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怒-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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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朔怔了一下:“那你说来我听听。”
朱买臣应声而答:“好!东方大人,您听着!第一条,残害忠良:窦婴和所忠之死,虽是田鼢主谋,却是张汤一手所致。”
东方朔点了点头。
“第二条,滥用酷刑。据赵禹揭发,张汤不仅在廷尉府中设有酷刑,还在自己的家中自创刑法,其手段之酷,无所不用其极!”
东方朔又点了点头。
朱买臣更加激愤:“第三条,残杀无辜。淮南王和衡山王两案,被杀之人多达数万之众;颜异大人被他以‘腹诽之罪’杀死,还有杨得意,也被他亲手残杀!”
东方朔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朱买臣看了一眼东方朔的样子,接着高声说:“第四条,结党弄权。他先与义纵结为同党,又与李蔡狼狈为奸,现在他和杜周又是鬼鬼祟祟,非同一般。这是历朝历代决不允许的!”
东方朔又认可地点了点头。
朱买臣更是兴奋异常:“东方大人,如果说前四条,与他廷尉的职务还有关系的话,这五、六两条,可就是人品问题了。”然后,清清嗓子又高声念道:“第五条,私养佞臣。东方大人,这一条,皇上绝对不会放过他吧!”
东方朔却笑了笑:“我看未必。”
朱买臣不明白了:“为什么?”
东方朔沉痛地说:“朱大人,你不了解内情。有一段时间,皇上身边也有两个佞臣,先是韩嫣,后有董偃。韩嫣是太后杀掉的,而董偃则是我东方朔逼着皇上杀掉的,皇上嘴中不说,可心中未必舒服。”
朱买臣却说:“听乐成侯丁义说,皇上昨天晚上见到张汤和鲁谒居在一起,他很不高兴?”
东方朔反问道:“是啊,可我要问你,皇上为什么没在当场就下令捉拿张汤?”
朱买臣摇摇头:“东方大人,买臣也不明白。”
东方朔叹了一口气:“看来,皇上还因为某件事情,不想杀掉张汤啊!”
朱买臣一怔:“此话怎讲?”
东方朔说:“既然张汤有这嗜好,那他也可能变成第二个韩嫣,第二个董偃。”
朱买臣恍然大悟,然后又将头摇得像货郎鼓一般:“天哪,决不能这样!东方大人,你,你能不能再逼皇上一次!”
东方朔叹了口气:“世事难料啊。好了,朱大人,还有最后一条,你说吧。”
朱买臣语气滞缓了:“这第六条,贪赃枉法。我与王朝、边通两位大臣审了李更,经他交待,张汤确实指使管家吴陪龙,就是那个鲁谒居,参与了侵占先皇陵地之事。我们三位长史,通过田鼢、义纵、主父偃三个人生前个个贪赃枉法、敛财无数的丑行,一致认定:张汤是个大贪,其所贪钱物,比起田鼢、义纵、主父偃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东方朔却说:“朱大人,定罪要有证据,你们三位长史,全凭推测来认定张汤贪赃枉法,那可不成!据我所知,张汤并不是个贪财之徒。”
朱买臣笑了。“东方大人,我们还能怎么办?难道你要我也深入虎穴?那得让皇上下旨!主父偃在遗书中白纸黑字说得清清楚楚,张汤家财无数,贪婪成性。主父偃是张汤的死党,他们二人狼狈为奸,这还会有假。何况,张汤权势大于当年的田鼢。皇上抄田鼢的家,得到的财产几近国库!你说,张汤他能肉在嘴边而不吃吗?”
东方朔冷笑起来:“这就是你的证据?”
朱买臣也笑起来:“证据?还有啊。东方大人,这次李更克扣治水之钱,买地建宅,便是张汤一手授意的!张汤只说李更从每个草包上克扣了一缗多钱,却没有说他自己得到了多少!你算算,如果每个草包他能得到一缗钱,就是三百万啊!
东方朔摇摇头:“朱大人,此等事情,不可随意定论。为了铲除奸佞,我东方朔可以第二次逼迫皇上,可你,不能单凭主父偃的遗书做事,要知道,主父偃也不是个好东西!”
朱买臣却不以为然。“东方大人,主父偃是对不起您,但他没有对不起我。我与他也算是生死患难之交。除掉张汤,我不是为报私仇,你也不要感情用事。”
东方朔说:“那你也得要有证据吧!”
