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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相思门-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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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还谈得上以后的事?再说,我和苏三公子有旧交,二十年前有件天大的事,就是他帮我办成的。只要能让我见到他,事情说出来,苏三公子也未必不肯再帮我一次——至于事情成不成……只好看天意了!”
  苏妄言轻轻点头,缓缓问:“夫人,我若见到苏三公子,该怎么跟他提起你?”
  凌霄眼睛一亮,一言不发,起身快步走进里屋。过了片刻,拿着一幅卷轴走出来,一脸都是期盼之色——转眼之间,竟像是年轻了十年,又回到了第一次站在苏家门口的模样。
  她将卷轴双手递到苏妄言面前,连声音都在止不住地发颤:“苏大公子若是见到他,就请把这幅画交给他,就说,是故人凌霄送去的,他就会明白。”
  “那画上画的是什么?”
  韦长歌从茶壶里倒了杯茶,饶有兴致地问。
  “是一幅刑天舞干戚图。”
  苏妄言劈手把他手里的茶抢了过来,一饮而尽,跟着才笑眯眯地回道。
  韦长歌也不生气,又再倒了一杯递给他。问:“刑天?”
  苏妄言接过了茶,点了点头,继而露出点迷惑的神色,道:“那刑天图上还提着一句诗——‘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韦长歌一怔,微一皱眉,道:“刑天断首而舞,嫦娥窃药奔月,这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传说,怎么扯到一起来了?”把那句诗喃喃念了两遍,摇摇头,道:“真奇怪,凌霄在画上提这么一句诗,是什么意思?你有没有问过她?”
  苏妄言道:“我答应了凌霄,一定会亲手把画交到苏三公子手上,所以我看到那画的时候,人已经到了洛阳,就是想问也无从问起了……”
  默然片刻,轻声道:“那天我走出很远之后,一回头,她却还在门口望着我——我虽然答应她事情一有眉目就立刻会通知她,她却还是不放心……那天早上,天那么冷,她一个人,孤零零站在山路上,我虽然不知道她心里有什么事,却也忍不住替她难过……”
  “她说的苏三公子,真就是你那位三叔吗?”
  “我回家后,找了个机会把这件事告诉了三叔。我从十年前那女人第一次来苏家说起,一直说到这次在锦城遇到她的经过。三叔便叫我把画打开,告诉他画上画了什么——我就是到这个时候才看到那幅刑天图和那首诗的——三叔那时的表情,像是明白了什么,我便问他:‘三叔,凌夫人叫我送来这幅画和这首诗,不知是什么意思?’三叔没有回答,却反问我,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盛,这人生八苦里最苦的是什么。我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说:‘每个人一出娘胎,便时时都在八苦中,这种种苦楚,便没有一样不叫人煎熬难受的。若非要说出一个最苦的,大约应该算是求不得吧?’”
  韦长歌淡淡一笑,接口道:“求不得虽苦,但有时候,求得了,也未必就是什么幸事。”
  苏妄言瞧他一眼,笑道:“你这话的语气倒跟三叔差不多——那天我这么回答了,三叔也是笑了笑,说:‘是啊,这世上的人,辗转奔波,大半都在为求不得而苦,却不知道,有时候求得了,又是另一种苦境了。’”
  “我等了又等,他却不再说话,我忍不住,只好问他‘凌霄说天下只有那一个人能帮她,她说的,究竟是什么人?’三叔听了,突然收敛了笑意,像是被勾起了什么心事似的,好半天,只是呆呆望着天上明月出神……”
  苏妄言说到这里,停了停,解释道:“我虽然知道三叔看不见,但他的眼睛那么好看,我便总忍不住要觉得,他的眼睛,是在望着月亮的……”
  “我正看着他的眼睛,他却突然问我‘今天是满月,月亮好看吗?’我吓了一跳,忙说‘好看极了’。三叔就笑了笑,道:‘清风明月遥相思——大抵古往今来,明月最是相思之物吧?不过这世上却有一个人,比天上明月还要好看,还要叫人相思……’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正愣了愣,便听他道:‘她的名字,便也叫相思。’”
  韦长歌“啊”了一声:“我知道了——”
  苏妄言望着他一笑。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出了三个字:“月相思!”
