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成雪-喜相顾-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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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后,丫鬟们撤掉了盘子,庆财主要忙着年底收租,就先走了。
剩下三个人转到一旁去喝茶。
据说许多讲究都是刘氏请人来教她这个儿子的,大约是那个五子登科梦做得太真实,她一直觉得自己有一天可以封上诰命夫人,所以对这个儿子也是严厉要求。后来旁观儿子的学习时也不由端起了姿态跟着做动作,久而久着,更有自己家与旁人家就是不同的优越感。
刘氏喝完了茶,对喜眉说道:“把年一过,登科便要去县里上学堂了,好准备明年的考试。你既然怀有身孕,就不便跟了去了。”
喜眉一愣,忙道:“夫君上哪,喜眉自然就该跟着上哪去。哪有娘子闲坐家中,夫君受苦的道理。”
“她说的也是。”庆登科也放下杯子,“我们原本是夫妻么。”
喜眉感激的看了他一眼,他可鲜少站在自己这边。
刘氏扫了儿子一眼:“我自然会物色人去照顾你,你只管好好读书。”
庆登科听罢点了点头:“有人跟着就好。”
喜眉险些吐血,忙道:“可是……”
“可是什么?”刘氏横眉扫了过来,“你身子不便,到时候是你照顾他还是他照顾你?”她又伸指点了点身后的小弦,“这丫头年纪太小,手脚必然毛糙,回头我给你换个人服侍你。”
“啊?”小弦一惊,忙转到前面跪在刘氏面前,“夫人,小弦会小心伺候少夫人的,一定不会出什么意外。”说罢她又抬头哀求喜眉。
喜眉只得道:“小弦跟着我我已经习惯了,就不用换人了吧。”
“那好吧,”刘氏点了点头,站了身来,掸了掸衣袖道,“就这样说定了。”她又一回头,“我儿,还不看书去?到走前,你都不许再回你们院子里去。”
“是,娘。”庆登科忙站起来对着她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然后跟着她离开。
庆登科离去前,都不曾看一下喜眉,喜眉虽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面,也还是有点尴尬似的笑了笑。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第四章 承诺
这几个人都走了,只剩下喜眉。她呆呆在那坐了一会儿,便被小弦扶起。
“不用扶,”喜眉拨开她的手,“我连二十都没有到,还年轻着呢。”
小弦不敢抬头,依稀感觉自己刚才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喜眉慢慢走出主屋,然后步伐自然地就越来越快。身后那个大房子像一只丑陋的怪兽一般,在背后冷冷地瞪着她,使她连背都要寒了起来。
像逃命一般回到自己的院子里,虽然不大,却因为独立而倍感安全。
大概这是喜眉最感谢刘氏的地方,拨出这个院子,她至少可以有一些自在。
只是,自在还是很不易的。
这边刚走到院门,一旁就闪出一个人来。
喜眉一惊,庆丰收?
提到这个名字自然很是怪异,但无疑透露着庆财主身为财主的最大愿望——而庆财主,就叫庆有财。
庆丰收是庆登科的弟弟,乃是妾室所生,他手下还有个妹妹,已经许了人家。
庆登科长得颇像庆财主,平常模样,一般嘴脸;而庆丰收却像他娘,长得好,可惜听说是个败家子,只会问庆财主要钱,问不到就撒泼打赖,让刘氏极为讨厌。
“嫂子有礼了。”庆丰收嬉皮笑脸地行了一礼。
“小叔子怎么到我院里来了?”喜眉心中恶嫌,表面还是微微一笑。
如果庆登科的目光是木讷,那庆丰收就是流气了。她尚未出嫁前也曾碰过几个敢对她放肆打量,表情总是十分委琐的男子,不过都被她骂得狗血淋头,这才得了一个丑名。而这小叔子好歹也是庆家人,不好如何痛骂,只能避开。若是让刘氏知道,只怕自己还得个不守妇道的污名。
见喜眉客气一笑,庆丰收不由看得痴迷:“嫂嫂不打胭脂却胜似打了胭脂,大哥真是有福。”
“少夫人累了,要回房休息,二少爷也请回吧。”小弦终于鼓气勇气□话来。
庆丰收瞪了她一眼,转而又笑道:“听说嫂子怀了身孕,丰收特来庆贺,给未出世的小侄子备了点薄礼,还请嫂嫂一定收下。”庆丰收说着,就像知道喜眉一定会推辞一般奔着喜眉的手就来了。
