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星辰坠-第2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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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星辰静静听着,凝视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只觉得能说出这等磅礴言语的人,真的会是个宦官忠犬?宦官之首,位高权重,一度坐到御前总管大太监的位置上,一手压得梵阳江湖二十年不得喘息,亲手杀了梵阳江湖前十高手……能做出这等大事,真就是个太监所为?
夜星辰可以肯定,除却城主爷爷外,郭阿蒙是他见过最伟岸的老人,比之在极北草原那几年,遇到的大萨满,老君王都来得苍然霸道,只身一人就做出了一番大事,若给他千军万马,又该如何了得?
“星辰啊,宁正这姑娘,看起来整天蹦蹦跳跳笑呵呵的,其实心思细腻着呢!受了委屈也不说,就自个闷着,别人一问,她还嘴硬说没事,其实她都把那写在脸上写在眼睛里呢!今后宁正就要你费心了,我老人家以后就再管不了事儿了!”老太监慈祥地看着宁正,每一道皱纹里都刻着温柔。
“郭爷爷,乱说什么呢!”宁正嗔声道,脸颊上的红霞氤氲开来,都红到了耳根。
“星辰,你是要成大事的人,我老人家活了快一百岁,什么年轻人没见过?独独看好你,你这后生,很容易让人觉得放心,这也是我老人家舍得把宁正交给你的原因。但是啊,你是帝国的北辰将军,是要捍卫梵阳帝国的大将军,切记莫要让儿女情长扰了心思,也切莫冷了心爱女子的心意,家国大事,儿女情长,本身就不可兼得,但你必须得面面俱到,懂么?”老太监眯起眼,看着那双红色的瞳孔,声音低沉。
夜星辰犹豫了一瞬,缓缓点头,从没见过这样肃穆庄重的点头,一寸一寸低下头,又一寸一寸扬上去,仿佛点头本身已变成了庄重的仪式。
他侧头看着一直低头不敢看他的宁正,他知道他的瞳孔已经从明澈的珊瑚红变成了炭火般的猩红,他杀了人,他用咒术操纵了帝国皇子,他开始反抗现有的规则,制定自己的新规则,以神明般的姿态降临世间,带着滔天怒火,带着无限恨意,带着一去不回头的决然。
从很早他就知道,咒术师的血统其实是一股疯血,与其说是咒术师在驾驭血脉之力,不如说是血脉之力在侵蚀咒术师的心神。在极北时,他被掳到一个山洞中,结果咒术力量爆发,凶残杀死三十余人,那时他倚坐在冰雪皇座上,凝视支离破碎的尸块,只觉一阵痛快,只想杀更多的人,因此他才狠命练习刀术,打熬体魄,尽量不动用咒术力量。可沙河洲一战,因他一人牵动了太多人的性命,小五和六子,王钟离,李轻裘,郭爷爷……这些人义无反顾为他不顾性命,他能再面对第二个雨萌??额尔敦可图,第三个,第四个么?他不想再看到关心他的人惨死了,为此,他甘愿堕入黑暗中。
他知道,他今后再也不能亲吻婴孩,因为他不敢正视那双纯净的眼睛。今后他注定要活在永不见天日的梦靥中,无法安然入睡。甚至不敢拥抱他心爱的姑娘,他怕她会畏惧自己,会害怕他的所做的事。
他的眼睛会越来越红,会从珊瑚般的颜色变成炭火般的猩红,接着变成噙满鲜血的暗红。
到那时,他还敢大声说爱么?还能与小五和六子一起欢笑么?还能怀着歉疚缅怀安眠在极北雪山上的雨萌么?
这一瞬,他只觉浑身冰凉,像置身于冰天雪地中。
手上涌起一抹温热,宁正握住了他的手,他惊觉抬起头,看到那双碧澈的眸子,温柔美好,像冬日里一束温暖阳光照耀在他脸上,将他从冰天雪地里拽到明媚阳光下。
他竟泪流满面,这么些天,在青河城时哥哥夜渊鸿为他惨死,深陷大皇子与二皇子的棋盘中,长途奔袭截杀,回到帝都后又要应付一众谄媚权臣,这几个月,他身心俱疲,直到现在,被宁正握住了手,他才意识到自己还活着,他血管里淌动不是冰雪,仍然是温热的鲜血,他依然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星辰,走吧!”宁正站起身,拉着他的手,柔声说道。
他顺从地起身,任由她牵着,不需要思考,不需要犹豫,只要跟着她走就好!
郭阿蒙唏嘘不已,他知道这个不过二十岁的年轻人心里有多疲惫,年纪轻轻就要担负这么多,谁能撑得住?
