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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曾文正公全集-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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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臾,遂阅一终,一星终矣。前岁戊戌,余乞假旋里,值玉声先生七十诞辰,尧阶以寿亲之文见属。余忻然不辞,迁延未报。一诺三年,甚哉!光阴之迁流,如此其足畏也。人固可自暇逸哉?以余玩愒时日,有言不践,学问不加进,而尧阶不务显扬之实,徒欲以祝史徽言娱亲志,二者均非先生之所许也。何足以为先生寿?虽然,吾与尧阶交旧矣,不可不略抒固陋,表先生之暗修,以征其所以延龄之由,以卜将来无量之祜,以慰吾尧阶、以勖吾尧阶也。



盖先生则可谓不自暇逸者矣。先生少失怙,既冠又失恃。家故贫,破屋数椽,兄弟谋析产。先生以其稍完者付诸昆,而指其隙地一弓自予。去之贾,不数年,致千金,已而散去。又如是,又散去。屡裕屡绌,晏如也。先生有嫂,早寡,穷不能自存,乃为之谋生计,抚孤儿。终节妇之世,无衣食虑。复出资为之表其节,闻于有司,与其大母并建总坊。尤慷慨好义,宗族中有不能自赡者,求之必给。有没不能终葬具者,周之必无缺礼。子侄有游惰无常职者,掖之培之,视其材,必俾有成。他如联族谱、建支祠、治祖茔、置祭产,凡事关本原之大者,经之营之,有废必举,有初必终。故其所以屡绌者,人皆知之,为其急公也,为其义也。其所以屡裕者,人或不知。《传》曰:民生在勤,勤则不匮。先生之所为常致充盈,绰绰有余者,勤而已矣,不自暇逸而已矣。计自少壮以洎今日,拮据飘摇,几无虚日。今夫天恢恢大圆,终古磨旋,今夫山终古常峙,海终古常流,其盛大而生物不测,由其不贰。不贰故不息,不息故久。夫人也亦若是焉矣。守其朴者完其素,劳其力者贞而固。户枢不敝,磨铁不蚀,胥是道也。以先生之不自暇逸而得康强逢吉,又何疑乎?又何疑乎?



余与尧阶相友以心,相砭以道义。今尧阶幸得啜菽饮水,承欢膝下;而余一官匏系,既不能拾遗补阙,有丝毫裨益于时,又不能归侍晨昏,又不得奉板舆以迎养。余自是有羁旅之感矣。《风》有《陟岵》之章,《雅》有《四牡》之什,皆以行役在外,睠怀门闾。孔子曰:“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也。”愿吾尧阶佩块管,调滑甘,爱光阴如拱璧,舞彩服如婴儿。由是而后,先生乐孙曾之蕃昌,欣琴瑟之静好,耄耋期颐,怡然忘老。则尧阶庶不负读书之志,不忝于盛德大业耳。君子进德修业,欲及时也。时乎!时乎!事亲者可或忽乎!此所以勖尧阶、以慰尧阶,而即以为先生寿者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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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分 吴君墓志铭



吾邑吴君荣楷,既以道光辛丑成进士,将之官浙江。乃手其先人状,请曰:“吾父母弃养十二年矣。窀穸之事,粗已安吉。尚未有以铭幽室,子其为我铭之。”固辞不获。



按状:先生姓吴氏,讳文深,字致远,湘乡人。曾祖文章、祖太若、父振世,皆以愿谨称。家故饶,振世公既老,携资客游常德,先生从之行。留明远翁家居。明远,先生兄也。常德去湘乡千余里。逾二年,而振世公卒。邻里无行者,利其有,率众闯然至丧次,叫嚣隳突,杂以胥役。先生鸡斯徒跣,击胸如坏墙,号泣向众曰:“孤儿在此!环顾无功缌之戚,无密友、干仆。若辈不哀吾丧,而迫人于难,是可忍乎!且胥役何为者?孤儿请以泣血溅县官之庭矣。”众瞠视,各鸟兽散。乃部署丧事,从容扶榇归湘。时先生年十六岁也。既归,事母益谨。然家益落,遂与明远翁经营生计。惟母养特丰,他则皆从俭约。久之,复稍裕。吴氏自鼎革后,谱牒散佚,先生力为倡修。特征详核,数年而成。既又倡修家祠。明远翁捐基地数十亩。先生竭力缔构。夫其拮据漂摇之际,旁午未遑,而能敬宗收族,先其大者,可谓知本矣。道光某年某月某日卒,年八十有四。葬某县某里某原。配宋孺人合葬焉。宋孺人少先生十余岁,既来归,尤耐艰劬。振世公之客常德,孺人不逮事也;逮事姑,曲意承欢,如恐失之。性好恤穷困,邻妇纺织无资,则罄所有给之。先是明远翁常外出,有子名荣林者,绝颖异。先生择师督读,视犹己子,遂以成立,为名诸生。已而荣楷兄弟皆从之受业。孺人之视荣林也,不以为侄也,以为师也。邑人咸谓先生之教子,孺人实赞之云。某年月日以疾卒,年六十有一。子二人:长荣楠,邑庠生,次即荣楷。孙光煦,邑庠生;次某,次某。女孙七人。