“小叔子请自重。”喜眉低喝,退了一步。
“有什么关系,送点礼物而已还怕人说闲话不成?”庆丰收笑嘻嘻地也跟进一步,眼见着就要抓到喜眉了。
小弦护主心切便要往上冲,却恰好听到庆丰收“哟”了一声。
庆丰收原本心中暗喜就要摸到美人嫂子的手,却突然感到手背麻了一下,连拿东西的力气都失了,手上的那个小布袋子也掉落在了地上。
喜眉趁他低身去捡布袋子的时候忙躲进了院子,小弦也闪身进去,两人当即把门合上。
“二少爷请回吧,礼物我家少夫人心领了。”
庆丰收在捡起布袋子的时候发现不远处有一点红色的碎物,他捡起来一看竟然是一小角蜡烛,上面似乎还带着温温的热度。
不过他只以为是小弦手里的灯笼中掉出来的烛屑,便没有多加注意,等手上那点麻劲也过去了,他只剩下瞪着关得紧紧的院门的份了。
可叹一个美人,竟然嫁给了庆登科那样的书呆子,实在可惜。
喜眉和小弦躲在门后,确定庆丰收走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因为一般都躲在院子里鲜少出门的原故,喜眉还是很少碰到庆丰收的,今天本来就有些气,被他这么一弄,便心烦之极,一时没忍住,她提起裙子踢飞了一只搁在门旁的小盆景。
“哎哟……”盆景是陶制的,踢得喜眉脚趾都像要断掉了,于是她又抱着脚跳着。
“哎呀,少夫人,你这是干什么。”小弦忙扶着她。
喜眉一瘸一拐地朝自己屋里走去,看着下人那间漆黑的屋不禁咬碎了银牙:“一群缩头乌龟……”
突然之间,有间屋子亮了起来,烛光微微摇曳,映出一个有些晃动的人影。
“啊。”喜眉拍了下头,居然把恩人忘在这了。她忙走到那门前,小声问道,“音顾姑娘,你睡了吗?”
“睡了哪来的灯?”小弦在一旁小声道。喜眉看在刚才她表现勇敢的份上没理她。
门果然“吱呀”一声打开,音顾站在门边:“有事?”
“你刚才吃了饭么?”喜眉忙问。
“吃过了。”音顾道,她见喜眉还是站姿奇怪,便道,“进来,我给你看看。”
“看什么?”喜眉茫然问道,然后见她低头,这才恍然,“呀,你看到了?这怎么好意思,你要睡觉了吧。”
音顾不喜欢讲废话,就真的点头:“那算了。”
“等等、等等!”喜眉忙用手撑着门。她回头看着自己的屋像融化在了黑夜里一般安静冷清,一时不太愿回去。在这小院子里,虽然也有几个做饭洗衣的下人,可是就像鼻子特灵的狗一般,能嗅到主屋那边的动静。所以,这庆家上上下下对她这个少夫人既算不得亲热,也够不上疏远,只是客客气气罢了。
今天听说她怀孕了,一下子拥上来,倒是第一次。
刚才大概也是听到了庆丰收的动静,所以全全躲在屋子里装睡。宁愿明天挨主子都没上床就先睡了的骂,也不愿赶这个趟。
没有年纪相仿的人,很多话都无从说起。喜眉觉得音顾看起来应该比她年长几岁,同是女子,却明显比她沉稳的多,倒应该可以相处。
喜眉撑着门见音顾没反对,便歪着身子迈步进去,一边还告诉小弦:“去把我屋子里的灯点上,这院子里就没个人气似的。顺利拿点吃的过来,我刚才没吃饱。”
小弦应声退下,音顾关上了门。
喜眉见一室冷清,随即又追到门边:“小弦,端盆火过来……”
音顾站在那看着喜眉两主仆忙个不亦乐乎,也不禁觉得这趟来得有些意思。原本自己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倒没想到越家的这个小女儿喜眉颇有些热闹,还可以用来解一解乏。尤其她现在总是一个人,虽然平常也不觉得怎么孤单,但被她们突然这么一闹,竟然也觉得雪夜里,屋中一盆碳火,几个唧唧喳喳的声音是很值得怀念的画面。
取暖的、吃的通通准备好了,喜眉便打发了小弦去睡觉。小弦比她年纪还要小些,平常也像姊妹一般相处,喜眉看她连连打着哈欠也实在不忍。
“少夫人也要早点休息,你还有身孕呢……”
“小小年纪就学会聒噪了,”喜眉推她,嘴里也不饶人,“像老妈子一般,烦不烦。”
小弦还要说什么,喜眉又道:“行啦,我认得路认得房也认得床,被子一盖就可以睡得着,你就别操心了。”
小弦见状只得行了礼退出去,临前还细心地关好了门,又检查了一遍窗子。
屋里终于安静下来了。
音顾坐在火边拨弄着火。既然有火,当然还是温暖一点好,这屋子确实冰凉的,等会儿暖了起来,就可以睡个舒服觉了。
而喜眉则是一天之内经历了不少事,心里还在一遍遍的过着这些事,但总有东西梗在其中,上下不能。
“我看看你的脚。”音顾搬了把椅子放在旁边。
“真的没事。”喜眉摇头,叹气,“我就是闷得慌。”
音顾随口问道:“你夫君呢?”
