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星辰坠-第1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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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你就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不辜负君王对你的期望,也不辜负赤那思氏先祖们的荣耀!”
苏日勒怔怔的看着阿拉坦仓将军,眼泪大滴大滴得落下来,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抓住阿拉坦仓的手,叫道:“我该怎么办?告诉我该怎么办……”
阿拉坦仓俯视着无助的苏日勒,这个已然成为蛮族成年人的世子殿下此时却像一个被丢弃的小孩,可怜又可悲。这就是赤那思氏最后的继承人么?看着苏日勒和克脸上纵横流淌的眼泪,阿拉坦仓竟觉得一阵恶心——他厌弃无助的泪水!若哭有用,那就让世界被眼泪淹没吧!
“将军……将军,你告诉我该怎么办……阿爸死了,我该怎么办……”苏日勒和克箕坐在地上,双手抓着阿拉坦仓的腿甲,睁着蓄满眼泪的眼睛使劲摇着他的腿。他憨厚的脸皱在一起,眼泪与鼻涕顺着鼻梁和嘴唇流下来,哭的狼狈至极。“将军告诉我该怎么办啊……求你了……”
“啪——”狠狠一记耳光抽在苏日勒和克脸上,声音如此响亮,他被抽的跌飞出去倒在地上,半边脸立刻红肿起来。他眼中的迷茫悲伤仿佛一下子被抽成碎片,取而代之的是不可阻挡的狂怒之色,他狠狠盯着打他的阿拉坦仓,可是看到那双鹰隼一样犀利的眼神时,竟不由得败下阵来——阿拉坦仓的目光太过锋利,他站在那里,身体像几段钢铁拧成的一样,像他手中的弓箭般锋利可怕。
“世子殿下,清醒些。没有人能帮你!能帮你的只有你自己!”阿拉坦仓俯下身子,狠狠看着哭泣的苏日勒和克说道,他修长的胳膊倏然挥出,像长刀般凌厉一指,指着百步外不知所措的牧民与武士。“看看他们,还有后面几十万赤那思牧民,看看他们的眼神!君王死了,他们的希望全在你身上!看着他们眼睛,他们眼神分明是在乞求你拯救,你却在求别人怎么拯救你自己?能拯救你的,只有你自己!”阿拉坦仓最后这句话几乎是咆哮而出的,冲着苏日勒和克的耳朵狠狠咆哮,像要把这句话生生刻进他脑壳中。
他伸出钢筋一般的大手,揪着苏日勒和克的头发,扳着他的头让他眼睛看着那些贫苦牧民与不知所措的武士。此时他已经顾不上自己像小鸡一样抓着的人是赤那思的世子,是未来的君王,是自己将来要心甘情愿奉献出生命的人!只有让苏日勒和克快点振作起来,赤那思才能平稳度过老君王死去这一巨变。此时隐在暗处的敌人恐怕就是想看到他们如此慌乱不安吧!
苏日勒脑袋还在嗡嗡炸响,阿拉坦仓将军那一耳光力量极大,他甚至感到老槽牙都晃动起来。嘴里顿然涌出一股腥甜的味道,头发被将军鹰爪一样的手揪着,头皮快要炸开般的疼,反倒思维清醒了些。眼泪被寒风吹干,微凉又刺痛,他看到远处赤那思部的牧民的眼神了——惊恐,慌乱,不知所措,天塌了般害怕,还有,看向他的目光中那份希冀……
突然的,君王带两万轰烈骑出战前对自己说的那些既像鼓励又像遗言的话浮现在耳边:“你不一样,你是除了我外最后一个姓‘赤那思’的男人了,经不起损失。我死后,你就是蛮族的王!将来阿爸都要跟在你的马后听你的命令,几家将军贵族们还有所有牧民都要跪在你面前对你效忠。你的路,才刚刚开始!”
“阿爸真的死了,以后的路只能我自己走了!一切才刚刚开始啊……”苏日勒和克嘴角流着血水,喃喃自语道,他眼睛里那份悲痛绝望飞快收敛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沉静清明。远处的牧民与武士都看着自己呢,今后自己就是他们的全部希望了!刚才他那样大吼大叫,成什么样子了?一阵愧疚感涌了出来。他伸手打开阿拉坦仓揪着自己头发的手,缓缓站了起来。魁梧的身子像一堵坚实的墙矗立在那里,挡住了风雪,挡住了严寒,挡住了一切危险——他必须强硬起来,重新让赤那思人激起希望。
他伸手抹掉眼角的泪痕,看着阿拉坦仓,沉声说道:“谢谢将军……”接着他弯下腰,伸手抱起地上那具狼藉不堪的尸体,老君王残缺不全的遗体静静躺在年轻的儿子怀里,静静朝自己的族人走去。
阿拉坦仓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苏日勒和克转变得很快,这么快就振作起来,的确出乎他的意料。这样就可以了,赤那思必须要有一个强硬无比,杀伐果决的领导者,越是艰难时,领导人越要强悍,这样部落族人才能有主心骨,才能牢牢凝聚在君王身边,赤那思才有希望!
