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族-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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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他选择了一条更加简单的道路:不对任何一个孩子负责。”阿夫塞停顿了一下,“我没有任何做父亲的榜样,因此一直以来只好自己看着办。而跟我自己的女儿交配实在不太合适。”
“哦?”
“哦,确实是这样的。而她永远都处于发情期,我,我还是情愿少跟她待在一起。”
“但永远处于发情期的人确实是相当出色的猎队队长,”默克蕾博说,“她们很能激励起猎队里其他猎手的斗志。”
“我是个瞎子,默克蕾博。我已无法再狩猎了。”
“但你还能交配。”
“当然。”
“你最近交配过吗?”
“没有。没有,很久都没有了。而且男性只能在跟一名发情期女性共处的时候才能兴奋起来。”他磕了磕牙,说,“我已经不像过去那样容易兴奋了。”
风继续从阿夫塞身后吹过来。
“我能想像,当猎队队长一定是一件很有趣的工作。”默克蕾博说。
“我想是的。”阿夫塞说。
默克蕾博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曾经想过要做这样的工作,但我的膝盖在青春期刚开始的时候就开始闹毛病了。我跑不快。年轻的时候,他们曾将我的腿砍下来,看是否能再生出完好的肢体,但最终未能如愿。”
“哦,”阿夫塞说,“真是为你感到难过。”
“没什么好难过的,”默克蕾博最后说,“如果我的膝盖问题解决了,我不可能获准进行我的研究工作。他们会让我当猎队队长的。”
“胡说,”阿夫塞说,“他们可不能那么做,除非……”
她跳下自己坐的大石头走到阿夫塞座位的另一侧,让风吹过她自己,再吹到阿夫塞身上。阿夫塞的鼻孔微微张开。“哦,我的天啊!”他说。
“天气不错啊。”嘉瑞尔斯说。
娜娃托正在绘制更多的金字塔和金字塔顶端伸展出的梯塔草图,她抬起头望着天空,空中布满云朵。“看上去像要下雨了。”她说。
“哦,也许会吧。但天气挺不错的。”
“打什么时候起雨也变得不错了?尤其是在这个雨水过剩的地方。”
“哦,也许天气并不太好,但我想我的心情挺不错的。”
“哦。”娜娃托不置可否地答道。
这时,戴尔帕拉丝从三十步远的地方慢慢走过——通常情况下,这样的距离是激不起地盘争斗本能的。但嘉瑞尔斯却冲戴尔帕拉丝使劲挥了挥手臂。“好天气!”他大叫道。
戴尔帕拉丝摇了摇头。“你发疯了。”她和蔼地回答道,但她将手指朝着娜娃托打了一个诡秘的手势。
娜娃托叹了口气。她今天早上感到了第一阵兴奋,但没料想到会有什么人察觉到她的新激素。发情期每隔十八千日才出现一次,达到高潮期将是一个缓慢的过程,因此离她真正发情其实还有好几百天的时间。
“天气不错。”嘉瑞尔斯又说了一遍,这一次倒不是专门说给谁听的。
男人啊,娜娃托想。
第十一章
在异族岛屿上的二十天时间飞逝如箭,转眼已到了托雷卡返回戴西特尔号的时候了。裘恩原本打算安排一艘船和几名水手送托雷卡出海,但托雷卡用他还不太流利的语言一遍遍重复,想让对方明白。“不要靠近戴西特尔号,”他用异族语言说,“那样做很糟糕。”
“我还是不明白,”裘恩说,“我对你们的航船很好奇。”
“听我的劝告,”托雷卡说,“我很快就会回来的。我很抱歉,不能让你看见我们的帆船。”
裘恩还是不太满意,但他也不再坚持了,只是说:“游泳小心点儿。”
“我会的。”托雷卡说着,爬下绳梯进入水中。游往戴西特尔号的路很长,但天气还不错。他的尾巴推动着他前行。
托雷卡满腹心事地往前游。异族恐龙跟昆特格利欧恐龙太不一样了。他们吃的是烹饪过的食物;“烹饪”这个词还是裘恩教他的呢。没有地盘争斗本能,异族恐龙所展示的公开身体接触在托雷卡看来都十分恶心。他们还使用工具猎杀动物;托雷卡在这里见到了很多会开火的金属管子。托雷卡游着游着打了个寒颤:他以前竟一直没意识到靠岸的第一天发生了什么事,当时有人朝他开了一枪。裘恩后来就此事道过歉,因为码头上的人误将他当成了一只短吻鳄。
一只短吻鳄!哦,真是丢人!