铭曰:少而御侮豪强伏,长而克家宗族睦,耄而韬光讷且朴。讷乎?朴乎?黑而雌者福乎?斧之、藻之、舟之,舟之,夫子之协,琴瑟以将之。宰树青青,有桐有梓。我铭诸石,以妥泉官,以昌其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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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分 彭母曾孺人墓志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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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五十年一变,国之运数从之,惟家亦然。当某隆时,不劳而坐获,及其替也,忧危拮据而无少补救,类非人所为者。昔我少时,乡里家给而人足。农有余粟,士世其业,富者好施与,亲戚存问,岁时馈遗缀属。自余远游以来,每归故里,气象一变,田宅易主,生计各蹙,任恤之风日薄。呜呼!此岂一乡一邑之故哉!王姑彭孺人,吾祖之伯姊。其冢妇,又吾姑也。两世之好,视他戚尤厚已。王姑之未嫁也,事吾曾祖王父母,以孝闻。既适彭宜仁先生,相夫敬克厥爱,无片言稍忤。自吾成童以后,王姑已五十余,其堂上舅姑八十有奇矣。每见王姑奉甘旨,未尝不洁;议酒食,未尝不豫,大而课读劝农,未尝不营虑;小而厕牏洒扫,未尝不躬亲也。盖余所见贤母,无如王姑勤者。早岁物产殷饶,内奉菲薄,外图丰洁。比年以来,稍稍歉绌矣。己亥秋,余将入都供职,走辞王姑。视其庭除,气象不侔。悯其愈勤,又惊其衰,为之泣。王姑亦泣。盖心知其不可复见,而哽咽不能言也。竟以次年春卒。岂不悲哉!



王姑生乾隆二十九年,甲申,十一月十七日。卒于道光二十年,庚子,三月二十三日,寿七十有七。葬湘乡二十四都西●山阳,首辛趾乙。子三人:长庆龄,予姑夫也,先孺人二年卒,次庆吉,次庆也,好学能文。孙六人:毓耒、毓楛、毓橘、毓椿、毓杖、毓麓;女一,孙女一人。铭曰:



懿我王姑,既庄以嬺。佩管舟●,德容棣棣。勖哉夫子!俪光侪鸿。五十余载,无遂有终。曷瘁厥躬,言育我鞠。无耻我罍,实繁旨蓄。离离令问,匪迩伊遥。贻泽之荫,何幽不乔。南山●崒,宰树青青。弗骞弗拜,万代千龄。



余安人墓志铭



攸县余世校客京师五年,闻母讣,将奔丧。以铭墓之文来请,且曰:“世校生不能侍●●,殁不能视含殓,是罪人也。先生幸次吾母淑行,以光幽室。”



按状:安人姓谭氏,衡山举人昌明之孙,广西巡检禹门之女。七岁丧母,事继母以孝闻。适攸别驾余君君山,襮顺衷和,翼翼如也。久之,别驾君之汉阳分府任,以家事嘱安人。时堂上舅已弃养,姑老矣,诸子弱小不识事。安人谋初毖终,巨细必躬,祭必虔奉,免薨必时。委诸子于学,朝而蠲●礼师,夕而课男旋课女。课毕而纺绩,而经营钱布。如是者十余年,而精力衰矣。道光辛丑某月某日以疾卒,春秋六十有七。以某年某月某日,葬某县某里某原。子四人:长世柄,次即世校,廪贡生;次世芳,次生春,县学生。女一,孙九人,某某。世校之入都也,安人拊其背而诫之曰;“去,去!强饭,乡里龌龊,终不得进取。京师文物殷辚,贤士大夫绎绎如繁星。汝往,勖哉!名自可致,学可染人。道德有轨途可循,而青紫可拾也。往矣,勿吾念。”今世校虽不得爵位,而业日进,声闻日敷,谓非安人之教哉!呜呼!可谓知其大者已!是宜铭。铭曰:



维车有辅员于辐,维矢有房利于镞。维壹有贤,维家之福。光光别驾,亦载其贽。愔愔硕人,既诒斯肄。虽则诒肄,无仪以无踬。无踬于山,曰巢于颠。口卒瘏兮手复胼,凤之雏兮谷之迁。不得反哺兮涕涟涟,铭幽表淑兮千万年。石不烂,山不骞。



烹阿封即墨论



夫人君者,不能遍知天下事,则不能不委任贤大夫。大夫之贤否,又不能遍知,则不能不信诸左右。然而左右之所誉,或未必遂为荩臣,左右之所毁,或未必遂非良吏。是则耳目不可寄于人,予夺尤须操于上也。



