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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秋色不平分-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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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子不夺人之所爱。
  雪色灯笼映照得陆园二字在夜色中远远发出萤色微光。
  魏彪站在门口,见他们回来,依旧殷勤地命下人准备茶饭。并没有盘问他们失约的缘由。
  林飞推说已饱,仓皇逃回客房,留下一路无言的拓拔焘自行面对热情的魏彪。
  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林飞自言自语:“怎么会这样呢?佛狸他竟然对我,对身为北魏国师又是年长者的我,有那种诡异的感情?未免太奇怪了。”
  “不不不,那坏小孩一定是在骗我。因为想看到我心慌意乱的样子才故意那么说。”林飞笃定地拍掌,但又完全想不出素来少年老成的拓拔焘有什么理由会想看她不知所措的恶趣味。
  “他为什么要捉弄我呢,我们不是一直相处得非常愉快吗?”或者觉得愉快的人只有自己?呻吟着抱住头,林飞不想承认,她竟然一点也不了解拓拔焘。
  所看到的,不论是在飞舞着薄雪的大殿前像一只狡猾的银狐般微笑回眸的皇子;还是一起攻打柔然的时候,从枯井中救起满眼防备却在看到她的一瞬展露美丽笑颜的孩子;自那以后总用若有所期的眼神凝视着她、不知不觉中变得像头柔韧剽悍的山猫却始终披着一层温柔外壳的少年……
  她所看到的,全部都是他想让她看到的。
  就像经过某种计算后的完美演示。
  佛狸他究竟在想什么……从最初到现在,一直都是林飞所不了解也没有想过要去了解的谜。
  “因为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啊。”
  林飞试图说服自己相信她并没有错,她并没有忽视佛狸。她已经很认真地出演了佛狸所需要的角色。没有任何人可以规定她要连他内心的期待都一并回应吧。
  “那种复杂难懂的事,我并不是很想了解。”
  看着这一晚特别幽微的月亮,林飞握住长到手心的衣袖捧住微圆的脸。一直以来无比灵敏的直觉在告诫她说:佛狸的内心是个不可靠近的危险区域。
  “保持这样就好了。佛狸永远都是佛狸,我也永远都是我自己。”像要解释给谁听,努力使谁相信那样用力地说:“我不可能永远扮演崔浩,等他拥有不会再被轻易动摇的权力,不再需要崔浩的时候,我就要离开他了啊……所以……”
  所以不可以让他依赖自己。
  所以不可以回应他的感情……
  连假装都无法做到,她对佛狸夹带着喜欢、怜惜、保护,甚至依靠……的心情,都只是因为他们是同伴如此而已。
  像一开始约定的那样,她以国师的身份,助他登上太子宝座。而他要想方设法,配合她瞒天过海。
  相互利用的合作……是在何时悄然变质?
  腹中响起的咕噜声终止了此刻杂乱的思绪。林飞下定决心似的握拳一挥。
  “只有将好吃的东西放到嘴里,才能品味到人生唯一的真实。”
  对人生的定义有着不同于他人见解的女子,在本能的抗议下,干脆地放弃了思考。
  “只顾看美男子,结果根本没有吃到东西。真是亏大了。”林飞拨开月色下浓艳的花叶,依照记忆向厨房摸索而行。陆园采用引水围绕山水交融的建筑模式,亭台楼榭分布得相当有章法。粉墙黑瓦的几进大院错落重叠,从外观上很难想象其实是占据了一条街的深广。
  “哎呀。”林飞边走边念,“难怪觉得眼熟,这里其实隐含阵位布局。就算以前是官宦人家的府第,也未免有点小题大做呢。还是说……”她左手成拳往右掌一拍,同时眼瞳一亮,“说不定地底埋着宝藏!”
  “……已经顺利见到了。”
  迎风传来拓拔焘淡淡的音色,林飞下意识地闪身于树后。虽然觉得自己完全没有必要这么窝囊,不就是被告白了吗?又不是见不得人。再说,为什么会觉得不自在、需要躲起来的人都非得是她不可呢?
