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官说-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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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钰心想,我还真不敢说。
徐清明一向没什么善恶观,为人处世遵循“顺我者,看着顺眼的昌;逆我者,看着不顺眼的亡”。要是他说看着眼前的老皇帝不顺眼,想亡个国玩玩,崔钰是绝对相信的。
估计龙椅上的皇帝也被闹得头疼,见太傅被将军压了风头闭上嘴,也乐见其成,一锤定音吩咐侍卫去丞相府。但他也相当给徐清明面子,不仅没把他暂押起来,还准他随侍卫回府,同将军一起监督搜查,要是里面没有通敌卖国的罪证,徐清明甚至可以直接砍掉将军的脑袋。
崔钰看徐清明一脸无所谓,自然也放心得很。徐清明办事儿虽然随心所欲惯了,但到底是与玉皇大帝同尊的祖宗,这点凡间的小猫腻,怎么可能害得了他?
她心安地仰面倒在他手心里,随着轿子晃,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就连到了书房门前,她还在跟他抱怨姜小白,说她为了去酆都跟小白脸谈情说爱,把一堆活儿扔给她去干。
“就是个窝里横,还好意思说?”徐清明低低地笑,伸出手指头乱点着逗弄崔钰,“要不是我疼你,当我面儿喊别的男人的名字还想好好躺在这儿?嗯?”
那一声胸腔里发出的“嗯”,勾人得很。崔钰手脚并用,抱住徐清明的手指,无比羞赧地翻了个身,用小屁股对着他。
几乎同时,屋里的侍卫大喊着“找到了”,捧着一叠整齐的信笺,奔到将军身边。
将军拆开几封,越看越容光焕发,他扬着白纸黑字,声音洪亮地朝徐清明呵斥:“证据确凿,徐清明,你还有何话可说!”
崔钰猛地想起昨晚那管迷烟,还有随后进来的鬼祟身影。她悔得简直想撞柱子,这么大的事儿,怎么就忘了告诉徐清明呢!
差点被纸砸到脸上,徐清明脸色未变地接过信,粗粗看了一遍。
他嗤笑说:“看将军的样子,就算徐某想辩解几句,怕也是不成了?”
“证据摆在眼前,哪儿还有你花言巧语的份儿?来人,把徐清明押进大牢,听候陛下判决。”将军冷笑,活脱脱一小人得志。
徐清明在被侍卫扣住手前,退开一步,背着手朝将军踱步,开口跟教孙子似的:“将军再性急,也要容我回屋拿些行李……先别忙着拒,你想啊,你拿到的不过是几张来路不明的纸,能不能就此扳倒我,实在难说得很。俗话说得饶人处且饶人,凡事都该给自己留点退路……”
那“你好不懂事哟”的语气,把将军说得脸都黑了。他背过身挥挥手,那些侍卫立马散开,对徐清明进屋视而不见。
“你在这儿乖乖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
徐清明从贵妃榻上拿过一个小匣子,巴掌大,沉檀木的料子,通体绛紫色不带丁点儿杂质。只是边角有些磨损,想来是贴身的旧物,还时不时被摩挲过。
崔钰还没看全,就被他小心地放了进去。
置身其中,崔钰才察觉内里精妙。
小桌小床小碗小杯,简直是为拇指大的自己量身定做的,小床边的小塌上叠着几件小衣服,小桌上摆着小棋盘和小梳子,小镜子挂在墙面,匣壁镂出的小眼原来是窗,窗楹上还摆着几盆花……点滴细节,都让崔钰莫名熟悉。
但她还是先跑到匣边,试图扯住徐清明伸回的手指。
“我跟你一起去。”
“我要去大牢,你跟去干什么?”徐清明笑她,见崔钰坚决地要从匣子里跳出来,他只好吓唬,“那牢里有不少耗子跳蚤,个个饿得眼珠子发绿,你这么大点儿,被他们塞了牙缝,我都不知道。”
“那我也要去!我昨晚看见有人下了迷烟溜进屋,要是我早点告诉你,你有了防备,就不至于落到要关大牢的地步!”崔钰跺跺脚,眉头紧皱,眉间那朵花都拧变了形。
总是这个样子。
徐清明沉静地看她努力往外爬。
明明怕得手脚都在抖,明明就不干她的事,他的小钰儿,却总是不顾后果要冲到他跟前。五百年前是这样,过了五百年,还是这样。
“关你什么事?这是我命里必有的一劫。你要是不想给我添麻烦,就老实呆在里面,我天黑前就会回来。”
心里头莫名焦躁,徐清明在崔钰爬出来的瞬间,又把她弹回去,接着“砰”一声把匣子盖住。
崔钰一听是命里的劫,顿时就老实了。要不是五百年搅了徐清明的劫,现在她还在地府里风光,哪用变成拇指大,被关在小匣子里受气?
