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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一张俊美的脸-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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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出现在村庄之前,显然比尔·马朵斯已经大肆为他宣传过了。当他和华特在傍晚一起出现在天鹅酒吧时,整个莎卡镇的人都迫不及待地想见见远道而来的帅哥。这个莎卡镇的外来客一点傲慢的神情也没有,不厌其烦地和每个人打招呼。托比·图利斯看了他一眼后立即忘了自己的身份、最近刚完成的一部喜剧以及即将开始的另一部喜剧。无神论的克里斯多弗·哈登则趁华特去倒啤酒的时候坐到西尔身旁.和他攀谈。

“我想我在拉薇妮亚的派对上见过你。”他用最客套的礼貌性言辞说道。

“我叫图利斯,是写剧本的。”这样谦虚的话让他很得意,就像一个拥有跨州际铁路的人说“我是开火车的”一样自负。

“幸会,图利斯先生。”西尔说,“请问您写哪一类剧本? ”

图利斯突然吸了一口气,默不作声了,直到华特拿着啤酒回来,他还想不出适当的字眼回答西尔。

“不错嘛,”华特说道,“我看你刚刚已经自我介绍过了。”

“华特,”图利斯认真地转向华特说,“我真的见过他! ”

“见过谁? ”华特问。

“他不认识我,可是我见过他! ”

“感觉怎样? ”华特问道。

“非常棒,好哥儿们,真的很棒,很特别的感觉。”

“如果你想知道,他叫西尔,莱斯里·西尔。库尼.维金的朋友。”

华特看到图利斯金鱼般的灰色眼睛突然蒙上了一层怀疑的阴影。如果这漂亮的年轻人是国际名人库尼的朋友,那他怎么可能没听过更有名的托比·图利斯呢? 这年轻人是不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华特把啤酒放下来,坐到西尔旁边的位子上,准备好好地放松一下。

穿过这个房间,他看到索吉·罗道夫正盯着他们。说起罗道夫,他跟图利斯可有一段不小的恩恩怨怨。他曾经是图利斯发表的《下午》一剧里打算力捧的男演员,在当时备受期待与瞩目。可是在戏剧的筹备过程中经历了不少风波,最后不但剧本由《下午》改名《拂晓》,更不幸的是连男主角都换人了。图利斯把罗道夫换掉,找了一个有着希腊人气质、奥地利人名字的新人接替他,至今罗道夫还无法从这个“换角风波”的打击中复原,他无法谅解这种“背叛”。一开始他喝酒是为了让自己在酒精里寻找到自怜的安慰,喝到后来则是为了逃避这无尽的自怜所带给他的痛苦。最后,他更因为酗酒而无法专心于彩排和表演,遭到剧场解雇。这样的恶性循环加速了一个芭蕾舞演员的堕落,他甚至连练习都放弃了。现在的他,一身肥肉,落魄消沉,只有那狂暴的眼神还依稀可见他过去的辉煌与热情,其他都已不复存在。

罗道夫后来甚至遭到图利斯的逐客令,他只得在村里商店旁边买了个小而旧的破房子,当做自己的别墅。没想到这样一来,他反而得到了意料之外的新生活。藉着住在商店旁边的地理之便,他摇身一变,从图利斯的贵客成为村子里的“八卦大王”,找到了生命的新乐趣。村民们被他伪装的孩子气质所吸引,改变了他们向来对那些外来者的保留与不善,把他当做自己人,给了他很多亲切与包容。现在,他竟然成为这里惟一可以在两边居民中自由往来的人。没人知道他靠什么生活,吃什么,甚至喝什么。

白天,他以惯有的优雅姿势靠在店里的邮局柜台前,傍晚则像村里所有人一样,在天鹅酒吧喝酒、消磨时间。

最近几个月来,他和托比之间好像出现了和解的迹象,甚至有谣言说他又准备开始复出练习了。此刻隔着人群,他正紧紧盯着这个莎卡镇的新访客——这个此刻正让托比虎视眈眈的美男子。撇开“背叛”与“堕落”不谈,托比到目前为止都还是他惟一的指望。华特不禁戏谑地想,如果此刻这个可怜的罗道夫目睹了他一心爱慕的托比正如何被轻视,他一定会疯掉的。截至目前,托比知道西尔是个往来于世界各大节庆日的摄影师,并且深深不解为何他竟然不认识大名鼎鼎的他。他很疑惑,但还不至于到受伤害的境地。起码已经整整十年多没人敢这样漠视他,但是他那种需要被喜爱的欲望压过他内心的愤怒,于是他使尽浑身解数,试图以他的魅力征服眼前这个无法预测的新对手。

