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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胡兰成-今生今世-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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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造住宅,留出一間給老公做書房。」我聽了只有笑。愛珍是對於大樓大屋與小

門小戶的歡喜得意亦都平等。

愛珍真是貴人。因為她的眼睛裏無賤役。我聽她講說,只覺來飲酒的美國空

軍與陪坐陪舞,出去旅館陪歡的日本姑娘,我亦可以與他們如與普通人的洠в凶

隔。老子說、「拢顺I凭热耍薀o棄人。」從來打天下就是亦要與小人為伍的

。是故世界若尚有繁華,愛珍總是繁華之人。她開這間吧,收拾得無一處不清潔

響亮。雖然外國語是難事,也會給她搞得通,而且姑娘們與配酒的都與她相親。

那些人雖是娼妓一流,原來亦要人拿正大待她們,何況還肯知疼著熱。愛珍說待

人是以心換心。而她還有說是人騙人,雖親生兒女亦不過騙騙爺娘歡喜,就已經

是好的了。這兩句話就有一個禮樂之世,也真心真意,也假仁假義。

愛珍多有得意。如一次六月天,她熱烈歡喜的告訴我、「剛纔我去後園,捧

著一面盆濕衣裳要曬,穿著一雙木屐,雨後泥地一滑,半個身體都已經傾倒過去

了,心裏一震,趕忙把腳收住,仍舊給我站住了。」我聽了亦覺果然應該稱能。

愛珍又多有詫異。如一次春天,她對我說了又說、「店裏窗前小院裏的草木都爆

青了!過得一夜看看,雨後都爆青了!」一交春天,愛珍的人亦好像那草木。

自與愛珍結婚,我這裏就常有女子來往。一個是應小姐,她在香港開有一間

小店,賣日本的小些頭枺鳎顼椢锶诵沃悾瑏砣毡臼菫檗k貨。應小姐原是我

的前妻,昔年為了張愛玲,發脾氣離了我。她是個柔和硬氣人,待人心思好,我

問了她的別後種種,彼此敬重,如兄弟姊妹的親。她今年還只三十二歲,她的人

品與相貌,好比一朵白芍藥。我一生就是對好人叛逆,對汪先生,對應,對愛玲

。可是我也不悔。與應小姐是天上人間重相見,該是悲喜都淨,但她這樣來做做

客,我隨又會言語衝突起來,好好的一句話,我也會肝陽火旺。應小姐與愛珍說

起我時,倒是她們兩人越發成了知己。

應小姐說起蘭成的脾氣至今不改,愛珍道、「所以我與他還是分開住兩處的

好,若住在一起,總是叮叮對對,不得和順。」其實我與愛珍經過重重風浪,兩

人成了一條性命,也該可以悟徹了,豈知不然,雖現在我對愛珍,亦她的有些地

方使我一時難以承認,乃至不樂,乃至不安。原來誰也不能怪誰,不知又是誰像

曹操的是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叫人與之相處不慣。愛珍笑道、「我不能濃

粧,從前上海一班太太小姐們吵著把我打扮來試過,我本來皮膚白,臉如銀盆,

再擦粉就像曹操司馬懿,叫人汗毛都豎起來。再點胭脂,也不知是俗氣,也不知

是火氣,總之嚇殺人。」她倒也自己曉得。

還有是慧英與繡樁。在枺┑闹袊艘喽嘤薪袗壅錇檫^房娘,惟慧英是點起

紅蠟燭磕過頭,投過紅帖子的,所以又自不同。慧英原姓徐,蘇州人,是個美人

胎子,行動得人憐,男人生活在有理有秩序的世界煩膩了,見了她就是得了解放

。她膽小而強橫,卓天搗地,就是這個卓頭勢吃她不消,又明知她愛說謊話,到

處多有是非口角,有她的兇頭勢,不肯讓人,但我與愛珍亦還是喜愛她。她原是

好人家的小姐,做了好人家的少奶奶,而她自十五十六那時起,如紅杏搖蕩春風

,至今香夢沉酣,奢侈糊塗不醒。這十餘年來,上海蘇州經過朝代變遷,她的身

世亦經過流離變故,而她尚在妙年,亦還是不管天高地低,不知人事艱難。

