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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蜂王飞翔-第3章

小说: 蜂王飞翔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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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污染了黄昏,污染了透明的空气,让他从记忆中永远勾掉了对贝多芬们的全部怀念,而在此之前,他在音乐厅里倾听这些大师的作品时是幸福的。

当你不再爱一个人时,那她所做的一切你也就不再喜欢了;布伦达虽然还能吸引别的男人注意,但是却不再打动卡马格任何部位的肌肉了。卡马格不喜欢妻子的最早症状开始于十二年前的一个早晨。那时孪生女儿刚刚学会走路;那天夜里,姐妹二人轮流哭个不停。布伦达突然癔病发作,前额上两条微血管肿起,形成一个v字。这个毛病,她可能从前有过,但这是第一次让卡马格发现。忽然间,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跟她结婚;不明白这是在做什么:同床并且有了两个不让他和她睡觉的女儿。次日早晨,妻子打哈欠的动作、她身上的奶水气味、她做早餐时穿的兔皮拖鞋等等,都让他感到讨厌。布伦达是个曾经发生在某人身上的事情,但他已经不是那个人了。但是,如果分居,那比继续生活下去更不舒服,至少到目前为止是如此。何况分居也不会让他比现在更自由。

卡马格,回到现实中来吧!现实又回来了。可是难道你什么时候离开过现实吗?

一个女秘书踮着脚尖走了进来,小心翼翼地提醒他说,十二点钟要在雷科莱塔公墓为瓦伦提参议员举行葬礼。博士,要我们给您派车吗?报社里几乎人人有个坏习惯:总是打着“我们”的旗号跟他说话。

派车吧!派车吧!

前一天夜里,他看到老城里走过一队长长的修士队伍。

他经常梦见老城。他喜欢在老城里散步,因为他熟悉城里的一切,好像从来不知道还有别的城市存在似的。桥梁、通道、漂浮在巨大盐湖上快要倒塌的市场、分针秒针永远指定一个时刻的钟表。这是一座没有树木、无边无际的城市,它上空的太阳脏兮兮,夜晚明亮得如同白日。在市中心的街道上,开放着一排排大大小小的巢穴:卡马格知道那是旅馆和用大蜡烛照明的壁龛。那队修士正走进一家旅馆。他看见了那些修士,他们有几千人之多,那时月亮好像大球一样落到城市的地平线上;他穿过落日的余辉,去再次恢复月亮的位置。修士们低声在唱,嗡嗡声让卡马格不得安宁。当他正在一座木桥上推动月亮前进的时候,联系报社的手机把他吵醒了。

那是清晨两点半或者三点。布伦达睡在大床的另一侧,脸朝上,抹着一层令人恶心的杏仁霜。她还不知道老母亲在北半球已经进入弥留状态了。卡马格,你还不知道那天夜里正在死去的一切呢。手机固执地响个不停。

他没能立刻听出夜间值班编辑的声音,由于疲倦那声音变得犹如细丝一般。

编辑对他说:“博士,发生了不幸事件。就在我们印刷了一半报纸的时候,有人告诉我们:瓦伦提参议员自杀了。”

“你是怎么办的?”

“博士,我们想您可能采取的措施是停止印刷。咱们还来得及能让这条消息以头版印出来,发到首都各个报亭里去。”

“你说的是瓦伦提?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他夫人发现丈夫跪在床边,子弹是从嘴巴里打进去的。他没有留下任何书信。

人们就是这么说的。”

终于有人出来做了一个表示尊严的动作。阿根廷已经病人膏肓了。但是,一个人的死亡改变不了现存的秩序。

“那你就这么写吧:开枪自杀,未说明原因。”

“博士,您不觉得分量有点重吗?”

“事实不就是这样吗?啊?那就说出事实吧!在什么地方守灵?”