  语毕相视大笑。
  苏妄言道:“月相思是滇北一幻境的主人,江湖中都说她通晓各种奇门异术,能沟通幽冥,乃是天下第一的奇女子。甚至有人说,她有起死回生之能!据说当年的月相思并不像如今这样冷情冷面,只是后来不知道为了什么原因,厌世避俗,这才隐居在一幻境里,不问世事。
  “我当时听三叔说到这里,也应声道:‘啊,我知道了!凌霄要找的人是月相思!’三叔虽然笑了笑,只是那笑意却是无限寂寥……他道:‘凌霄说的没错,天下唯一能帮她的,就只有月相思了。’我看了看他脸色,犹豫了许久,才小声问他:‘三叔,凌夫人说的拣尽寒枝苏三公子,是你吗?’他听了我的话,只淡淡笑了笑,说:‘是不是又有什么关系?反正如今世上是早没有苏意这个人了。’”
  苏妄言道:“我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三叔却回头望着我,问我:‘妄言,你想帮她,是不是?’我说:‘这位凌夫人看来也是个伤心人……’他应了一声,低头凝思了许久,道:‘相思的脾气,最是烈性,这些年来,她离群索居,大约还是为了当年的事过不去。如今就算是苏意亲自到了一幻境,也不知道她见是不见呢……’我又问:‘那凌霄这件事该怎么办好?’他想了想,忽然自言自语地说:‘剑阁第三层有一把断剑,原该是二尺七寸,却断在了一尺二寸的地方,剑脊上,刻着秋水两个字,那就是当年苏三公子所佩的秋水剑,要是拿着秋水去找月相思,也许会有几分机会。’说到这里,又叹了口气,‘只可惜剑阁重地,不得擅闯。你以后若是在剑阁见到了,觉得有趣,也不妨多看几眼。’”
  韦长歌笑道:“你三叔这么说,岂不是摆明了叫你去剑阁偷剑吗?”
  苏妄言莞尔一笑,低头看了看膝上放着的秋水剑,道:“三叔是知道我想帮凌霄,所以才故意这么说的。他是要我把秋水交给凌霄,他虽然不能亲自帮她,但只要有这把剑做信物,凌霄也就能求得月相思相助了——说起来,从小到大,不管我想要什么、做什么,只要三叔知道了,没有不帮着我达成心愿的!三叔对我,当真是很好很好的……”
  韦长歌略一点头,想起锦城外那几个人,道:“不知道那晚上你在锦城外看到的那几人究竟是什么来历?”
  苏妄言迟疑道:“那几人举止言语都很有点古怪,听他们彼此称呼,叫做什么‘忘世姑娘’、‘王家先生’一类,不是寻常人的称呼。我总觉得,那几人……似乎不像是人,倒有点儿像是妖魅精怪一类的东西。”
  韦长歌不由笑道:“哦?”
  苏妄言看他一眼,道:“那天晚上,那个年轻人一进林子,便有一种香气。我当时只觉得那种香气熟的很,却一时想不起来究竟是什么香气。可是后来,在凌霄那里,我又闻到了那种香气。”
  “哦?是什么香气?”
  “竹香。”
  “竹香?”韦长歌挑眉道:“你的意思是?”
  “我和凌霄说话的时候,曾留意到窗下种了一丛竹子。”苏妄言一顿,难得地犹豫了一下,这才接着道:“那女子叫这年轻人‘王家先生’……”
  韦长歌定定看他半晌,沉吟道:“《晋书》记载,王徽之生平爱竹,尝寄居空室中,便令种竹,或问其故,徽之但啸咏指竹,曰,何可一日无此君——你是想说,所谓‘王家先生’便是‘此君’?”
  苏妄言只是看着他,却不回答。
  韦长歌想了想,道:“那,那个‘忘世姑娘’又是什么?”
  苏妄言反问道:“一杯忘世,七碗生风,你说是什么?”
  韦长歌低头看了看桌上,苦笑道:“你可别告诉我,那‘忘世姑娘’是一杯茶。”
  苏妄言竟真的点了点头。
  韦长歌一愣,一时竟忘记了说话。
  便听苏妄言认认真真地道:“即便不是茶,大约也是茶杯、茶碗、茶壶、茶树一类的东西。”
  韦长歌听他说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王家先生、忘世姑娘,一个是竹,一个是茶,真真是绝配!”
  苏妄言脸色一沉,大声道:“有什么好笑的?人有精魄,物有精魂,自古以来,多的是木石死物幻化成怪的例子,有什么好奇怪的?”
