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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双雄罢兵-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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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匹。秀吉回赠以白云茶壶、三好乡产的大刀、名刀剑师正宗所铸短刀、大鹰,另外当然还有五彩阵羽织。
  赠阵羽织一事,二人早已商定。秀吉故意问家康想要什么,家康道:“大人的阵羽织!”
  在座一百余人,莫不惊诧不已。家康身后,年轻的鸟居新太郎几乎失声笑出来。秀吉佯作毫无准备,惊道:“阵羽织?不可,这是我的战袍,怎能与你?”秀吉瞪大眼睛的模样令人叫绝,这比其后在大坂秀长府上演出的狂言剧更是有趣。
  见秀吉瞪起眼,诸将不解其意,纷纷探身出去,全神贯注观察事态变化。家康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走到秀吉面前。新太郎立刻定了定神,要谨慎啊!他突然想起先前在家中庭院看见的蛙,此时的家康,有如一只蟾蜍,而滴溜溜转动眼珠子的秀吉,则似一只大王蛙。
  家康道:“家康一见大人的阵羽织,便欲把它披在肩上。”
  “你是何意?”
  “家康此次带兵进京,也正是想告诉关白大人:您此后不必再穿阵羽织了。”
  “哦?”秀吉又瞪大眼,“各位,德川大人竟要我脱下阵羽级!”
  当他见在座诸人都已明此中意味,遂就势脱下阵羽织,道:“啊!丰臣秀吉有好妹婿啊!听你如此肺腑之言,秀吉岂能不将它给你呢?好,哈哈哈!”
  秀吉与家康的双簧天衣无缝,观者无不信以为真。知道真相的唯新太郎一人,可此时连他都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秀吉令他折服。当然,在座诸人莫不为此感慨良多:这并不比取天下易啊!
  千宗易在秀吉引以为傲的天守阁请家康品茶,新太郎随行而去。他一直切切告诫自己,不能大意,却仍然思绪纷乱。对于年轻的新太郎来说,想学的事、想知的事,实在太多太多。他以家康侍童的身份,得以在所有的场合细致观察秀吉,也可看到家康怎样与这位名震天下的关白周旋。德川众人只他有此机会。这恐是新太郎一生的秘密,他一辈子也不敢告诉他人。可是,经这次历见,他何止成长了十年!
  秀吉是否不想提本多作左卫门的事了?家康要替作左卫门辩护吗?石川数正会不会在家康面前出现?看似握手言和的家康和秀吉,真的发自内心地相信对方?新太郎很想搞清这些疑问。而大坂城的规模、秀吉的排场、天守阁的雄伟,都让这个年轻人大开眼界。
  秀吉曾在秀长府上提过的关于他的事,秀长怎样带女儿来,又怎样退下的事,便渐渐模糊了。
  此后两日在大坂,三十日回京。在内野的聚乐第,家康的下榻处已经完工,夜以继日赶工的藤堂高虎等人,早已备好一切。这一夜,席上有家康、藤堂高虎、酒井忠次和神原康政。秀吉又提起新太郎。
  “怎样,家康喜欢吗?”秀吉环顾洋溢着木香的书院,很自然地坐在上座,仿佛在自己兄弟家中一般。“高虎为了你,颇为辛苦啊!是吗,高虎?”
  “多谢藤堂大人。”忠次代家康谢道。
  “好。哦,忠次乃左卫门尉吗?”
  “是。”
  “此次我会奏请皇上,请他给你左卫门督之职。左卫门督乃从四品,可对?”
  “对!”
  “康政,你叙任从五品下式部大辅!”
  “多谢大人。”神原康政道。
  “叙任之事甚是麻烦。但五日内就会有敕命任家康为正三品中纳言。可还有新太郎哪!”秀吉从容道。
  新太郎大吃一惊,听得秀吉继续道:“新太郎肩负重任啊!秀吉相信自己的眼力,我的侍臣便无一人如此端正,如此能忍耐。”
  他转而问家康:“怎样?可让他入赘秀长家吗?”
  新太郎大惊。看来,秀吉要他做秀长的女婿,乃是一种褒奖。得到褒奖自然不无欣喜,可是这里和家乡毕竟完全两样。若果真成了秀长的女婿,定会被冈崎和滨松的人当成背叛者。主公会怎样回答呢?新太郎琢磨着,心怦怦跳个不停。
  “我乃实言!”秀吉继续道,“我一直在认真察看新太郎!二十八日的猿乐表演,从辰时开始,到晚上才结束。那么长时间,他的大刀丝毫不斜。膝是铁,肘是铁,他的心也是铁!日后可叫他铁肘新太郎,怎样?”
