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姬:风暖碧落-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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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僵了片刻,抬起头时,西方天际沉沉的铅灰色云朵,被一道细细的金红光芒割裂开来,舒缓地迸射着近乎凄厉的红光,如同谁的胸腹间被利刃划开,流溢着奔腾而鲜艳的热血。
她转到帐篷后面,躲在旁人看不到的角落,静静等着。
直到月上中天,苻睿终于套着盔甲,自帐篷中出来。他仰起头,望着那轮倔强地想耀亮墨黑山间的皓月,笑了一笑。
碧落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在得到自己最想要的女人后,苻睿的笑容,居然并不愉快,反而决绝而凄怆,带了难以言喻的悲哀。
恨春宵 清角吹老黄昏路(三)
她迟疑着踏入帐篷时,帐中已经燃了灯。
小小的一枝青铜碗灯下,释雪涧面色刷白,靠着柱子,紧搂着裹了灰布单衣的双肩,一双明眸,蒙了密密层层的雾霭,怎么也看不清晰,与碧落第一次在长安城外遇到的那个超脱出尘的女子相比,竟似变了一个人。
如同雪莲被生生采下,狠狠凌踏了一番;又如粗布包住的明珠,跌入了沟渠污淖之中,滚了一身的黑泥污水,再也无人去拣拾欣赏。
或者,她原来的选择才是对的。
她就该许给佛门,高蹈于世,远离俗尘,不该让任何男子碰她,即便是这个爱极她的苻睿。
碧落取了烙饼,拿酱涂了,递到她手边,自己靠在柱子的另一边,也卷了一张,就着清水慢慢吃着。
过了好久,释雪涧才沙哑着嗓子道了谢,拿了烙饼,一口接一口,努力地吞咽着。
“为什么不问我原因?”
释雪涧吃了一张,显然再没了食欲,望着那跳跃的灯火,低低地问。
碧落将另一烙饼撕开,一小片一小片往嘴中塞着,模糊地回答:“我看不懂人心。你的心我更看不懂。”
释雪涧双肩微微一动,碧落侧过头,居然看到她轻轻地笑了。
“看不懂……也好。看得太清,也是种痛苦。”她笑叹道:“我曾告诉过你,我从小便有着特别的能力,可以看到很多未来发生的事。我看到了很多我不想看到的,好在,大多事会发生在我死之后。”
碧落一惊,握住她的臂膀,柔缓了声音道:“姐姐,你想太多了。我们……都还年轻呢!”
释雪涧自嘲地一笑:“不年轻了,我已……日暮途穷……我从小就寄身佛门,清心修为,想逃过我的劫数,想这天下能逃过劫数。可恐怕都逃不了。我已感觉到……一切,已经越来越近。”
碧落忍不住道:“你感觉到了……什么?未来又会发生什么?”
她以为释雪涧不会回答,但她居然很快地回答了:“我看到了我……和很多人的死亡。三天之内,我会以最肮脏屈辱的方式死去,死在我最爱的男人剑下。而我死后,将有更多的人死去……关中将血流飘桴,千里无人烟……这一切,将由鲜卑慕容引起……”
碧落生生地打了个寒噤,本就难咽的烙饼硌在嗓子口,再也吞不下去。
“我……不甘心……”释雪涧的长睫,如垂死的蝶,颤抖地扑动着,扑在青玉样的面颊上,暗影沉沉。她有些神经质地轻笑着:“这几天,我一直要求苻睿放他回关东,不要和他对敌。今天苻睿答应了,可让我用自己作交换……我答应了。如果他走了,远远地离开了我,离开了苻睿,或者,我们都可以逃开这一劫,我所预见的战祸终可避免。”
“苻……睿……”碧落透不过气来,紧抓了释雪涧手臂,惊道:“你是说,他……他也可能……”
“不可能!”释雪涧忽然抬起眼,瞳仁中终于闪现出了那种雪亮明镜的光泽:“是,我预见到……他明天就会死去!那么,我明天一早就去找他,让他留在帐篷里陪伴我一整天,他……便不会死于大战之中!”
碧落颓然垂下双手,好久才道:“一定……不可能!明天我陪着你们,寸步不离陪你们,我不信,绝对……不信!”
