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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如蕤集-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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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下山走回路上时,罗易扭坏了一只脚。

但两人知道非早一点通过××最后一段危险不可,几几乎还是跑着走去。

到了危险关隘时附近,听到村鸡第二次叫唱,声音在水面浮着。

两人本应向河下走去,把枪埋到岸边苇林里,人向河水中凫去,顺流而下,通过了浮桥,不过半里就无事了。但罗易已经把脚扭伤,凫水能力全已失去了。若不向水中凫去,则两人应从山头爬过去。这山头道路既极陌生,且山后全是削壁,一跌下去生命即毫无希望可言,即或不跌下去,要是让山头哨棚发现,走脱的机会也就很少。但两条路必须选取一条。

年长的明白离目的地近了,有点愤怒似的同他的伙伴说:“平平,这是鬼做的,我也应当烂到这里,让下一次你来摸我的领子了。我这双脚实在不大好,到水中去已不济事,咱们俩各走一边好不好?你把枪交给我,你从水里去,我慢慢的从山路摸去。”

“这怎么行?脚既然坏了,应当同你在一起,我们即刻上山吧。要烂也烂在一堆!”

那一个忽然生气似的骂着:

“你有权利死吗?你这小鬼。我们能两人烂在一堆吗?听我的命令,把枪给我,不许再迟延一刻,知道了吗?”

年轻人不作声,罗易就又说了一遍,年青人才低声的说:“知道了。”

年轻人一面解除带子,一面便想:“一只脚怎么能从那山上爬过去?”故答虽答应了还是迟疑不决。罗易明白他的同伴的意思。这小孩子同自己共事经过危险已有若干次,两人十分合手,知道现在走山路危险,小孩子意思决不愿意让他老朋友一个人走,但事实上又非如此不可,故把声音放柔和了许多,安慰到这孩子。

“平平同志,你放心下水,不要担心。我有两支枪,可以讨回他几只狗命,你冒一点险从这条路走去好了。你的路也很危险,到了浮桥边时,若水里已有了铁丝网,还得从浮桥上过去,多艰难的事!我打这儿上去,我摸得到路的,我到了那边,就把这支枪交还你,一定交还给你,我们等一会儿到那边见,等一会儿见。”

说的同听的皆明白,“等一会儿见”原是一句毫无凭据的空话。

这人一面说一面就去解除他年轻同伴的枪支,子弹盒皮带,一解了下来就挂在自己身上,把手拍拍他年青朋友的肩膊,说了两句笑话,并且要亲眼看他同伴跳下水后自己才走路。年轻人被这又专横又亲切的同伴,用党的严格纪律同友谊上那分诚实,逼迫到他溜下高坎,向水中走去,不好再说什么。

河水冷冷的流着。

年轻人默默的游到河中心时,同那个站在岸旁的同伴打了一个知会,摹仿水鸟叫了一声,即刻就有一枚石头从岸上抛来落在身旁附近水中。两人算是有了交代,于是分手各自上路了。

年轻人小小心心向下游浮去,心中总不忘记他的同伴。快到浮桥时,远远的看到浮桥两端皆有燎火熊熊的燃着,火光倒映在水上。浮桥为魔鬼方面把一些小柴船鱼船用粗铁丝缚而成桥,两端皆有守护的人,桥上面也一定安置得有巡行步哨。他只把头面一部分露出水上,顺了水流漂游下去,刚近到桥边,担心到水里万一有了铁丝网应当如何过去,正计画着这件事,只听到岭上有一声枪响,接着又是一声,从枪声中他知道这是对方的步枪。枪声后还不曾听到朋友盒子枪的回声。但极显然的,朋友已被人家发现了,正在把他当靶子打着了。他这时从两岸火光微明里,明白自己已流到了离桥不过两丈左右了,只好钻入水底,过了浮桥才再露出头面。幸好河中并不如所传闻有什么阻拦,过了浮桥三丈以外,这年轻人把头露出换气时,耳边已听盒子枪剥剥剥剥的响了七下,另一种枪便停顿了。但几乎是即刻,又听到了步枪声音,于是盒子枪又回敬了四下。

后来又听到步枪零零碎碎的响三下,隔了许久才又听到盒子枪响了一下。且听到浮桥旁燎火堆处有唿哨声音,浮桥面上有小电筒的光在水面闪烁着。年轻人重新把头沉到水中去,极力向下游泅去。

第二次露出头面时,一切枪声音没有了。

年轻人身下是活活的沉默流着的一江河水,四围只是黑暗,无边际的黑暗。黑暗占领了整个空间,且似乎随了水的寒冷,在浸入年轻人的身体。他知道再下去一里,就可以望到他们自己的火燎了。

他用力泅着。向将近身边的光明与热奋力泅去。

…………

“口号!”