“没有守灵仪式。参议员遗孀拒绝守灵。她希望尽早安葬丈夫;如果可能的话,中午就下葬。”

卡马格心中不安,在床上辗转反侧,最后决定起床。他故意弄出动静,为的是吵醒布伦达,让她起床准备咖啡,尽管他知道妻子不会为他做任何事情的。他穿过走廊,进人办公室,打开电视机。他迅速按动遥控器的键钮,寻找新闻频道上是否有自杀的图像:或许急救车停在瓦伦提住宅的门前,或许有邻居们围观的热闹场面。

什么也没有,有的只是加沙和巴尔干半岛上的战争场面。

正如那个女秘书对他说的一样,葬礼是在十二点钟举行。但是,差五分十二点时,送葬的人们已经在公墓里集合了。空气潮湿得叫人难以忍受。大理石渗出了水分,养育着苔藓;坟墓外部比内部更显得无依无靠。除去他的《布宜诺斯艾利斯日报》,没有哪家报纸提到这一自杀事件。各家广播电台都只是一带而过,不提自杀事件的具体情况,这是非常奇怪的现象。这好像是一件大家都想忽略过去的死亡事件,仿佛根本就不存在这回事似的。由于人人保持缄默,因此可以明白送葬人少的原因了。来的人少,但是显赫:共和国总统及其警卫人员,政府宠爱的几位法官,死者的一些同事。灵柩上一朵鲜花也没有。没人敢发表即席演说。一位总统侍卫官临时抓来一个聋子教士,后者似乎不明白来墓地的任务,急急忙忙地念了一遍悼亡经。

总统高声道:“可怜的瓦伦提!这对他实在太不公平了!”他大衣的领子是竖起的,他冷漠地回应着人们的拥抱与握手,目光朦胧,仿佛眼前没有任何人似的。

只是在卡马格走到总统身边时,他似乎才打起精神来。总统挽住卡马格的手臂,拉他到一旁说:“啊,卡马格博士,非常感谢您来送葬!”总统又叹息道:“请您尽量别在您的《日报》上散布那些毁掉了瓦伦提的卑鄙言论。可怜的他已经没有办法为自己辩护了。”卡马格一向讨厌别人暗示他什么应该说、什么不能说,因此立刻警觉起来。他克制着自己,但是仍然无法避免以冷冰冰、疏远和傲慢的口气作答:“什么散布?我没有散布!先生,我公布的东西是可以拿出证据的。无论活人还是死人,我平等对待。昨天有位法官说,瓦伦提在武器走私问题上是有过错的。您怎么能希望这事不公布出来呢?”总统坚持自己的看法:“法官!法官!这是什么意思啊?现在上帝正在审判瓦伦提呐!, 他招招手,让侍卫官过来;接着,把卡马格撂在了身后。总统身材矮小,瘦弱,由于消瘦而掩盖了衰老。深栗色的假发把头顶上的光秃窘境遮掩得比较成功。从远处看,整形外科手术使得总统朝气蓬勃;而从近处看,他好像是个烧饼娃娃。

风儿吹得烟头团团转。在公墓人口处,卡马格在巨大的签名纸前停步,客人们纷纷在纸上留下名字,以便说明自己出席了葬礼。他斜着眼看到恩索。马埃斯特罗一面快步向他走来,一面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恩索在葬礼上没有露面。他要干什么?一九八二年他和恩索在报社编辑部里邻桌共事;二人隔三差五地共进午餐,这是最亲近的礼仪了;卡马格理解为亲密友谊。但是如今思索已经变成了总统的哈巴狗、私人秘书,只有他在遇到无法解决的难题时才来找他卡马格谈话。

“自从为这桩自杀的事情把我叫醒到现在,我一直没有合眼。”思索说道。他很激动,满脸是汗。“如果有人要把我也弄进监狱的话,我也会自杀的。”

卡马格冲他一笑,说道:“我不会自杀。要自杀必须感到非常有罪才行。”

卡马格穿过园门,向入口处那一排高大的橡树走去。

公墓外面,一片生机勃勃。太阳快乐地钻出了云层,悄然地影响着人们的情绪。

思索固执地跟在卡马格身后走着。

“卡马格,你没看到总统情绪很坏吗?四面八方都在冷淡他。你以为让总统威信下降国家就有救了?事情好了,我们也抱怨,因为要更好。他们对可怜的瓦伦提的做法让我伤透心了。”

“恩索,谁也没对瓦伦提怎么样。事情都是他自己干的。人家把走私的回扣交给他的时候,他让人拍摄下那场面来。他已经不可救药了。”

“谁知道这样的事情他们干了多少呢!可是没有人进监狱啊!”

