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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吼天录-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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委屈、羞辱、愤懑和无奈,一股脑地随着泪水迸流出来。吕方慌了手脚,连道:“这、这都怨吕方无能,吕方无能……”
  杨清钰痛哭良久,才收了泪,低声道:“先生见谅。小女子失礼了。”吕方低下头道:“无妨,咱们上路吧,我定要送你到忘忧山庄陈阁老处!”他的话说得缓慢,却极是有力。杨清钰颤声道:“不,我要回去,我要去见爹爹……”想到父亲极可能已遭毒手,刚止住的泪水又倾洒下来。
  吕方心内生出一阵深切的无奈,摇头道:“不成啊,小姐,只怕杨知府早就算到了这一招,这才将你连夜送走。即便杨知府未遭毒手,你此时回去,正落入了那群小人手中,岂不让杨知府的一番心血付之东流?眼下当务之急,还是去忘忧山庄,陈东阳陈阁老乃三朝元老,见识深远,若由他出山,或许能给杨知府洗雪沉冤。”
  他性子虽痴,算度却还明白,一番好说歹说,终于让她改了主意。想到此生与父亲再难相见,杨清钰又不禁放声大哭了良久,这才跟他上路。吕方如释重负,转身便去吆喝牲口。
  再向前行,吕方心内却越发地沉了起来,自己生性刚硬,刀斧及身也决不变色,可一想到杨清钰那柔柔的清纯眼波,心底便生出一阵恐惧,我这文弱书生,又如何能护得她周全?
  二、虽千万人吾往矣
  吕方和杨清钰本来就极少交谈,自那日后,两人更是无话。这一日行到日色西斜,杨清钰才从车中探出头来,轻声向吕方道:“大哥,歇歇吧。”吕方听她忽然改口唤自己大哥,竟有些受宠若惊,连道:“惭愧,吕某也是个百无一用的书生,不敢当小姐的称呼。”杨清钰忽地垂下头去,低声道:“吕大哥,若不见外,便唤我一声小妹如何?这般小姐小姐的唤,好不生分。”吕方心中一荡,终于笑道:“好!今后,你便是我吕方的小妹了!”望着那双略显忧郁的明眸,只觉心中一阵甜蜜。
  话音甫落,忽听一声响箭呼啸而过,斜插在前面一棵老树上。两人一凛之际,道旁那黑幽幽的密林中已蹿出十余名乘马豪客。这些人全着黑衣,打扮得利落齐整。此时已近酉未时牌,昏黄的夕光下,众黑衣人环抱的长刀显得异常的闪亮。领头的那虬髯汉子捋髯大笑,一众喽啰则催马呼啸,群马绕车狂奔,哨声起伏。
  吕方的心一阵阵地发冷,单掌紧紧攥住了那把裂云刀。“大哥,”杨清钰不知何时已闪到了车前,低声道,“呆会儿,你便给我一刀。我,决不要落在这群人手中。”吕方听得她低柔的声音中透着说不出的冷定毅然,心内更是阵阵酸痛,忽然一转眼,却见打从自己来的路上远远过来一个大汉。吕方心中猛地一惊:原来已经被贼人缀上了,这般布置严密,却哪里还逃得出去?
  那大汉看着距树林尚远,转眼却已到眼前。这人三十上下,身材颀长,眉目俊朗,虽是默然端坐,却有一股凛冽的英豪之气扑面袭来。那大汉走到骡车前停住,朝吕方微微一笑,又向虬髯汉子说道:“这位兄台,借个路可好?”
  “那汉子快快滚开。”一名盗匪凶性大发,抡刀便要向那大汉砍去。“住手!”那虬髯魁首忙大喝一声,拱手笑道,“这位兄弟,老子瞧你决不是过路的。明人不做暗事,莫不是你也听了钱大人的千金赏,要来分一碗水喝?”那大汉慢悠悠地笑道:“钱大人的千金赏,那是什么赏赐?”
  “何必装糊涂?”虬髯魁首大笑道,“这书呆子和这漂亮妞,早有人出了价码,拿了人头的,三百两黄金,拿了物件的,四百两黄金,拿了活人的,五百两黄金。咱们刚围住了猎物,你老兄却来横插一手!罢了,飞马帮素来仗义,来者有份,便分你二十两如何?”不知为何,这跋扈凶悍的盗匪魁首竟似对这大汉极是忌惮。
  吕方心头一苦:“原来不过是三千两银子,眼下这价码竟涨成了五百两黄金,呵呵,这钱彬当真是出手阔绰,手段通天啊。不知他说的值四百两黄金的那物件,又是什么?”