  “哪里……在下只是依凭职责穿针引线。”
  这个声音是魏彪呢。原本想要打肿脸也要强撑着装出大大方方的样子走出去的林飞,又乖乖地隐藏好身形。毕竟,才在魏彪面前说过自己不饿的人,这会却出现在觅食之路上,被发现将是多么没有面子啊。
  “……动手的地方是在衮州吧。”月光下,渐渐看到拓拔焘鹅黄的衣带。
  “是的。主上说在那一带会显得比较自然。因为靠近夏国的领域。”魏彪特意放轻的声音也大了起来。
  眼看两个人走近,林飞不敢再听下去,小心地猫下腰,仔细分辨眼前的道路,双膝着地,慢慢爬到另一条小路上。汗水湿了额头,刘海都黏黏地沾在了一起。心跳变得越来越快。她只不过是想去拿点东西吃,被看到了又怎么样呢——虽然心里这样大声说着,一直以来,她所依靠的直觉却在叫嚣着危险,让她的身体不自觉地依凭本能尽可能轻悄悄地撤离……
  一直退到绝对安全的地带,迎面的夜风,才让她感觉已经汗湿了外衣。
  手握紧衣带,林飞懵懵地站立。怪异的感觉像黑暗中树木的手臂无形地缠绕上来……令她失去食欲,踏上折回房间的路,却看到拓拔焘竟微笑着出现在她的门口。
  “你刚刚又跑到哪里去了?”
  明明是和以往一样轻柔的语调,秀美得会被崇尚威武的北魏人嘲笑的轻浅笑容,望向自己时一如平素带着关切的目光,为什么却让林飞害怕到会不自觉地后退呢?
  “肚子饿了!”元气十足地说出这句话,林飞浮起甜美的笑容。虽然双脚还在毫无理由地发抖,但这种莫名其妙的直觉一定是错误的吧。因为站在面前的,是她所相信,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伤害自己的人啊。
  “我就知道。”拓拔焘微笑着移开身体,露出放在桌上的点心,“我找下人们要来的。你不是一直怀念南方的糕点吗?”
  “原来你平常真的有听我唠叨啊。”她小声地说着,慢慢蹭到椅子上,拿起点心胡乱吞食。完全不管拓拔焘在一旁提醒她要细嚼慢咽。
  “这个给你。”
  在桌面上推来的是那支格外贵重的发簪。
  “我、我不要!”林飞露出惊恐的脸色,手指像被烫到似的缩了回来。在拓拔焘发表完那番“特定对象”的言论后,她就再不敢随便从他那里收下礼物了。如果要问为什么,那就好像一旦收下这根发簪,她就按下了终身不得反悔的手印。
  太过直接的拒绝,让屋内的空气一时间凝滞了下来。
  “那我先替你收着好了。”
  少年淡淡地笑着,深色的衣袖在案上一拂,把发簪又收回袖子里。
  松了口气的同时,林飞又倍感压力。总觉得近来的佛狸,让她有种陌生又害怕的感觉。胡乱地吃着糕点,她寻找可以让自己恢复正常的话题。
  “那个夏云也蛮奇怪的。开始抢也要抢到,怎么会又故作大方地送给你嘛。”
  少年垂着睫毛,看着手中的茶盏,像在想什么心事,心不在焉吹了吹因滚沸而飘浮的茶叶后才说:“不知道呢。”
  “一定是青檀让他这么做的。”提起那个叫青檀的琴师,林飞的心情就好了起来,“你不觉得他真是一个亲切美丽的人吗?虽然不会说话,但却一直对我笑呢。”
  “下次再见到他,我会杀了他呦。”
  “咳咳……”被少年平静的声音下隐藏的喻意吓到,林飞呛得咳嗽了起来。“你在开什么玩笑啊。”
  “你总把我的话当成玩笑呢。”少年转过头,淡淡地笑了笑,白森森的牙齿和深邃幽远的眼眸却有着令人无法平顺呼吸的冷窒。
  “可是你和他……无怨无仇……”林飞捏着早已变形的点心,结结巴巴道:“今天又是初次见面。何况他连话也不会说,又怎么会得罪你呢。”
  “既然不想我杀他,就别再提这个人。”少年回过头,又吹了吹茶叶。好像刚才说要杀人的话,只是个玩笑一样,却在抿了一口水后补充:“我非常非常非常讨厌你用那种过于热心的口吻提起我以外的名字呢。”放下茶盏,少年慢慢地擦过林飞的肩膀。
  她愕然地看着佛狸这样走了出去,走到一地冰冷的红色月光里。那个与月亮出奇相匹配的少年的肩膀,罩满这一晚月色的不祥。
  这一夜发生了很多事,但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林飞,所思考的只是那个习惯于不动声色淡淡微微的佛狸,竟然口气强烈地一连和她说了三个非常。
  对佛狸而言,我是不是最特别的人呢?
  ——迷迷糊糊睡着之际,抱着枕头的林飞竟不知不觉浮起一丝笑意。
  第5章(1)
  “你知不知道现在的魏国已经由太子监国?”