可恶的痉挛突然又发作了。它传到下半身,像棍子一样打在胯下的肌肉上,迫使卡马格弯下腰来。一个月前就这样发作过一次;一年前,在前往达沃斯的旅途中,也犯过一次。但是只要一发作,他就成了废人。恩索低声下气地用力扶住卡马格。

“恩索,没事,没事。我原来以为是崴了脚脖子。你看,好了,好了。”

两人向面对公墓的威拉大街走去。报社的司机已经把车子停靠在麦塞德斯街口处了,但是卡马格打手势让司机等一等。咖啡馆里坐满了人。两人刚一进门,临窗的一张桌子就空了下来。卡马格便坐在椅子上了。‘“你需要去健身房活动活动。”

恩索说道。“你看看我!

骑自行车,洗桑拿浴,加上按摩,两个月里我减少了十公斤呢。不知不觉就换成一个新人。“两个参加过葬礼的参议员从面向威拉大街的门口看见了卡马格,那样子好像要过来。卡马格举起一只手,眼睛不看着他们,表示:请勿打搅。

“卡马格,你真让人害怕。”恩索说道。“现在我明白了为什么你身边只有马屁精,而没有跟你说心里话的朋友了。”

恩索的举止一向给人油滑的感觉,好像是教堂里的司事;说话的时候总像是在求饶。

“可能我像你的上司,跟全国一样。恩索,我不跟那两个小偷握手。不行!让我恶心。”

“那你也别跟我握手了!我跟他们是在同一个舞会上啊。”

“你不一样。你有才干。人家在用你呐。你最后会像其他人一样也进监狱,不过可怜得像个老鼠罢了。瓦伦提的事情仅仅是个开头而已。”

“你是这么看的?这里边的事情是没头没尾的。这个国家一向是看上去要发生可怕的事情,可是不会发生的。

一切还会是老样子。你走着瞧吧。““如果事情取决于我,那不会发生什么。你上司说的话,我的报纸一句也不相信。他吓不倒也收买不了我的报纸。”

恩索凑近卡马格,低声但是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希望这事变成乱子?你想要大家都像瓦伦提那样自杀?你不是上帝!”

“恩索,没有上帝。这说法有害。根本没有什么上帝。”

卡马格回到了报社,情绪糟透了。他通知各部门主任立刻来他办公室开会。可是都去吃午饭了,没人回来。他命令女秘书们通过手机把主任们一个个呼回来。这一天真操蛋!痉挛还在胯下隐隐作痛。最好是去看医生,但是眼下不成。现在他要准备作战了。瓦伦提参议员洽谈了一笔军火生意,说是把武器卖给哥斯达黎加和巴拿马,可是那里不需要军火,因为没有军队。显而易见的是,军火在到达目的地之前就要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了。参议院通过了这笔生意,总统也签署了最后的批示;但是没有在任何通报里公布,借口是会影响国家安全。瓦伦提在同某国——可能是克罗地亚、阿尔巴尼亚或者是塞尔维亚——的使者洽谈一千六百万美元转账到卢森堡银行的问题时,有人拍摄了谈判过程。拍摄下来的录像带后来落到了一个在野党的众议员手中。在几个月的时间里,报界一直在猜想瓦伦提是某个高层权贵的傀儡,部分回扣已经同另外一些参议员私分掉了。最大的那块肥肉应该在总统的腰包里,但是此事连暗示一下也是不行的。终于有个法官冒着生命危险判定:瓦伦提是非法合伙经商的组织者,命令将其逮捕归案。现在卡马格打算调查一下:瓦伦提是真正自杀呢,还是总统派人将其杀害灭口。

今天讲述这个故事是很容易的,因为大家都知道了发生的事情。但是在一九九七年,这事还是一团令人难以置信的乱麻,人们不大在意,或者以为是激战的报界在夸大其词。有两个记者收到了匿名信,上面有六个同谋的参议员的名字以及从二十万到五十万美元的钱数,估计是影射受贿的数额。卡马格本人收到参议院盖章的一封信,信封上印有“机密”的字样,里面只有一页纸,上面写了十四个数目字。

一开始,他怀疑是几个银行账号,便把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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