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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赴宴者-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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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十没有像其他的女客一样发出尖叫,她只是定定地注视着警察把董丹带走。董丹一直感觉她的目光尾随着他,在门边一大蓬倒塌的菊花旁,警察们给他戴上了手拷。白的黄的花瓣洒得他一身,镁光灯都对准了他闪起,其中想必有几台没装胶卷,跟他的相机一样。不管是真相机、假相机,他突然感觉一种奇异的喜悦,因为这回他站在相机镜头的另一边。他想要引述陈洋发酒疯时说的话:“你们这一些吃人不吐骨头的!你们这一些吃屎的!”但是他的嗓音已经在呕吐时给吼哑了,被酸苦的胃液给腐蚀烂了。 



 


。。



第32章 



“我的耐心用得差不多了,啊?”陆警官对董丹道。



“嗯。”你才不会没耐心呢,这么长时间你按兵不动,跟我跟得比我自己的影子还紧。你用你的耐心放长线钓大鱼,抓了我又放,想让我为你们带路把所有的宴会虫一网打尽,不靠耐心靠什么。



“我说的你听明白没有?”



“听明白了。”有什么不好明白的?



“我的话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能把我揍个屁滚尿流。”估计你也揍不出什么来了,两天前我已经把肚子里的东西都吐光了。



“所以啊,快交代,别自讨苦吃。”



“现在几点了?”



“你管几点干嘛?”



“不干嘛。”



这个钟点小梅大概已经上医院作检查去了。昨天她给董丹送来衣服,还有她做的包子,告诉他今天会去做一个怀孕检查。此时她或许正坐在检验室外的板凳上,两只手仍忙个不停,钩织着一顶假发,打算靠那小小的针尖一针针地挣出未来那个小家的生计。陆警官,你该瞧一瞧她那双手动得多快,快得让你眼晕。我曾经问过她,万一有一天假发的需求量不再像现在这么多怎么办,她说不会的,她一直都在看连续剧,十出有八出播的都是古装戏,因为古装戏不会被上级停播。我问她这和假发有什么关系,她说关系大了,只要古装戏一直播下去,里头不论男女角色都得戴假发。“就是问问几点了。我的表揍吴总揍烂了。”



“你还真拿手表当武器?”



“我应该把它脱下来。那表不错,防震的。我的退伍费全花在这块表上了。我就那一件值钱玩意儿。”不过毁了它很值,这是它最好的用途,但证明它一点也不防震。



“那你毁它干嘛?”



“我当时没顾上。”当时我只想那一拳得打得够狠,让吴总在他的余生里每天早上刮胡子都看得到我在他脸上留下的纪念。“能不能告诉我,现在是几点?”



“怎么了?想让时光倒流啊?”陆警官笑了,说话开始带哲理。“恨不得时间倒回去,回到你带你老婆去骗吃骗喝之前,是不是?寄生虫!这会儿你巴不得时钟倒转,转到人家把你当成记者的时候?现在悔青了肠子吧,当时没有更正他们,是不是?”



“是的。”才不是呢!如果真有机会让时钟倒转,转回到最开头,我肯定会保持低调,更安静地吃,绝不参与闲扯,绝不逞能,卖弄我对农村腐败现象有多了解什么的,更不去招引高兴这类人的注意力。要是那样,我这辈子说不定就能安安生生吃到底。“警官,劳驾您告诉我现在几点了?”



“上午十点二十。你很快就会发现,时间对你已经不再有什么意义。”陆警官越发显出哲人的素质。



“是没意义。”现在对我有意义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小梅拿到的化验结果,而我就是她肚里那个小东西的爹……



“你再这么跟我磨叽,没你的好,知道吗?”



“知道。”我还知道我脸上的微笑让你不快活。可是我敢打赌,如果你的女人告诉你你快做爹了,你肯定也会跟我一样,觉得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了。



“咱们这审讯要是老没进展,有你屁滚尿流的时候。”



“警官,能说的我都说了。”



“你等什么呢?等那个老画家来捞你出去?别妄想了。以为写了一篇什么玩意儿吹捧他,他就能救你?你还真以为自个是个记者?”



