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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历史学家-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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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不舒服。“但我并不想那样。我来这里是想让他听说我,似乎是偶然地——比如我的著作出版啦,我在做讲座啦。我要看看他那时是否还能隐藏过去,像忽视我母亲一样忽视我。至于这个德拉库拉——”她用烟头指着我。“幸好母亲头脑单纯,上帝保佑她,是她告诉了我一些情况。”
  “告诉了你什么?”我无力地问道。
  “告诉我罗西的德拉库拉研究。我去年夏天动身去伦敦之前才知道的。就是因为他研究德拉库拉,他们才相遇了。他在村子里到处打听吸血鬼的传说,而她从她父亲和亲戚们那里听说过一些——你知道,在那种文化里,一个单身男子本不应该在公共场合和女孩子说话。他在罗马尼亚寻找关于刺穿者弗拉德的一切故事,那个我们亲爱的德拉库拉伯爵。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他从来没有发表过有关这个题材的专著或论文,这你肯定知道的。为什么?我问自己。为什么这位历史领域里著名的探索者没有发表关于这个奇特题材的任何研究成果呢?”
  “为什么?”我一动不动地问道。
  “我来告诉你吧。因为他在等待一个圆满的大结局。这是他的秘密,他的狂热。否则一位学者为什么要保持沉默呢?但有件事会让他大吃一惊。”说到这里她诡秘地笑了,我不喜欢她那个样子。“自从我知道了他这点兴趣后,你不会相信过去一年来,我都发现了什么。我没有联系罗西教授,但我一直留神让我的专业水准在系里出名。如果有人比他先发表关于这个题材的关键论文,那对他该是怎样的耻辱啊——而且那个人还是和他同姓。干得漂亮,不是吗?”
  我肯定是呻吟了一声,因为她停了一下,皱着眉头看着我。“等到了这个夏末,我会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更了解德拉库拉的传说。顺便说一下,你要的书我可以给你了。”她打开书包,公然将它重重地丢在我们中间的桌子上。“我昨天不过是想在书里查点什么,没有时间回宿舍拿我自己的。你看,我其实都不需要它。再说这只是一本文学书。我几乎记住了它所有的内容。”
  父亲梦游似地朝周围看了看。我们在雅典卫城上已经默默无语地站了一刻钟,父亲突然从他的白日梦里醒来,问我对这壮丽的景观有何感想,我过了一会才整理好思绪,回答了他的问题。我一直在想昨天的事情。
  我比平时稍晚一点才到他房里,他的身影投射在宾馆没有装饰的墙壁上,一个伏案的黑影,在更黑暗的桌上。如果我不是早知道他是太累,熟悉他低垂肩膀,趴在文件上,我会在一念之间——如果我不认识他的话——认为他死了。
  第十八章
  一个来之不易的晴好天气,白日如山区的天空一般开阔,春天随着我们的脚步进入了斯洛文尼亚。布莱德湖果然不错。湖泊的中心是一座城堡,好像一碰就要坍塌的样子。我走进城堡,从令人目眩的窗子转向隔壁房间,在一个玻璃和木头棺材里发现一具小个子妇女的骨骸,大约在公元前就已经死了,胸骨前还有黄色的披风装饰,青黄色戒指从手指上滑落下来。我俯身去细看她时,她突然从两个一模一样的、深如黑洞的眼窝里冲我一笑。
  教堂外面的平地上,招待用白瓷壶给我们端来一壶茶, “谢谢,”父亲说。他的眼里又出现了隐约的痛楚。我再次注意到他最近非常疲乏,非常瘦弱。他要去看医生吗?“亲爱的,”他将头偏向一侧说道,我只看见他的侧影映衬在悬崖和波光粼粼的湖面上。他停了一下,说,“你会考虑把这一切写下来吗?”