宁正对他歉意地点了点头,他报以微笑,示意他们离开。他活了这么久,什么没见过?年轻人啊,这不算丢人,真的,并不丢人。
看着他们走了,郭阿蒙轻叹一口气,朗声道:“白公公,进来吧!”
如今已换上一身大红蟒袍的白洪连面对这曾经皇宫第一人,仍是大气都不敢出,毕恭毕敬,将手上的篮子放下,谦逊道:“白洪连给郭公公请安!”
“免了,现在你才是宦官之首,你给老夫请安,当真受不起!”嘴上虽然这么说,郭阿蒙依旧双脚靠着泥炉火盆,坐在椅子里未有起身。
白洪连也不计较,他不敢计较郭阿蒙不讲礼数,他犹未忘记当初被这位大貂铛呵斥责罚的回忆。
更何况,他何必要与将死之人计较?
“陛下……陛下……决意赐死郭公公……”白洪连硬着头皮吞吐说道,其实他真怕郭阿蒙起了反心,这个江湖第一人,真要在皇宫中大开杀戒,谁能拦住?
“嗯,猜到了!”郭阿蒙平平淡淡说道。
白洪连打开篮子,捧起杯盏,双膝跪地,捧起盛着毒。药的酒盏高举过头,痛声道:“请郭公公赴死!”
郭阿蒙看着那泛着涟漪的鲜绿色毒酒,伸手接过,“当年茗禅元年之乱时,被老夫用鸠酒毒死的重臣妃子不在少数,没想到啊,这一杯酒也轮到了老夫嘴边。”
“陛下还托洪连给您稍一句话——”
“不用说了,我知晓,陛下是君,阿蒙是臣,陛下不欠我什么,不必愧疚。”郭阿蒙摇晃着杯中酒,这世间要说最懂皇帝心思的,莫过于他!
“郭公公……洪连得看着您饮下,才能向陛下复名啊!”白洪连仰起头,小心翼翼道。
“皇甫茗禅啊,当真是当了皇帝,疑心都重了!你要我死,我还能不死么?你太信不过我郭阿蒙了!”郭阿蒙举起手中杯盏,仰脖一饮而尽,酣畅淋漓。
他声音雄浑,朗声道:“人常道劝君更尽一杯酒,老夫却言,能饮一杯无?”
手中杯盏哐当一声坠地,老太监的手无力落下,头颅低垂,一股乌黑的血从鼻子和嘴角溢出。
传奇一般的大太监,曾经的御前总管大太监,掌印大貂铛,五千宦官之首,一人杀穿了整座江湖的郭阿蒙就此离世。
一袭红衣蟒袍的白洪连整理袍服,对着那倚躺在椅子上的老太监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响头。
第114章 一生之盟(第一更)
极北雪原一片静谧,已冰封的还日拉娜河上牧民笑声鼎沸,十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围着一个凿开的冰洞,一同扯着大网,口中喊着口号:“一,二,三——起!”
为了不妨碍身体活动,牧民们换上薄薄的羊羔皮袄,袄子被用力时突贲的肌肉鼓起如被风吹满的帆,喊口令时嘴中喷薄出白亮的雾气,不少蛮族女人和小孩围在四周看着,手里端着竹篾子编成的箩笼,眼中满是憧憬和新奇。
“捞上来了,捞上来了!全是鱼,看,全是鱼!”牧民兴奋吼道,将拽出冰洞的网向后拉去,网中尽是半尺多长的黑脊野鱼,在网子里蹦跳甩尾,鱼鳃开合着,嘴巴无力张动。
“腾格里天神啊!这么多鱼够多少人吃?能省下多少牛羊肉?”
“这鱼可不是天神赏赐的,多亏大萨满教我们凿冰捕鱼的办法,也多亏了新君王仁慈,要不然这网鱼全都得交给大贵族们!”
