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诃夫1886作品-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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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几个旅伴穿过铁道的路基,然后走下路堤,往河边走去。
他们不是为办事而赶路,却是眼睛看到哪儿就走到哪儿,一 路上不住谈话。丹尼尔卡问,捷连契回答。……捷连契对一切问题都答得上来,自然界简直没有一种能难倒他的秘密。他知道一切。例如,各种野草、野兽、石头的名字,他全知道。他知道什么草治什么病,毫不困难地认出马或者牛有多大年岁。他瞧着太阳落下去,瞧着月亮,瞧着飞鸟,就能说出明天是什么天气。再者也不单是捷连契一 个人这样聪明。西兰契·西雷奇、酒店老板、种菜园的人、牧人,总之全村的人,所知道的都不下于他。这些人不是从书本上,而是在野外,在树林里,在河岸上学来的。是那些为他们歌唱的鸟,在下落的时候留下满天红霞的太阳,那些树木和青草,把他们教会的。
丹尼尔卡瞧着捷连契,贪婪地把他讲的每句话都听进去。
春天,在人们还没有厌倦温暖的气候和野外那种单调的碧绿的时候,在一切都新奇,到处都有焕然一新的气息的时候,谁不想听人讲一讲金龟子,讲一讲仙鹤,讲一讲吐穗的麦子和潺潺的小溪呢?
这两个人,鞋匠和孤儿,在野外走着,讲个不停,不感到疲倦。他们恨不得无休无止地走遍天下。他们走着,不住地谈大地的美丽,却没留意到那个矮小孱弱的讨饭姑娘迈着细碎的步子跟在他们身后。她举步费力,气喘吁吁。泪水挂在她的眼睛上。她巴不得离开这两个不知疲倦的游客,可是她能到哪儿去,而且去找谁呢?她既没有家,也没有亲人。不管她愿意不愿意,只能跟着他们走,听他们讲话。
将近中午,三个人在河岸上坐下。丹尼尔卡从袋子里取出一块面包,那块面包已经浸透了水,变成一团面糊了。几个旅伴动嘴吃起来。吃完面包,捷连契就祷告上帝,然后在河岸的沙地上直挺挺地躺下,睡着了。他睡觉的时候,男孩看着河水沉思。他有各式各样的东西可想。不久前他见过雷雨、蜜蜂、蚂蚁、火车,现在他眼前又有些小鱼游来游去。有的小鱼只有一俄寸②多长,有的还不及人的指甲盖长。一条蝮蛇昂起头,从这边河岸往那边河岸游去。
直到傍晚,我们的这几个游客才回到村子里。两个孩子走到谷仓里去过夜。那个谷仓以前用来存放村社的粮食,现在已经废弃不用了。捷连契同他们分手后,动身到酒店去。两个孩子在干草上躺下,互相依偎着,睡觉了。
男孩没有睡着。他瞧着黑暗,觉得好象见到了他白天见到的一切:雨云、明亮的太阳、鸟雀、小鱼、身材细长的捷连契。丰富的印象、疲乏、饥饿起了作用。他浑身发烧,象在火里一样,不住翻身。他很想对别人讲讲他目前在黑暗里看见的那一切使他灵魂激动的东西,可又找不到可以交谈的人。费克拉还小,她是不能理解的。
“明天我要跟捷连契讲一下,……”男孩暗想。
两个孩子想着无家可归的鞋匠,睡着了。夜间,捷连契走到他们这儿来,在他们胸前画十字,把一块面包放在他们头底下。这样的深情厚意却没有人看见。也许只有月亮看见了,它正在天空飘游,从房顶的窟窿里亲切地朝那个废弃的谷仓里张望。
「注释」
①宗教用语,祈求平安的祷词。
②1俄寸等于4。4厘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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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贵族女子寄宿中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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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贵族女子寄宿中学里
在热夫节姆夫人的私立贵族女子寄宿中学里,时钟敲了十二下。那些女学生精神萎顿,体质很差,这时候互相拉着手,在长廊上规规矩矩地散步。女学监们脸色发黄,长着雀斑,露出极其担心的神情,目不转睛地瞅着女学生们,尽管她们非常安静,却还是不时用法国话叫道:“小姐们!安静!”
