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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何日同携手-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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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耿毅带著笑回道:“我不在意,事情说清楚就好,妹子也别放在心上。”
  耶律檀心点头,然后就要告辞。
  耿毅很快地说:“你刚才不是说有大熊吗?你何不先在这里待著,我也有个伴。等义父、义母回来后,你再转回你的帐去。”
  耶律檀心知道他怕的可不是大熊,而是顾忌到她的安适,才要她留下来,于是点头应好,只不过临时又加上一句,“我不想让你会错意,所以有句话想说在前头。”
  “你说吧!”
  “明日过后,我可能还是会对你敬而远之。”
  耿毅洒脱地将肩一耸。“无所谓,你已说过了,义父认我做义子,不代表你想认我做义兄。往后只要你不冲口喊我笨牛,我也不会去打扰你,咱们以礼相待,井水不犯河水,宝宁寺的日子应该不难过。”
  第四章
  两年后,又逢一年一度的牡丹花会。
  洛阳城里,行人与驿车争道,南北往来川流不息,东坊与西街的商家店铺门庭若市,人潮络绎不绝数十日。
  这样的奇观,看在当年初到洛阳城的耿毅眼里,是很不可思议的事。
  如今他十七岁了,连看两年的花开、花谢与人来众散,懵懂之间,也明白了许多人情世故。
  也许就因为耿毅已懂事,今年花会仍如往昔一般,万紫千红如锦似缎,可是他心中却升起前所未有的焦躁,让他赏花的闲情逸致也大打折扣许多。
  洛阳籍诗人刘宾客曾写下“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这样咏叹牡丹花会的名句,但是再怎么有诗韵,一旦被王侯公子哥儿们竞相争夺,做为追求耶律檀心、讨她欢喜的滥觞手段时,他也不得不对牡丹花会起反感。
  因为打从牡丹花季一开始,宝宁寺便成了关中士大夫不约而同,急欲敬奉各品各色牡丹的汇聚之地。光是牡丹的名目就有数百种,诸如美人红、出水洛神、第一娇、倒晕檀心、葛巾紫、蓝田玉……风花雪月般的名堂,多到令耿毅头晕。
  而那些送花入宝寺的名流可不是兼程来比风雅的,而是为了取悦“赞华先生”的义女——耶律檀心,希望在她心中留下好印象,继而能够脱颖而出,成为拥她入怀的夫婿。
  十五岁的耶律檀心,人见人迷恋,大家都说她美得脱俗逸尘,纷纷地发表其最美之处的高论,有人说她美在勾人心魂的眼眉之间,也有人说,该在红艳温润微启的鼻唇之际,有人夸其颈项白若似雪,宛丽如鸿,又说她的身材婀娜,恰如多姿灵柳。
  种种的蜚短流长,全都绕在她的形骸躯体上,众人讨论的结果是,人人有高见,却莫衷一是,至于她的琴、棋、诗、画与手红,巧妙工整与否,却无人关心在意。
  这倒也罢了,棘手的是,有关她天香国色的街谈巷语竟是愈传愈夸张!到末了甚至传得极为露骨,连挑逗性的联想都进了耿毅的耳里。
  李嗣源有不少个、纨袴子弟,其中一个的年岁与耿毅相当,曾打过追求耶律檀心的主意,却因为品德太差连耶律倍的门槛都过不了。
  大概心里咽不下这种气,竟在大庭广众之下,盘问耿毅,“我听人说,你义妹生得一副风中玉露,更胜凝脂桃红的美姿,我想若是能将洛阳第一娇抱在怀里怜惜一番,看看她那种『雪中颤梨』的销魂模样,不知多好?”
  对方志在羞辱人,他还能说什么?
  斥责对方听来的话,都是夸张不实的闲言闲语吗?那岂不是给对方机会,质疑自己看光义妹的身子了?
  可是,若是一口全盘否定耶律檀心不如盛传中的美丽,丑话一旦传进她的耳里,一定会让她误会他心眼小,摆明不愿她嫁得好。
  他百口莫辩的情况下,掉头就想走。
  怎知,小王子拿了石头往他砸来。
  他忍无可忍,拳头一拎,回身便朝“小王子”的鼻头抡了过去。
  谁知王子不堪一击,拳头才落不到三下,就昏过去了。
  这事闹进了宫,李嗣源要耶律倍带义子进宫,查一个水落石出。
  坦白说,这并不是一个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时代,耶律倍知道、耿毅知道,全洛阳的老百姓都知道。
  所以,众人以为他们此行入宫,实在是凶多吉少。
  邀天之幸,耶律倍父子是吉人天相,有宫女柳氏在李嗣源最宠爱又最明辨是非的花见羞夫人耳边,将事发的情况描述得一清二楚。
  李嗣源极爱这位夫人,对她可谓百依百顺,既然她说错不在耿毅身上,皇上也就从宽处置,只要耿毅向儿子赔罪了事,便不与耶律倍父子追究计较了。
  但是耶律檀心究竟该嫁给哪一个王子这一回事,也成了一个甩不掉的话题。
  而雪上加霜的事是,李嗣源见到长大后的耿毅变得俊秀威武,很是欣赏,未经思考,便要把女儿许赐给他,招他做驸马!尽管这个公主还不满五岁大!