托雷卡继续冲开波浪,偶尔用双腿控制一下前进的方向。庞大的“上帝之脸”静静悬挂在头顶,指引着方向。它的光亮正在很快消退,淡紫色的晨曦将它亮光退去的边缘映照成暗紫色。水温比托雷卡喜欢的要低些。虽然他很愿意回去,但离开异族恐龙仍让他有些恋恋不舍。不过,看到绿色而不是黄色的脸庞始终是件好事。他想念克尼尔沙哑的嗓音和巴布诺轻柔的磕牙声,甚至还有老比尔托格对往日没完没了的怀念。哦,很快他就要——
那是什么东西?
有一团很大的东西正朝他游过来,尾部激荡起阵阵浪花。托雷卡潜下水看见了它的正面:一个横截面是圆形的身体,比托雷卡上身躯干还粗大,长着三块分布均匀的突起物,一块在背部,两块在身下。他游到侧面从另一个角度望去。
哦—哦。
从侧面看,他发现背部的突起物是坚硬的背鳍,下边两块则是腹鳍。整个身体呈流线型,头部有长长的吻,尾部有宽大垂直的尾鳍,骨盆处的身体两侧还伸出两片小鳍。
是一只水生蜥蜴。戴西特尔号的渔网经常捕捞到小水生蜥蜴,为餐桌提供了一道颇受欢迎的爬行动物肉食。但这只水生蜥蜴却比托雷卡长出一半,身体呈灰白色,眼睛的可视部位像小小的水银珠子镶嵌在头部中间突出的巩膜骨圈上,鼻子正好长在眼睛正前方,细长的吻从头部突出来,里面长满尖利的牙齿。
水生蜥蜴飞快地转过身来,托雷卡再度看见了它的正面。毫无疑问:它是冲着他来的。作为陆地动物而言,托雷卡游泳的速度已经很快了;但水生蜥蜴的水性却是天生的,他不可能有机会将它甩掉。
一眨眼的工夫,水生蜥蜴已经扑了过来,细长的嘴张得老大,咬住了托雷卡的腿。托雷卡觉得仿佛有千根针万根刺扎进了身体里,一朵朵红云在水中泛起。托雷卡用拳头砸向水生蜥蜴的吻,水生蜥蜴受惊了,它并不习惯跟有手的猎物对敌。水生蜥蜴在水中翻腾,巨大的尾巴扇在托雷卡身上。托雷卡挣扎着浮出水面,一面大口大口喘着气,一面冲开波涛前进。水生蜥蜴扭转身体,试图再度用尖针般的嘴来咬托雷卡。
托雷卡在过去几千日里吃过无数小水生蜥蜴,对它们的骨骼构架了如指掌:水生蜥蜴的背鳍里完全没有骨头,巨大的尾鳍只单纯依靠脊椎的延展部分支持其下部边缘,上部则全是肉。托雷卡还张着嘴在呼吸空气,于是趁机咬住了蜥蜴的尾鳍上部,很容易便将弯曲的牙齿扎了进去。水生蜥蜴原本要咬托雷卡的腿,这下却痛得张大下颌,在水底发出一声沉闷的尖叫。
托雷卡再次深呼吸,水生蜥蜴也是呼吸空气的动物,但却是冷血的,在两次呼吸之间能潜水很久。它的身体结构也十分适合潜水,不像托雷卡那样笨拙。水生蜥蜴可以毫不费力地靠划水和尾鳍的摆动四下游动。托雷卡抬头看了看头顶的“上帝之脸”,这一刻他真希望那真的是神祗的面容,他可不想死在这里。
水生蜥蜴在他周围游动着,准备再次进攻。随后,托雷卡感到尖利的牙齿咬进了他的尾巴。他和水生蜥蜴的血混合着在水中飘荡。托雷卡没有时间检查自己的伤口,不知道伤口到底只伤及浅表皮肤,还是足以让他葬身海底。他想求神保佑附近有一条鲨鱼,只有被血腥味逼狂的鲨鱼才能比被激发起地盘争斗本能的昆特格利欧恐龙更加凶残。
托雷卡试图用拳头捶打水生蜥蜴灰白的身体将它赶走,但它似乎已下定决心干掉这顿美餐。或许托雷卡能把它的眼珠子挖出来,但不行,巩膜骨圈已经很好地将它的眼睛保护起来了。
托雷卡拍打着尾巴逃开。水生蜥蜴也随即改变了方向朝他冲过来。它紧闭着嘴,但也只是为了让流线型的身躯在水中快速穿梭。
突然,托雷卡想到一个主意。他不再游开,而是摆动尾巴蹬着双腿返身回游。他觉得自己几乎就要被水生蜥蜴长长的吻刺穿了。这时,他猛地抓住了水生蜥蜴的吻,一只手将吻尖稍细的地方牢牢握住,另一只手伸向吻与头部的连接处。然后,他将右膝伸到吻中部下方,用尽胳膊的力量把吻向下折弯。他耗光了所有的力量,终于感觉到长长的吻骨断裂开来,涌出的鲜血渗进凉沁沁的海水中。托雷卡咬了一大口,将吻上最后一丝粘连的肌腱和骨肉咬断,使它同水生蜥蜴的身体完全分离。水生蜥蜴的尾巴疯狂地左右摇摆,但托雷卡立即转身逃开,将吻扔下,任它往海底掉落。水生蜥蜴失去了进攻的利器,试图用血淋淋的断嘴来戳托雷卡。但一番徒劳后,它心灰意冷地游开了。