  “……”
  “你明不明白现在的魏国老大已经是拓拔焘?”
  “……”
  “那你又知不知道你如今的身份呢?”
  “除了阶下囚莫非还能有其他身份?”
  穿着乌色绢衣黑发如纱的丽人,双眼微眯,保持着懒洋洋斜靠在太师椅上的姿势,穿着道士装扮的说客。
  水晶的笔洗置于案几,香炉袅袅飘溢出类似花香的气息。开着大朵白花的盆栽架置在双面镂空的漆色屏风里。华美的殿室内唯一碍眼的,只有散落一地的瓜果桃核皮,而那无疑是拥有与傲人美貌成反比的痞子气质的住客,于拜访者来到不久前,刻意制造用以表示欢迎的垃圾。
  “如果住在华堂美轩,吃着每日由御厨送来的点心佳肴的人叫做阶下囚,那我也想成为阶下囚试试看呢。”打了个哈欠,对自己每日必修的功课业已厌烦的道士揣着双手,兴趣缺缺地说着。
  “以前都不晓得师妹你是这么死心眼的家伙。拓拔焘找人刺杀的是他老爹,又不是我们的爹。你根本没必要因为这件事,与他僵持这么久嘛!”
  害得他天天定时定点来此报到,重复说着连他自己都已经听出茧子的老调。
  “能把这种事若无其事讲出来的你,神经也不是一般的粗壮呢。”林飞微微冷嗤着垂下眼睫。
  江南一行曾经是美丽的,曾经在某夜入睡之前,她怀疑自己几乎相信了那个少年他所声称的恋慕。
  可惜接下来发生的,并非什么爱情故事,而是超越了她想象的事态进展。北魏王拓拔嗣在军中接见夏国使者意外被刺身亡。而那时陪伴在王身畔从不离左右的国师,悲痛地传出王上最后的圣喻——扶请太子登基。
  乍然在途中听闻这样的消息时,她还以为是战争时期惯用的以讹传讹迷惑军心的假情报。而对上少年幽深晦涩的表情,才发觉自己有多么的自以为是。
  带她来江南只是为了移花接木。
  与魏彪的偶遇是不令她起疑的安排。
  曾经听不懂的他与夏云的对话,在事后回想中恍悟原来是笔交易。
  是魏国的新王,要与盟国的主君,见面的密谋。
  不让自己的手沾上一滴血,少年漂亮地请来了盟国的使者刺杀自己的父亲。而相应的,他会在登基之后,实现曾经许下的诺言。
  就像师兄所言……
  这些国家政治的事,原本离她很是遥远。她身为袖手旁观的过客,只要今后也继续这样潇洒地当她的过客就好了。
  可是心口不可遏止地疼痛。只要见到少年的脸,就会气愤得无法自制。
  为了防止她说出些什么,国师府被搬入皇宫一角。
  “只要承认他对外宣称的话就可以了。只是点头认可他是正式的君主就可以了。”寇谦之也曾在没有厌倦这份说客的工作前好奇地问她,“这样简单的事,为何你做不到?”
  是啊。她为何做不到?
  每当想起那个少年的告白,或许只是为让当时的她情迷意乱无暇他顾。
  每当想起他那些贴心的举动,或者只是为了拉拢自己成为共犯的伎俩。
  每当想到名为林飞的女子为了有生初次的被人告白而辗转的夜晚,那个叫做佛狸的少年正为了快点成为皇帝而不惜刀刃血亲。
  她不想听佛狸的解释。
  也不需要脆弱的借口。
  道士唠唠叨叨断断续续地说着小王子苦大仇深的童年励志故事,而她只当作催眠的歌谣。
  是的,她所在意的,一直都不是他做了什么,他为什么这样做,而是,他竟然利用她欺骗她。并且以那样堂皇美好的方式。
  “明杀,暗杀,阴谋,阳谋,你争我夺。不是每天都在上演吗?”回应那个哈欠连天的敬业道士的提问,是林飞耐心用罄随手抓过笔洗的用力一掷。
  “还是这么有力气。”
  挡在抱头缩肩的道士身前,身长玉立的少年放下扬手接住的笔洗,清俊中带着一抹疲态的脸孔漾起略微苦笑,正是刚刚下朝的拓拔焘。
  “你来做什么。”林飞冷下面孔。
  只要看到他,就会想起自己被当作傻瓜一样欺骗的愤怒;被视为小孩子般诱哄的不甘;被信任的人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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