  韦长歌也不在意,依旧笑道:“只是一杯茶也能成怪,未免太无稽了些。这么说来,那个喜欢下棋的石兄,难不成是一块石头棋盘吗”
  苏妄言冷笑一声,也不说话,神情很是不屑。
  韦长歌心念一动,轻轻“啊”了一声,道:“你找到他们说的那个三娘了?”
  苏妄言只是不应。
  韦长歌偷偷瞄他一眼,自言自语地道:“没有吗?这可奇怪了!地方人家都已经说得明明白白了,却不去查个清楚,实在不像苏大公子的为人啊?”
  苏妄言忍俊不禁,破颜一笑。
  韦长歌跟着笑道:“好了好了,快告诉我吧!那个三娘,到底是什么人?”
  苏妄言收了笑,正色道:“死人。”
  韦长歌微怔。
  苏妄言道:“那天我从凌霄那里出来就准备赶回洛阳,但事情实在太过离奇,倒像是夏天午睡做了一场梦似的,一觉醒来,分不清真假。我想来想去,一时觉得那是真的,一时又疑心是在做梦,百思不得其解,所以便又折了回去。
  “我在附近找了一圈,果然就如凌霄所言,方圆数里都没有别的人家。再在附近打听,也没人见过类似那三人模样的人。我找不到那几人,便只好另想法子。好在我还记得那晚,那位王家先生说自己记不得路,忘世姑娘就回答他,三娘家在过了回眸亭的第一个岔路口往左,门前有三株柳树。这回眸亭倒是真有的,于是我便照着她说的地方,找上门去。”
  一顿,淡淡道:“那地方,是一片乱葬岗。有一座孤坟,前面种了三株柳树,主人是一个叫朱三娘的妓女。”
  韦长歌不禁张了张嘴,却没说话,半晌轻轻扣着桌面,皱眉道:“我总觉得有些不对……会不会是有人故意假扮妖魅,设下圈套,要引你上钩?”
  苏妄言颔首道:“一开始,我也有些怀疑,事情太巧,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但后来的发展,又实在不像是这么回事。”
  一边回想,一边缓缓道:“我到那地方的时候,只看到一片无人看顾的荒坟。找了好半天,才在坡底找到三株柳树。那旁边果然有一个坟头,看得出已有些年头了,坟山已经塌陷一半了,坟上覆满野草,似乎许久无人祭祀。但坟上既无墓碑,也无标识,看不出是什么人的坟墓。
  “我在锦城四处打听,都说那地方叫阎王坡,埋的都是些贫困潦倒客死他乡的过路人,要不,就是乞丐妓女之流。但每每问到那三株柳树下埋的是什么人,就没人说得上来了。我料想再问也问不出结果了,就准备在锦城再住一夜,第二天一早回洛阳去。
  “没想到,我在酒楼里,竟又碰到在赏花诗会见过的那些‘才子名士’拉我一起喝酒。席上众人天南海北地一通胡吹,渐渐的,就说起各人的风流韵事。其中有一个人,感慨万千地说起三十年前在锦城的一段际遇,说是当年他在幕府充任幕僚,其间和一个妓女交好,两人有许多花前月下的约誓。后来他上京谋职,不得已抛下了对方,三年后回来,佳人却已香销玉殒。”
  苏妄言说到这里,放慢了语速,道:“那人说,他没料到一别之后竟成永诀,伤心之余,便在对方坟前种下三株柳树,以寄哀思。”
  韦长歌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苏妄言道:“我听到这里,想到三娘坟前的三株柳树,便随口问他那女子是不是葬在阎王坡。那人却反问我:‘阎王坡是什么地方?我只知道那是城外一个乱葬岗,叫回眸亭。’——阎王坡这名字是这些年才取的,以前那地方便只叫回眸亭,他多年没有来过锦城,所以不知道回眸亭已经改名叫了阎王坡。我于是立刻问他那女子叫什么名字,他虽然有点奇怪,却还是回答我,那女子名叫朱依依,旁人都叫她朱三娘!”
  “一面之辞,不足为凭。你可查过了?”
  苏妄言眼中掠过惋惜之色:“我查过了,三十年前,锦城教坊的的确确曾经有过一个朱三娘子。朱三娘子名叫依依,曾是锦城红极一时的歌妓。这朱依依爱上了一个读书人,在最当红的时候闭门谢客,拿出所有积蓄让那人上京求官。对方得了官职之后,却寄回来一封绝交信,朱依依贫病交集,一气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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