他也弯下腰,抱起苏和??赛罕的身体,感受到他胸膛里还有一丝微弱的心跳,心中不禁一喜。苏和浑身都是烧伤,眼睛里都流出血水来,身子上的肉似乎都被烧的缩小了一圈,再也不是那个威严的,披着铠甲率领无敌的轰烈铁骑纵横草原的草原名将。阿拉坦仓深吸一口气,轻声说道:“老朋友,我们回家……”
他跟在苏日勒和克身后,步履沉重缓慢,老君王的遗体与重伤昏迷的将军在世子苏日勒和克与隼骑将军的护卫下,缓缓朝赤那思部落族人中走去。随着他们的接近,部落族人纷纷让出一条路,跪下来,低着头,夹道恭迎君王与将军的回归。此时没有人说话,无论是瑟瑟发抖的牧民还是身披坚甲的武士,无一不是神情肃穆庄严,这是给战死的君王最后的尊敬。
历史。
蛮族历史上的勃日帖??赤那思是一个很复杂的君王,他残暴,他疯狂,可他又睿智,受人尊敬。他刚开始成为赤那思君王时,赤那思实力已然有些衰败,他父亲留给他的并不多,更多的权利都掌握在他几个哥哥们手里。若不是大萨满支持当时一无所有的他,恐怕早已死在王子们夺权的争斗中。
他最令人畏惧的事情就是十三年前赤那思对伽扎部的灭族之战,一战杀死四十余万人,不管男女老幼,平民或是贵族,全部杀死!他的铁腕令别的部落畏惧,可却又让赤那思的统治更稳固了些。四年前草原遭遇夏季大旱和冬天严酷的雪灾,他果断发动对梦阳的南征,战果丰硕,在蛮族的地位愈发超然。
他把他的一切都献给了赤那思与草原,作为赤那思的君王,他所想的却是整个蛮族,他一直都想从南方富饶温暖的版图上撕下一大块来安置自己生活在酷寒之地的族人,为此他不顾贵族的反对,甚至不顾大萨满的反对悍然与南方梵阳结盟。不过结盟只限于赤那思贵族阶层知道,并未公开。若是结盟之事被广大牧民知道,恐怕对赤那思氏的统治造成不可想象的冲击——极北蛮族对南方的仇恨是与生俱来的。
他又是思想极度开明,目光很有远见的智者。在梵阳使者带来的机括力量展现在自己眼前时,他第一时间意识到这是足以改变时代的发明,不惜花重金购入这样威力巨大的机括,只是他不可能看到这样威力强悍的机括重弩将无匹的威力展现在极北茫茫草原了。阿日斯兰部提前挑起了战争,比君王的计划足足早了一年,若是能再迟一年时间,梵阳的先进机括装备在赤那思的骑兵上,恐怕结果大不一样吧。
可是他那宏伟的蓝图,关于蛮族未来的无限想象都因他的死而化为泡影。勃日帖??赤那思是为数不多的可以被封为真英雄的男人。草原上不缺英雄,可那些所谓的英雄都仅限于极北草原内部的争斗,目光短浅,只会搜刮贫瘠脆弱的草原。真正的草原英雄,是能与南方正面抗衡,能从贪婪的南方人手中为蛮族夺下实质性利益的人。一百余年前的卓立格图??赤那思算一个,勃日帖??赤那思也算一个,被历史铭记住的也就是这样的存在,而太多执着于蛮族内部权力征战的英雄,最终也只是埋没在草根下而已……
当年轻的尊武王苏日勒和克??赤那思在荒合山脉安葬自己父亲时,这个年轻人没有再流出一滴眼泪。他没有选择极北之北的雪山来埋葬父亲,而是选择了极北与南方分界线所在的荒合山脉。他特意让父亲的脚朝着南方,头朝着北方,这样父亲的魂魄坐起来时,一眼就能看到他执着一生都想得到的南方,那他不惜倾尽自己之力都想夺下的广袤温暖的沃土……永远都能站在荒合山脉最高峰,俯视着自己未能得到的土地,未能实现的梦想……
仇恨与耻辱对人的鼓励是无比强大的,赤那思此次出战的两万轰烈骑全军覆没,甚至连君王都被杀,唯一活下来的是轰烈骑统领苏和??赛罕,只是重伤的将军再也不能骑马打仗。可是在前所未有的耻辱与仇恨下,赤那思人立刻把对老君王被杀的悲愤转变为对世子苏日勒和克??赤那思的期待和拥护。就连苏日勒和克本人都没料想到他接替父亲权利的过程如此顺利。只是一直护着他的蒙都拉图哥哥十几年前已经死了,现在父亲也死了,现在能依靠的,只有自己,他年轻的肩膀上承担了数十万人的希望。
