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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帝姬:风暖碧落-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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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经纵横草原傲视天下的慕容铁骑,如折翅之鹰,不得不听任着命运的摆布,甚至不得不献出最尊贵的清河公主和皇弟慕容冲,送入宫中交给秦王苻坚亵玩,以换得苻氏的信任,保全归降后的身份地位。

    “一雄复一雌,双飞入紫宫。”

    昔日大燕皇帝最宠爱的幼弟,襁褓之中受封中山王,十一岁即受封大司马的慕容冲,成了秦王的枕边娈童,引得京中流言四起,更让那些担心鲜卑人因此势力做大的群臣坐立不安。

    碧落从没有听慕容冲提及过,那将近三年的岁月,他是怎样苦苦地煎熬过来。

    但她已不只一次在半夜听到,睡梦中的慕容冲,发出了小兽频死般的绝望惨叫,可怕得连她远远听着,都觉得心悸到手脚虚软。

    当她从相邻的外间冲进去抱住他时,看到的是另一个完全不同的慕容冲。

    灰白的面孔,散乱的眼神,无助伸出的双手……

    再没有一丝平素的优雅尊贵,从容不迫。

    没有人忍心,去追问他更多。

    碧落唯一能做的,敢做的,只是将那男子温柔地紧紧拥住,用自己的体温,自己的笑容,去温暖那个潮湿阴冷如从地狱中爬出的身体。

    而慕容冲总要颤抖好久之后,才能感觉出碧落的温暖,渐渐平静下来,慢慢恢复他惯常的宁谧安祥,柔和微笑着向碧落说着:“哦,吵着你了么?我没事了,快睡去吧!”

    平静得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唯一的一次,在碧落将安静下来的慕容冲扶了躺下,然后掩门离去时,她听到慕容冲沙哑着嗓子低低说:“碧落,知道么?能在梦里惊醒,并叫出声来,也是一种幸福。”

    碧落装作没有听见,自顾离去,却在关上门的一霎那,泪珠断了线般掉落。

    她实在不敢去看慕容冲褪去笑容后那种一击便破的脆弱。

    伴君如伴虎。

    即便慕容冲姐弟号称专宠,那种步步为营,如履薄冰的艰辛和痛苦,绝非常人所能想象。

    而以皇子之尊,如妇人般被充入苻氏宫闱,对于尊贵骄傲的慕容冲又是怎样濒临崩溃的打击!

    并且,求死不得!

    慕容氏光在长安的宗室亲人,便有数千人,更别提那些随皇室迁移至京畿附近的数以十万计的故燕子民了。

    用最优雅最宁和的含笑面容,面对害自己国破家亡尊严扫地的仇人,绝对不露出一丝不悦,甚至,睡梦之中,也不敢高声喊出自己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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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亲们如果觉得对其中提及的历史事件感觉模糊,请看下评论区置顶的本文历史背景解释。

 点绛唇 章台深处夜流彩(六)

    相信,他在苻坚面前一定掩饰得够好,以致苻坚后来将他放出宫后,安排他做了颇有实权的平阳太守,例行的赏赐,也远比平级的官员更加丰厚。

    而慕容冲,似乎也很知足。

    朝中人人都在笑话,秦王宠爱的平阳太守,只知品酒弹琴,无心政务,总是穿着最华贵的衣服,向人展示着最美好的优雅笑容。

    但碧落早就明白,有一种仇恨,隐忍在慕容冲的优雅温和笑容之后,随时准备如炸雷般劈下,毁天灭地。

    慕容冲遇到碧落的那一天,正是秦王苻坚在宰相王猛切谏下,将慕容冲从宫中放出之日。

    王猛是秦王苻坚最倚重的股肱重臣,也是数十年来最能干的宰辅之才,苻坚待他,比当年刘玄德待诸葛孔明还要敬重几分。他也不负重托,大秦的今日辉煌,大半是他当年苦心经营之功。

    好在,王猛在慕容冲赴任平阳太守两年后便去世了,苻坚祷遍神灵,大赦天下,也不能挽回爱臣的性命。

    慕容氏一直为之庆幸。

    王猛是大秦群臣中第一个反对秦王重用鲜卑慕容和西羌姚氏的,他屡次劝谏苻坚诛杀身处高位的诸位慕容,如慕容冲的皇兄、故燕帝慕容炜,封新兴侯,任尚书;慕容冲的叔叔慕容垂,封泉州侯,任京兆尹,另有许多族人任太守、长史等职。他死了,慕容氏的日子就好过多了。

