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惶惶地惶惶(谜面)-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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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个人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上,闭上眼睛听雨声。
他今天加班了,很累,他希望司机快点把车开动。他在终点下车,路上要走一个多小时。
恍惚中,他看见一个女司机上了车。
她面色阴沉,气色难看,好像随时都要大发脾气。
接着,又上来一个女售票员,她穿着粉红色制服,很鲜丽。她没有坐在售票员的位置上,而是并排坐在了李灯的身边。李灯闻到了她身上的香气。
他感觉她的长相很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车开动了,那个售票员总是在一旁笑吟吟地看他。
他不自然地把头转向窗外,努力地想,这个人是谁?为什么这样熟悉?
车一直冒雨朝前行驶,经过了一个又一个44路站牌,一直不停。
他有些不解,看了看那个售票员,她只是朝着他笑。
他诧异了。
灯火越来越稀少,他发现已经到了荒郊野外,不由得惊慌起来。
那个女司机仍然没有停车的意思。
他站了起来,问:“怎么没有站牌了?”
那个女售票员在阴影中指指窗外,温和地说:“那不是站牌吗?”
李灯看出去,倒吸一口凉气!窗外根本不是什么站牌,而是一条大腿,很圆润,应该是女人的,它好像从土里生出来的一样,脚丫举向夜空。
李灯大惊,喊道:“我下车!”
那个女司机似乎被他吓了一跳,猛然刹车,李灯差点摔倒,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拄在那个售票员的腿上,那粉红色的裤管里竟然是空的,什么也没有!
他惊恐地看那售票员的脸,她还在微笑着……
李灯蓦然从梦中睁开眼,司机和售票员还没有上来。
今天他刚刚听到这个鬼故事,迷迷糊糊就梦见了。
雨更大了些,李灯感到有点阴森,好像心中还有那噩梦的残渣。远方有渺渺的霓虹灯,他看着那灯光,想象灯光后的花花事,借以驱逐恐惧。
突然,他发觉身下的车好像缓缓开动了!
他打了个寒战,把窗外的一个东西作为参照物,发现车确实是朝前走了,而且越走越快!
这是怎么了?
他前后看看,车里黑糊糊只有自己一个人,根本没有司机和售票员!他趁车开得还不算快,猛地跳起来,没命地跳下车。
跑出一段路,他惊魂未定地回过头,看见司机和售票员正在车后面“吭哧吭哧”地推车……
没什么,是车出故障了。
李灯感到有点不好意思,幸亏没有人看见这一幕。
他返回去,帮那个司机和售货员一起推车。
三个人把车朝前推了十几米,让开道,停下手来,跑到房檐下,避雨。
那个女售票员擦了擦脸上的汗和雨,对李灯说:“谢谢你啊。”
李灯看着她,愣了——这个人跟梦中的那个女售票员长得很像。而且,李灯觉得这两个人的眼睛里似乎藏着同一个人,这个人跟李灯似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有着前生来世的纠结,但是,他怎么都想不起来她是谁。
“看什么?不认识了?”她忽然有点不高兴。
“我……”李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紧张地看了看她的腿,那粉红色的裤管好像不是空的,很丰满。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司机不见了,只剩下了他和她。
“想一想。”她盯着李灯的眼睛,小声说。
他有点恐慌了,盼望地铁出口里快点出来人,可是,竟然没有一个人出来。
那个女售票员深深叹口气,恨铁不成钢地说:“再想想!”
李灯和她对视着,已经恐慌到了极点。
他知道自己又掉进了冥冥之中的一个阴谋。他置身于她的掌握中,而她站在他记忆的暗处。现在,他必须马上想起来她是谁。
李灯努力地想啊想啊,脑袋都快爆炸了。
终于,他要成功了!这时候,他莫名其妙地预感到那将是一个极其恐怖的谜底。越临近想起她是谁,他的心跳得越厉害。
一张模模糊糊的脸越来越近!
就在李灯要看清那张脸的时候,女售票员突然用嘶哑的声音吼叫起来:“你连我都想不起来了吗!”
李灯转身就跑,她好像早就想到了,毫不犹豫地追了上来……
李灯,1977生,男,酱坊市人,半年前来到J市《新闻早报》打工。他从小到大,没招过谁没惹过谁,工作负责,敬老爱幼……谁能想到他竟然会遇到这样可怕的事!