“对对对,感谢君王和大萨满,感谢他们!”众人齐声附和。
女人和小孩上前,给各自男人肩头披上温暖的羊皮袄,攥着他们冰冷的手,脸上带着笑意,小孩们将鱼从网里拿出来丢进箩笼中,使劲掂了掂,分量十足,开心得笑了。
冰面上尽是欢声笑语,在贫寒的极北,生存艰难的牧民极少能有如此开怀的时候。
谁也没想到和平安详这么快就宠幸了极北,当真是天神开眼。
一年多前,是极北草原近几十年来最动荡的时候,阿日思兰部汗王造反,联合其余部落杀死了老君王,新君王苏日勒和克带着赤那思部所有的男人进攻阿日思兰部,落得惨败下场,上万名武士被割下头颅,将头发连在一起绑成一串,拖在马尾后送了回来,所有人都以为赤那思完了,要和十几年前的迦扎部一样被屠灭部落。草原王权战争就是如此,没有投降,没有宽恕,只有死亡与毁灭。
然而新君王用过人的计谋与智慧擒住了阿日思兰部汗王,连夜冒雪长途奔袭攻破了阿日思兰部营地,更是用铁血手腕处死了阿日思兰部造反的武士,甚至颁出了屠杀令,用铁与血捍卫了赤那思部的地位与荣耀,新君王也被称为尊武王。
自此,草原各大部落割据的局面结束,极北草原只有赤那思部,只有一个君王,就像俯视极北草原的,只有腾格里天神。
战败部落的牧民战战兢兢,以为今后祖祖辈辈都将是赤那思部的奴隶,他们畏惧新君王的手段,害怕他的武力,恐惧他处死贵族与将军时的冷血无情,却没想到结束草原战争的新君王会如此仁慈,不同部落间的牧民亲如一家,再无争斗和仇恨,他们团结在一起放牧,打猎,与南方狡猾的商人交易,相互交换需要的东西,甚至不同部落的牧民相互通婚,亲如一家。
这是自战神卓力格图??赤那思时代结束后一百五十多年来,草原真正迎来了和平年代。
牧民们对新君王愈加敬仰,对他满怀尊敬,期待,甚至是爱!相信他是天神钦点的英雄,带领蛮族走向强大。
一名蛮族老人举起拳头,嘶声吼道:“今年第一网鱼,就送给君王吧!没有君王,哪有蛮族的今天?”
“说得对——没错——南方人的书上都讲个知恩图报,咱蛮族人也会报答——君王废除了贵族,没有那些可恶贵族盘剥我们,日子不知好过多少?都得谢君王!”
牧民你言我语,纷纷赞同。
远处又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第二网鱼被起了出来,比这一网还要丰美,还日拉娜河上满是兴奋和欢乐的笑声。
远处,顶上挂着白色苍狼大旗的帐篷门帘晃动了下,从帘子缝隙看向河面的白衣年轻萨满温和笑道:“这种捕鱼方式对蛮族人来说真是新奇?”
“嗯,极北冬天太冷了,单是两尺多厚的冰都能在上面跑马,我们就没办法了……我甚至以为冰面下的水是冰冷的,什么活物都没有,没想到竟然那么暖和,会有这么多鱼!”盘腿坐在帐中用铁钳拨动火盆的年轻君王低沉说道。
“南方人都说极北蛮族愚昧不堪好不开化,真是大错特错了啊!蛮族人的智慧不比南方人差,就缺在草原的贫瘠上,木材和钢铁都稀缺,当年卓力格图君王打造第一批轰烈骑,几乎将蛮族所有黄金搜刮干净,才从南方商人手中买来优质钢铁和匠人,若是蛮族人拥有了匹敌南方的资源,就靠一座荒和山脉一条还日拉娜河,能挡得住蛮族铁骑?”
“你错了大萨满!如果蛮族人资源富足不愁吃穿,怎么会铤而走险去杀去抢去战争?毕竟我们人口太少了,最鼎盛时也不过五百万人口,南方单单梦阳一个诸侯国就有五百多万人口,真要血战,我们不堪一击!”
新萨满申凡双放下帘子,在火盆上烤着手,“也对!正是因为地域的不同,才造成南北的巨大文化差异,如果极北真的资源丰饶物产富足,不必烧杀抢掠,也就不会再被称为‘蛮’。南方人讲礼法仁义道德,都是建立在百姓保暖的基础上,战乱饥荒时,父子相杀易子而食沿途饿殍,女子十一二岁就被送进青楼中换几斤粮食,称作养育粮,就算报了养育之恩,这才是众生相!”
“嗯,这个问题我想过,我父亲一生都在推行南方的礼法道德,不抵用,到底还是蛮族太穷太苦了,仁义道德能当饭吃?得先让牧民们吃饱穿暖,不必拼命去偷去抢,再说仁义道德,他们才能听得进去。”
“是这个道理!”
君王年轻的脸庞泛着草原人特有的绯红色,过去这一年间,他的体魄和信念都强壮太多,披着狼皮裘的君王盘腿坐在那里像一座山岳般稳重,若是骑在蛮族高大的战马上,甚至比他父亲都要威严!
火光跳跃,映在君王脖子上的一枚圆润碧澈的玉珏上,水润的玉石更显碧绿之色。
申凡双瞥了一眼,“君王也爱玉?”
苏日勒和克顺着他目光低头看去,将玉珏捧在手中,“嗯,这块玉珏是一个姑娘的,她把它送给了一个男孩,男孩把它遗失,我又给找回来了!”
“在一片碧澈的草原上找一枚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