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怒-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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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桀看了一眼武帝:“皇上,您看……”
武帝小声地问:“东方爱卿,你有话要说?”
东方朔走过来,平静地问:“皇上,您不是让臣给你制造兵符吗?臣的兵符还没造出来,怎么您就开始调兵了呢?”
武帝轻声笑了起来。“哈哈!东方爱卿,要不怎么说你老了呢?朕当时与你说好了,十天造好兵符。到了期限,上官桀他造好了,可你却不见动静,朕以为你真的造不出呢。”
东方朔从怀中掏出几块长方形的竹片片来:“皇上,臣以为,过去那些兵符太大,拿起来费劲,臣挖空心思,才造成这种新的兵符啊!”
武帝接过一个竹片片,看了看:“哈哈哈哈!东方爱卿,你这也叫兵符?用这个调动百万大军?你带回去,给珠儿玩吧!”
东方朔再将竹片递上:“皇上,臣在兵符上刻了字,您再看看啊!”
武帝更是大笑:“哈哈哈哈!东方爱卿,你说得晚了!朕于五天之前,已经用上官桀造的兵符,调动天下之兵了!”
东方朔更是大惊:“皇上,你已经将天下之兵,全部集结?”
“东方爱卿,朕不是与你说好了么?天下之兵一百五十万,留下五十万镇守各地,朕最多也只调用一百万么?”
东方朔再也不答话,却登上城楼,高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大惊。
武帝走上前来,吃惊地问:“东方爱卿,你笑什么?”
东方朔仍不答话,再度高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笑声,在众人屏息的静氛之中,把城楼震得有些发颤,在空旷的草原上远播,又从对面的雪山上,传来了回声!
武帝以为他受到了刺激,又要走火入魔了,便上前劝道:“东方爱卿,你笑什么?难道你笑朕么?”
东方朔走了下来:“皇上,臣东方朔上可以笑天,下可以笑地,最后一笑便是笑我自己,怎么敢笑皇上您呢?”
武帝听他话音不对,便往后一站,面色一变,严肃地说:“东方朔,你别费话!什么笑天笑地,还笑你自己?!你说清楚了,到底是笑谁?”
东方朔却非常认真:“皇上,我真的是笑天、笑地,还笑我自己啊!”
“那你笑天,天有什么给你笑的?”
东方朔哈哈大笑。“哈哈!皇上,我就是要笑苍天。哈哈哈哈!苍天啊,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文曲星!是太岁星!是那个不听话、爱淘气的小淘童!苍天啊!你听到了嘛?你看看天子,看看你的儿子吧!他比我淘童还淘气,他要将天下的兵马,调集到冰天雪地的大草原上,来做儿戏!天哪,让你的儿子长大一些吧,他怎么比我还淘气哇!”
武帝本是血冲到顶,此刻竟然面色转白。他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那你笑地呢,地有什么好笑的?”
“哈哈!皇上,我要笑地,就是要笑地!哈哈哈哈!后土啊,我是太岁,是太岁星,是没人敢在我头上动土的太岁啊!后土啊,你为何这么傻,把你的土地铺得如此广袤无垠呢?你要是将地搞得就像蛋丸儿那么大,任人在手中捏着,不就行了吗?干嘛要用千军万马来梳理吗?后土啊,你为什么给匈奴人提供那么大的场地呢?东起苍海,北到鄂毕河,还有大冰大雪的海洋!臣听张骞说过,在遥遥的西方,地的中间还有海,那也是匈奴快马驰骋的地方!后土啊,你造就如此茫茫的草原,不是在和苍天唱对台戏嘛!别说一百万大军,就是一千万大军,在这草原上搜人,还是大海捞针啊!”
武帝听了这话,又变得气急败坏:“别说了!你还是笑笑你自己的疯样子吧!”
“是的,皇上,我要笑我自己!哈哈哈哈!东方朔啊东方朔,你以为你多了不起吗?你的话已经没用了!你应该彻底认输了!你快让皇上去泰山封禅吧,让他成为千古一帝吧,不然,你东方朔的罪过就更大了!哈哈哈哈!”
武帝听了这话,不禁心头一动,马上冷静下来。他先是很有些不解,然后又不安地问道:“什么?东方爱卿,你真的让朕去泰山,去泰山封禅了?”
