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摸了我一下-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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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角在黑暗中慢慢躺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汪瓜子的声音一直没有再响,楼里没有任何声音,死寂中隐藏着更深邃的阴谋。
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忽然决定走出去,到三楼汪瓜子的那套房子看一看——好多人就是被这种忽然产生的莫名其妙的念头支配,最后送命的。
他坐起来,静静地穿好衣服,然后轻轻打开门,探出脑袋朝外看了看,然后走了出去。
楼道里的光线很古怪,暗暗的,有点绿,就像狼的眼眸。
他听见好像有人在爬楼,脚步很慢,很轻。他想,一定是有人也听到了那诡怪的哭叫声,想到汪瓜子的房子看看。
他加快脚步,追上去。
在二层三层的拐角处,他看到了这个人的背影——是米环,她可能刚从外面回来。她一定没听到刚才那可怕的声音,要不然,她是绝不敢在她的房子里住的。
“米环!”周角叫了她一声。
米环愣了一下,停在楼梯上,慢慢回过头来。她的脸色在暗绿色的灯光里显得有点怪异。
“你怎么还不睡?”
“刚才我听见……”周角一时不知该怎么说了。
“你听见什么了?”米环追问道。
“可能是……幻听。”周角说。停了停,他问:“你刚回来吧?”
“我早就回来了。”
“那你……”
“我在散步。”
周角一下警觉起来:“这么晚了,你散什么步?”
“我天天夜里都要登楼梯减肥。”
“那你听没听到……刚才的声音?”
“什么声音?”
“汪瓜子的声音!”
米环笑了,那种笑让周角有些冷,她说:“她不是死了吗?脑袋都掉下来了,怎么还能说话?”
周角紧紧盯着米环的脸。这张脸和米绢太像了,如果不是头发短一些,简直难以分辨。
楼下静悄悄的,一层和二层没有一点声音,周角怀疑除了他和她,这个楼里的人都不在。
站在这个拐角处,周角可以看到三楼301室和302室的门,它们都黑糊糊地关着。
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三楼上死了两个女人,现在,只有米环一个人住在这里,她竟然不害怕。
周角的目光慢慢滑下来,盯住了她脖子上围的那条围脖。
那是一条白毛线织的围脖,七十年代很流行的那种,长长的,厚厚的,在脖子上绕一圈,一头垂在胸前,一头垂在背后。这种笨重的围脖早过时了。
现在这个月份,大街上的女孩都穿上了裙子,露出了大腿,而米环半夜三更却戴上了围脖,这不是很怪吗?
周角蓦地想起了躺在火葬场里的米绢,她的脑袋被缝在了身体上,可以看见歪歪斜斜的线绳和黑糊糊的接口……
“米环,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你……戴围脖干什么?”
米环伸手摸了摸围脖,说:“怎么,不好看?”
周角不自然地笑了笑:“你能不能把它摘下来一下?”
米环站在楼梯上,比周角高几级。她居高临下地盯着周角的眼睛,表情迅速变得冰冷:“我摘下来,你敢看吗?”
周角哆嗦了一下,小声说:“为什么不敢看?”
这时候,楼道里的灯一下就灭了,陷入了一片漆黑。
米环突然笑起来。
“你……”
“停电了,你看不到了。不过,你可以过来用手摸摸。”
周角本能地退了一步。
在黑暗中,他听见米环一步步走下来:“你过来呀!”
他撒腿就朝楼下跑,却听见米环的脚步迎面从楼下走上来,低低地说:“来吧,过来摸摸!”
周角嚎叫一声,从梦中惊醒。
早上,周角下楼买早点,看见衣小天和闵四杰站在一起说着什么。
闵四杰看见了他,立即问:“哎,昨夜你听见那个声音了吗?”
周角说:“听见了!”
衣小天说:“我们都听见了。”
周角问:“你们听是不是汪瓜子的声音?”
闵四杰说:“就是她!”
正说着,米环走了出来。她平时从来不跟楼里的人打交道,见了面只是笑笑而已。
闵四杰叫住了她,问:“昨晚你听没听到?”
她安静地问:“什么?”