可年轻的苏日勒和克一直都觉得自己没有准备好接替君王的位置,历史就这样仓促得将他推上舞台。蛮族未来的尊武王被赋予太多希冀,可无边的战争,无数的尸骸,无奈的叹息,强悍的敌人,他年轻的心还承受不起这些。
可是冷硬的面具已然不由分说得扣在他脸上,不管他是否心甘情愿,掌权者必将拥有的面具却已与他血肉相连……
第60章 妥协与忍让
君王死后第三天。
赤那思部君王临时大帐内,几家将军与贵族都坐在一起一脸阴云得相互说着什么。第三天了,这是阿日斯兰部给赤那思最后的时间,贵族与将军们意见分歧很大。将军们执意开战,要为君王与苏和??赛罕报仇。几家贵族觉得以牧民为重,先将牧民安置在还日拉娜河南岸草原的冬季牧场为先,否则冬天大学封原后,赤那思几十万牧民全都活不成。为此将军与贵族们连着争执了三天。
年轻的苏日勒和克??赤那思静静坐在以前属于阿爸的位置上,看着下面吵得面红耳赤的贵族与将军们。他手中捏着阿日斯兰一名使者刚刚送来的信,一手扶着额头按压着太阳穴,另一只手捏着那封信不住的颤抖。他的头很痛很痛,额角的血管一跳一跳的,连续三天都没怎么睡觉,轮流接见将军与贵族。大难临头,养尊处优的贵族们都慌了,拼命想多从赤那思这里多榨些油水出来。安抚这些贵族,与这些老谋深算的滑头们周旋,实在是很累心的事情。
前一刻给贵族们说一定保证他们的利益与牧民的安危,贵族走了后一刻又对将军们保证惩处叛贼忽炎??额尔敦刻图,不惜倾尽赤那思举族之力,哪怕战死最后一人在所不惜。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说话像放屁一样,保质期半天都不到。连续三天这样的日子实在令他承受不住,索性今日将将军与贵族们召集在一起,让他们相互咬去。
他深深叹了口气,几天没睡觉,眼睛里满是血丝,眼窝都陷了下去,整个人都消瘦下来。他将头靠在曾属于阿爸的宝座靠背上,仰头就看到了帐篷顶上狰狞的腾格里天神,看着他手中的刀剑……刚刚继承君王之位没几天的他已然疲惫不堪,心中叹息道:“阿爸,你给我留下的位置,真的不好坐啊……”
苏日勒和克重新将那封来自阿日斯兰的信展开在眼前,上面的字属于忽炎??额尔敦刻图的,这个被奉为狮子王的男人,杀死他父亲的凶手。粗糙的羊皮纸上笔意潦草张狂,最下面忽炎??额尔敦刻图几个字更是霸道狂烈,看得人心神一凛。羊皮纸很轻薄,可上面写得东西却让人难以承受。信不长,大概意思是,阿日斯兰部不想为难普通牧民,只要赤那思向阿日斯兰缴纳五十万镒黄金,阿日斯兰部就会放赤那思的平民到还日拉娜河南岸草原上过冬。
五十万镒啊!不是小数目,整个极北草原一年的产值折合成黄金也不过三十万镒,属于赤那思的部分不足十万镒。阿日斯兰一开口就是五十万镒,这么一下就将赤那思五年多的产值搭进去。还要靠这些钱在最艰难的时候从南方贪婪的商人手里卖粮食过活,可若不按照额尔敦刻图的意思,阿日斯兰只要派出两万军队随意袭扰就能让赤那思牧民南迁寸步难行。军队若十足马力运转开,对平民的杀伤力比绞肉机还要残忍。
要和阿日斯兰打仗也没什么好怕的,虽然损失了两万轰烈骑,可轰烈骑两年前就扩充到六万人,即使损失两万,也有四万多轰烈骑和全部隼骑与大风帐武士在,赤那思战力并没有被动摇。可阿日斯兰就看准了赤那思军队有六十余万牧民这个巨大包袱,带着牧民,军队根本没法放开打。
贵族与将军们争吵得越来越凶,整个帐篷里都是男人身上的汗味与皮革的硝味。浑浊的空气令苏日勒和克昏昏沉沉,吵杂的声音像锥子一样一下一下锥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