“在主屋那边住呢。”喜眉脸都要皱到一起去了,“我家婆婆厉害得很,管儿子像管孙子一样。”一说完她便觉失言,吐了吐舌头,又掩着嘴笑起来。
音顾便又觉得这个越喜眉还像个小女孩子一般,有些天真傻气。可惜她早早的盘了发髻,此刻看着十分不适。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睡意也还没有上来,音顾撑着下巴又问:“刚才那人是谁?”
“啊?”喜眉一愣,“你、你看到了?”
“原以为是小贼,结果看到一个登徒子。”音顾道。
“那是我小叔子……”喜眉满脸愤愤,然后开始东一句西一句的说起她在这个家的情况。
说起来她与音顾今天是初初相识。可是大概是她替娘接生了的原因,喜眉是打心里头感激她,并佩服她有这样的手艺。虽然一开始觉得有些别扭,但事实摆在面前,连何氏都没有办法,她却能帮娘把弟弟生出来。据说自己都是何氏从娘肚子里抱出来的呢。
若是十多年前音顾也在,那个大弟弟也许就保得住了。从音顾能认出喜脉一事中可以看出她除了会接生,一定还懂些医道。只可惜十多年前音顾还不知道在干什么呢。
音顾边添火边听着,慢慢地便有了些倦意,这个喜眉此刻的声音低低软软的,就算偶尔有些激动也像曾听过的乐女演奏般起伏有致,用来催人入睡竟然再合适不过。可惜喜眉还双目有神,说到恨处痛处也是拳头紧握,咬牙不已,音顾只好偶尔插上一句话,心里不禁还是为竟然无聊到坐下来听她的家事而后悔。
终于,喜眉说到了今晚饭后的事,她忧心忡忡地问音顾:“你说,我要不要跟着我夫君去县里住?”
音顾振了振精神:“想去便去。”
“可是我婆婆理由那么充分,连本份都抬出来了。”喜眉想着想着猛地站了起来,“我明白了,她还在记恨我当初对我公公说我要尽女儿的本份呢。”
“这有什么,”音顾突然笑了,“你不是说有个道士断定你是大富大贵旺夫命么,你就对你婆婆说,你这样的命呆在她‘孙子’身边才能保他博个功名。她不是信这个吗。”
喜眉听得露出恍然模样,又吃吃地笑了。没想到这个音顾姑娘说话也能带刺儿:“你说的有理,我明天就跟她说去。对了,我也不好姑娘姑娘的叫你,又与你这么有缘,我就直呼你的名字了,”她不待对方有所表示,便亲热地叫道,“音顾,等到我分娩的时候,我一定请你替我接生。”
音顾眯着眼想了想,“那时我未必还在做这行当。”
“为什么?”喜眉瞪起了眼,突然问道,“对了,我很好奇,你这么年轻,怎么去做稳婆了?”
音顾撑着头,整个人被火的热气熏得舒服极了:“我?我本来是杀人的。有一天我杀了个人,这个人的夫人也在边上,她挺着个大肚子跪在地上拼命向我求情,乞求我放过她,放过她肚子里的孩子。我那时突然觉得她很伟大,而我作孽太深,所以决定曾经杀了多少人,我就替多少个孕妇接生,一命抵一命,抵完为止。”
喜眉端端地坐着听着。
刚才一直都是自己在说,也能看出音顾应该不喜欢多说话,倒没想到这一下子她说了这么多。
音顾说完后,侧着头,斜斜地看着喜眉。
喜眉却“扑哧”一声笑了:“听你这么一编,我心情好多了。”
音顾也微微笑了:“我说的是真的。你临盆的时候,我真的未必还在替人接生。”
“那怎么行?”喜眉忙丢开音顾编的故事,急道,“我娘身子差,我是她女儿也只怕好不到哪去,万一有个什么事,我可信不过别人。”
“这么信我?”音顾歪了歪头,奇问。
“对啊,”喜眉点头,颇为娇憨,“你不是已经是我们越家的恩人了么。”
一时之间,对着喜眉一双清澈眼眸,音顾倒也不好直接拒绝了:“这样吧,我还会在安志县里呆一段时间,如果在那之前,你真的说服了你婆婆与你夫君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