  对耿毅来说,这无异是“天恩难受”了!他只庆幸自己有一个戍守边防的老父,短时间内,可充当应付皇上的挡箭牌。
  耶律倍紧抓住这一个奥妙处,跟皇上说:“这事我还得问问耿玠公,才能回覆皇上的恩赐。”
  李嗣源最近可说是龙体欠安,他一想到耿玠这一号敬酒、罚酒皆不吃的铁硬人物后,头也疼了。
  在多一事不如省一事的情况下,他马上依了耶律倍的意思说:“那就由赞华先生为朕传话了。”
  耿毅回到宝宁寺后,连著几天做事都不带劲,只除去拉奚琴时提得起力来。
  每当他演奏时,苦闷的神情好似一个郁郁寡欢的老翁,其曲调哀怨伤感,让人听了但觉凄怆低迷,仿佛人生无望,连老天都想往地崩下来似的。
  所以,这几日寺里的人只要一听到耿毅在拉琴,多半会识趣地走避。
  耶律檀心则不然,还雪上加霜,找话题消遣他。“毅哥哥要娶小新娘了?恭喜啊!”
  耿毅早习惯耶律檀心的伶牙俐齿,也无可无不可地回道:“多谢檀心妹子关切。”然后继续拉著架在大腿上的琴。
  耶律檀心见他独自陶醉于琴韵里,于是往他另一个膝盖坐了下去,娇躯被他横扯而开的肘撞上时,也没呼喊出一个“疼”字出来。
  “你这是干什么?”耿毅难得恼火了,瞬时撤开琴与弦,以免自己跟她有过多的接触。
  她踮起紫金绣鞋,大胆地悬坐在他腿问,回答他道:“要你认真听我说话,别再拉琴。”
  “我停了,你现在可以把身子挪开去。”他看著她的模样,好像她是一个妖女似的。
  耶律檀心只好起身,稍微退开几步。
  她旁敲侧击地问:“你压根儿不想娶李嗣源的孙女,对不对?”
  “公主人还那么小,怎么娶?”
  “如果我能帮上一点忙的话呢?”
  耿毅看著她,质疑地问她一句,“除非有利于你自己,你是不会轻言开口帮人的。”
  耶律檀心本来还有一丝笑意的,听了他的话,马上又变回先前冷若冰霜的模样,“义兄还真了解我。”
  “我除了看清你这一点『长处』以外,其余都是一知半解。好了,你直说吧!究竟要我怎么帮你?”
  耶律檀心闷了好一阵子才说:“制造丑闻。”
  “丑闻!你要我帮你制造丑闻?”耿毅将眉宇一拧,心思随目光转到她方才落臀的膝头,恍然了解她话里的意思。
  他毅然拒绝了。“这么做会拖义父下水,恕我帮不起你这一个忙。”
  “义父早已知道我不想嫁李嗣源的儿子,而你也不想娶一个刚断奶的女娃儿。”
  “难道你心里只顾自己的感受吗?”他反问她一句。“你有没有想过后果谁来担呢?”
  耶律檀心倾头不说话了。
  耿毅等著看她要把戏,没多久,两串盈盈粉泪还真的扑簌簌地滑下了颊,愁云的娇模样可要折煞多少爱慕她的男人。
  耿毅不得不承认,这模样比她绽颜欢笑时还要美,总之一句,她可以笑里藏刀,也可以泪中含鸩地对男人呼风唤雨,虽然他早已看透她惯用的伎俩,却仍逃不出这种美人圈套。
  她低泣地对他哭诉,“难道……你真的忍心见我入宫,任那些粗人糟蹋、蹂躏?”
  耿毅转开头去,假装没听到她的弦外之音,反而分析事理给她听,“你所谓的粗人都是皇侯出生。一旦你入宫,少不了就是一个妃,疼你的那个人命若好,搞不好还能继位当上皇帝,你将荣华富贵一世,又何必抗拒这样的安排?”