  “写下你的这些故事?”我问。我的心在收缩,心跳加速。
  “是的。”
  “为什么?”我终于反问道。这是一个成年人的问题,完全不是掩饰小孩子诡计的把戏。他看着我,我想他眼里的疲乏后面满是善意和悲伤。
  “因为如果你不写,那就意味着我得写了,”他说。然后他去低头喝茶,我知道他再也不会提这件事了。
  那天晚上,在父亲隔壁那间阴暗的小房间里,我开始写下他告诉我的一切。
  第二天早餐的时候,父亲说他要静静地坐上两三天。我很难想象父亲会真的坐上两三天,什么也不干,但我看见他的黑眼圈,也希望他真正休息一下。我情不自禁地想他肯定是有什么事了,他又有了什么新的无言的担忧。但他只是告诉我,他又想念亚得里亚的海滩了。
  几天后,我们来到一个小镇,小镇就在海边。小港口满是渔船,在半透明的水面上互相碰撞着。父亲打算晚上住在附近的一个岛上,于是用手势召来一位船主。我在船头伸出脑袋,觉得自己就像是装饰船头的雕像。“小心,”父亲喊道,一边用手抓住我圆领衫的后背。
  我们就要靠近港口小岛了,一个有一座石头教堂的古老村庄。船主抛了根绳子套住码头上的一根桩子,然后向我伸出一只粗糙的手,扶我上岸。父亲给了他一些花花绿绿的钞票,他手摸了摸帽子表示感谢。他正要跳回到自己的船上,又掉头过来问父亲。“您的孩子?”他用英语喊道,“女儿?”
  “是的。”父亲答道,觉得奇怪。
  “我祝福她。”那人简单地说,一边在我近旁的空中画了个十字。
  父亲给我们找了个背朝陆地的住处,然后我们在码头附近的露天餐馆吃饭。暮色慢慢降临,我已经看到海上有星星了。比下午更凉一点的微风送来阵阵我喜爱的香味,那是松柏、薰衣草、迭迭香和百里香。“为什么天黑以后香味会更浓呢?”我问父亲。我真的想知道为什么,但它同时可以阻止我们马上谈起别的事情,至少要避开不看父亲那一直在颤抖的手。
  “是吗?”他漫不经心地问,我总算舒了口气。我抓过他的手,不让它抖动。他也心不在焉地握住了,放在我手上。他还太年轻了,不能就这样老去。
  第十九章
  海伦·罗西把那本《德拉库拉》——她显然以为这是我们争斗的核心——啪的甩在我们中间的餐桌上。我小心翼翼地问自己,这个女人与罗西之间有宿怨,在学术上和他作对,她会不会是伤害罗西的凶手呢?是她使他失踪的?
  “罗西小姐,”我一边把书拿过来,封面朝下放在我书包旁边,一边尽量平静地说。“如果你见到他,你会觉得他比你此时想象的要好得多、友善得多——你的父亲——失踪了。”
  她瞪着我,这个消息对她来说是个意外。我心中的疼痛好像减少了些。“你是什么意思?”
  我简单描述了那天晚上的情况,从我带给他那本奇怪的书开始,但没有说罗西告诉我的故事。
  她的脸上满是困惑。“你这是在和我开玩笑吗?”
  “不,绝对不是。”
  “警察有什么线索知道他在哪里吗?”
  “据我所知,压根儿没有。”
  她的目光突然敏锐了。“那你知道吗?”
  我犹豫着。“也许。不过说来话长,到现在为止还在不断加长。”
  “等等。”她紧盯着我。“你昨天在图书馆读那些信的时候,说它们和一个教授的问题有关。你是指罗西?”
  “是的。”
  “他有过什么问题?他现在有什么问题?那些信和他的失踪有什么关系?”
  “我还不能肯定。但我需要专家的帮助。我不知道你在研究过程中有什么发现——”我说到这里,又一次被她警惕地狠狠地盯了一眼。“但我相信罗西在失踪前知道自己会有人身危险。”
  她试图领会我说的一切,领会这些关于她父亲的消息,多年来一直作为她挑战目标的父亲。“人身危险?哪里来的?”
  我要冒险了。罗西告诉过我不要和我的同事讲他那些骇人听闻的故事。我没有那样做过,但现在,我意外地有可能得到一位专家的帮助。这位女士可能知道我必须花上几个月工夫才能了解到的情况。“德拉库拉对于你意味着什么?”
  “对于我意味着什么?”她皱了皱眉头。“是指这个概念?我想它代表复仇,永远的怨恨。”
  “是的,我理解。但德拉库拉对你还意味着别的什么吗?”
  “你是什么意思?”
  “罗西,”我犹豫着说。“你的父亲,曾经确信——现在也确信——德拉库拉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她瞪着我。“你是怎么想的?”我问。“这个在你听起来是不是不可思议?”我期待着她会大笑,或者站起来离去,像在图书馆一样。
  “这种想法是可笑的,”海伦缓慢地回答。“通常,我会说那是农民的传说——对一个血腥暴君的迷信。但奇怪的是,我母亲也坚持同样的看法。”
  “你母亲?”