  “二十两黄金,呵呵,”那大汉眯起眼,悠然道,“当真不少啊!”他慢吞吞地转过身来,陡地身子疾伏,吕方骤觉手臂微麻。跟着人影疾晃,众人陡觉眼前一花,一道青影倏忽腾起,如飞隼击空,惊蛇划波,猛听那虬髯魁首厉声叱喝,拔刀横挥。刀光疾闪,却没有一丝兵刃交击的脆响,只是嘶嘶的一团诡异风声。便在群盗呼喝声中,大汉已一跃而回。“呵呵……”那虬髯魁首蓦地嘶声低吼,“你果是泰山墨家……”声若牛喘,再也说不下去。他身旁豪客看他身子摇摆,忙伸手去搀他。那魁首喉头猛地喷出一蓬鲜血,跟着魁梧的身子栽倒马下。群盗哄然惊呼。
  看那大汉兀自颤巍巍地立着,手中横握一泓秋水,吕方这时才惊觉手上空空,原来这大汉适才夹手夺过裂云刀,随即疾扑过去,一刀砍死了那魁首。他拔刀、飞扑、出刀,全是快如电闪雷击,那魁首猝不及防,竟被一刀断喉。吕方心头一冷:“好快的刀啊,这大汉却又是谁?”
  一个盗匪紧盯着大汉腰间刀鞘上挂着一个饰物般的火红小葫芦,颤声道:“泰山桃木葫芦,阁下可是……可是墨家子弟?”那大汉眼中精芒一闪,缓缓点头,道:“在下墨无极!”
  “横压泰山墨无极!”那盗匪一个哆嗦,定了定神,才苦笑道,“原来是东侠驾到,失敬失敬!既是东侠借路,我们理当让开的。”吕方心也一震:“原来这人便是‘东侠西卫’之一的横压泰山墨无极,想不到竟是如此年轻英武,拔刀于陌路,这才是大侠风范!”那群盗匪转眼间走了个干净,吕方喜形于色,拱手朗声说道:“多谢墨大侠相救。”
  墨无极却一叹,脸色渐渐阴沉,道:“不必谢了,我是专程来找二位的。”吕方观他神情,心中一凉,声音猛地低下去:“原来你也是来‘寻’我们的,你也是受了钱彬的赏赐来的吗?”
  墨无极道:“惭愧,那人不是钱彬。钱彬搬不动我。墨某只是有诺于人,不得不来!请两位自缚手脚,跟我进京。”
  “有诺于人?”吕方猛觉胸中蹿起一股怒火,踏上一步,朗声道,“敢问阁下,所谓侠者,便只是轻生重诺之辈么?”墨无极颜色一寒,冷冷道:“不错,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辈行侠江湖,最重的便是一个‘信’字。”
  吕方扬眉大笑:“可笑可笑!若是如此,所谓侠者,不过是个没心肝没魂魄的蠢物。”墨无极少年成名,横行江湖十余载,创下东侠之名,经行之处备受尊崇,此时听得吕方破口指摘,墨无极双眉骤紧,眼内精芒如电般射出,森然道:“你便是人称吕痴的吕方?”话一出口,一股威猛之气当头横压过来。
  “吕某是个痴人,却还有心肝有元气,阁下却不过是一具失了元气的木偶罢了。”吕方依旧笑声朗朗,“心怀天下、不计荣辱者为义!义所当为、奋不顾身者为侠!阁下自称东侠,却不晓大义,甘为大奸驱使,还大言不惭地推说什么有诺于人?只这一个‘诺’字,便对得起阁下心中的良知么?”最后一问愤声吼出,竟也豪气凛凛。
  不知怎地,他这奋不顾身地大声叱喝,竟说得墨无极脸色微变。墨无极的目光越来越冷,山道间的气息渐紧,吕方只觉胸口似被一把看不见的利刃抵住,呼吸都艰涩了。沉了沉,墨无极终于仰头嘘出一口气,悠悠地道:“你说得是。”
  他这仰天一嘘,吕方顿觉压力立减,但墨无极又摇了摇头,叹道:“只是墨某实是身不由己!既然来了,便不得不出手。”吕方才升起来的期冀立时被这声长叹劈得粉碎,却犹执拗地道:“钱彬搬不动墨大侠,那搬得动墨大侠的那人到底是谁?”