慧英在日本兩年,也是卓天搗地,有事就來尋姆媽,愛珍亦喜她的親熱,叫

她小眾生,無有一處不照應她。直到她離婚回香港,愛珍雖有些地方不以她為然

,亦吃不消她的煩頭勢。但是仍處處顧到她的體面與前途,臨行她還向姆媽開口

要些甚麼,做姆媽的總做到全始全終。梁漱溟先生戰時在重慶北碚辦有勉仁書院

,這勉仁兩個字就是愛珍的會做人。慧英到香港之後,有人見她日子過得很好。

她來過兩封信,愛玲不曾回得,去年她託人帶來兩雙繡花鞋,愛珍就託原手帶給

她一把傘。愛珍待人不膩。便是親人,她亦只要曉得對方生活是好的,同在這世

界上,就如桃李不通消息也罷了。

還有鄧繡樁也叫愛珍姆媽。繡樁原是航空小姐,她做人許多她方像愛珍,直

直爽爽,不小氣,所以到處有人緣,男朋友女朋友都與她好,她卻又是好不眨

。她生得瘦削,又是廣枺悠つw黃 ,又青春自身是個奢侈,不曉得保養,又生

活在現代社會的尖端,犯胃病與失眠,饒是這樣,亦笑起來使人覺得她臉如滿月

。她的眼睛會說話,她的人風光欲流。她一點也不用功,我送她一本山河歲月,

她說看了不懂呀。她連張愛玲的秧歌亦看了不懂,這纔是不可饒恕,但我隨亦釋

然。她只是與讀書無緣罷了。

繡樁的婚姻不稱心,到底分離了,娘家在上海又都靠她,也要算得憂患,而

她過的日子卻又與憂患亦不切睿频摹K浅詰T穿慣,只曉得要打扮得好,且迷

住在幾隻麻雀牌。而她亦說要節省,生活問睿顾@,要自己出發做生意了。

這幾位年青女子各有愛珍的美,至少是各得其性情的一節。愛珍的美原是生

在中華民國一代的眾女子中。但愛珍的美是還在性命中洗煉出來的。她做人是滾

過釘板來的,別的美貌女子近她學她,是好比歐陽修的明妃曲、

纖纖女手生洞房 學得琵琶不下堂

不識黃雲出塞路 豈知此聲能斷腸 

.。



【閒愁記】

_生
【閒愁記】

 一

卻說上回唐君毅來日本講學,那十幾天裏,正值愛珍又在喫冤枉官司,我每

隔一日到立川警察署拘留所去看她,送飯菜與換洗的衣裳。可是我洠в袑ε笥颜f

起,除非聽者三請。我不說,是因為莊嚴,若說是因為慈悲。

那天正午我在枺┸囌舅退吧玳L回名古屋,看他火車開走之後,想著愛珍

的事,心裏鬱怒不知所適,忽然想到了去尾崎士郎家。但是到了尾崎家,亦只主

客相對坐了一回,前廳裏與院子裏皆是晴陽好天氣。我仍怕打攪他寫文章,喫了

茶就告辭出來了。經過大森驛前,我還進去一家書店裏與那店員森岡小姐挨拶。

去年除夕第一次去尾崎家,承她領路,步行一直把我送到。記得那時她穿大紅毛

線衫,底下長褲、木屐、衣衫上螺鈿紐扣、頭上水鑽夾髮針,面上擦粉,十九歲

姑娘的身段眼睛,只覺她的人晶灒绯Φ臒艋稹,F在我向她道謝,這樣斯文,

誰亦不知道我有著煩惱。因為我的不是兒童的喜怒,而是大人的憂患。

尾崎士郎家招宴君毅、西尾末廣家留宿君毅,我皆被請在一道。我還陪君毅

到三瀦信吾家,又同他撸展猓鱿剷蛣e會,而不因愛珍的事有所擾亂

。在這世界上,愛珍被拘留在警察署裏,與有人在講學,高朋如雲,這種不眨

,真是使人潑辣,而且益益明淨。

在尾崎家招宴席上,我還有心思欣賞尾崎與水野。水野是水野成夫,那晚他

亦被請做陪客。尾崎士郎我看是當今文章日本第一人,而於他的盛名之下,忙得

來像明星,我卻不知要怎樣批評纔好。他的小說「人生劇場」我讀時亦每每要生

出意見,但又隨即自動的取消了。這樣無意見的讀書,無意見的看人,我不禁要

自己歡喜。尾崎我幾次見到他,想是因為剛巧他徹夜寫稿之故,他的身體彷彿透

明,只是精爽魂魄,慌張而又澄靜,一種迫力,使我想起參拜伊勢神宮,天照大

神的和魂與荒魂,而在他變得都是喜氣。現在席上,尾崎為主人,卻端坐不飲,

我問他,他答、「頭山滿當年亦是喜看人飲,而他自己不飲。」古人多有說對酒

,果然對酒不必飲,如對花不必折。

水野成夫即坐我旁邊,與我說起饒漱石,昔年他代表日本共產黨到上海,與

之相識。二十年來,兩邊都朝代變更,水野已退出共產黨,當了國策 會社

社長,中共軍南下,他見報載饒為華枺妳^要人,回家與妻說知,喫夜飯時遙為