朱买臣想了想,双手合掌一击:“对啦!有证据了!那李更交待,张汤所有货物,全部由一个叫田信的商人置办的。那个田信,是田鼢的远房侄子,是个势利小人!他为张汤办货办了二十年,我们就从他的身上,打开缺口!”
东方朔点点头:“那好。明天一大早,我就进甘泉宫。你们三位长史,去把证据找足了!”
朱买臣将头一甩:“东方大人,为除这个大奸大恶,我朱买臣就是拼了命也值!”
(八)
张骞这几天一直陷于十分困顿的状态。他还住在博望侯府中。公孙贺虽当了丞相,但他在大行令府的家,张骞却一直不让他搬出。大行令本是每夜都要在宫前值更的,可当霍光发现张大人与卫皇后的关系非同一般,有可能旧情复发时,就当仁不让地把值更的事务全部揽了下来。
他拿过一个西域才有的小罐儿,认真地看了看。这是魇宾国王送他的另外一件礼物。魇宾国王当时说:大汉的使者,你接受我们漂亮的孔雀,也得接受我们孔雀的胆汁!孔雀最漂亮,可它的胆汁却是最有毒的东西,魇宾国人喜爱孔雀,也喜爱孔雀的胆汁。要是谁在山中,不幸被毒蛇咬了,用点孔雀的胆汁一涂,立即便能化解蛇毒。可是,孔雀胆是不能喝的,不管是人,还是牲畜,尝一点孔雀的胆汁,便会立即丧命!我们的战士在与敌人作战,不能取胜时,他们便会喝上一点孔雀的胆汁,然后微笑地死去。魇宾人不让敌人污辱自己!有的老人患了不治之症,他们也会喝点孔雀胆,以求速死。魇宾人都相信,如果是这样死去,他们的来生还会轮回地生在孔雀之国,甚至会化成一只美丽的孔雀来!
张骞拿着孔雀胆,不禁悲感交集。好在子夫没有追问我另一件礼物,不然,我该怎么回答她呀!
张骞觉得自己已经是魂不守舍了。他没有想到,皇上会在出行之前,让自己去做大行令?自己与皇宫的唯一关系,就是和卫子夫二十五年前的旧情,难道皇上是故意这么安排的?我张骞两次出使西域,又曾到战场效命,虽说被封博望侯,官至大行令,达到了一般人所难以达到的位置。可皇上也知道我心中的痛苦,知道我与卫子夫曾经有过的深厚情意,难道皇上是出自怜悯之心?是皇上自己终日不在宫中,特意让我来安慰安慰子夫么?不对!自古没有一个皇上会那么做,特意安排皇后昔日的情人与皇后在一起!那他是什么用意?
张骞啊张骞,你只想到你自己的心情,你没想过卫子夫么?皇上有五千多佳人,几十个夫人和妃子,卫子夫那儿,他已十多年不去了,卫子夫过着多么孤独的生活。不仅如此!她还守着一个发了疯的女儿,每天生活在揪心揪肝的痛楚之中,她那银铃一般的嗓子,已再也没有悦耳的声音了。那种让人心颤的沙哑,不用说武帝不忍多听,就连张骞你听了,也是心力交瘁啊。她身边还有一个任性的次公主,阳石公主,她因一直恋着自己的表哥,公孙贺的儿子公孙敬,不愿意嫁给韩食其,就天天在家里憋气!卫子夫不仅要保护已经疯了的大女儿,还要保护这个任性的小女儿。现在卫子夫唯一的寄托,都在儿子身上。可是太子大了,要在东宫独立门户,不可能再和妈妈终日在一起。听说太子和一个姓史的婢女要生孩子了,可皇上说什么也不愿封那个婢女为太子妃,只同意她做一个良娣。皇上要亲自给太子选一位妃子作为将来的皇后!皇上啊皇上,当年卫子夫进宫时,不也就是一个歌女么?为什么你自己爱起人来,就不计较她的地位高低,而一到了自己的儿女身上,你反要找什么门当户对的家族呢?你这样做,不是让子夫这个做母亲的心,为三个儿女终日受折磨么?过着这样的日子,就是贵为皇后,又有什么意思?还不如一个贫家妻子快乐呢!
老天哪,当年你不让卫青家的老伯母到长安,不让她给平阳侯曹家当佣人,不让卫青带着子夫来到长安,也许我张骞和子夫便是一对无忧无虑的牧羊夫妇,也许我给子夫的欢乐,要比她现在所得到的欢乐多一千倍,一万倍!