董丹静静地坐着,双手放在膝头。我才不要当什么记者,专找一些倒霉蛋儿去挖掘他们的倒霉事迹,记者干的就是这档事。没人能救老十这样的女孩脱离苦海,就像没人能挡住飞蛾扑火。她们拿自己也没办法,因为这就是她们的天性。我帮不了她们,要帮只能让自个儿心灰意懒。



“你以为你东写一点、西写一点,就能管自己叫记者了?就能骗吃骗喝混到死?做梦!”



董丹望着他。我早就不再做记者梦了。我难道还想再去找陈洋,哄骗他帮我发那篇关于白家村的报导?连陈洋不都得求助那个有当官老爸的晚辈嘛?近来好些事情让我恶心。那小伙子睡眼惺忪地答应帮我发表文章,这事儿也让我恶心。我还恶心自己千方百计地想成为那些我根本不了解的人。我从来不懂他们为什么喜欢我、讨厌我。我再也不想费劲假装听懂他们的话了。



“你还有哪些同伙?”



“啊?”



“别给我装蒜!”陆警官咆哮起来,把他的笔朝董丹扔过去。董丹没躲,让笔尖在他穿着去赴人体宴的衬衫上当胸留了个“弹着点”董丹对着衬衫前襟上的墨点打量了一会儿,然后才蹲下去,伸出他的长胳臂把笔捡了起来。



“别动!”



他不动了,缩回手,面朝前方坐正。他的动作诚恳,又听话,是个训练有素的军人;或者是条好狗。



“你得供出其他宴会虫,还要法庭上作证。”陆警官道,“我知道你们这群混蛋都互相掩护,团体行动。咱们不妨做个交易,你供出两个同伙,我们就把你的刑期减掉一年。”



有那么个瞬间,董丹眼睛一亮。这位警官隔着这张审讯桌阅历了太多人,早已经是半个心理医师,他立刻注意到董丹眼里那一点光。他知道董丹心动了。他等待董丹好好掂量他的提议。他从制服口袋里又掏出了一支笔。



“我听着呢,看你了。”陆警官说。



董丹看着他,他真的心动了。如果合作的话,在孩子开口问妈妈“我爸爸呢?我爸爸是谁?”之前他便可获释。一旦他被释放,他就去找一份活儿干——随便什么活儿,在小梅织发套织出斗鸡眼之前挣钱养家。陆警官不停地在说要带他去一些宴会,要他把其他的虫子给指认出来。警官相信干同样坏事的人有一种生存者的直觉,很容易就能嗅出彼此。如果董丹指认出更多虫子,他的奖赏将会是减刑两年。他还真仁义。不愧是人民的公务员,对于干了坏事的人民充满同情。



一阵静默。他们几乎能听见对方脑子里聒噪的讨论。



“你如果不笨,就别放过这样的好机会。”陆警官道,“你相信我吗?”



“嗯。”就我所知,董丹想道,你们警察从不兑现约定。“我相信你。”董丹点点头,然后扬起了他那张金毛犬一般憨厚的脸。



听着陆警官继续解说他们的宽大政策,董丹想起了小个子和那位冒牌摄影师。就算这个警察遵守了诺言,董丹也不会将这两只虫给揪出来。总得有人留下,把那些过剩的食物吃掉,要不然它们全都会被倒泔水桶里,或成了猪饲料——不过不是什么好饲料,不像那些知名的品牌饲料,喂得猪仔们疯长,几个月就可以进屠宰场。美食如果落进了懂得吃的人的胃里,会让董丹觉得开心一些,再说,要上法庭作证,对董丹来说真是太麻烦。于是他像是一个黑道好哥儿们,为了自己对同伙的坚贞满心自豪。



“对不起,警官。”董丹道,“我恐怕帮不上忙。”



“你说什么?”



“本来我也许能帮。”董丹道,“可是我实在是太馋了,完全没时间注意其他的人。陆警官,你要尝过我小时候吃的东西就好了。你吃过水煮树虫吗?其实就是嫩树叶裹着的虫蛹,那跟树皮一比,就算开荤。桐树花也好吃。你把它煮熟了之后蘸辣椒酱,咱们村里的孩子们都说吃起来就像鸡肉。不过最好吃的是槐花。要是你家还没穷得连一把面都找不出来,你把槐花打下来,在花里掺点面,然后放到蒸笼上蒸。不过这有诀窍的,和面的时候得加热水不能加冷水,蒸出来才好吃。这样不单省面,而且吃起来又松又软,还发甜。在我们村里,每年槐花开的时候,就跟过年似的,因为熬了一冬一春,村里所有的树,它们的皮都给剥光了——”