坐在一旁看着他努力施展手腕,华特心里思忖着,“粗鲁”的特质在一个人身上是多么根深蒂固啊。他记得小时候在学校里小朋友们总是用“粗鲁”来形容那些打措领带的人,当然事实上这种说法并不够精确,它形容的其实是一个人心灵上的特质,一种心灵上无可救药的散光现象。就像托比·图利斯,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他身上还是带着这样一种错误的“粗鲁”特质。非常奇怪的是,在这世界上没有一个门不是对着托比大大敞开的,他像个贵族一般四处游历,所到之处享尽各种特权与恭迎,他穿着世界上最顶尖的裁缝师为他缝制的衣服,优游于各个上流社交圈。

从各方面来说,他都是个人人艳羡的上流人物,但他还是甩不掉那种根深蒂固的“粗鲁”特质。玛塔‘哈洛德曾经说过:“托比所做的每件事看来似乎都有点不入流”她描述得非常准确。

如果换个角度,西尔又是如何看待托比这些奇怪的举止呢? 华特很高兴地发现西尔面对他似乎有点漫不经心,并且漫不经心的程度与日俱增,像一种无形的挑衅,随时都会让他的粗鲁难以按捺。托比所有努力显得徒劳无益,他就像个蠢蛋般自愚愚人。为了引起西尔的兴趣,他大概除了耍盘子以外,什么花招都使过了,他愈来愈焦躁不安。华特笑着注视着他的啤酒,莱斯里·西尔则自始至终保持着一贯的礼貌与风度,当然还有那一点点的漫不经心。

索吉·罗道夫继续从房间的另一端恶狠狠地盯着这里看。

华特开始思量离开的时间。他再喝两杯就差不多了,他打算在西尔被这些人纠缠之前赶快脱身。可是还没想完,盯着他们看的索吉还没走过来,希拉斯·卫克里却走了过来。

卫克里其实在吧台注意他们很久了,现在终于拿着啤酒凑过来敬酒。他过来华特并不惊讶,原因有几个:一是他天生有一种女性的好奇心,二是所有美丽的事物都会引起他的注意。卫克里憎恨所有表面美丽的事物是尽人皆知的,这种特性也为他赚进不少钱。他的憎恨出自一种天性,这世界上他惟一欣赏的——就如伊莉莎白所言——“那些热气腾腾的肥粪与狂暴的雨”,那是他的风格。

他在美国的文学之旅非常成功,这不是因为那些狂热的美国读者也喜欢“热气腾腾的肥粪”,而是因为卫克里可以完美地描述这些东西。他形容枯槁,又黑又高,声音低沉无力,是那种所有的女读者都想把他带回家喂得饱饱的,然后再赐给他一个全新明亮的外表的家伙。在这方面那些美国读者显然比他的英国同僚要慷慨得多,在这里大家视他为无物,像空气。拉薇妮亚每次提到他总说“那个烦人的家伙”,并且说他疯疯的( 同样,他在提到她时也是这样的语气“费奇那女人”,就好像在讲罪犯一样) 。

卫克里走过来,因为他无法不接近莱斯里那令他讨厌的美貌。华特觉得西尔也许已经感觉到了,而西尔好不容易用他绅士般的淡漠刚应付完烦人的托比,现在又被这个充满敌意的希拉斯逮个正着、难以脱身。华特看着眼前这些几近娘儿们的把戏,不禁在一旁估量着大概不出十五分钟西尔就会让希拉斯没戏唱。他盯着吧台后面的时钟,决定提醒西尔时间。

西尔用五分钟做准备,花了十分钟让卫克里努力奋战,就像一个犯人掉进自己设的圈套一样。结果,最后卫克里那双凹陷的眼睛流露出狼狈与自讨没趣,比刚刚托比那双金鱼眼所流露的挫败更为严重。华特看着,几乎就要大笑出来。最后西尔来了一段喜剧式脱身表演:当希拉斯和托比还在口沫横飞大展身手的时候,西尔突然插嘴道,“失陪一下,我看到一个朋友在那边。”然后迅雷不及掩耳地站起身走到吧台那儿去。他所谓的朋友就是修车厂的老板比尔·马朵斯。

华特则留在原地继续喝他的啤酒,并且尽情欣赏着周遭这些朋友的嘴脸。

这时他仔细回想刚才的一切,一股莫名的不安感刺痛了他。西尔的这些玩笑是如此明显,如此轻易地被他掌控着,以至于它们背后的本质——它们的残忍——一点也不着痕迹。这时西尔的两个受害者的独特反应让他觉得有点好玩。希拉斯放下他的啤酒杯,用一种非常自我厌恶的姿态把杯子推得远远的,然后一声不响离开酒吧。他像是一个从某些不愉快记忆中逃脱的家伙,一个被自己击败的失败者。华特纳闷了片刻,如果拉薇妮亚说的没错,卫克里还真的是有点疯。