东方朔笑出了泪水。“哈哈!是真的啊!皇上,东方朔说的是真心话!你的疆土南到太阳的南边,北到冰河北边;西到月氏大宛,东边又建了汉城!秦始皇赶得上你么?赶不上!他和你相比,只不过是黄鼠狼看大象!还有什么三皇五帝,尧舜禹汤,他们都不过是蝼蚁而已!而皇上您啊,与日月同辉,与山河共在!你是一代真正的天子,你是天下的真龙,你可以搅动五湖四海的水,你可以掀起大江大河的浪啊……。”
听了这些话,武帝先是飘飘然,然后却觉得不自在。他怒也不是,笑也不是,只好上前拉住东方朔:“好啦,东方爱卿,你又疯了么?你又变成屈原了么?”
东方朔笑得泪流满面:“哈哈哈哈!皇上,你想让臣变成屈原?那好,朔方城下有两条河,你说让臣投哪一条,臣就去投了!”说完,他就要下城楼!
武帝急忙劝阻:“好啦,好啦,东方爱卿,既然你让朕去泰山封禅,朕还有什么说的?朕听你的!”
东方朔摇着头,还在张着嘴,想笑,却笑不出声来。
上官桀早就在一边等着呢,这时他才插得上嘴,便问道:“皇上,这兵,还调不调?”
武帝生气地直甩手:“你先一边呆着!都给我回去!公孙敖,龚遂,你们两个过来,把东方爱卿扶进房内,朕要与他好好商量商量!”
(七)
朔方城内,武帝行宫。
茶盏飘香,细雾袅袅。
武帝与东方朔两个人,面对面地坐着。
武帝自嘲地说:“哈哈,我堂堂的大汉皇上,不怕雨,不怕风,就怕东方大人发了疯!”
东方朔此时也镇静了下来,他从怀中拿出那几块竹片片,递给武帝。“皇上,臣不是按期不交兵符,臣是在为天下,是为您着想啊!您能仔细看看,这竹片上臣写的是什么字吗?”
武帝点点头:“好的,朕这就看。”他低下头来,朗声念到:(KT)
既是兵符,又是名刺。
乱则动兵,虐则行刺。
检举不法,监督郡吏。
安邦救民,天子刺史。
天理良心,违之天极。
(SS)
读完此语,武帝陷入沉思。
“皇上,您明白了臣的意思么?”
武帝笑了起来。“哈哈哈哈!什么名刺、行刺、天子刺史的,难道你要朕派上大员,拿着你做的这这种兵符,到处去行刺?”
东方朔点点头:“说的对,皇上!刺者,刀刻竹木也。臣用刀子刻此竹片时,便想到了‘刺’字!所以臣说,‘既是兵符,又是名刺。乱则动兵,虐则行刺。’”
武帝收住笑容。“你是说,让朕在上次和你一块划分的天下十几个大部中,都派出一种官员,叫做‘刺史’,拿着你刻的这种‘名刺’,把几个郡的兵马都集中管理;有了战争,他就领兵打仗,没有战争,就让他监督所辖的郡县官吏;一旦有人违法乱纪,残害百姓,刺史们就对他们‘行刺’!”
东方朔见武帝开始跟着自己走了,也就全然恢复了常态,顺口就来一句幽默:“皇上,刺字还有一解。刺者,蜂尾之利器也。”
武帝又笑起来:“哈哈哈哈!你要朕派出十几个大毒蜂子,哪个诸侯郡国不像话,就去螯他?”
“对!皇上,您说更对了!毒蜂的刺,也没有什么不好!臣小时候在大河边上放牛,就被毒蜂螯过一次!可疼了,臣的半个身子都肿了!可是,自那以后,一般的蚊子臭虫,要是叮咬臣一下子,就一点事情都没有呢!”
武帝也高兴起来:“这个嘛。朕听说过。朕有时觉得,你就像个大马蜂,还唱着歌儿,扛着个钩子,到处螯人。时不时的,朕就要挨你螯一下子!”
“哈哈哈哈!皇上,您说很对!不过。臣不是毒蜂,臣是能治病的马蜂。您是不是觉得,您的屁股偶而被臣刺一下,外表不舒服,可心里挺惬意呢?”
“惬意个屁!你这个马蜂,还算好,只刺朕的屁股,不刺朕的脸。可汲黯那只老马蜂,老往朕的脸上刺!”
“哈哈哈哈!难得啊,皇上!人活一辈子,老有马蜂来刺一刺,这样才能不昏头啊!臣只怕汲黯那只老马蜂,被你贬到东海郡当太守了,现在可能刺都没了,成了秃屁股大马猴了呢!”