还有一点她在惊慌中感觉出不对劲,可她已经不敢说出。
姚苌明明说,苻睿早已决定驱赶慕容泓回关东,为何释雪涧却认定苻睿要在关内与慕容泓大战?甚至苻睿居然以此为胁,一反常态地逼迫最爱的女人交付出自己的贞洁!
如今释雪涧与苻睿既已行房,现在提起这个,会怎样伤害到这个骄傲清洁的女子?
就让她,以为苻睿的妥协是用自己身体交换来的吧!
至少,苻睿很爱她,而且,她也绝对不讨厌苻睿,就如碧落绝对不讨厌杨定一样……
这一晚,她们几乎是拥在一起入睡,听着彼此不平稳的呼吸,到很久很久后才渐渐恢复安宁。
睡梦里,有隐隐的画角声,在山谷里幽幽地呜咽,再不知是哪里的将士,动了思乡之念。画角声轻微的颤音里,若有生离死别的惆怅和无奈,雾气般笼着,蒙昧而悲伤。
天光从门帘的罅隙中透入时,有人在帘旁叩着撑起帐篷的柱子。
二人都没睡得太好,各各撑了头坐起,披了衣,才问道:“是谁?”
两名苻睿的亲卫走入,却送入了两大碗菜肉粥。
那亲卫禀道:“五殿下令二位姑娘把这粥喝了,再去他帐中叙话。”
军中饮食很是粗陋,苻睿担心二人吃不惯,每日都让人为她们特地煮些菜粥羹汤食用,但很少这么早就来惊动。
碧落瞧着释雪涧依然气色萎蘼,猜测着必是苻睿经了昨日之事,更动怜香惜玉的心思,一早便让人送了可口食物来。
她遂取了一碗粥来,递给释雪涧,笑道:“吃吧,吃完了,我们去找五殿下。”
释雪涧喝了两口,便倦倦地摇了摇头。
亲卫急道:“五殿下有命,需看着两位姑娘喝完才许属下离开。”
碧落愕然,心中不禁纳闷。不想如苻睿这般好脾气的人,也有这样霸道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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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梦令 华泽鏖兵尽泣血(一)
不过再一想,连杨定那样的人偶尔都会用强,苻睿身为秦王之子,向来极受宠爱,自然也有任性的时候。
横竖苻睿绝不会存什么坏心,碧落遂一边喝着,一边悄然向释雪涧笑道:“雪涧姐姐,多喝点吧,小心气色不好,呆会儿钜鹿公不肯要你作陪,赶了你回来睡觉!”
释雪涧勉强一笑,果然半闭着眸,迅速将一碗粥喝得干干净净,然后站起身,正要说话时,忽然身体一晃,竟缓缓瘫软下来。
碧落刚刚搁下碗,正要去瞧时,只觉手足阵阵发软,再也无力站起。
迷糊中,她依稀看到了那两名亲兵,正迅速将释雪涧扶回毡毯上卧着,然后走向自己,把自己也拉到释雪涧身边,盖好毯子,并无一丝意外之色……
苻睿,苻睿,你想做什么?你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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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自幼习武,身体自是比释雪涧扎实许多,可她醒来时,眼前已是一片漆黑,连耳边也是一片寂静,没有士兵们嘈杂的笑语,没有巡逻者的兵器盔甲磕碰声,甚至也听不到半声马嘶,只有呼呼的夜风,将帐篷上的帘子打得扑啦啦响动。
碧落凭着记忆摸到水袋,猛地喝了两口润湿着干涩难忍的唇舌,然后她拉起释雪涧,将清水拍到她的面庞:“姐姐,快醒醒,醒醒!”
释雪涧睁开眼,初时迷茫,忽如云破月出,辉芒乍亮,猛地翻身坐起:“怎么回事?”
碧落摇头道:“我不知道,但苻睿给我们吃的粥里,一定动了手脚!”
两人相依相扶着,忍着头脑间阵阵的昏痛,踉踉跄跄冲出帐篷,忽然便呆住了。
山谷中本来连绵不绝足有几千顶的帐篷,一夕之间消失殆尽,只有零落的灰烬和木棍等物,在恻恻的山风中打旋飘摆。
苍茫的夜色中,她们所住的那顶小小帐篷,在这偌大却空旷的山谷中,像一个醒不过来的噩梦。
“苻睿!”