“十——九,用包头缠脚。”

“一个吗?怎么一个?”

“问你祖宗去怎么只来一个。”

“丢了吗?”

没有回答,只听到年轻人就岸时手脚拍水声。

一九三二年九月,青岛。

为纪念亡友郑子参而作。

 ..



如蕤集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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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雨过后,屋檐口每一个瓦槽还残留了一些断续的点滴,天空的雨已经不至于再落,时间也快要夜了。

日头将落下那一边天空,还剩有无数云彩,这些云彩阻拦了日头,却为日头的光烘出炫目美丽的颜色。这一边,有一些云彩镶了金边、白边、玛瑙边、淡紫边,如都市中妇人的衣缘,精致而又华丽。云彩无色不备,在空中以一种魔术师的手法,不断的在流动变化。空气因为雨后而澄清,一切景色皆如一人久病新瘥的神气。

这些美丽天空是南方的五月所最容易遇见的,在这天空下面的城市,常常是崩颓衰落的城市。由于国内连年的兵乱,由于各处种五谷的地面都成了荒田,加之毒物的普遍移植,农村经济因而就宣告了整个破产,各处大小乡村皆显得贫穷和萧条,一切大小城市则皆在腐烂,在灭亡。

一个位置在长江中部×柿地邑的某一县,小小的石头城里,城北一角,傍近城墙附近一带边街上人家,照习惯样子,到了这时节,各个人家黑黑的屋脊上小小的烟囱,都发出湿湿的似乎分量极重的柴烟。这炊烟次第而起,参差不齐,先是仿佛就不大高兴燃好,待到既已燃好,不得不勉强自烟囱跃出时,一出烟囱便无力上扬了。这些炊烟留连于屋脊,徘徊踌蹰,团结不散,终于就结成一片,等到黄昏时节,便如帷幕一样,把一切皆包裹到薄雾里去。

××地方的城沿,因为一排平房同一座公家建筑,已经使这个地方任何时节都带了一点儿抑郁调子,为了这炊烟,一切变得更抑郁许多了。

这里一座出名公家建筑就是监狱。监狱里关了一些从各处送来不中用的穷人,以及十分老实的农民,如其余任何地方任何监狱一样。与监狱为邻,住的自然是一些穷人。这些穷人的家庭,大都是那么组成:一个男主人,一个女主人,以及一群大小不等的孩子。主人多数是各种仰赖双手挣取每日饭吃的人,其中以木工为多。妇人大致眼睛红红的,脸庞瘦瘦的,如害痨病的样子。孩子则几几乎全部分是生来不养不教,很希奇的活下来,长大以后不作乞丐,就只有去作罪人那种古怪生物。近年来,城市中许多人家死了人时,都只用蒲包同芦席卷去埋葬,棺木也不必需了,木工在这种情形中,生活全陷入不可以想象的凄惨境遇里去。有些不愿当兵不敢作匪又不能作工的,多数跑到城南商埠去做小工,不管什么工作都做,只要可以生活下去就成。有些还守着自己职业不愿改行的,就只整天留在家中,在那些发霉发臭的湿地上,用一把斧头削削这样砍砍那样,把旧木料作成一些简单家具,堆满了一屋,打发那一个接连一个而来无穷尽的灰色日子。妇人们则因为地方习惯,还有几件工作,可以得到一碗饭吃。由于细心,谨慎,耐烦,以及工资特别低廉种种长处,一群妇人还不至于即刻饿死。她们的工作多数是到城东莲子庄去剥点莲蓬,茶叶庄去拣选茶叶,或向一个鞭炮铺,去领取些零数小鞭炮,拿回家来编排爆仗,每一个日子可得一百文或五分钱。小孩子,年龄较大的,不管女孩男孩,也有跟了大人过东城做工,每日挣四十文左右的。只有那些十岁以下的孩子,大多数每日无物可吃,无事可做,皆提了小篮各处走去,只要遇到什么可以用口嚼的,就随手塞到口中去。有些不离开家宅附近的,便在监狱外大积水塘石堤旁,向塘边钓取鳝鱼。这水塘在过去一时,也许还有些用处,单从四围那些坚固而又笨重的石块垒砌的一条长长石堤看来,从它面积地位上看来,都证明这水塘在过去一时,或曾供给了全城人的饮料。但到了如今,南城水井从山中导来了新水源,西城多用河水,这水塘却早已成为藏垢纳污的所在地了。塘水容纳了一切污水脏物,长年积水颜色黑黑的,绿绿的,上面盖了一层厚衣,在太阳下蒸发出一种异常的气味,各方点浅处,天气热时,就从泥底不断的喷涌出一些水泡。