乾盃。他說饒是好人,而於其新近與高岡同遭肅清一節,卻不置論。我是個事功

主義者,非常看重水野在日本產業界乃至政治界的新興實力。他是日本五大銀行

行長皆與他是兄弟行,舊勢力連吉田茂亦看待他好像是子弟。日本亦多有慷慨悲

歌之士,只議論日本的財界如何,批評近年來歷任的首相如何,他們那裏及得水

野成夫的少發議論批評,而切切實實的將日本的力量從上一代的財閥與政閥乃至

軍閥的手中讓渡過來,接收過來。其才愈大者,其鬥愈少,而歷史亦原來可以是

這樣簡靜的。

日本今有似戰國時代,各人任意而行,而水野成夫即是現代的織田信長。他

早先原是學法國文學的。此刻他坐在我旁邊,無端使我想起紹興戲「踢魁」裏的

魁星,水野的相貌便真是頭角崢嶸,而他此刻穿著和服,寂然如水。座中尚有他

客是出版界,向唐君毅發問,君毅答,池田翻譯,水野成夫就只是聽。及酒行數

巡,亞細亞雜誌的小林,他在座中最年少,不知因何忽然激越起來,大聲的議論

,水野的座席與他面對面,一般也端然的聽,大約是並不管他說的對與不對,而

只覺席上如同、

好鳥枝頭亦朋友 落花水面皆文章

但是水野你看他如此沖和,他卻又是雖在技術組織的現代社會,亦一般可以斬蛇

開徑的人。

我因想起一家週刊雜誌上有寫水野成夫,他也是對於銀行的小角色叩頭百拜

過來的,覺得這實在是莊嚴。我聽景嘉說武技,從師學刀三年,師什麼亦不教,

惟教其砍樹砍石頭,要一刀砍下去,力量全都進入樹裏石裏了,洠в幸稽c彈回來

,然後纔教你刀法。如此你一刀砍在對方的刀槍上,對方當即虎口震裂,勝負當

下就見分曉,尚有許多解數連無須施展。常時我與池田搔首歎息,在現代社會想

要有些英雄的舉動,如刀砍石,即刻被彈回來,但這還是因為自己的工夫不到。

而水野成夫則有這樣的工夫。他們昔人有織田信長,於桶狹間一戰而得天下,於

本能寺一怒而亡其身。此正是日本人的淒絕,乃至亦是明治以來到得今天的日本

這一段歷史的本色。那織田信長是好像以毛筆畫蘭竹,成敗一筆為定,連不可以

添補修改。

水野與尾崎是俞伯牙與鍾子期之交。是晚尾崎醉了,君毅的說話如何,翌日

他問水野,水野道、「樸茂淡遠。」是晚水野先離席去後,席上不知如何就凌亂

起來。元曲有一隻「華筵開處風光好」。尾崎想是被這風光所醉了。其間不知如

何說起了迂政信,尾崎有感於日本軍在菲律賓殺降之事,他悲痛的、大聲的、重

眩恼f道、「若是誰要殺害胡蘭成,我必與之同死!」及宴罷,眾賓起辭,我見

尾崎仍坐著不動,門口惟尾崎夫人與小姨送客。君毅與池田坐上前面一輛汽車,

已在開動引擎了,我亦正要坐上後面一輛汽車時,卻見尾崎趕出來,他也坐進車

子裏,必要送我回家。這樣的夜深路遠,他又酒醉,身上又是在室內著的和服,

春寒尚重,豈非要感冒!他太太與我百般哄他也不肯下來,我只得自己下來說不

去了,纔把他哄下車。

尾崎待我,使我感激,但是我抑制自己,覺得現在就來感激,引人為知己,

時期還太早。天下人是在舉大事裏纔不知亦成為相知,無才亦成為有才,如在好

天氣好庭院裏,雜樹皆成珍木。現在寧可我知尾崎,饒是尾崎不知我。

擾了尾崎家又擾西尾家。西尾末廣出身是大阪三菱機器工場的旋盤工人。而

現在日本政界中反為是他最有清華貴氣,他是社會黨人,而能與自由民主黨人無

間隔。他太太亦是當女工出身。有一年新年裏,我與愛珍帶同過房女兒慧英夫婦

去西尾家拜年,西尾夫人與小姐出來招待,都是穿的和服,後來慧英再三驚歎艷

羨,說西尾家真是宰相人家,夫人是相國夫人,小姐是相府小姐!慧英是蘇州女

子,人世的富貴榮華她只在舊戲中看得,如今卻見是這樣天然的生在平民精神裏

。而這回是我要君毅看看日本的好人家,就選了西尾家。在西尾家一宿,翌朝西

尾夫婦還做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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