昔者,齐威王尝因左右之言而烹阿大夫,封即墨大夫矣。其事可略而论也。自古庸臣在位,其才莅事则不足,固宠则有余。《易》讥覆涑,《诗》赓鹈梁,言不称也。彼既自惭素餐,而又重以贪鄙,则不得不媚事君之左右。左右亦乐其附己也,而从而誉之。誉之日久,君心亦移,而位日固,而政日非。己则自矜,人必效尤。此阿大夫之所为可烹者也。若夫贤臣在职,往往有介介之节,无赫赫之名,不立异以徇物,不违道以干时。招之而不来,麾之而不去。在君侧者,虽欲极誉之而有所不得。其或不合,则不免毁之。毁之而听,甚者削黜,轻者督责,于贤臣无损也。其不听,君之明也,社稷之福也,于贤臣无益也。然而贤臣之因毁而罢者,常也。贤臣之必不阿事左右以求取容者,又常也。此即墨大夫之所为可封者也。



夫惟圣人赏一人而天下劝,刑一人而天下惩,固不废左右之言而昧兼听之聪,亦不尽信左右之言而失独照之明。夫是以刑赏悉归于忠厚,而用舍一本于公明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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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分 王翰城刺史五十寿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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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无生日之礼。《颜氏家训》称:“江南风俗,是日有供顿声乐。”盖此礼始于齐梁之间,后世自贵逮贱,无不崇饰;开筵称寿,习以为典。癸卯夏,王君翰城将出牧冀宁,即于是秋五十寿辰,同人或谋祝之。翰城曰:“非古也。”其友人曾国藩亦曰:“非古也。”虽然,子将别矣,不可无以赠子。



盖古者四十而仕,五十服官政。服政云者,为大夫以长人布政得自专也。古者建官无冗,立法无繁,故任人靡不专,而事靡不理。后世天下之事萃于六曹,六曹之属无虑千计。法令日密,吏胥便之。每事至吏,以意讨例,官则睨吏意以行。吏颐使,则官可之;吏目止,则官否之;属官所左,卿长亦左之。事无定见,惟众之随。故近日服官得专政者,内惟枢府,外惟牧令。枢府数人,或意见各歧,则得专者尤莫如牧令也。牧令朝行一政,朝及于民。福民,则我实福之也;殃民,则我实殃之也。然牧令或不贤,往往不自为政。上则伺大府之喜怒,下则时胥徒之向背,虽欲自专而有所不能。翰城读书四十余年,今以服政之日,为天子之刺史,吾知其能自专矣。夫为刺史而得自专,而不为大府与胥徒钳制者,岂徒然哉?其殆必有所以矣。翰城勉乎哉!他日闻有供顿声乐,跻堂而称寿者,必天子所付托刺史之百姓也。子行矣!吾以是赠,即以为祝焉。



陈岱云妻易安人墓志铭



道光二十四年正月,陈君岱云丧其配易安人,则大戚,哀溢于礼。已而谓国藩曰;“子知吾之哀乎?吾祖自康熙间由茶陵徙长沙,六世百余年,今其存者五人。吾门祚之衰可知也!吾父之没,至今十六年,而死亡相继,凡十三役。吾母之不能一日以欢可知也。吾妻从宦五年,既没而敛,求衵衣无一完者,吾之贫可知也。人之居此世者谓何?吾欲不过哀,得乎?”则又日:“吾妻之贤,子宜有所知,请为铭。”余曰:“然。固知之。”



盖安人卒之前一岁,陈君尝大病。余朝夕存问,备得安人侍疾状。他日,又得陈君所述,以是颇详。陈君之病凡三阅月矣,安人单忧极瘁,衣不解带者四十余日,凡可以自致者,无弗致也。久之,则祷于室神,求促其身之龄以益夫寿。犹不应。六月丙戌,乃割臂和药以进。当是时,安人之母弟易光蕙及陈君之友三数人者皆在,惶愕不知所为。国藩则仰天叹曰:“陈氏累世赖以不坠者,独此人耳,而有他乎?”然已无可奈何。明日疾乍平,则皆讶。光蕙觇安人衣袖血迹,稍廉得之,不敢以询。又数日,疾渐瘳,乃询之。安人曰:“其有之,此不幸事耳,勿复言,伤病者心也。”道微俗薄,举世方尚中庸之说,闻激烈之行,则訾其过中,或以罔济尼之。其果不济,则大快奸者之口。夫忠臣孝子岂必一一求有济哉?势穷计迫,义不反顾,效死而已矣。其济,天也;不济,于吾心无憾焉耳。安人本醴陵人,居长沙,处士昌纲之孙,岁贡生履元之子,以孝谨特为父母所爱。生二十岁矣,而难其适。有王秀才者,自负知人,谓岁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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