  “多谢大人的一片好意。”家康轻轻道。
  “咦?回得颇含糊啊!秀长之女乃是我侄女,新太郎可以女婿的身份继承家业啊!他将来的官位,恐不在忠次和康政之下。”
  新太郎胸口一热,但秀吉是在问家康,他不便开口。可是,十七岁的新太郎做梦也没想过能坐到长老忠次、康政等的上席。“若主公应允,就留下来吧!”他胸中澎湃不已,暗道。家康只是频频点头,不言。
  “喜事接二连三,让秀吉再高兴一次罢。”
  家康的凝重令当场诸人有些焦躁不安。“有何不合适之处?”秀吉敛笑道。
  “大人见谅。他父元忠乃我家臣,其性情耿直如铁,实乃顽固之人。即使对家康,只要未解吾意,便不会从命。”
  “哦?家康的意思,是你也不能做主?”秀吉佯惊道。
  “正是。”家康凛然道。
  “好!那么便把元忠请来,我当面问他。除新太郎外,元忠还有其饱子嗣吗?”
  “有。”
  “好!把他叫来。”家康转头对神原康政道:“这是关白大人的命令,康政去吧。”
  康政却未慷慨回话,气氛顿时有些尴尬。秀吉本以为家康会立即欣喜地答应,他以笼络他人为最大乐事,有时甚至因此强迫别人。
  新太郎从康政去请父亲之时起,就觉事情比较棘手,一时屏住了呼吸。倘若只要秀吉喜欢,就把德川氏历代家臣之子一个个都要过来,德川氏不日就会被挖空。新太郎是否有朝一日既做不了秀吉的家臣,也做不得德川的家臣?
  家康和秀吉若无其事地转谈别的话题,可新太郎内心还在颤抖。倘若秀吉是想以此削弱德川氏,才要他离开主公呢?主公也似觉察到此,方才未痛快应允。但,若父亲心怀感激地应允了呢?此事非同小可啊!
  新太郎很长时间都听不进众人在说些什么,一直在想那看似他自己的、实则关乎全局的大事。若开了这个先例,今后恐谁也不能再拒绝秀吉的类似要求了。到目前为止,一切都比预想中顺利。主公甚为满意,秀吉也颇高兴。若因此事而伤了彼此和气,自是大大不吉。
  本多作左卫门与大政所之事亦便是如此。秀吉不提,或许是想寻得更大的筹码,若真是那样,岂非大事一件?而父亲对作左卫门的事却是一无所知。
  “鸟居彦右卫门元忠参见关白大人。”
  新太郎看到康政身后的父亲,坚定如鹰,好像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会沉着如水。但名震天下的两位豪雄在前,他无法与父亲商量。
  秀吉不再和藤堂高虎说话,对元忠道:“彦右卫门,秀吉对你有所求啊!”
  “大人对在下何求?”
  “我要的,可不是什么物什。”
  “还请大人明示。”
  “哈哈,你可能想不到,我想要你的儿子铁肘新太郎啊!”
  “新太郎?”元忠两眼炯炯放光,瞥了爱子一眼,诧异地看着家康。
  “元忠,大人看中了新太郎。”家康道。
  “啊?”
  “关白大人意欲让参议将他招赘入门,让他继承家业。可是我亦不能擅作决定。我巳告诉大人,你生性固执,不会盲目听从我的命令,大人才要当面询问于你。把你的想法告诉大人吧。”
  秀吉笑着摆摆手,“不不,不是要听你的想法,是要你爽快答应我。”
  新太郎不由又屏住了呼吸。鸟居元忠蓦地怒形于色。他和作左卫门一样,不欲费心去忖度秀吉的心思,因为他很是明白,若是过分为人考虑,自己便将毫无退路。他大声道:“大人让在下大为吃惊!”
  “你答应了?”秀吉立刻追问。他不是没看见元忠脸上的怒气,却视若无睹。家康亦吃了一惊,抬了抬眼皮,屏住呼吸。
  “鸟居一门感激不尽,但此事却棘手得很。”元忠冷静道。
  “此话怎讲?”
  “若是次男或三男,在下自当欣然从命。可新太郎乃长男,要继承敝家业,确实很是为难。”
  “彦右卫门!你家的普通孩子我当然不要!为将来有益于丰臣、德川两家,我才要出类拔萃的长子。你真不够爽快!”
