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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君子如故-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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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骂他杨豁什么的都有,独独被骂无赖,却是头一次。尽管如此,他还觉得这声无赖骂得好听极了,讨老婆果然是件自讨苦吃的事……不过现在他倒是知道了,为什么明明是自讨苦吃,还是有这么多人甘之如饴。
  “应景,”抱着怀中纤细的身子,杨豁温柔笑道:“之前的话,我还没有说完。娘知道我终于愿意娶妻,高兴极了,还送了你一件礼物。”不过现在气氛这么好,那个玉镯还是等会儿再拿出来好了,“还有,常老板那里我也谈好了,他答应婚礼的时候来喝喜酒。”
  佘应景本是静静听着,却突然想到了什么,推开杨豁,抬头道:“行之,有一件事,我希望你能答应我。”
  她蹙着眉有些担忧的表情让杨豁愣了一下,“什么事,你说。”
  “……我家先祖曾有遗训:一、他死后,可埋于袁大将军一侧,与大将军永远相伴;二、袁大将军为国蒙冤而无后代,佘家人一定要世代相传为大将军守墓;三、佘家后人永远不许做官,但必须读书。读书可知史、可知礼、可知忠孝为何物,而不致丧失良知沦为禽兽。父亲以上,代代皆遵守此三条,谁知到了我这一代,却仅我一个女儿。老实说,如果你是朝廷官员,我无论如何不能嫁与你,好在你只是商人。我希望,如果你我成亲,我俩的第一个孩子能够姓佘,并将我佘家的遗训代代传下去……”虽然为难,她却仍是说了出来。这个念头从来都有,她迟迟没有嫁人,也是害怕夫家不会答应这个要求。
  谁知杨豁却吃吃地笑起来,笑得她不明所以。
  “我还以为是件什么不得了的事,让你如此郑重其事呢!”笑完,他又正色道:“别说是第一个孩子,就算所有孩子都姓佘,我也同意。”
  佘应景震了一下,睁大眼睛。
  “杨家儿子不止我一个,城南的杨府里多的是姓杨的子孙,少咱们生的那几个,也没有影响。守墓的责任虽然沉重了点,却是咱家孩子应当具备的品格和毅力,而且就算不姓佘,袁将军的墓,咱们也该世世辈辈地守护下去,对吗?”
  佘应景嘴唇嗫嚅,眼圈渐渐红了,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抓紧了杨豁的衣衫。
  “不用这么感动,”杨豁微微一笑,“我也有私心的。如此一来,你肯定再找不到第二个像我这么好的人,我都说了你是因为喜欢我才嫁给我,那我杨豁,也该有值得你喜欢的地方吧?”
  佘应景仍是不说话,她垂下满是雾气的眼瞳,第一次主动靠在杨豁胸前,一点一点收紧手臂。
  她嘴角轻轻弯起,喃喃地说了两个字。
  “你说什么?”杨豁听见了,却没有听清楚,于是低下头问。
  佘应景摇了摇头,没有再重复。杨豁也不在意,他猜也能猜到她大概说了些什么。
  但杨豁不知道,他这次却是猜错了。因为佘应景喃喃自语的,是“君子”两个字。
  娘还在的时候,她问过娘,当初嫁到佘家,守着佘家这么大一个秘密,会不会苦,会不会累?娘却笑言,别家女儿能嫁到佘家,其实是种福气。
  佘应景不明白,她的娘就继续解释:别人做夫妻,大多只为着油盐柴米过日子,未必有什么真感情。而佘家的媳妇,却因为能跟丈夫共同承担将军墓的秘密,而能相扶相持,心意相通。
  只是啊,别家的女儿嫁来佘家是福气,佘家的女子找丈夫却得要运气。乱世才能出英雄,当英雄的妻子固然自豪,却未必能够幸福。世上除了英难外,真君子同样难得,佘应景不求嫁英雄,只在心里偷偷祈愿嫁一位君子,谁知,却遇到杨豁。
  狐狸眼,小孩儿性,为了达到目的威胁利诱什么都能做,偏偏她却喜欢上了。喜欢就喜欢了吧,这世上又有几人能称得了君子二字。只是啊……
  最后的最后,她却没料到,自己看上的男子,似乎也能勉强构得上“君子”二字。
  他威胁利诱她为妻,却又耍赖,要她只能因为“喜欢他”而嫁;他明明知道袁将军之墓可能带给他什么样的威胁,却仍是选择了与她厮守终身……或许在别人眼里,杨豁只是一个想如何赚取更多金银,惟利是图的商人,但在她眼里,却是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是君子,她一个人的君子。
  第9章(1)
  婚礼虽然准备得匆忙了些,但该有的一样不少,杨豁也不主张奢华,不失面子又能风光,那就行了——
  每当拾儿听他这么说的时候,都很想说:想马跑又不给马吃草,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儿?但他不敢,主子毕竟是主子,虽然主子脸最近上总是喜气洋洋,笑得也不像以前那样让人看了直起鸡皮疙瘩,不过拾儿清楚得很,就算如此,也别在杨豁面前提到“用了多少多少银子,”一提他马上就能变脸,比川剧绝活儿还厉害。但也有例外,比如对佘应景,吃穿用度,花多少钱也不心疼,一千多两一支的人参,眼睛都不眨地就买了下来。当然,杨豁背过人去会不会疼得眼睛都抽搐了,拾儿也不知道。
  不过他拾儿是什么人呐?跟在杨豁身边十几年是跟假的吗?这个时候不努力巴结佘应景这个未来主母还等什么时候?