  “是啊。我告诉过你,她是农民出身。她有权相信这些迷信,尽管她可能不如她父母亲那样深信不疑。可是为什么一位著名的西方学者也会有这种想法呢?”好吧,尽管她问题尖刻,她可是个人类学家。她能在瞬间抛开个人问题马上想到这一点,这让我惊奇不已。
  “罗西小姐,”我突然下定决心,说道。“我毫不怀疑你愿意自己研究这些问题。你为什么不读读罗西留下的信呢?不过我要坦率地警告你,据我所知,每一位研究过这个课题的人都陷入过这样或那样的危险。我确信,你自己来读这些信,肯定比要我来说服你相信故事的真实性要节省更多的时间。”
  “节省更多的时间?”她轻蔑地重复道。“你在安排我的时间了?”
  我太绝望了,没有理会她话中带刺。“这方面你比我懂得多,你自己读这些信吧。”
  我强迫自己不去看她的犬牙。我早已经看清楚了,她的牙齿和普通人的一样长。但在我们的交易结束之前,我还得撒个谎。“我很抱歉这些信不在我身上。我今天不敢带在身边到处跑。”事实上,我才害怕将它们留在房间呢。我还有另外一个理由,我必须要测试一下,即使这种小人的想法让我的心在下沉。那就是不管海伦·罗西是谁,我必须确信她和那个不是一伙的。“我要回去拿一下。但我要请求你当着我的面读这些信。它们很容易就弄坏了,而它们对我来说非常珍贵。”
  “好的。”她冷冷地说。“我们明天下午见,可以吗?”
  “那太晚了。我要你马上就看。”
  她耸耸肩。“希望不会花太多时间。”
  “不会的。你能否到——到圣玛丽教堂等我?”至少这是一次测试,我可以用它来实践罗西一贯的精心。海伦·罗西毫不畏惧地看着我,脸上严厉、嘲笑的表情没有丝毫改变。“是在榆树大街,两个街区以外,离——”
  “几点?”
  “给我半个小时,我回到住处取了那些文献就和你在那里会合。”
  第二十章(1)
  现在在我看来,父亲说,天主教堂是恐怖的合适伴侣。天主教不是每天都搞那一套耶稣复活的血啊肉啊的吗?天主教难道不是特别迷信吗?但我仍会比我迟疑的客人更早地坐在圣玛丽教堂前。她会来吗?那是测试的一部分。
  谢天谢地,圣玛丽教堂果然是开的。里面光线暗淡,装饰闻起来有蜡烛和尘土的气息。那是一次漫长的等待,我第一次感到熬夜后的疲倦。终于,那扇有着九十年历史的门被猛然推开,海伦·罗西站在那儿犹豫了一下,往后看了看,然后迈了进来。
  这座教堂无疑对海伦·罗西是有某种力量的,因为她穿过窗口那些明亮的光一直走到墙边。我看着她脱了手套,一只手在水盆里沾了一下,然后碰了一下自己的前额。姿势很优美,从我坐的地方看去,她的面色也庄重。现在我知道了,海伦·罗西不是吸血鬼,尽管她的面色有时看起来冷酷、阴沉。
  她到了中殿,看到我起身站起来,她惊得往后退了一下。“你的信带来了?”她小声说着,目光在指责我。“我一点以前要赶回宿舍。”她往四周看了看。
  “怎么啦?”我连忙问,胳膊本能地紧张起来。最近两天我好像已经有了一种病态的第六感。“你害怕什么东西吗?”
  “不,”她低声说。她把手套放在一起,这样它们好像黑外套上的一朵花。“我只是想知道——刚才有别人进来过吗?”
  “没有。”我也环顾了一下四周。除了圣坛前的女士外,教堂里没有其他人。
  “有人在跟踪我,”她还在压低声音说。她裹在黑色长发中的脸显出一种奇特的表情,既有怀疑又有勇气。我第一次想知道,她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才学会拥有这种勇气。“我想他是在跟踪我。一个小个子,瘦瘦的,穿得很破旧——斜纹呢上衣,绿色领带。”
  “你确信?你在哪里看见他的?”
  “在目录卡那里。”她轻声说。“我去那里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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