  墨无极的脸色紧了紧,干巴巴地吐出几个字:“西卫摩天。”二人心神一震之际,他已一拂衣襟,长身而起,冷冷道:“我只是欠了西门钧一份情,便砍下一刀,二位若接得下,在下这便告辞。”
  “只是一刀?”吕方的眼眸不由亮了起来。山风蓦地萧杀起来,扑打在吕方身上,竟如针刺般的痛。他不知那是墨无极刀气催发,眼见身后的杨清钰也瑟瑟轻抖,吕方陡觉肺腑发热,怒喝道:“墨大侠,我来接你这一刀。”斜刺里飞步踏上。
  他喝声才出,墨无极那一刀已然扬起,刀若利电划空,厉芒刺目。吕方怒气勃发,拽出裂云刀来,不管不顾地合身扑上。他从未习武,这一刀全然不合法度。但不知怎地,墨无极的眼中竟闪过一丝讶色,手中的雁翎刀斜挥而出。吕方只觉浑身如被怒马惊牛急撞了一下,五脏剧震,一头便栽倒在地。墨无极已横刀指向吕方的胸口,这一刀并不迅猛,却凌厉骇人。“住手!”杨清钰蓦地嘶叫一声,飞扑而上,挡在了吕方身前。
  雁翎刀骤然顿住。眼前是一双纯净姣好的凤目,此时裹了泪,更如烟雨迷蒙,楚楚动人,墨无极愕然一震。因杨清钰一直躲在吕方身后,墨无极也没细瞧她的模样,此时蓦然四目对视,他的一颗心竟给这双明媚的眸子灼了一下。
  杨清钰叫道:“墨大侠,求你别杀他,你要砍,便砍我吧。”吕方身子发颤,想叫她闪开,但一口热气淤在胸口,竟喊不出声。
  墨无极顿了一顿,才将目光从杨清钰身上移开,盯着吕方道:“你这身内气,是什么功夫?”适才吕方贸然冲上时,一股说不出的雄豪之气随之撞来,竟让墨无极为之一凛。墨无极虽勉力将他震飞,实则这一刀因刀气摧折,威力尚不及第一刀。他一惊之下,只当吕方也是个高手,斜挥出刀,将吕方震倒。
  “内气?”吕方这时才缓过一口气来,呵呵冷笑,“这不是内气,是勇气,大丈夫的养勇之气。浩然正气,寓于寻常之中,塞乎天地之间,卒然遇之,则王公失其贵,贲育失其勇,哈哈哈哈,古人不余欺也!”他久读孟子养气之说,更因禀性耿介,自然身怀了一股凛冽意气。这股深蕴体内的意气原本连谭英扬之流也无法察觉,偏偏墨无极的武功修为已达神照通幽的化境,神气外放,竟能感知,更为这股浩然之气撼动了刀气。
  听得吕方信口诵出苏东坡的这段文辞,墨无极只觉胸口似被热浪拱了一下,那把稳如泰山的雁翎刀竟微微地抖了起来。吕方只当他还要再砍,忙叫道:“妹子,你且闪开。”杨清钰却俯身挡在他身前,哭叫道:“大哥,他要砍便来砍我……”
  “在天为星辰,在地为河岳,”墨无极却缓缓收刀,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这世间……确有一股力量,胜过刀剑……”他凝望着地上的吕杨二人,脸上阴晴不定,望着天半晌不语,过了许久,才深深地看了吕方和杨清钰一眼,飘然离去。
  黑夜像一个巨大的锅盖,沉沉地压了下来。吕方仰在冰冷的山道上,杨清钰就横卧在他身旁,二人此时都是难以动弹。
  深秋的山风到了晚上更是寒冷,像一股股冰水般往人的骨子钻。这时强敌骤去,吕方才觉出腹内痛如刀扎,回思适才墨无极一刀劈来,五脏六腑便觉被天雷劈中一般难受。他的口角已渗出了鲜血,迷迷糊糊地觉得体内的精力魂魄都要远离自己而去。
  他的身子突突发颤,吃力地扭头望向杨清钰。杨清钰也在望着他,柔柔的目光中满是怜惜和眷恋:“大哥,你怎么样了?”吕方只觉眼皮越来越沉,喘息道:“小妹,我只怕要不成了……冷……好冷啊……”
  杨清钰听他声音渐低,心内如被掏空了般难受,急喊了两声,便费力地向他挪去。墨无极见她是个女子,这一指点穴力道极轻极柔,只封住了她腰下双腿的气力。杨清钰双臂使力,缓缓地向吕方爬了过去。
  昏昏沉沉中,吕方忽觉一抹带着幽香的温暖将自己围住了,睁开眼来,只见杨清钰已挪到自己身上。“大哥,你要挺下去,”她声音幽幽的,轻柔中又带着几分毅然,“为了我,你也要挺过来。”说着,将他紧紧抱住。似花似露的少女馨香拥了过来,让吕方的心神渐渐振奋起来。身上一团娇软,那样的温暖,那样的醉人。
  凄冷深寒的夜里,两个人紧紧相拥。在那如花气息的温香中,吕方竟神奇地熬了过来。渐渐地,他竟不再觉得那么冷了,身上也有了生气。
  就这样,过去整整一夜。
  一抹晨曦划破幽暗的苍穹,杨清钰只觉双腿发热,那穴道终于解了。她摸索着爬起,艰难地将吕方扶起。二人回到骡车上歇息片刻,吕方也觉气力渐增。看到吕方奇迹般地站起身来,杨清钰揪紧了一夜的芳心霎时松下来,欢呼一声,眼泪又滚了下来
  见到杨清钰那似喜似嗔的婆娑泪眼,吕方忽觉一阵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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