  “在下知大人会如此一说。承蒙大人错爱,但在下以为,新太郎不过一个孩子,实乃大人过奖了。”
  “哦?不过,这人我是要定了。”
  “这……”元忠仍不松口。
  “还是不应?好生有趣!鸟居彦右卫门乃德川柱石,既是不允,定有你的道理。罢,将你能让我丰臣秀吉接受的理由摆到桌面上来!”
  场面顿时僵住!
  新太郎咽了一口唾沫,极为担心。父亲是有名的老顽固,而对方乃是掌有生死大权、具稀世智慧韵天下人!不可让父亲陷入惨境……
  “好!”彦右卫门道,“在下不想让自家孩子给人添麻烦。请大人见谅!”
  “彦右卫门,你对自己的孩子如此没有自信?”
  “是,恐是大人疏忽了,犬子有些残疾。”
  “残疾?”秀吉笑鸟居元忠情急之下的胡言乱语,“我竟未看出啊!他体格健壮,耐力很强,举止大方,颇有教养,怎生说身有残疾?嘿……究竟残在何处?疾在哪里?我传名医替他诊断。家康在此,你不必隐瞒,说吧。”新太郎紧握大刀,腋下冷汗直流。
  本性耿直的人随时会因直言不讳而让人扭心,但听了元忠之言,秀吉对他更是欢喜有加。“莫要有顾虑,通通说出来。彦右卫门,新太郎残疾在何处?”
  “这……实在……最关键的地方。”
  “什么地方?”
  彦右卫门额上汗珠涔涔,道:“性子。”
  “性子?哦,你是说他个性古怪?”
  “是三怪!”
  “这倒未看出。怎生个古怪法?我也可传天下名医诊治。”
  “此乃顽症。”元忠蹙起眉头,倾身出去,“既然大人苦苦相问,在下便直言相告。在下教导新太郎要一心忠于德川氏,以致太过执著,使他认定天下众人皆是德川之敌。”
  “众人皆是敌人?”
  “是。此举定会麻烦不断。还望大人可怜犬子,请让他留在三河,做个忠义之人。”
  “哦。”秀吉沉吟,旋大声叹道,“家康,听清没有,你的家臣好生令人羡慕!”
  家康松了口气,低首不语。新太郎把视线自秀吉移开。看来,被逼到绝境的父亲似乎已渡过了难关,可是,若秀吉再发威呢?因他还未表明要放弃。
  “嗬,这便是理由?”秀吉苦笑道。
  “是!”彦右卫门肯定地回答,但他马上又疑惑起来了,秀吉应动怒才是,便立刻道:“既如此,就请大人收回成命,若是小姐愿意嫁到敝家,鸟居一门自深感荣幸。”
  新太郎又吃一惊,此话并无恶意,不过,这可是父亲向秀吉发难啊!秀长毕竟只此一女!
  “嫁到你家?”
  “是。”
  “哦?甚好,就这么办,谁让我如此喜爱新太郎,就这么办了!”
  新太郎的婚事就这样怪异为结,仔细想想,真是有趣得很。
  家康瞪大眼睛注视着秀吉。新太郎也全身发热,回想先前一提秀吉,便与“谋略”二字连在一起,此时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他对秀吉佩服得五体投地:毕竟是人上之人!但自己真的像秀吉评价的那么前途无量吗?新太郎虽佩服秀吉的坦荡与器量,却也丝毫未改变对主公的看法。这正应了父亲的话——三河武士,有着铁一般的忠心。
  未几,秀吉便离去。可能是因为彼此有好感的缘故,家康和负责照料他起居的藤堂与有卫门高虎一直畅谈未息。
  “这刀赠大人,以答谢你近日照拂。”家康把长光刀赠予高虎,高虎如孩子般兴高采烈,连连致谢后而去。
  翌日,细川藤孝进京。秀吉举行茶会招待他们,藤孝和家康之间似也甚为融洽。
  十一月初五,依预定计划叙任,七日正亲町天皇逊位,后阳成天皇受禅,八日,家康便要离京归国了。此间秀吉始终不提本多作左卫门一字。
  七日夜,家康去尚未竣工的聚乐第秀吉房中辞行,秀吉才终于谈及此事:“本想留你多住些时日,可由于母亲诸事,我不便多挽留你。早些回去,和她说说京里的事,然后尽快把她送回来,以了我的牵挂。”
  “是。”家康回道,“回冈崎在路上需要三日,本月十二,太夫人便可启回京了。”
  秀吉微微点头:“我不说你也知,不可让本多作左护送。”
  他说得漫不经心,却突然之极,吓了新太郎一跳,家康竟有些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来:“大人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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