武帝也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东方爱卿,说真的,朕还有些想汲黯爱卿呢!”
东方朔马上止住笑容,严肃地说:“皇上,这又是对了。你不想他,说明他没刺到你的痛处。这人啊,说起来就是怪。那些唯唯诺诺,你说什么他就是什么的人,一转眼就会被你扔到了脑后,永远都记不起来了;可是那些专和你唱反调的人,能调理你的人,就像一面能照出你脸上脏物的镜子一样,当时你心里挺烦的,可事后,你一点都不忌恨他,反而会喜欢他,想念他,一辈子都把他挂在心上!”
武帝耸然而动:“精辟!精辟!东方兄长,朕很长时间没听你这种精辟的高见了!”
东方朔再加一码:“皇上,臣一直想,不管是螯人的马蜂,还是能照出脸上脏物的镜子,不能只放在皇上的身边。臣当年被你贬到武陵,到过衡山,路过南阳,就看到淮南王和义纵两个人无法无天,那时就想,我东方朔真真应该变成一个马蜂,不,一个马蜂还不够,臣要变成一群,一大群有毒的大马蜂,把那些无德无行、残害百姓的污吏和贪官,统统螯死!”
武帝站了起来:“说得好,说得妙!东方兄长,朕明白了,你要朕派出的这些刺史,就是要个个带刺,专门刺探那些地方官吏的恶行,必要时,可以将他们刺死!”
东方朔会心地笑了。“皇上,您说得太对了!如皇上的计策,这些刺史,就是要能对贪官动一动毒刺!可对一般的官吏来说,即使是个循吏,是个好官,有个拿刺儿的人在边上,也没有坏处!皇上,您想想看,过去您身边有汲黯那个刺儿头,虽然时常有茫刺在身的感觉,可是汲黯一走,你不觉得身上的痒痒,除了东方朔以外,便再也没人给你挠一挠了么?何不让地方诸侯,各路官员,身边都有几个刺儿头给挠挠痒,监督着,让他们正正经经地给皇上做事呢?”
武帝站了起来:“你是说,让这些官员,拿着你这个竹片片,到处查访地方官吏的不轨行为,遇到贪官,就捉拿归案?”
东方朔也站了起来。“皇上,您看,臣做的兵符,是方方的竹片。过去那些兵符,太大,太不好用。臣把自己做的兵符,叫‘名刺’,一来用作有身份人的象征,官员们见面时用作招牌,表明自己的地位;二来要让他们不忘自己的身份,记住皇上给的职责。”
“这样一来,不是天下的所有官员,都可以使用了么?”
“那好啊!您可以下一个诏书,所有名刺之上,都写上‘天理良心,违之天极’这八个字。不管他是不是刺史,只要他违背了天理良心,便会受到上天或者皇上处以的极刑,难道,这个名刺,不是天下最好的镜子么?”
“太好啦!太好啦!东方兄长,你刚才说,你同意朕去泰山封禅了,是真的么?”
东方朔见皇上急转话题,便停了一下,认真地问:“皇上,您让臣说实话么?”
“当然,朕要你实话实说!”
东方朔点点头:“那好吧,皇上。臣说实话。臣过去以为,封禅是好大喜功的行为,只会劳民伤财。可是眼下,既然连太史公都说应该封禅,封禅能使国威大振,民心大振,臣便觉得,封禅也可。不过……”
武帝见东方朔变了,便高兴地问:“不过什么?是不是要朕不要铺张?要向孝文皇帝那样节俭?”
“皇上,您都想到这一点啦,还问臣做什么?不过……”
“别不过、不过的,朕就知道,你心里还不服气,你是想说,你不反对封禅了,不是自愿的,是朕逼你就范的!”
“皇上,您真能猜,猜得真准!既然皇上您都承认啦,臣还有什么可讲的呢?不过……”
武帝有点急:“又是不过、不过的,你有完没完!?”
“皇上,事不过三!臣还有最后一个不过。”
“你从来都没有如此吞吞吐吐的,不过什么?你快说!”
东方朔慢吞吞,却早认真真:“皇上,您曾经说过,去泰山封禅,一要‘天降祥瑞’,二要‘振兵’,三要‘释旅’。那个什么会跳舞的树,就算是‘祥瑞’;而你眼下又调集了百万大军,‘振兵’可谓够大的了。只是这‘释旅’,臣觉得还没做好。”
“怎么叫还没做好?朕将大军调到朔方,搜完了匈奴乌维单于,然后叫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