  他瞅得准着呢!爷以前总是笑乔少爷娶了表小姐后成了老婆奴,但杨豁要是成了亲,恐怕也会变成五十步笑百步。
  就算马上要出嫁了,佘应景还是天天来扫墓,杨豁多半跟在一旁,如果有事,就让拾儿跟着。拾儿当然乐意,平时在府内,后院他不能常去,侍候佘应景的时候并不多。佘应景去扫墓,他就有机会帮未来主母做点事……惟一的不足是,这未来主母总是冷冷淡淡的,让他想讨好也找不着方向入手。
  尽管不知道佘应景每日拜祭的人是谁,但拾儿还是看出主子爷跟主母对墓中之人很是敬重,每次去扫墓,佘应景都会亲自下厨准备两个菜,不过那两个菜总是让拾儿腻味了点:清炒豆芽和辣椒面儿裹盐豆腐。
  以前小小食店每日送这两个菜给佘应景,拾儿还当是佘应景爱吃,现在才知道应当是墓中之人爱吃。有几次拾儿见佘应景拿扫帚扫雪,就想帮她,却都被佘应景拒绝了,所以到后来拾儿除了拎着竹篮,就什么忙也帮不上。
  哦对了,不光有菜,奉在那无碑墓前的还有一壶酒。拾儿帮佘应景将刮绒的工具搬回杨府时,还不明白她想干什么,后来才知道原来那蚕绒都给换成了酒。就凭这点,拾儿猜那墓中之人,肯定是个男的!
  一大早的,杨豁又忙得脱不开身,佘应景自然不会介意,拾儿也已经习惯了,照例拎了篮子乘马车来到佘家祖屋所在,有些意外的是,他们二人到的时候,墓旁早已站了一个人。一开始佘应景以为是常伯,但仔细一看,却是一个陌生人。
  “……白先生?”拾儿则是惊讶地叫出声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人转过身来,他长了一张平凡的脸,五官里最耐人寻味的就是他那双透着智慧的眼睛,看样子也只有三十来岁,这么冷的天,竟只穿了一件单衣。
  拾儿之所以一眼便认出了他,正是因为上次到白府去找这位白先生的时候,被他耍了一记。他在白府等了半天,那白先生也跟他说了半天的笑话,直到拾儿不耐烦的时候,才告诉拾儿他就是白家主人,差点没气得拾儿吐血!
  不过这次见了这位白先生,却似乎跟上一次有些不一样——他的表情,甚至算是严肃的。
  白先生见拾儿问他,却不说话,只是淡淡一笑,对佘应景和拾儿做了个“请”的姿势,然后退到一边。
  佘应景的脸上却无半点表情,仿佛没看见旁边杵了个人似的,打扫完院子,奉上袁将军喜爱的酒菜。
  默默站了一会儿后,佘应景就想转身离去,拾儿自然是跟定了她,不过走之前还是好奇地看了白先生一样。
  那白先生突然开了口:“佘姑娘。”
  佘应景停步,慢慢转过头来,看着白先生走到她的面前。
  “你不好奇我是谁吗?”
  她淡淡地说:“我不好奇。”顿了一顿,她又说:“不过刚才拾儿叫你白先生。”
  白先生也是淡淡一笑,他转头看了看身后静默的二墓,道:“佘家世代守护着墓里的那位,就没想过让他的千古奇冤有朝一日得以昭雪?”