在教员室这个最神圣不可侵犯的神秘房间里,热夫节姆本人和数学教员迪利亚文坐在那儿。教员早已教完课,这时候应该走了,可是他留下来,想要求他的上司给他加薪。他知道那个“老滑头”是一钱如命的,就没有开门见山,而是转弯抹角地提出加薪的问题。
“我瞧着您的脸,比扬卡·伊凡诺芙娜,就想起了过去,……”他说着,不住叹气。“从前,在我们那个时代,有过多么出色的美人儿!主啊,什么样的美人儿!看得你神魂飘荡哟!可是现在呢?美人儿绝种了!真正的女人如今没有了,都是些,求主饶恕我这么说吧,鹡鸰和鱼。鳁……一个比一个差。……”“不,现在也有许多漂亮的女人!”热夫节姆口齿不清地说。
“在哪儿呢?您指给我看:在哪儿呢?”迪利亚文激昂地说。“得了吧,比扬卡·伊凡诺芙娜!都因为您心好,您才把大白鳣鱼那样的嘴脸也叫做美人儿,我了解您!请您原谅我打这样的比方,总之,我是真心诚意跟您说这话的。昨天我在音乐会上特意端详那些女人,都是一张张丑脸,一条条罗圈腿!喏,就拿我们这儿的最高班来说吧。要知道那些姑娘都是含苞未放的鲜花,都是到了出嫁年龄的大姑娘,都是所谓的精华,可是怎么样呢?她们一共是十八名,然而连一个好看的也没有!”
“这话就不对了!不管您去问谁,人人都会对您说,我的最高班里有许多长得好看的姑娘。比方柯契金娜啦,伊凡诺娃第二啦,巴尔采娃啦,……巴尔采娃简直就象画里的美女!
我是女人,可是就连我也看得入迷呢。……“”这就怪了,……“迪利亚文嘟哝说。”她没有什么好看的地方嘛。……“”那对漂亮的黑眼睛!“热夫节姆激动地说。”黑得跟墨一 样!您看一看她吧:她……她真是十全十美!换了在古时候,人家就会按照她的相貌画女神呢!“
迪利亚文有生以来从没见过象巴尔采娃这样的美人,然而贪图加薪的热望压倒了公正的态度,他继续向那个“老滑头”证明现在没有美人。……“只有见到某个上了年纪的女人的脸,才觉得中看,”他说。“虽然青春和娇嫩是见不到了,可是五官端正的面貌总使人悦目。……要紧的是五官端正!可是您那个巴尔采娃的脸上,说不上什么五官,只能说是一种象是酸奶油的东西,……一种酸溜溜的东西。……”“这是说,您没有仔细打量过她,……”热夫节姆说。
“您应当先仔细打量一下,然后再说话。……”“她没有什么好看的地方嘛,”迪利亚文阴沉地叹道。
热夫节姆跳起来,走到房门口,叫道:
“去把巴尔采娃叫到这儿来!您仔细看一看她,”她离开门口,对教员说。“您要注意她的眼睛,注意她的鼻子。……比那再好看的鼻子全俄国也找不到了。”
过了一忽儿,巴尔采娃走进教员室里来。她是个十七岁的姑娘,肤色浅黑,身材苗条,生着一对大大的黑眼睛和一 个漂亮的希腊式鼻子。
“您走过来一点,……”热夫节姆用严厉的声调对她说。
“迪利亚文先生对我抱怨说,您……您对数学课不大用心。一 般说来您精神不集中,而且……而且……”“而且在代数方面您学得很差,……”迪利亚文嘟哝说,细看巴尔采娃的脸。
“可耻啊,巴尔采娃!”热夫节姆继续说。“这不好!难道您希望我把您当小孩子那样惩罚吗?您已经长大成人,应该给别人做出榜样,不应该举动不得体。……可是……您走过来一点!”
热夫节姆另外还说了许多“老生常谈”。巴尔采娃心不在焉地听她讲话,鼻孔一张一合,眼睛越过迪利亚文的头顶,瞅着窗外。……“为了她,哪怕牺牲一切都嫌不够哟,”数学教员凝神瞧着她,暗想。“这个姑娘美极了!她的鼻孔不住扇动,这个淘气鬼。……她感觉到六月间她就要离开学校,自由自在了。
……一旦让她走出学校,那么这个热夫节姆也罢,蠢货迪利亚文也罢,代数也罢,她就一概丢在脑后了。……她才不希罕代数呢!她需要广阔的天地,灿烂的光辉,……需要生活。
……“
迪利亚文叹口气,继续想道:
“嘿,这两个鼻孔!不出一个月,我的代数就全都见鬼去了。……迪利亚文成了灰色而乏味的回忆。……你要是遇见她,她就光是扇动鼻孔,也不跟你打个招呼。她不让马车把你压死,就算你万幸。……”“只有靠了用功和勤奋才能取得良好的成绩,”热夫节姆继续说,“可是您不用心。……如果将来再有人抱怨您,我就不得不惩罚您了。……可耻!”
