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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相约星期二-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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勃勃的场所,他们改变了单一的讲课模式,更提倡讨论的学习方法。他们不再追求理论而是推崇实践。他们把学生送到南方腹地①去研究人权,送他们去内地城市做实地考察。他们还去华盛顿参加示威游行,莫里经常和学生们一起乘坐公共汽车。在一次外出的旅途中,他颇觉有趣地看见一些穿戴着长裙和爱情念珠的姑娘们把鲜花放人炮筒,然后坐在草坪上,合拢着双手,试图去感化五角大楼。
  “她们打动不了五角大楼的,”他后来回想道,“但是个不错的尝试。”
  有一次,一群黑人学生占领了布兰代斯校园里的福特教学楼,并打出了马尔科姆·艾克斯②大学的横幅。福特教学楼设有化学实验室,校方担心那些激进分子会在地下室里制造炸弹。莫里心里比他们清楚。他认识到了问题的本质,那就是人需要意识到他们的存在价值。僵局持续了好几个星期,而且丝毫没有缓解的迹象。这时莫里正好经过那幢大楼,里面有个示威者认出了这位他最喜欢的老师,于是大声喊他从窗口进去。
  一个小时后,莫里带着一份示威者的要求从窗口爬了出来。他把这份要求送到了校长那里,形势得到了缓解。
  莫里总是充当和平的使者。
  在布兰代斯,他给学生们讲授社会心理学,心理疾病和健康以及小组疗程。教授们并不注重现在所谓的“职业能力”的培养,而是偏重于“个人发展”的研究。
  正因为如此,今天的企业管理专业和法律专业的学生也许会把莫里的努力视作既愚蠢又幼稚的行为。他教出的学生能赚多少钱?他们能打赢多少有高额报酬的官司?
  然而,有多少企业管理专业和法律专业的学生在离开大学后会再去看望他们的导师?莫里的学生却一直和他保持着联系,就在他最后的几个月里,有数以百计的学生回到他的身边。他们来自波士顿,纽约,加州,伦敦和瑞士;来自公司的办公室和内地的学校。他们打电话,写信。他们千里迢迢地赶来,就为了一次探望,一句话,一个微笑。
  “我一生中从未有过像你这样的老师,”他们异口同声他说。
  随着我对莫里的探访的继续,我开始学习有关死亡的学说,研究不同的文化对人生最后这段旅程的不同诠释。比如说,在北美的北极地带有个部落,他们相信世界上的一切生灵都存在着灵魂。它是一种缩小了的依附在躯体内的原我——因此,鹿的体内还有一头小鹿,人的体内也有一个小人,当大的躯体死去时,小的原我依然活着。它会投胎到诞生在附近的某某生物里,或者去天空的暂憩处——伟大女神的肚子里,等待月亮把它送回地球。
  有时候,他们说,月亮固忙于新的灵魂的降世,于是便从天空中消失了。所以有的夜晚没有月光。但最终,月亮是要回来的,就像我们每个人一样。
  这就是他们的信仰。
  注释:
  ①指美国南部最具南方特点的几个省份,尤指南卡罗来纳滥治亚、亚拉巴马和密西西比等州。
  ②美国黑人领袖。
  第七个星期二——谈论对衰老的恐惧
  莫里输掉了这场较量。现在得有人替他擦洗屁股了。
  他以一种特有的勇气去面对这个现实。当他上完厕所后无法自己擦洗时,他把这一最新的情况告诉了康尼。
  “让你帮我擦洗你会觉得难堪吗?
  她说不会。
  我觉得他不同寻常,因为他最先求助的是康尼。
  这不是一下子就能适应的,莫里承认道,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完全向疾病屈服的表现。现在连做最隐私,最基本的事情的权力也被剥夺了——上厕所,擦鼻涕,擦洗自己的身体,除了呼吸和咽食外,他几乎一切都得依赖于别人。
  我问莫里他是如何保持乐观态度的。
  “米奇,这很滑稽,”他说。“我是个独立的人,因此我内心总在同这一切抗争——依赖车子,让人替我穿衣服等等。我有一种羞耻感,因为我们的文化告诉我们说,如果你不能自已擦洗屁股,你就应该感到羞耻。但我又想,忘掉文化对我们的灌输。我的大半生都没有去理睬这种文化。我没有必要感到羞耻。这有什么关系呢?