而托比·图利斯呢,则完全相反。他根本是个不知反省也不懂得自我厌恶的家伙,向来不会去进一步思考事情。

“你的朋友真是个不善交际的家伙。”他的眼睛盯着吧台的西尔和比尔·马朵斯说道。

“不善交际”这个字眼是华特觉得最不可能用在西尔身上的形容词了,然而他很清楚托比势必要为自己的屈居下风而辩解:“你一定要带他到胡屋来看看。”

胡屋是莎卡镇最漂亮的一栋房子,它在莎卡镇成排的粉红、雪白和黄色的房子中非常醒目。它曾经是一家旅馆,据说建造它的石块最早是来自村里更远处的一家修道院。现在它属于托比,是他用来炫耀他显赫社会地位的展示品——他通常每两年就会换一栋房子( 很难用“家”来形容) 住,而现在他已经连续好几年拒绝了别人提供的房子,坚持住在这里。

“他会留在你那里很久吗? ”

华特告诉托比他们要一起出一本书的计划,但还没决定要怎么做。

“《流浪到欧佛锡尔》这类的书吗? ”

“有点那种味道。我负责文字,他负责摄影。可是主题还没确定。”

“这个时候在这里流浪好像还早了点! ”

“可是拍照却很合适,趁这里还没被温室塞满之前。”

“或许你那年轻的朋友会想拍胡屋。”托比这样说,并且拿起两瓶酒装作没事儿地朝吧台走去。

华特还是呆在原地,并且想起索吉。不知道从刚才瞥见他到现在,他到底喝了多少酒。起码也有两小列的酒了吧,这样也差不多到他发作的时刻了。

托比把酒放在吧台上,先和吧台老板闲扯了一会儿,又和比尔·马朵斯聊了一下,最后又顺势和西尔再度攀谈了起来。这一切都是他刻意安排的。

“你一定要来胡屋看看,”华特远远地听到他这样说,“那是一栋非常漂亮的房子,你一定会很想把它猎人镜头的。”

“难道没人拍过它吗? ”西尔惊讶地问。这仅仅是一种纯粹的惊讶与好奇:一栋这么漂亮的房子,怎么可能没人拍它呢? 可是这句话听在有心人耳里,便成了“鼎鼎大名的托比·图利斯的一切怎么可能没人出版过呢? ”这样的反讽。

这一星火花霎时引爆了索吉。

“是的! ”他咆哮起来,像根爆竹般从他所在的角落冲到西尔眼前一英尺处。

“当然有人拍摄过,全世界最知名的摄影师拍过一千次、一万次了,根本不需要你这种从偷取自印地安人手中的国家来的笨蛋外行人来拍,你这个没道德……”

“索吉! ”托比气急败坏地说,“你给我闭嘴! ”

可是这些话还是像连珠炮一样地从索吉嘴里不停地冒出来。

“索吉,听到没有,你赶快给我闭嘴! ”他用手轻推了一下罗道夫的肩膀,好把他推离西尔远一点。

这是最终的一击,索吉的声音愈来愈高,像决堤的河水倾泻而出,话愈说愈不清楚,大部分是蹩脚而不人流的英语,当他说到高兴处还会夹杂一些自以为是的法语或西班牙语。“你这个中西部来的恶魔! ”已经是这些话里比较好听的一句了。

当托比的手放在他后颈部把他用力从西尔眼前拎走时,索吉的手撞到了托比放在吧台上刚盛满的酒杯。他抢在酒吧老板雷夫之前抓起杯子,整杯酒就往西尔的脸上泼过去。西尔的头立即向侧边一闪,酒最后泼到他脖子和肩膀上。索吉依然疯狂地咆哮着,拿起重重的啤酒杯打算朝西尔头上扔过去,还好,被雷夫的大手给拦下来,杯子落到一旁。就在一阵混乱中雷夫大叫了一声:“亚瑟! ”

在这里从来没有人因为酒后闹事被赶出去过,但当真正需要的时候,亚瑟会是执行这项任务的人。亚瑟从前是银边农庄的农夫,块头很大,动作慢慢的,他会在任何可能的破坏真正发生之前先行用他的方式解决一切。

“走吧,罗道夫先生,”亚瑟说道,“没什么事好小题大作的,你现在就跟我走,咱们到外面去呼吸一点新鲜空气,或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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