    因顾忌着秦王苻坚的风评,也担心慕容氏因慕容冲而更受重用,王猛一力谏请苻坚放出了慕容冲。否则,慕容冲的宫闱生活,再不知会拖到什么哪年哪月。

    那一日,慕容冲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呆了近三年的秦宫,如同离开一团肮脏的泥沼,并救出了在另一团泥沼之中挣扎的碧落。

    他是弱者,但他总算有能力救下更弱小的碧落。

    从那一日起,他们彼此相依,不管是暂居长满梧桐翠竹的阿房城,还是奉王命前来平阳任太守。

    “大燕铁骑,终有一日,会席卷三辅,血洗长安,涤我一族之耻,涤我慕容冲之耻。”

    在黑暗之中,慕容冲曾指剑而誓,一遍遍地告诉碧落,他要报仇。

    属于草原雄鹰的骄傲和不屈,在鲜卑氏的皇族血统中,从不曾陨落。

    有一种耻辱,将注定会用鲜血去清洗。

    不管是多少人的鲜血!

    “对,大燕铁骑,会回复昔日的风采,席卷三辅,血洗长安,为大燕和冲哥雪耻!”同样地,一次又一次,碧落握着慕容冲的手,这样回答着他:“碧落会与冲哥一起,将秦宫踩于脚下!”

    她的笑容明媚如春花,晶莹透澈,连漆黑的眸,也亮如明珠,只盼慕容冲能为此略感安慰,不再纠缠在曾经的噩梦之中。

    果然,每一次,慕容冲都会温和轻笑,只是目光却一次比一次遥远冷淡,让人辨不清,那笑容里,有多少的嘲讽,又有多少的自嘲!

    面对越来越强大的秦国,亡了国的慕容氏,凭什么去将秦宫踩于脚下?

    碧落不知道,而慕容冲,他知道么?

 后庭花 十年心事十年灯(一)

    这一年,正是东晋太元七年,苻秦建元十八年。

    四十七岁的秦王苻坚先后灭了燕国、凉国、代国,击匈奴,定西域,除了偏安江南的东晋,北方领土,已尽属大秦。

    八月,秦王得密报,雍州刺史王皮私铸兵器,似有异心,遂派吏部侍郎林景德,借察访雍州政务之时暗访。数日后,林景德于飘香楼名妓石绛珠的香闺之中遇刺,顿时引起朝野震动。

    秦王苻坚遣第三子平原公苻晖,即刻前往雍州彻查此事。未至雍州,便遭到他的堂兄、东海公苻阳联合了王皮起兵围截;苻晖早有准备,在雍州城外与苻阳军激战,将为首的苻阳、王皮等人一举成擒,押往廷尉治罪。

    一场苻氏内部的谋反,就此以失败告终。

    消息传到平阳太守府时,碧落正半倚在竹榻上,与慕容冲下着围棋,闻着此事,她的手有些抖,一只白子从指缝间掉落,滴溜溜在地上转着。

    慕容冲自然希望闹得越大越好,可如今,苻晖几乎是轻而易举地将苻阳活捉,根本没让他构成任何威胁,更遑论造成理想中秦国大乱的局面了。

    可慕容冲依旧很安祥。他不慌不忙地在棋盘上下了一子,淡淡说道:“知道了。”

    仿若听着一件与己无关的闲事,他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依旧优雅宁和。碧落捕捉了很久,才依稀感觉,慕容冲的眸底深处,似暗了一暗,有着一瞬间的空茫和悲哀。

    那一瞬间,他的眼眸,如同他手中那僵冷的精磨黑色棋子,光洁明亮,却没有神采。

    或者,失望,已经太多次,再多一次,也不会增加多少的伤感。

    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会不会让一个人的心,变得越来越麻木,甚至麻木到感觉不出痛苦和欢乐来?

    “苻晖安顿好雍州事宜后,听说往这里赶来了,估计一两天内,就要到平阳城了。”慕容永在继续禀报。

    他虽是慕容冲的远房叔父,但比慕容冲大不了几岁,容貌峻瘦,对出身大燕皇室的慕容冲极为尊敬,方才从京城长安,一路追随他来到平阳,转眼已近十年。

    慕容冲深居简出,不太理会政事,平阳的地方政务,大半交给了慕容永等人打理。

    “苻晖?”慕容冲秋潭般的深眸忽而幽深下来:“他来做什么?”

    慕容永小心翼翼地问:“我们要不要将暗中准备的兵器分散藏到可靠的鲜卑氏人坞堡中去?”

    “不用了!”慕容冲的手指拈着一粒棋子转动着,说道:“他若真有了疑心,该带了他的大军一起前来才对。”

    他的眼神变得遥远,嘴角挑过一抹讥嘲的笑:“只怕,他从不曾将我看作对手吧?”