李灯这次醒来之后,发现自己是坐在长途客车上。
他是到一个叫昌明的小镇采访的。他太累了,加上车摇摇晃晃,他睡着了。前面都是梦。
天已经黑下来。
车上的乘客稀稀拉拉。
他忽然想,现在是不是梦呢?
悄悄掐了大腿一下,很疼。他放下心来。
他想,一个人死了之后,也许会发现,原来他刚刚从一场漫长的梦中醒来……这时,他忽然觉得这个世界其实很不可思议。
那张50元的票子还揣在他的口袋里,没有花出去。
就是它,经过一番轮回,又神秘地回到了他的手中。
他想,刚才之所以做那一环套一环的噩梦,肯定都是口袋里这张邪气的钱闹的。
“喂——”他的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女人尖利的声音:“你还没买票呢!”
他抬起头,只见一个女售票员正站在他的旁边。
她也穿着粉红色的制服。
路边有一家车马店,那困倦的灯光穿过树叶照进来,把她的脸弄得斑斑驳驳。
他娘的,这世界是怎么了!李灯在心里暗暗骂。
他懒洋洋地把手伸进口袋,准确地摸出了那张诡异的50元票子,给了她。
她把那张钱接过去,仔细看了看,终于塞进了票夹,给他找了零,撕了票。然后,她走了过去。
李灯长出一口气——这张令他越想越害怕的50元钱终于花出去了。
他把脑袋靠在座位上,想再睡一会儿。
可是,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又出现了那张斑斑驳驳的脸,他忽然意识到她跟梦中的那两个女售票员都很像。
他陡然紧张起来。
他知道又要出事了!
尽管刚才他使劲掐了掐大腿,尽管他也感觉到了疼,但是,这骗不了他!
他猛地回过头,看见那个女售票员就坐在他身后。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她低低地说:“我们一起走了很远的路。”
李灯不知道该怎么应答。
这时候,他发现另几个乘客都离他很远,而且,他们的脸都同样斑斑驳驳。
“你也累了吧?。”
“不,我不累……”
“睡吧。我就坐在你身后,别怕。”
“不,我不困……”
她不说话了。
李灯转过头来,脖子僵直,大脑快速地飞转,思考着对策。
前面有几个人要上车,是几个老头子和几个老太太,他们站在漆黑的路边挥着手。
车慢腾腾地停下了。
老头子和老太太们一个接一个地爬上来。
李灯侧过身,试探地问道:“昌明镇还远吗?”
那个女售票员说:“昌明镇?——噢,快了,天亮前一定会到的。”
“噢,谢谢。”
“不过,我说的昌明镇和你说的昌明镇可能不是一回事儿。”
“为什么?”李灯大惊,转过头看她。
“这世上有两个昌明镇,一个在阳间,一个在阴间。你去哪一个?”她的眼睛突然射出异常的光。
李灯倒吸一口凉气。
他猛地站起来,几步就冲到车门口,跳了下去。由于没站稳,他重重地摔在地上。
他顾不上疼,哆哆嗦嗦地爬起来,抬头朝车上看,那个女售票员并没有追下来,她只是从车窗探出脑袋,像僵尸一样说:“你醒来之后还会见到我!”