  她闻言猛抬头看他,眶边的泪已不再凝聚,脸上倒出现从未有过的认真,“谁希罕荣华富贵一世了?别人不了解我也就算了,怎么连你也冒出如此的话伤人?你该清楚,我宁愿跟一个籍籍无名的人在一起,只要他懂我……”
  耿毅无心再听下去,慢声否认,“就算我真懂你,也于事无补。”他起身提琴就要定。
  她急了,忙上前一步,顾不得女儿的娇矜姿态,直往他胸膛扑去,质问他,“我以为这些年……你跟大寺外的那些男人一样,也想得到我。”
  耿毅咽下心里的苦楚,坦白告诉她,“但是我能力有限,要不起你。打从我住进寺里,就认清了一个事实,自己没有那个身分与地位跟那些达官贵人争夺你。这事你也心知肚明的,否则,不会采取与我保持距离的对策。”
  他们心属对方近两年了,却都小心翼翼地将感情埋在心底,若不是朝廷催婚迫在眉睫,两人恐怕都还不愿松口承认。
  耶律檀心探得了他的真心意,心底也燃起一线希望,竟天真地提议,“我们何不跟义父解释去……”
  耿毅连考虑都不肯,直接重摇了头,“义父对皇上的政治利用价值愈来愈小了,他已无余力保你。你若做出任何反抗的动作,皆会造成义父的负担。”
  “那么你爹……”
  “我爹虽然跟皇上下合,却是个讲究名正言顺的人,他不会支持你所提出的『丑闻』的。』
  “所以……我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耿毅以为她指的是“入宫”,谁知她竟打著一死了之的主意。
  “命既然如此难过,活著还有什么意思。”她冷冷地退开他。
  “你别耍性子。”他轻声警告她。
  “我没跟你耍性子。”
  他起身拉住她,开口劝道:“就此认了吧!咱俩近在咫尺地过了两年,不都相安无事地熬过去了?你若入宫后,便能对我眼不见为净,要忘记我岂会是一件难事?”
  她像是承受不起他的拒绝,竟然扑倒在他身上,喑咽泣啼,连声控诉他起来,“你够狠心……我告诉你,会忘的人是你,不会是我……”
  他抬手顺著她檀木般的发丝,虽然忍下了碰触她的冲动,却忍不住嗅闻从她云鬓间散发出来的阵阵幽香。
  现下的他,当真是心迷意乱极了,也渴望照她的意思任性而为,经过挣扎再挣扎后,耿毅总算将那股傻劲压抑在心中,理出一些头绪。
  他执起她的手,强扮笑脸地逗著她问:“要不要跟我赌上这一次?看是谁先忘记谁?”
  “赌?”她愁眉不展地反问他一句,“你的自由,还是我的青春?”
  他无奈地喊了她的名字,“檀心,你这样抵抗,只会让我俩更难受。”
  耶律檀心见他已不可能再为情所动后,无语地从他怀里抽身,掩面疾走离去。
  耿毅见她的踪影彻底消失后,才一个踉舱、跄地跌坐回原地。
  他低下头,抱著琴杆暗地饮泣,直至热泪满颊时,方才了解,自己不是独自一人的。
  他抬头,挥去颊间的泪,见到义父耶律倍就伫立在眼前,默然不语地看著自己哭得一场糊涂。
  他张口便要跟义父解释,耶律倍抬手制止他,“我从山里练完箫,回转到此,无意间听到你和檀心的一番对谈。”
  “义父……”
  “你很懂事,也成功地安抚住檀心,我感到很欣慰。”耶律倍只评了这一句,随即转口,笑著同义子提议道:“孩子,你拉琴,陪我再奏一阙曲吧!”
  “遵命。”
  当晚,耿毅与耶律檀心分别待在自己的寝室里,前者仰望著天上的月沉思,后者则是丢了魂似的面对铜镜,无意识地梳理长发。
  两人的门几乎在同时被不同的人敲了几下。
  戚总管对住在东厢的耿毅唤道:“耿公子,王爷要您走一趟藏书阁,他有一本宝书要给您瞧瞧。”
  “我整装后马上赶到。”
  闺房置在西厢的耶律檀心则是听著门外丫鬟的叮咛,“公主,奚夫人请你到她的房里坐一下,陪她聊聊。”
  “知道了,我头发一梳好,即刻去。”
  片刻后,两人握著烛台,在寺院的回廊台阶前撞上了。
  依著幽光,耿毅仍看出耶律檀心红肿的眼袋,他轻声询问:“这么晚,还没睡?”
  “义母要我去陪她聊聊。”她照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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