    一时慕容永离去,慕容冲拈了黑子,却许久不曾落下。

    金灿灿的秋日阳光,自雕花窗棂舒缓落下,落在这年轻男子的额上,蒙了层淡淡的光晕,仿若乍晴还阴的夜空,朦月周围的月晕;而眸中的隐痛,终于在那苍白的月晕中越来越鲜明。

 后庭花 十年心事十年灯(二)

    碧落很少看到慕容冲这样失态。即便他有再多的痛苦往事,再深沉压抑的心事,他也只是淡淡而嘲讽地轻笑,在轻笑时掩饰住自己所有的悲哀和恨怒。

    “冲哥!”碧落忍不住皱了眉,问道:“那个苻晖,你认识?很厉害么?”

    “苻坚的儿子,我又怎会不认识?”慕容冲已恢复了清雅从容,终于落下一子,然后缓缓道:“我在秦宫里呆了三年……三年……”

    他的神色虽已宁谧,可碧落却一眼瞥到,他的指甲已深深抠到了掌心之中,似将碧落的心似乎给抠住一般,半日透不过气来。

    半响,她握住慕容冲的手:“冲哥……你若很讨厌这个人,我设法混他身边去……杀了他!”

    她跟秦王苻坚没有仇,跟这个什么苻晖更是素未谋面,但慕容冲的仇人,一定就是她的仇人,慕容冲的愿望,也一定就是她的愿望。

    “不用了!苻晖没那么容易对付……何况,我们要对付的,并不只是他。”慕容冲似也有了几分疲乏,他将碧落拉到胸前,闭了眼,感受怀中女子温暖柔软的躯体,轻轻说道:“秦宫三年,皇姐一直告诉我,我们会报仇,一定会……而这十年,有你伴着,也这样劝我。幸亏……还有你们……”

    慕容冲的黑发很软,丝缎般离披垂下时,凉凉地拂了碧落的满手,让她的心,也跟着柔软起来。

    “冲哥,我会一直陪着你。”碧落温柔地低低说着,乌亮的青丝,与慕容冲的黑发纠缠于一处,同样的如丝如缎。

    她一直很努力,学文,习武,甚至去研究那些本该与女子无关的兵法,只为着能陪伴慕容冲,帮他达到他的愿望。

    哪怕那个愿望,在秦王苻坚越来越强大的统治下,一日复一日地苍白而无力着。

    慕容冲微微地笑了,眸中的神采,一霎那间如孩子般澄明清澈。

    于是,那金色的阳光,更是温暖怡人了。

    “禀公子,有客人求见!”

    忽然,有侍卫前来通禀,打断了阳光下的宁和平静。

    碧落忽然紧张起来。

    莫不是苻晖来了?

    “是京城来的么?”碧落听到慕容冲这么温和平静地问着,却将她的手握得紧紧的。

    “不是,那人称是北地长史派来的,姓高。”

    北地长史?

    碧落松了口气,微笑道:“冲哥,我让人沏茶去。”

    北地长史慕容泓,正是慕容冲的四哥,明里暗里,二人一直有着联系,但雍州方才出事,慕容泓本该略略避嫌才对,此时派了人来,必定有要事商议了。

    碧落一边思忖着,一边命了丫环前去侍侯,自己想着慕容冲一直这么落落寡欢,不由暗暗发愁。

    缓缓走到太守府前院,但见满园都已是秋色肃杀,红枫如血,秋菊肃冽,银桂纷然而落,心下更是惆怅,遂走到偏僻处,将长发结起,舞起剑来,盼能将愁意略散一散,呆会再见慕容冲,能欢欢喜喜的,把他也逗得笑一笑。

 后庭花 十年心事十年灯(三)

    何况,慕容冲的未来,必定与战争和厮杀相关,牺牲与流血,在所难免,比如石绛珠,甚至是她自己,都应该为慕容冲去铺平道路,哪怕是用自己的性命。而身手出众些,能帮到慕容冲的机会,也应该多些吧?

    撇开让人心悸的未来,碧落剑影灵动处,舞落银桂如雪,嫣然飘舞时,大片水银般的明光,泼天洒地,天青色的短襦下裳,在其间轻盈流转,映了身后大片如血的红枫,似引了晨间初初绽出的曦光,摇落着生命本原的芳妍,流光溢彩,比起男子的剑术,更多了份柔韧和从容。

    一套剑术舞毕,红枫叶,银桂花,如蝶似雪,尚在悠然而落,荡漾随风;而漫天的红白翻飞中,娇小的天青色人影,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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