张骞啊张骞,你不是从小立下大志要走遍天下,要经历天下奇险之事,要争取立功封侯么?你的志向既然已经实现了,为什么你一点也不高兴,还有些后悔了呢?你想想,卫子夫本来就不是你的!当你们两个小时候在一起,稍有靠近时,她的哥哥卫青就用异样的眼光把你们分开,仿佛他卫青才是卫子夫的保护神,不让你张骞再亲近一步。记得有一次下雨,你把子夫拉进山洞里躲雨,卫青发现后,还揍了你几拳!小时候,你和卫青怎么打赌立志的?卫青说,他要统领千军万马。而你呢?就说要走遍四面八方!也许卫青就因为你想奔走四面八方,才不放心把妹妹嫁给你的!
卫青对我还是很好的,只要我在长安,他总是十天半月地来看我,或者来请我到府上做客。可是,自从霍去病死后,他便深居简出,也不想再打仗了,他的三个儿子全被皇上封了侯,他便和平阳公主和几个孩子分享天伦之乐了。现在,皇上让我当了大行令,他更是再也没来看我,也没请我。卫青啊卫青,你应该知道我目前的尴尬处境!想想我张骞是如何度日的啊!我身在子夫的周边,回到家中,看到的却是我所不爱的匈奴女人。我每天夜里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只要天一亮,我便不由自主地向皇宫走去,我想看到子夫,听到子夫。可是一见到她,我的心就碎了,我的手脚便不知如何行动!
宫中还有无数只眼睛注视着我们,尤其是那个李延年,他居然敢跟踪我的行踪!张骞啊张骞,你怎么就没有想到,皇上难道会对你放松警惕?皇上也是爱卫子夫的,他从来都爱卫子夫,只不过现在,卫子夫身边的两个女儿,一个是皇上不敢见,一个是皇上不想见而已。还有,皇上也不想听到卫子夫沙哑的声音,他要在心中永远留着子夫那银铃般的歌声。不是吗,李夫人死前不让皇上见到她的病容,皇上至今还念念不忘她的音容笑貌么?皇上是个喜欢永远沉浸在美好之中的人,一旦他拥有的东西不美好了,他就不要了。他宁愿生活在回忆中,也不愿用现实去击碎他那美好的梦!是啊,我张骞只是一个为皇上补梦,但自己却不能进入梦境的人。张骞啊张骞,苍天生你,原不是补天之人,而是个补梦之物!
“张大人,一已之情是小,你要知道,如果你陷皇后于不义,可就会牵连卫大将军,还牵连到万人注目的太子啊!”
一个不大的声音传进张骞的耳朵。张骞抬起头来,四周张望,只见黑夜沉沉,哪里有人?自己好似仍在梦中。对了,这是霍光的话!霍光这个年轻人,做起事来四平八稳,说起话来掷地有声!霍光说得对啊!我张骞举止失措,那是小事;我张骞被人告发,一人被杀,也是小事,如果因为我的举止失措,而牵连到我最心爱的人,牵连到皇后的位置,牵连到已经再无斗志的卫青兄弟,牵连到众人注目的太子来,那我张骞可就是万年不能自赦的罪人啊!
张汤为什么要让李延年来盯着我?霍光说的对,张汤眼下正是危机四伏的时候!他要转移皇上的视线,想找到立功的机会证明他还是个有用的人物!我张骞成了张汤的垫脚之石!那次我从西域回来,张汤多次找我,因为他得知我手中有一小罐西域人用孔雀胆配制成的毒药。张骞出门在外常带着他,怕万一被毒蛇咬伤时,可以用它来以毒攻毒的药品,可是这被李广利知道了,便告诉了李延年,李延年便又告诉了张汤,张汤却让李延年生磨硬泡,生生地要走了半罐。张骞啊张骞,你一辈子提防着蛇咬,最终还是将脚伸给了毒蛇!怎么,你还等着毒蛇咬上你之后,再用药来疗你自己么?可能那时,被咬的不是你一个,还有你最心爱的人,你最敬重的人,你最担心的人……
张骞不敢再想下去,他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国度,一个他今生今世几次想去都没能去成的国度,一个叫做身毒的国度,一个身毒国的商人曾经告诉过他,身毒人信奉一个叫如来佛的佛神,信了这尊佛神后,人生的一切忧怨都会化为泡影,人生所不能实现的愿望,也可以到来生得以实现……
他拿起了仅存半罐的孔雀胆汁。
他的耳朵里听到银铃般的歌声: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
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张骞知道,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