“闹鬼的声音啊,远一声近一声的。”
“没有,我什么都没听到。”
说完,她低头就走了。
周角望着她的背影,忽然想到,刚才应该仔细看看她的脖子。
泥 人
为了不把这个故事写成侦破小说,我尽量回避描写警方那根线。现在,我简单讲述一下他们那面的情况:
他们把玫瑰小区1号楼的两起特大杀人案并了案。
尽管两起案件的杀人方法不同——米绢是被毒死的,而汪瓜子是被扼住喉咙窒息而死,凶手又用刀割下了她的脑袋,但两起案件有几点共同之处:
一、两个被害者都是电视主持人。
二、她们都住在同一栋楼里。
三、她们都没有被强奸,她们的现金和首饰也没有丢失。
四、警方在现场没找到凶手留下的脚印和指纹,在死者身上也没找到凶手的一滴血迹,一根毛发,或者一丝衣服上的纤维。
巧的是,这两起案子相隔正好三百天。
警方成立了并字“三·七”专案组,通过紧锣密鼓地调查和走访,最终排除了仇杀和情杀的可能,判断为变态杀人。
而很多迹象都表明,这个凶手很可能就是1号楼里的人。
他们怀疑就是李径文干的,但是,却没有任何证据,最后,只好把他放了。
李径文回来之后,闵四杰的心就提起来了,像一只气球,按也按不下去。
闵四杰开始反复做一个噩梦,梦见他走在一片黑糊糊的荒野里,李径文紧紧跟在他背后。
李径文的脸黑糊糊的,看不清表情。
闵四杰走,他也走;闵四杰停,他也停。
这天半夜,闵四杰又做那个梦了。他从梦中醒来,已经是凌晨两点多钟,他睁开眼睛,越想越害怕。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在老婆和儿子的呼吸声中,听到了另外一个声音,好像来自门口,很轻微,可他还是听到了。
那好像是鞋底蹭了一下地面,好像是衣角刮了一下墙壁……
他警惕地下了地,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前,想朝外看一下。
他趴在门上看,猫眼里黑糊糊的。
楼道里是声音感应灯,现在夜深人静,外面应该黑着,如果那灯亮了反而不正常,那就证明楼道里有人存在。
可是,闵四杰还是觉得有点不对头,因为猫眼只是中间黑着,四周一圈却有点亮。
这是怎么回事?
闵四杰想了想,脑袋一下就炸了——外面有个人一直趴在猫眼上!闵四杰差点瘫软,反身轻轻靠在门旁的墙上喘息,为了不发出声音,他的嘴巴张得很大,能塞进一个完整的馒头。
他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深更半夜一直趴在别人家的猫眼上。
他不知道他是不是天天夜里都站在门外。
刚才,门外的人不小心弄出了一点声音,震亮了楼道里的灯,而闵四杰也听到了,这才发现了这个恐怖的秘密……
过了好长时间,他轻轻转过身,发现猫眼里彻底黑了。
但是,他断定门外的人没有离开,因为他没有听到他的脚步声,他应该还趴在猫眼上。
现在,灯灭了。
闵四杰和这个人面对面地站着,他和他只隔一层门。
闵四杰现在猛地拉开门,就会看到这个人的脸,但是他不敢。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他趴在猫眼上,突然用手猛敲两下门。敲门声会让楼道的灯亮起来,而门外这个人受了惊,转身就会走开。他一离开猫眼,闵四杰就能看清他是谁了。
可是,闵四杰同样不敢。
最后,他蹑手蹑脚地走回了卧室,躺在了床上。
他怀疑这个人就是李径文。
因此,报警是没有用的,因为李径文就住在对门,警察上楼的时候,他一闪身就可以回到自己的房子去。
闵四杰再也睡不着了。门外站着一个人,而他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谁,怎么能睡得着?