“你,天使,不要听这个干巴巴的老柠檬皮的话,”迪利亚文想。“这一点也说不上可耻。……你比我和她加在一起还要好得多呢。”
“走吧!”热夫节姆厉声说道。
巴尔采娃行了个屈膝礼,走出去。
“嗯,怎么样?现在您看清楚了吧?”热夫节姆问。
迪利亚文没听见她的问话,仍然在思索。
“怎么样?”女上司又问一遍。“依您看来,她不好看?”
迪利亚文呆呆地望着热夫节姆,醒悟过来。他想起加薪的事,就打起了精神。
“您就是杀了我,我也找不出一点好看的地方来,……”他说。“喏,您上了年纪,可是您的鼻子和眼睛却比她好看得多呢。……我敢凭人格担保。……您照一照镜子嘛!”
最后热夫节姆夫人同意了,于是迪利亚文加了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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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诃夫1886作品第三卷 在别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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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诃夫1886作品第三卷
在别墅里
“我爱您,您是我的生命,我的幸福,总之,是我的一切!
请原谅我直认不讳,我没有力量再痛苦,再沉默了。我不求您以爱情回报,只求您怜悯我。今晚八时请到那个旧亭子去。
……我认为写出我的姓名是多此一举,可是请不要因为我匿名而担心。我年轻,漂亮,……此外您还需要什么呢?“
别墅的住客巴威尔·伊凡内奇·维霍德采夫,这个有妻子儿女而且老成持重的人,读完这封信,耸耸肩膀,纳闷地搔了搔额头。
“这是什么鬼把戏?”他暗想。“我是个结了婚的人,不料忽然来了这么一封古怪而……愚蠢的信!这是谁写的?”
巴威尔·伊凡内奇把这封信放在眼睛前面翻来翻去,又读了一遍,吐了口唾沫。
“‘我爱您,’……”他讥诮道。“把我当成小孩子!我真就会一本正经跑到亭子里去找你啊!……我的小妞儿,这种浪漫的事情和fler d amour①,我早就丢开不干了。……,嗯,她一定是个瞎胡闹的、没出息的女人。……哼,这班娘们儿!她一定是个极其风骚的女人,才会给不相识的,而且成了家的男人写这样的信,求主宽恕我这么说吧!真正的伤风败俗!”
在八年的婚后生活里,巴威尔·伊凡内奇已经丢开细腻的感情,除了贺信以外从没收到过别的什么信,因此,尽管他在自己面前极力装得神气十足,上述那封信却还是惹得他张皇失措,心情激动。
收到信后过了一个钟头,他在长沙发上躺着,暗想:“当然,我不是小孩子了,不会跑去赴这种荒唐的rendez …v ous②。可是话又说回来,我倒很想知道这信是谁写的。嗯。
……看信上的字,毫无疑问,是女人的笔迹。……信也写得诚恳,说的是心里话,所以这未必是开玩笑。……多半是个变态心理的女人或者寡妇吧。……一般说来,寡妇总是轻狂、怪僻的。嗯。……这信会是谁写的呢?“
这个问题特别难于解答,因为在整个别墅区里,巴威尔·伊凡内奇除了妻子以外一个熟识的女人也没有。
“奇怪,……”他纳闷地想。“‘我爱您’。……不过她是什么时候爱上我的呢?怪女人!她就这么爱上了,突如其来,甚至没有跟我相识,也没弄清楚我是个什么样的人。……要是只见过两三次面就能爱上一个人,那她必是过于年轻,幻想太多。……可是……她是谁呢?”
忽然,巴威尔·伊凡内奇想起昨天和前天他在别墅区散步,有好几次遇见一个年纪很轻的金发女人,生着狮子鼻,穿着浅蓝色的衣服。娇小的金发女人不时瞟他一眼,临到他在长椅上坐下,她也在他身旁坐下。……“莫非是她?”维霍德采夫暗想。“不可能吧!难道那个 subtilis③娇小的人儿能够爱上象我这样又老又乏味的鳗鱼?
不,这不可能!“
吃午饭的时候,巴威尔·伊凡内奇呆望着妻子,暗自思忖道:“她写道,她年轻漂亮。……可见她不是老太婆。……嗯。
……说真心话,凭良心讲,我也还不算老,不算难看,还没到叫人无法爱的地步。……我的妻子就爱我!再说,爱情是盲目的。……“”你在想什么?“他妻子问他说。
“没想什么,……有点头痛,……”巴威尔·伊凡内奇撒谎道。
他暗自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