她百无聊赖地靠在窗前,胡乱扯着花盆里盛放着的花,不时听听外面的动静。
可临近日落,徐清明的脚步也没想起,倒是猫叫声逐渐变大。
“喵呜~”白猫跳上塌,绵软的肉爪子拍中匣子。匣子猛地一晃,屋里东西全挪了位。崔钰一头撞中花盆,脸颊被花伸出来的枝划了一道小口。
虎落平阳被犬欺。崔钰对镜子照脸,气得咬牙切齿。但还没骂出口,猫又开始拼命叫起来,声音急促,但听起来并无恶意,很有些古怪。
“喵呜…喵呜…喵!呜…”
崔钰刚把头探出窗想看清楚,就见一道无形黑气雷电般窜进书房,直直击中白猫额头,瞬间穿了过去。那猫发出一声凄惨的哀鸣,随后气息全无。
接着黑气四散开来,弥漫在小匣周围,逐渐变成五指大掌,一把抓住匣子。那指头力大无穷,竟生生戳碎沉檀木,牢牢楔进匣子里面。
崔钰心知不妙,正欲逃跑,那大掌就带着匣子撞出门去。崔钰被猛地甩到一边,额角正对桌脚,顿时耳鸣不止,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
等她醒过来,手脚都被细细的黑气绑住大开,整个人被架在半空。脚下是灼烧的蜡烛,不时有火舌窜高,灼烫感透过软底绸鞋,烤着她的脚心。
崔钰脸色发白,干干的嘴唇也没有一点血色。她扭了扭手腕,黑气聚成的铁链一晃,瞬间又厚重了一层,她不甘心地继续挣扎,那铁链也越发坚硬,很快崔钰就再不能动弹。
“别白费力气了。我这黑气,是南越地数千惨死妖魔的怨气所化,你挣不开的。”
在火焰上方,崔钰早已满头大汗,汗水不断从眼角趟下。粘着水的睫毛晃动几下,崔钰使劲眯了眯眼,看向薄纱屏风后那个窈窕的身影。
待那人款动缠足,从屏风后露出脸后,崔钰神色一动,带着懊悔地喊道:“居然是你!”
☆、第7章 大显身手的拇指姑娘
“是我。”走出来的青衣女子面色清冷,和她恬静容貌不相配的,是嘴角那抹扭曲的笑。
“再用这种眼神看我,小心把你的眼珠子掏出来!”
见崔钰眼里冒火,一副恨不得把她打杀了的愤怒相,青鸟眉间一凛,语气中再无半点矜持柔美。
她随手一挥,黑气带着风啸打在崔钰脸上,留下五道血痕。
好汉不吃眼前亏。崔钰听话地闭上眼,侧脸火辣辣的,一阵抽疼。
“是你把通敌信放在书房里的?”她不动声色地说话,想转移青鸟注意力,手指悄悄掐决施法。
“你果然看见了。”
青鸟开始缓慢活动脖子,脑袋不协调的扭动着,骨头间传来一连串“咯噔”声,浑身都冒出黑烟。
“不过看见又怎么样?她阴笑,“徐清明照样被带进了牢里。我帮那将军安排了几个很得力的狱监,有的是法子让他畏罪自杀,想来不久,就会有好消息传过来了。”
她调子里全是得意,但每念出“徐清明”三个字时,总会露出带着戾气的目光。
那目光让崔钰想起地狱守门的三头恶犬,不禁如置冰窖,手脚冰凉。
等她理会出青鸟话里的意思,更是惊得浑身战栗,心头血尽数凝固。
“你怎么敢那么对他!你知道他是谁吗!”崔钰眼睛通红,大力地去挣手脚的桎梏。
“哟,心疼了。难不成,你和那只短命的猫妖一样,对徐清明动了情?就你这么个不知哪来的小精怪,也敢肖想勾陈天宫的那位祖宗?”青鸟尖笑,踢了踢脚下的白猫尸首,“这还是个快踏进仙门的妖怪呢,从徐清明这世还在娘胎里,就开始日夜守着,那情意,快赶上玉帝当年对那个狐狸精了。这不,见你是徐清明带回来的,就不自量力想救你,结果可好,唉,被我给杀了。”
地上的白猫一动不动,本来雪白的毛上沾满了污泥和鲜血,眼珠睁得老大,身体被青鸟踩得几近变形。
崔钰手紧紧攥成拳,指甲掐进手心,却也盖不住心底的怒火。
“恼什么?”青鸟笑地弯下腰去,“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听外头传说他风流多情,就以为自己也能和他来个*一度?我告诉你,他徐清明,是这*八荒,最无情的男人。”
说着,青鸟渐渐变了脸色,声音阴冷,越发刺耳难听。
“在他眼里,除了那个女人的命,别人的
都是贱、命……那个女人杀了我义姐,有人要杀她报仇,那是天经地义,他竟为了护着她,屠尽了我义姐子孙,杀光了她所有的亲友……”
她眼里眼底猩红,恨意毕现。
随着咬牙切齿地低吼,青鸟的的脸泛起青灰,显得阴森恐怖。瞳孔变成青色的圆点,手指僵硬地弯曲,指甲猛地伸长,似禽类爪子般尖锐,在烛灯下发着幽光。连手背也冒出几簇青色的鸟毛,看起来十分坚硬。
混蛋徐清明……崔钰暗骂,他身边怎么总有这些要命的麻烦?!五百年前没过门的媳妇是条八岐大蛇,如今收个婢女,看样子,居然还是只鸟精?