他始终没有弄出一点声响,门外也始终没有一点声响。
就这样,他一直熬到天亮。
他再次爬起来,轻轻来到门口,从猫眼看出去,楼道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闵四杰没有对老婆说起这件事,半夜时,他也没敢再走近过那个猫眼。不过,他坚信那个人夜夜都站在门外。
每天晚上,他都要反复检查一下门锁。
他变得缄默起来。
他猜测,下一个掉脑袋的人就是他。
这天,他突然破釜沉舟地想,应该走进李径文的家,跟他谈一谈。
下班之后,闵四杰来到李径文的门前,把脑袋贴在门上听了听,里面没有一点声音。
过了一会儿,他敲响了门。
门开了,李径文看见了闵四杰,立即欠了欠身子,谦虚地叫了声:“闵老师。”
闵四杰一边走进屋一边说:“你干什么呢?”
“没事儿。”
闵四杰在沙发上坐下来。
李径文端来一杯水,轻轻放在他面前,也坐下来。
闵四杰看见茶几上有个刚刚捏成的泥人,有鼻子有眼有嘴,而且脑袋上还有头发,跟真人一模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闵四杰感到这个泥人有些吓人。
“闵老师,您有事吗?”
“没有,我来随便坐坐。你们最近忙吧?”
“不忙。”
“我们也不忙。不过,最近我老失眠,一夜一夜睡不着。”
“是吗?我也失眠。”
“实在睡不着,我就看书,这几天把约翰·格里森姆的几本悬念小说都看完了——你睡不着干什么?”
“我……捏泥人。”
“这泥人是你捏的?”
“是埃”
“你跟谁学的?”
“没有人教我,自己捏着玩儿的。”
“你以前捏过吗?”
“我从小就捏。”
闵四杰小心地拿起那个泥人,说:“捏的真不错……咦,这个泥人好像有点眼熟。”
“是吗?”
“我想想它像谁……”
闵四杰拿着那个泥人反复端详,怎么都想不起它到底像谁。
李径文笑了出来。
闵四杰看了看他,问:“你笑什么?”
“您不觉得它像您吗?”
闵四杰的脑袋轰一下就大了——这个泥人还真的很像他!
他放下泥人,干笑了一下,说:“有点像,确实有点像……”
“不管是画画的,还是搞雕塑的,他们创作人物的时候,经常 把身边的人作为模特儿,我也一样,捏这个泥人的时候,大脑里就浮现出您的影子了。”李径文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泥人。
“你是不是把很多熟人都当过模特儿?”
李径文抬起眼,看着闵四杰,静静地答道:“是。 比如,米绢,汪瓜子,我都捏过。”
闵四杰的双腿不停地抖起来。
李径文似乎没有发现这个细节,他又一次低下头,叹了一口气,说:“可惜,她们都死了……”
闵四杰本来是想来说一说他上次打李径文的事,道个歉,缓和一下关系,现在,他却不敢说了。
“好了,你休息吧,我回去了。”他不自然地说。
“坐一会儿吧,反正我们都失眠,睡也睡不着。”
“不了,太晚了。”说完,闵四杰站起身,朝外走。
李径文也站起来,一边送他一边说:“那您慢走。”
闵四杰对身后保持着警惕,他感觉李径文离他很近。这让他想起了那个噩梦。
他绷着全身的神经,走到门口,冷不丁回过身来,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李径文那张苍白的脸几乎贴着他。
闵四杰伸手拉开门之后,忽然想起了一个比较硬实的武器:“前些天的夜里,你听没听见那个闹鬼的声音?”
李径文的脸上闪过一丝阴影:“听见了。”
“看来这栋楼还得出事儿。”
“是啊,还得出事儿。”
次日,闵四杰很晚才回家。
他一眼就看见,李径文的门上贴上了一张画:《钟馗捉鬼图》。穿着蓝衫的钟馗,龇牙咧嘴,双目圆睁,揪断了一个恶鬼的脑袋。那个恶鬼虽然一分为二了,嘴里依然啃着一只白净的人手,血淋淋的。
在楼道昏暗的灯光下,这张古怪的画令人毛骨悚然。
他进了屋,老婆就说:“你看到对门贴什么了吗?”
“看到了。”
“明天,你也去买一张。那汪瓜子进不了他家,就会进咱们家!”
“哪儿有卖的?”
“仿古一条街。”
第二天,闵四杰就跑到了仿古一条街,买回了一张钟馗像,贴在了门上,把那个猫眼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