  “我不明白先生的意思。如果先生叫住我没别的事,恕小女子先告辞了。”
  白先生呵呵轻笑起来,“你对我无须防备,我是杨豁的朋友。”看佘应景皱起眉头,他又道:“不过墓中人的事,却不是杨豁告诉我的,你不要误会是他多了嘴。佘姑娘,如果你有耐心,不妨听我嗦两句。”
  面对一个陌生人,佘应景本来不会有什么好耐心,然而不知怎么回事,她望着他一双深邃的眼睛,竟觉得那里面没有什么是不能容纳,没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一颗猜疑防备的心也暂时安抚下去,沉声道:“你想说什么?”
  白先生却没有立刻说话,他双手负在身后,微微仰头,有些怅然地望着远处。
  “每次站在袁将军的墓前,我都会想,不知当年袁将军在行刑台上,是否也曾后悔?他曾想五年复辽,将后金军队远远赶离关外,保住大明江山,让故国百姓不用再受战乱之苦,却不曾想过改朝换代亦是平常,到头来,他保的江山,仍是失了,他保的百姓,却骂他反贼内奸,争相买他被割下来的血肉……换作是你,你会不会后悔?”
  问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低下头来,望着佘应景。
  “我不知道。”佘应景低声回答,脸上是茫然。这个问题,其实在她心里也问过千百遍,可惜……“袁将军已经不在了,这世上也没有人再能回答这个问题。”
  “不错,没人能够回答。”白先生怅然一笑,淡淡地说。
  “不过——”佘应景脸上迷茫之色渐去,“我却知道,将军当年也曾辞官,也曾对整个朝廷失望,一心想遁入空门或是归隐山林,然而皇上的圣旨一下,授他全权督师辽东,他就义无反顾了。”她低声叹息,“不是没有机会啊……可他最后仍是选择了自己所坚持的。也许有的事,明明早已知结局,却不能不去做。”
  白先生若有所悟地微微点头,也不知是赞同她的话,还是下意识的行为。不一会儿,他回过神来,直视佘应景,“那么也就是说,就算你知道你会因袁将军而有牢狱之灾,是不是仍然会选择遵守佘家的祖训,守护将军墓?”
  佘应景微微皱眉,“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白先生看着她,叹了一叹,“也许你还得再进一次牢狱,而且这次是跟杨豁一起。”
  “他真是这么说的?”
  听了佘应景转述的话,杨豁也深深皱起了眉。
  佘应景颔首,疑惑地问:“我问他如何得知将军墓的事,他不愿吐露,我问他何以如此肯定和糰会借机找你麻烦,陷你入狱,他又笑而不答……这位白先生到底是什么人?”
  第9章(2)
  杨豁坐到椅上,还是皱着眉头,“其实白先生到底是谁,我也不甚清楚,只知道他有普通人所没有的能耐。这么多年来,我从他那里学到许多东西,然而他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经历了什么事情,我却全然不知,他不想说,我也不便多问。本来我欲拜他为师,被他拒绝,我跟他便保持亦师亦友的关系交往了下来。后来我经商,初时年少资历浅薄,很吃了些亏,但每到紧要关头,都能得到白先生的指点,化险为夷,事实上,他是我最敬重最佩服之人。这几年,我没有再见过白先生,他只告诉我一个地址,让我有紧要之事可让人送信给他。我的生意渐渐顺了之后,没遇到什么大事,就一直没去劳烦白先生,只有前一次因为你的事找到白先生,将你的情况告诉了他。既然白先生说和糰有意要害我,我们就不能不防。事实上,白先生的预计,没有出过一次差错。”
  “这位白先生,真这么厉害?”佘应景却有些不信。
  “你会这么问,是因为你并不了解白先生。”
  “不过,宁可信其有,也好早做准备。”佘应景却又如此说,有些担忧,“我不知道白先生是从哪里得知这个消息的,他说上次和糰欲夺我家房地,虽然被你所阻,但心里却有了怀疑,于是派了人暗查,将军墓的事,和糰已猜到几分,如果真是这样,我们就危险了。”
  杨豁眯着眼睛想了想,问:“那白先生说没说这件事该怎么解决?”
  虽然这事来得突然,杨豁却不怎么担心。在这个节骨儿眼上,白先生既然插了手,自然是他有了主意,诚心帮忙来了。
  佘应景浅浅一笑,“你还真的挺了解那位白先生啊!他说的却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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