她边骂边趁机调动紫微大帝法术,想攻其不备。但没想到她身体成倍变小,连带着法力也少得可怜。
别说得意法宝判官笔祭不出,就是她练得最好的、能把半座阿鼻地狱的猛火全调来的借火术,念完诀以后,借来的火,也就是手心里那点火星子,噼里啪啦烧几下,还没等朝青鸟甩过去,自己就灭了。
青鸟见状瞳孔一缩,嗓子眼里发出一声低鸣,躬身举臂,闪着寒光的爪子就要招呼到崔钰脸上。
崔钰知道躲不掉,干脆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等她变回原样,该怎么把这只没长眼睛的臭鸟给卸腿拔毛。
就在崔钰等着脑袋被扎出窟窿的瞬间,她觉得眼前金光一闪,紧接着,旁边就传来青鸟难听的嘶鸣。
崔钰睁开眼,发现她被黑气缠住的右手腕射出万丈光芒,那黑气被光芒戳出无数小洞,很快就消失殆尽。
光芒没了阻碍,越发耀眼,渐渐笼罩崔钰全身,把桎梏她手脚的黑气全去了干净。
没了吊住她的黑气,崔钰迅速下落,在掉进蜡烛火里的瞬间,被一只冰冷的手托住。
虽然险里逃生,但崔钰不高兴。
她很不高兴。
眼睛里一点神采都没有,嘴也抿得很紧。
她垂眸看手腕,上面本绕着的徐清明的头发,已经断裂四散。她知道,方才发光的就是它。可徐清明在凡间历劫,就算出了岔子,没有前尘尽忘,他的头发也不会能抵御妖魔戾气。除非如今的徐清明,已经不是凡胎*。
她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很不好。
崔钰抬起手,盖住眼睛,淡淡地问托着她的大地战神:“徐清明,已经回去了?”
大地战神说:“是。”
崔钰眼角那滴泪还是没能止住。
就算已经做了五百年判官,批阅无数人生死,就算明知徐清明不过是走完一世,如今仍好好地活在世间,可崔钰一想到他死了,眼角那滴泪,还是没能止住。
接着,耳畔传来大笑。
崔钰抬头,面无表情看向青鸟。
青鸟刚被金光刺伤,如被刀剐般遍体鳞伤,吐血不止。但一听到徐清明离世,她顾不得还淌着血的伤口,立刻仰天长鸣,哈哈不止,连声道好。
“把我变回去吧。”崔钰视线不动,对大地战神说。
大地战神想起主子的吩咐,念起咒语,托着崔钰的手心闪过红光,窜的出巨火包围崔钰,逐渐将她打着旋托起,放在地上。
虽置身火海,崔钰并未感到一丝热意,那火苗暖洋洋的,打在崔钰身上,就像被阳光照着一样舒服。
但她心里可不舒服。
非常不舒服。
火焰包裹着她,蹭蹭变大。
在火里,她唤出判官笔。漆黑毛笔浮在半空,随着她指尖的摆动任意摇晃,还不时亲热地飞去贴她的脸。
崔钰和它玩闹了一会儿,突然指尖猛地一点,不过七寸大的判官笔银光锐现,冲破火壁,电光火石,就插进青鸟的琵琶骨,未待她叫痛出声,判官笔已抽身出来,原路返回,在崔钰身旁左右摇摆,如同想听夸奖的黏人孩童。
崔钰摸摸它,心生遗憾。要不是被青鸟察觉后退一步,现在判官笔已经穿透了她的喉咙。
这时,崔钰变回了本来的大小,周身火焰尽数熄灭,破烂的裙子比以前显眼。
她掐决甩袖换上判官服,伸手抚过判官笔,眉间红莲娇艳灼眼,脚底浮现出一圈圈带着波光的印迹,顿时肃重庄严,威压尽展。
判官笔的银光,也比方才耀眼百倍,如蓄满势、只待发的利箭,虎视眈眈地对准青鸟,只待给她致命一击。
青鸟浑身被血污浸透,伤痕累累。尤其琵琶骨的那处伤,皮肉四翻,露出森森白骨,十分惨烈。
可她硬是撑住膝盖站起来,与崔钰直视。
“头顶乌纱,腰围犀角。手擎判笔,身着络袍。你是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