“行了,打住。”陆警官道。 



 


。d  。



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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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访谈的著名主持人抬起头,看见董丹正穿过犯人会客室朝他走来。董丹不像这儿其他的警官或访客,似乎并不认得他这张家喻户晓的面孔。在董丹出现之前,主持人已经花了二十分钟为所有人签名,签在他们递上来的各式各样的纸片上——从小记事本上撕下的纸片,到购物收据、车票、纸巾、餐纸。他一直签到董丹跟着他的助理走进来。



向他走来的董丹长腿长臂,肩膀宽阔,一看就知道是个地道的西北汉子,并且有种说不出的持重感,不是轻浮的类型。



“董先生,幸会。”



董丹笑了笑,不习惯主持人这样称呼他。董丹仍然穿着自己的衣服,一件驼色毛衣,一条卡其裤。主持人知道董丹在正式判刑前不必穿上囚服。董丹的一双眼睛非常深邃清亮,不适合这座拥挤的城市,应当用来眺望无际的远方。他握手的方式似乎把他那奇特的持重感传到了你手里。



“希望你不介意,我们选择你作为我们对宴会虫现象报道的主人公。这个现象反映出我们社会一些腐朽没落的侧面。”主持人道。



董丹又笑笑,说他不介意。那是一个没精打采的微笑。然后他问,能不能打听一下,为什么会单单挑上他上电视访谈节目。当然能打听,因为董丹是一位下岗工人,而下岗工人是一种很有代表性的社会群体。这些下岗工人曾经被喻为是国家的顶梁柱,是社会主义的领导阶级,不是很有讽刺意义吗?这就是为什么,他董丹够格做所有宴会虫的主角,成为访谈节目对象?是的。那就谢谢了。



两位女警察跑来,让主持人给她们签名。



“我媳妇儿也是您的忠实观众。”等女警离开之后,董丹说道。“我要不是忙着吃宴会,我也会跟她一样,可是我太爱吃了。吃了那些宴会,你才不觉得自个儿这辈子白活了。”



董丹此话有着乡下老农云淡风轻的幽默,会让你觉得他的憨直是否掩盖着作弄人的其他意思。原来董丹知道他是谁,主持人心想,只不过是见惯不惊罢了。主持人在这个宴会虫身上看到一种其他宴会虫所没有的气质,这就是为什么他骗过了那么多人,包括了陈洋。老艺术家告诉节目主持人说,他不相信董丹会是一只宴会虫,警方一定搞错了,因为警方常常搞错。那位未婚妻李红说,围绕在大师身边总有许多居心叵测的人,像苍蝇一样,她对这个名叫董丹的宴会虫并没有什么特殊印象。



主持人告诉董丹,他自己也曾经乔装混进那些宴会。他戴着假发、假胡子,或者戴不同式样的眼镜。从某种程度上说,他也是一只宴会虫。董丹笑了,问他印象最深刻的菜是哪一道。主持人说,他反对大吃大喝,所以他从来没注意自己吃的是什么……笑什么?没笑什么。这可是一个访谈节目,所以必须有问必答哦。行,一定有问必答,董丹表示服从。



“反正总是那些什么都吃得起的人反对大吃大喝。”



“你这么认为吗?”



“嗯。”



主持人的助理要董丹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录音机上的小灯刚才没有闪,所以他得检查一下是不是录上了。主持人训斥助理,要他用笔、用耳朵把它记下来,他讨厌任何人破坏对谈的情绪和流畅。他又转向董丹。这时其他访客要离开了,主持人对他们的挥手与抛来的崇拜微笑毫无反应。



“警方知道我正在收集有关宴会虫的资料,所以三个月前他们给我看了你的档案。那是你带着你妻子去吃鱼翅宴之后。”



“我猜也是。”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带她去那场酒宴?”



“……不知道。”董丹道。眼睛盯着放在桌子上自己又大又长的双手。他微张开嘴,刹住口后又闭上,过了一分钟后才又开口:“我是个蠢蛋,我真他妈的蠢。”



主持人相信他本来想说的不是这个,临时改变了主意。



“是因为你很爱她,是吧?”



“还行吧。”



“她也非常爱你吗?”



“我们不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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