧啧,从今日起,墨云楼上再无离公子,只有我萧老先生。”
抿了口茶水,萧侯幽幽一笑,从袖筒中抽出一叠卷轴,扫了眼后随手丢于几案。
乍眼看去,这叠卷轴和安伯尘白日里所看的很像,因为这才是真正密函。而内中所记载的,自然和安伯尘所见的大相径庭,比如霍国公早已知道左相暗中调粮之事,也早已得到离公子给他的调粮手令。
手指轻敲着桌案,萧侯眼睛眯成一条线,喃喃自语道。
“霍国公平生最恨三件事,背叛,欺骗以及威胁,你安伯尘却独犯两样,这样一来不死也难了。”
“霍国公和离公子虽是利益关系,可交往这么久又岂会毫无感情,以你安伯尘来泄愤再好不过,只有那位国公大人泄完愤后,心平气和,老夫才能好生和他谈上一番。离公子虽死,可只要他的基业在,霍国公仍能从朝野外得到助力,因此墨云楼仍需有人掌管,除了我萧侯外,还能从哪去找更好的人选?”
第三口茶水喝下,萧侯只觉神清气爽,嘴角的笑意愈发浓烈,他望向藏玉厅,目光闪烁不定。
“那少女倒是古怪,看她的气度来历绝不一般,还是暂且不要动的为妙,只要大势在我这一方,安伯尘一死,她还能掀起什么风浪来。。。。。。从前还真没看出,那安伯尘倒有几分急智,若非遇到老夫或许将来指不定能有一番成就,只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偌大的墨云楼明日就会易手我萧侯了。”
月华没入窗棂,落到满脸冷笑的老者身上,却被收入黑沉的长袍下,失去了皎白的光泽。
。。。。。。。
一阵狂奔,跑出两条街,安伯尘终于停了下来。
长舒了口气,安伯尘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大宅,目中露出笃定之色。
先前他乍一见到萧侯,说是不慌那是假话,可也不知为何,一想到身处险境,想到能帮助司马槿回家的秘籍,他心中的慌乱瞬间消散一空,镇定自若,侃侃而谈,竟和那个看不清底细的萧侯分析起朝中局势来。
微微苦笑,安伯尘摇了摇头。
关于朝中局势他压根一无所知,之所以能说出那番话,全因急中生智,将平日见闻和密函上的隐秘拼凑在一起,胡乱一说,可听起来还真像那么一回事,连他自己也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