水塘周围石堤罅穴多的是鳝鱼。因为新雨过后,天气凉爽了许多,塘水增加了些由各处汇集而来的雨水,也显得有了点生气。在浊水中过日子的鳝鱼,这时节便多伸出头来,贴近水面,把鼻孔向天呼吸新鲜空气。监狱附近住家的小孩子,于是很兴奋的绕了水塘奔走,全露出异常高兴的神气。他们把从旧扫帚上抽来的细细竹竿,尖端系上一尺来长的麻线,麻线上系了小铁钩,小铁钩钩了些蛤蟆小腿或其他食饵,很方便插到石罅里去后,就静静的坐在旁边看守着。一会儿竹竿极沉重的向下坠去,竹竿有时竟直入水里去了,面前那一个便捞着竹竿,很敏捷的把它用力一拉,一条水蛇一样的东西,便离开水面,在空中蜿蜒不已。把鳝鱼牵出水以后,大家嚷着笑着,争着跑过这一边来看取鳝鱼的大校有人愿意把这鳝鱼带回家中去,留作家中的晚餐,有人又愿意就地找寻火种,把一些可以燃烧的东西收集起来,在火堆上烧鳝鱼吃。有时鳝鱼太小,或发现了这一条鳝鱼,属于习惯上所说的有毒黑鳝,大家便抽签决定,或大家在混乱中竞争抢夺着,打闹着,以战争来解决这一条鳝鱼所属的主人。直到把这条业已在争夺时弄得半死的鳝鱼,归于最后的一个主人后,这小孩子就用石头把那鳝鱼的头颅捣碎,才提着那东西的尾巴,奋力向塘中掷去,算是完成了钓鱼的工作。

天晚了,那些日里提了篮子,赤了双脚,沿了城墙走去的妇女,到这时节,都陆续回了家。回家途中从菜市过身,就把当天收入,带回些糙米,子盐,辣椒,过了时的瓜菜,以及一点花钱极少便可得到的猪肠牛肚,同一钱不花也可携回的鱼类内脏。每一家烟囱上的炊烟,就为处置这些食物而次第升起了。

因为妇人回了家,小孩子们有玩疲倦了的,都跑回家中去了。

有小孩子从城根跑来,向水塘边钓鱼小孩子嚷着,“队伍来提人了,已经到了曲街拐角上,一会儿就要来了。”大家知道兵士来此提人,有热闹可看了,呐一声喊,一阵风似的向监狱衙署外大院子集中冲去,等候队伍来时,欣赏那扛枪兵士的整齐步伐。

监狱里原关了百十个犯人,一部分为欠了点小债,或偷了点小东西,无可奈何犯了法被捉来的平民,大多数却为兵队从各处乡下捉来的农民。驻扎城中的军队,除了征烟苗税的十月较忙,其余日子就本来无事可作,常常由营长连长带了队伍出去,同打猎一样,走到附郭乡下去,碰碰运气随随便便用草绳麻绳,把这些乡下庄稼人捆上一批押解入城,牵到团部去胡乱拷问一阵,再寄顿到这狱中来。或于某种简单的糊涂的问讯中,告了结束,就在一张黄色桂花纸上,由书记照行式写成甘结,把这乡下庄稼汉子两只手涂满了墨汁,强迫按捺到空白处,留下一双手模,算是承认了结上所说的一切,于是当时派队伍就把这人牵出城外空地上砍了。或者这人说话在行一点,还有几个钱,又愿意认罚,后来把罚款缴足,随便找寻一个保人,便又放了。在监狱附近住家的小孩子,除了钓鳝鱼以外,就是当军队派十个二十个弟兄来到监狱提人时,站在那院署空场旁,看那些装模作样的副爷,如何排队走进衙署里,后来就包围了监狱院墙外,等候看犯人外出。犯人提走后,若已经从那些装模作样的兵士方面,看出一点消息,知道一会儿这犯人愚蠢的头颅就得割下时,便又跟了这队伍后面向城中团部走去,在军营外留下来,一直等到犯人上身剥得精光,脸儿青青的,头发乱乱的,张着大口,半昏半死的被几个兵士簇拥而出时,小孩子们就在街头齐声呐喊着一句习惯的口号送行:“二十年一条好汉,值价一点!”

犯人或者望望这边,也勉强喊一两声撑撑自己场面,或沉默的想到家中小猪小羊,又怕又乱,迷迷糊糊走去。

于是队伍过身了。到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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