释雪涧叫起来,是从不曾有过的尖锐和高亢,在谷中形成同样尖锐的一声声回响,一声比一声低沉,尾音却一声比一声凄怆,甚至绝望。
帐篷旁边的树荫忽然有了动静。
两名持枪的士兵冲出,正是先前给他们端来菜粥的苻睿亲卫。
释雪涧迎过去,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苻睿呢?”
两名亲卫对视一眼,终于答道:“五殿下一早就拔营走了,留下我们两个照顾两位姑娘。”
释雪涧退了一步,淡漠的月色下,那明镜一样的眸子,折射出光线,居然是殷殷的红色,似可嗅得到新鲜血液的腥热气息……
碧落一把揽住释雪涧沉沉欲坠的身躯,冷声喝问:“五殿下想丢开我们?为什么?”
“不是丢开……”亲卫忙着解释:“五殿下说了,等他生擒了慕容泓,便来接两位姑娘去华泽……”
“华泽……”碧落嗓子口滚动了一下,发觉刚喝的那点水根本不济事,她依旧干涸得如同被扔在沙滩,垂死挣扎的鱼:“你是说……五殿下去了华泽,去攻打慕容泓了?”
“是,五殿下亲自率领大军,攻向华泽了!”
亲卫带了几分茫惑不解,望着她们二人。
释雪涧的身体更沉,碧落正以为她支持不住,快要倒下去时,耳边传来一声马嘶,几乎同时释雪涧振足了精神,勉强立定了身子,急促道:“马,是你的马么?”
亲卫答道:“对,是碧落姑娘的马。五殿下有令,如果七日之内无人来接两位姑娘,两位可骑了马速回长安,不要在此处耽搁。”
话未说完,释雪涧已奔向那马嘶处,说道:“碧落,借你的马儿一用!”
碧落慌忙跑回帐篷,胡乱收拾了点东西,追上去叫道:“雪涧姐姐,等等我!”
急急也跳上华骝马,依旧与释雪涧共乘一骑,向谷外冲去。
两名亲卫见阻拦不住,忙也牵了各自藏于暗处的马儿,一路追随保护。
数万大军刚刚经过的地方,自然留有不少痕迹,加上两名亲卫随在苻睿身边,舆形图看过多次,大致知道慕容泓所驻的华泽所在方位,一路过去,虽是山路崎岖,又是夜间行走,倒也不曾走岔路。
开始时,是释雪涧驾的马,碧落坐在她身后。释雪涧的手几乎握不住缰绳,全亏了华骝马行惯了夜路,又认得主人在背上,不待驱策,便乖觉地小心往前走着。后来碧落只觉释雪涧身躯抖得厉害,担心她坐不住,忙自己接了缰绳,让释雪涧靠住自己的肩休息片刻,吃点东西。
好久,释雪涧才逐渐镇定下来,嗓子依然有点哑,低叹道:“碧落,你说,苻睿为什么言而无信?他一向……是个君子。”
君子一诺千金,绝不该反悔。
可释雪涧还相信苻睿是个君子么?
碧落犹豫着,还是说出了口:“雪涧姐姐,五殿下用小人手段占有了你,你还觉得……他是君子么?”
释雪涧沉默片刻,答道:“他并没有迫我,我是自愿的。”
自愿的……
碧落终于在芜乱的思绪中抓到了一点头绪:“你是自愿的!你为了慕容泓顺利回到关东,却不是因为他喜欢你,才从了他。”
“我并不只是为了慕容泓!”释雪涧黯淡说道:“我更是为了解开我和苻睿……以及更多人的劫数,才决定争一争,看看到底人力能不能胜天!我不想我和苻睿的未来,不想大秦和鲜卑慕容的未来,真会如我预见的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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嘻嘻,今天是五月最后一天了,最后一次说,还有鲜花的亲,请再帮……
不说了,估计有亲嫌皎太罗嗦了,嗯,太无良……
如梦令 华泽鏖兵尽泣血(二)
可苻睿不知道释雪涧真正的愿望,苻睿只看到,自己最爱的女人,费尽心机都无法得到的女人,为了保全另一个男人的地位和性命,向他奉献了自己。
对于苻睿而言,这种得到,只怕是让他恨极又痛极的羞辱。
这个温和多情的男子,被这种羞辱激起了胡人最本能的仇恨和报复。所以,他在彻底占有释雪涧后,毫不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