  “你知道吗?真是太奇怪了,”
  是什么?
  “我感觉到了依赖别人的乐趣。现在当他们替我翻身,在我背上涂擦防止长疮的乳霜时,我感到是一种享受。当他们替我擦脸或按摩腿部时,我同样觉得很受用,我会闭上眼睛陶醉在其中。一切都显得习以为常了。
  “这就像重新回到了婴儿期。有人给你洗澡,有人抱你,有人替你擦洗。我们都有过当孩子的经历,它留在了你的大脑深处。对我而言,这只是在重新回忆起儿时的那份乐趣罢了。
  “事实上,当母亲搂抱我们,轻摇我们,抚摸我们时——我们没人嫌这份呵护太多,在某种程度上,我们甚至渴望回到完全由人照顾的年代去——这是一种无保留的爱,无保留的呵护。许多人都缺少这份爱。
  “我就是。”
  我望着莫里,顿时明白了他为什么喜欢我探过身去帮他扶正话筒、抬抬枕头或擦拭眼睛。人类的接触。七十八岁的他像成人那样给予,又像孩子那样接受。
  那天晚些时候,我们谈到了年龄和衰老。或者说谈到了对衰老的恐惧——另一个列在我的目录上,困惑着我们这一代人的问题。我从波士顿机场开车来这儿的路上,注意到了许多印着俊男靓女的广告牌。一个英俊的牛仔在抽香烟,两个漂亮的姑娘对着洗发水嫣然而笑,一个举止撩人的女郎穿着敞开扣子的牛仔裤,一个身穿黑丝绒礼服的性感女子和一个身穿无尾礼服的男子依偎在苏格兰威士忌的酒杯旁。
  我从未在广告牌上见过年龄超过三十五岁的模特。我对莫里说,虽然我竭力想停留在华年的巅峰,但我已有了桑榆暮景的感觉。我经常锻炼,注意饮食结构,在镜子里查看有没有自发。我从原来颇为自己的年龄自豪一因为我觉得自己是少年有成——到不愿提起年龄,害怕自己步人不惑之年后就再也没有事业上的成就感了。
  莫里以一种更独特的视角来看待年龄问题。
  “那是因为人们过于强调了年轻的价值——我不接受这种价值观,”他说。“我知道年轻也会是一种苦恼,所以别向我炫耀年轻的魅力。那些来找我的孩子都有他们的烦恼:矛盾、迷惘、不成熟、活着感到累,有的甚至想自杀……
  “而且,年轻人还不够明智。他们对生活的理解很有限。如果你对生活一无所知的话,你还愿意一天天过下去吗?当人们在影响你,对你说使用这种香水可以变得漂亮,或穿这条牛仔裤可以变得性感时,你往往就相信了。其实那都是胡扯。”
  你从来没有害怕过变老?我问。
  “米奇,我乐于接受老。”
  乐于接受?
  “这很简单。随着年龄的增加,你的阅历也更加丰富。如果你停留在二十二岁的年龄阶段,你就永远是二十二岁的那般浅薄。要知道,衰老并不就是衰败。它是成熟。接近死亡并不一定是坏事,当你意识到这个事实后,它也有十分积极的一面,你会因此而活得更好。”
  是啊,我说,可如果变老是那么有价值的话,为什么人们总说,“啊,但愿我变得年轻。”你从来没有听人这么说过,“但愿我已经六十五岁了。”
  他笑了。“你知道这反映了什么?生活的不满足,生活的不充实,生活的无意义。因为你一旦找到了生活的意义,你就不会想回到从前去。你想往前走。你想看得更多,做得更多。你想体验六十五岁的那份经历。
  “听着,你应该懂得一个哲理。所有年轻人都应该懂得这个哲理。如果你一直不愿意变老,那你就永远不会幸福,因为你终究是要变老的。
  “米奇?”
  他放低了声音。
  “事实是,你总是要死的。”
  我点点头。
  “这不取决于你对自己怎么说。”
  我知道。
  他神态平静地闭上了眼睛,接着叫我帮他调节一下枕头的位置,他的身体需要不停地挪动,不然会难受。他整个人凹陷在那只堆满了白枕头、黄海绵和蓝毛巾的躺椅里。一瞥之下,你会以为莫里是在被装箱送去海运呢。
  “谢谢,”我移动枕头时他对我低声说。
  没关系,我说。
  “米奇,你在想什么?”