托雷卡确实给了水生蜥蜴致命的一击,但他不知道自己是否也受了同样重的伤。他踩着水检查了一下大腿和尾巴上的伤口。伤口还在流血,但好像都不算太深。水生蜥蜴游走了,水面也安静下来——实际上比他二十天之前游向岸边时还静三分。他将头仰在海面上休息,慢慢摇动尾巴往前游。
“我们之前谈过你的孩子们的名字,”默克蕾博说,“但还没说过你跟他们的关系如何。这是个特殊的领域,我想研究一下。”
太阳正从西边的天空落向齐马尔火山的方向。两轮苍白的月亮——一轮弯月和一轮满月——在落日余晖中仍隐隐可见。紫色的天穹上凌乱地散落着几抹银白的云朵。
阿夫塞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我的孩子们,”阿夫塞轻轻地说着,调整了一下坐姿,“当然,也是娜娃托的孩子们。”他轻轻摇了摇头,“一开始有八个。”
“没错。”
“一个在童年就夭折了,他的名字叫黑尔巴克,是发高烧死的。”阿夫塞的语气中充满了悲伤,“他死以后我都快崩溃了,这不公平。同我所有的孩子一样,黑尔巴克没有遭受血祭司的筛选。看起来似乎是上帝赐予了他生存的权利,但随后又将这权利剥夺了去。黑尔巴克死的时候,连话都不会说。”阿夫塞的尾巴左右摆动着,“你知道吗,默克蕾博,我从来没亲眼见过自己的孩子们:我在他们被领到首都之前就已经瞎了。我觉得我了解另外七个孩子是因为能分辨出他们说话的语调,了解他们的喜怒哀乐。但黑尔巴克……默克蕾博,我有时会想如果真的有来生,我能不能认出他,或者他能不能认出我来。”
默克蕾博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阿夫塞继续说下去:“黑尔巴克死后,我和鲍尔—坎杜尔去了人们不断提及的那次屠杀的现场——也就是我协助杀死那只庞大雷兽的地方。我们在那里找到一块石头,将它带回了‘猎手圣坛’所在的石堆。你听说过那个古老的传奇吗?据说,狩猎创始人每次都会从狩猎现场带回来一块石头。嗯,我也想从自己的某个狩猎现场带回来一块石头。可怜的黑尔巴克太小了,还来不及得到猎手或朝圣纹饰。我想,也许将一次狩猎献在他的名下会帮助他进入天堂。在鲍尔—坎杜尔的帮助下,我爬上了石堆,将我的石头放在了石堆顶端的圣坛中——圣坛是用死去猎手的骨殖修砌而成的。石堆另一边有条隐秘的通道直接通向石堆顶端,许多人都不知道这一点。要不是这样,我也爬不上去。”
“是祭司建议你怎么做的吗?”阿夫塞不自在地动了动,说,“我很少同祭司打交道。”
“当然了,当然了。”默克蕾博说。这个话题得另找个时间来谈,“但黑尔巴克不是你的孩子中惟一一个死去的,对吧?”
阿夫塞静静地说:“没错。”
“死去的还有哈尔丹、亚布尔,”她停顿了一下,说,“以及德罗图德。”
阿夫塞还是静静地说:“是的。”
“你对他们的死有什么感觉?”
阿夫塞的语气很尖刻。“你希望我有什么感觉?”
“我没什么希望,阿夫塞,所以我才问。”
阿夫塞点点头,然后说:“人们都说我在揭秘方面很有天赋,默克蕾博。”他沉默了,似乎不太愿意继续这个话题。
默克蕾博耐心地等了几拍,然后赞同道:“是的,大家是这么说的。”其实她是在以一种轻柔的方式催促阿夫塞接着说下去。
“嗯,其实很多谜题根本算不了什么,揭不揭开都一样。但这个谜……”他又沉默了。默克蕾博等待着他,“这个谜却很重要,因为它真的是个谜。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