……李灯睁开眼,看见四周都是白色,空气里弥漫着来苏尔的气味。旁边的床头柜上摆着一束康乃馨,那是报社的同事张稻送来的。
李灯回忆起自己从昌明镇采访回来后就一直发高烧,最后住进医院,打吊针。以上都是他昏昏沉沉在做梦。
4、藩奇不是人
离市区5公里有一个孔雀山,风景秀丽,小鸟如织。
半山腰,有一座青砖碧瓦的房子,那是动物观察中心,柬耗就在那里工作。
柬耗是J市濒危动物保护中心的研究员。他酷爱这个工作,披星戴月地搞研究,很少回城里。
这一天,李灯来到动物观察中心。
他要向朋友柬耗讲述他最近经历的一系列恐怖事件。
柬耗是一个学者型的人,平时不爱和人闲聊,假如你跟他说彩票或者奥运,他的眼睛看着你,礼貌地点着头,好像听得很认真,其实他的心思也许早跑到非洲热带雨林去了。
但是只要一说起他的专业,他的话语立即就滔滔不绝了。
他说话的时候,身子微微朝前倾,语速极快,眼睛烁烁闪光,好像在看你,其实他没有看你,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的发现或者见解上了。
现在,大家都忙着升官发财,没有人对他的学术感兴趣,因此,他的朋友很少,总是独来独往。
他搞的是野生动物的心理研究。在专业上,他也没有知音,因为他有着不被同行接受的观点,而且固执得像一块石头。
他大学刚刚毕业的时候,曾经到神农架、大兴安岭、呼伦贝尔大草原实地考察过。
他最崇拜的人就是英国的野生动物学家珍·古道尔。她青年时代就抛舍红尘繁华,一个人闯到非洲的原始森林去考察猩猩,几十年如一日,取得了非凡的成就。
他至今未婚。
和他同居的是藩奇。
藩奇不是人,是一只猩猩。它是柬耗的研究对象,柬耗和它相处有半个月了。
猩猩——这种据说跟人类是同一祖先的动物,这种外表、表情跟人一模一样的动物,这种基因跟人只差2%的动物,到底有没有抽象思维?有没有自我意识?它的内心世界是怎样的?
柬耗对此极其感兴趣。
人类永远弄不清自己最初从哪里来,最终到哪里去。柬耗认为,研究猩猩,对探究人类的起源、智能、行为心理之谜有着重要的意义。
藩奇是黑色的,它的体重跟柬耗一样,大约有140斤,身高比柬耗矮,大约1。5米左右。
柬耗从不把猩猩关进铁笼子,它就在柬耗的工作室里活动。
柬耗觉得,把它关进铁笼子,只能使它的兽性更突出。他要和它平等地相处,交流,他要挖掘它身上类似人性的东西。
藩奇已经快20岁了,人和成年猩猩在一起生活是危险的。但是,藩奇似乎从没有进攻柬耗的迹象。这两个异类在一起生活半个月了,似乎有了一种感情。
藩奇“卧室”的窗子上安着铁栏杆,那是防止有人把它偷走。
藩奇的房间像幼儿园一样丰富多采,有学说话的复读机,有学算术的黑板,有积木,有画着各种文字符号的彩纸片……
和人类最初的文字一样,柬耗为藩奇创造的都是象形字,比如,“西瓜”是圆的,有三条粗杠杠。“走”是两个脚丫。生气就是一种人脸的简笔画,眉皱着,嘴朝下弯。等等。
藩奇简直不像一只猩猩,它不喜欢动,没有人见过它上窜下跳。
它经常静默地望着远方,像个历尽沧桑的老头,那深陷的双眼不可琢磨。
柬耗一直在考察、开发它的智力。
他教它识字、说话、制造工具……藩奇无动于衷,总是冷冷地看着他忙活,好像在看一个不高明的魔术师在表演。
他撰写了很多研究文章准备投到相关专业刊物上发表。
自从接近了这个在动物中除了人之外智商最高的灵长类,这个和人最相似、最接近的动物,柬耗越来越感到它的神秘和奇异……
李灯到了动物观察中心,第一眼看见的是藩奇。
他坐房子的一个角落里,两条长长的前臂在身上抓挠,好像在抓虱子。
李灯想起小错的疯言疯语,对这只猩猩产生了几分惧怕。
还有一个人也在这里,正与柬耗喝茶。
他很胖,一身膘。
柬耗介绍说:“他叫孟长次,是我的同行;他叫李灯,记者。”
握手,客套。
然后,李灯坐下来,三个人一起喝茶。
李灯进来之前,他们两个人好像在辩论什么,现在他们继续。
对于猩猩的认识,他们两个人的观点似乎不一致。柬耗坚决地认为他可以把汉语传授给藩奇,孟长次不停地摇脑袋。
他说:“人类用嘴说话,未必所有的动物都用嘴说话。比如,蟋蟀就是用摩擦大腿表达互相的呼唤。受解剖结构的限制,猩猩的发声器官不适合人类的语言。我认为,猩猩应该使用另一种符号语言,比如,哑语就很适合猩猩敏捷的手的动作,也具有口头语言重要的构思特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