  我迟疑了一下。好吧,我说。我在想你怎么一点也不羡慕年轻、健康的人。
  “哦,我想我是羡慕他们的。”他闭上了眼睛。“我羡慕他们可以去健身俱乐部,可以去游泳,可以跳舞。尤其是跳舞。但当这种感情到来时,我先感受它,然后便离开它。还记得我说过的超脱吗?离它而去。对自己说,‘这是忌妒,我要离开它。’然后我就离开了。”
  他又咳嗽起来——一阵声音刺耳的长咳——他把一张手中纸递到嘴边,无力地吐着痰。坐在那里,我觉得自己比他要强壮得多——多么荒唐可笑的念头——我觉得能把他提起来像一袋面粉一样扛在肩上。我为这一优越感而感到害臊,因为在其它任何方面我一点也不比他优越。
  你怎么一点也不羡慕……
  “什么?”
  我?
  他笑了。
  “米奇,老年人不可能不羡慕年轻人,但问题是你得接受现状并能自得其乐。这是你三十几岁的好时光。我也有过三十几岁的岁月,而我现在是七十八岁。
  “你应该发现你现在生活中的一切美好。真实的东西,回首过去会使你产生竞争的意识,而年龄是无法竞争的。”
  他长吁了口气,垂下眼睛,好像注视着他的呼吸消散在空气里。
  “实际上,我分属于不同的年龄阶段。我是个三岁的孩子,也是个五岁的孩子;我是个三十七岁的中年人,也是个五十岁的中年人。这些年龄阶段我都经历过,我知道它们是什么样的。当我应该是个孩子时,我乐于做个孩子;当我应该是个聪明的老头时,我也乐于做个聪明的老头。我乐于接受自然赋于我的一切权力。我属于任何一个年龄,直到现在的我,你能理解吗?”
  我点点头。
  “我不会羡慕你的人生阶段——因为我也有过这个人生阶段。”
  “命运屈从于无数个种类:只有一个会危及它自己。”
  ——w·H·奥登
  莫里最喜欢的诗人
  第八个星期二——谈论金钱
  我把报纸举到莫里面前,他看见了上面的一行字:
  我不想在我的墓碑上写着
  “我从未拥有过广播网。”
  莫里笑了,然后摇摇头,早晨的阳光从他背后的窗户照射进来,落在窗台上那盆木槿的淡红叶子上。这句话是亿万富翁。有线电视新闻网的创始人,媒体大亨特德·特纳写的,他为未能在公司的一笔大买卖中得到哥伦比亚广播公司的广播网而哀叹。我今天早上把这条新闻告诉莫里是因为我突发奇想,要是特纳发觉自己处于莫里的境地,呼吸渐渐地衰竭,躯体慢慢地变成石头,日子一天天地从日历上划去——他还会为失去广播网而大恸大悲吗?
  “这是同一个问题,米奇,”莫里说。“我们树立了错误的价值观,从而对生活产生了一种幻想破灭的失落感。我认为我们该谈谈这个问题。”
  莫里的注意力集中起来。他现在时好时坏。今天的情况算是不错。前一天晚上,当地的一个清唱组合来为他作了表演,他异常兴奋他讲述着这件事,似乎上门来为他演唱的是黑斑组合①。莫里患病前就十分喜爱音乐,如今这份爱好更强烈了,音乐会感动得他热泪盈眶。他有时在晚上听歌剧,闭上眼睛陶醉在激昂的歌声中。
  “米奇,你昨晚要是来听就好了。他们唱得棒极了!”
  莫里一向很容易满足,唱歌,跳舞,欢笑对他来说都是莫大的乐趣。如今,物质生活对他越来越无所谓了。人死的时候,人们常说“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莫里似乎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我们国家提倡灌输的教育形式,”莫里叹道。“你知道他们是怎样灌输的吗,他们对你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这就是我们国家的做法。拥有得越多越好。钱越多越好。财富越多越好。商业行为也是越多越好。越多越好。越多越好。我们反复地对别人这么说——别人又反复地对我们这么说——一遍又一遍,直到人人都认为这是真理。大多数人会受它迷惑而失去自己的判断能力。
  “无论我生活在哪里,我都会遇到一些对新的东西充满了占有欲的人,想拥有新的汽车,想拥有新的财产,想拥有新的玩具。然后沾沾自喜地向你炫耀:”猜我得到了什么?猜我得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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