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诃夫1880-1884年作品-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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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对不起,谢敏·彼得罗维奇,我要对你说一句:贵族不该做这种事!不该做!!这是娘们家做的事,酒馆里的事,不是你该做的事,不是贵族该做的事!”
“这是怎么回事?你这是……从何说起?”谢敏·彼得罗维奇胆怯地问道。
“可耻啊,老兄!你去世的父亲原是我们当地的首席贵族,你母亲也是大家敬重的。……可耻!我在你家里作客已经一 个月,发现你有个特点。……你一见到熟人,你一遇到随便什么人,总是提出建议,要给他找姑娘。……时而向这个人提出,时而向那个人提出。……你一开口,就没有别的话。……专门给人拉皮条。你居然还是个成了家的体面人呢,而且不久就要升到四品文官,被人尊称为‘大人’了。……可耻啊,丢脸!……我在你这儿住一个月,这已经是你第十次向我提出这种建议了。……拉皮条的!……”谢敏·彼得罗维奇发窘了,不住扭动身子,倒好象他正摸人家的口袋要偷钱,却给人当场抓获似的。“我没有这个意思,……”他支吾道。“我这不过是随便说说的。……嘻嘻嘻,……你这个人埃……”他们默默无言地走了大约二十步路。
“我是不幸的人!”谢敏·彼得罗维奇突然哀叫起来,满脸通红,眫巴着小眼睛。“我真是不幸!你说我是拉皮条的,这话说得对!说得对!不瞒你说,我一向就是这样,将来直到进棺材那天也还会是这种人!我干这种事,将来一定会入地狱,遭火焚!”
谢敏·彼得罗维奇绝望地摇一下右手,举起左手来擦眼睛。他的礼帽滑到后脑勺上,套鞋在人行道上蹭得更响。他的鼻尖充血,发红了。……“我这种行径真是该死!我会不得好死!我会完蛋的!老兄,我知道我的恶习,我心里明白,可是我拿我自己一点办法也没有。话说回来,我把女性硬塞给一切人究竟所为何来?
不得已啊,老兄!真的,不得已!我嫉妒心重,象狗一样!我把你看做朋友,对你实说了吧。……嫉妒心把我征服了!你知道,我娶了个年轻的女人,娶了个美人儿。……人人都对她献殷勤,也就是说,或许谁也不想勾引她,只是我在疑神疑鬼罢了。对瞎眼的母鸡来说,你知道,一切东西都成了麦粒。我每走一步都担心。……前几天,你吃过饭后,握了握她的手,如此而已,可我就疑神疑鬼,……恨不能拿刀子捅穿你才好。……我对什么人都怕!好,我就不得不耍花招。只要发现有个什么人开始在她身旁转来转去,我就马上带着个姑娘坐车回家来,对他说:你要不要这个姑娘?这是调虎离山计,军事上的花招哟。……我是傻瓜!我都在干些什么呀!
可耻,丢脸!我每天都跑到涅瓦大街来,给朋友们物色这种骚娘们儿。……就是这些下流女人!我在她们身上花过多少钱啊,但愿你知道才好!有些朋友了解我这个弱点,就素性钻空子。……他们拿我的钱去找乐子,混蛋。……哎呀!“
谢敏·彼得罗维奇尖叫一声,脸色煞白。一辆四轮马车沿着涅瓦大街驶来,经过两个朋友面前。马车上坐着个年轻的小女人,小女人对面坐着个男人。
“你看见没有,看见没有?!我妻子坐车来了。喏,这怎么能不叫人生出嫉妒心呢?啊?要知道,他已经是第三次跟她一块儿坐车逛荡了!这当中可不会没有文章!不会没有文章,这个滑头!你看见他盯着她瞧的那副模样吗?再见。……我要跑了。……那么你不要索齐雅?不要?你不要!再见。……那我就把她……索齐雅介绍给他。……”谢敏·彼得罗维奇把帽子低低地拉到额头上,用手杖敲着地面,跑过去,极力不让那辆马车走出他的视线。
“他的父亲做过首席贵族啊,”巴威尔·伊凡内奇叹道。
“他的母亲也为大家敬重。……他又门第显赫,是世袭贵族。
……唉唉!如今的人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注释」
①在彼得堡。
②意大利南部的一个活火山。
……
契诃夫1880…1884年作品谈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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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天
契诃夫
一伙男女坐在柔软的圈椅上,吃着水果,因为闲着没事做而痛骂医师。他们断定:如果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医师存在,那倒好,至少人们就不会这样常常生病,死掉了。
“不过,诸位先生,有的时候,……不过,……”最后,一个矮小娇弱的金发女人吃着梨,涨红脸,开口讲道。“医师们有的时候倒也有用呢。……不能否认医师们在某些情况下,在家庭生活里,是有用处的。你们可以设想,一个做妻子的……。我的丈夫不在这儿吧?”
金发女人向谈天的人们扫了一眼,肯定丈夫不在客厅里,才接着说下去:“你们可以设想一下:做妻子的,由于不管是什么样的一 种原因吧,不愿意他,姑且这么说吧,……冒冒失失地来亲近她。……你们可以设想,一句话,她不能……爱她的丈夫了,因为……一句话,她把自己献给另一个……她所爱的人了。那么,试问,她该怎么办?她就到医师那儿去,要求他……找出理由来。……医师就到丈夫那儿去,对他说,如果……,一句话,你们明白我的意思。皮谢姆斯基①的小说里甚至就有过这类事。……一个医师到丈夫那儿去,用他妻子的健康的名义,嘱咐他放弃他们夫妇之间的责任。…… vousprenez”“我对医师先生们也没有什么可反对的,”坐在一旁的老文官说,“他们都是极其可爱的人,而且我能向你们担保,又是极其聪明的人!要是仔细想一想,他们还是我们的恩人呢。
……你们自己来评断吧,太太们。……方才您,太太,讲到夫妇间的责任,现在我来跟您谈谈我们的责任。要知道,我们也喜欢安宁,心里渴望一切都好。我自己的职务我自会尽力去干,可是,假定说,如果大人,您要求我干职务以外的事,那就免开尊口。我们的安宁在我们也是宝贵的。……你们认识我们的将军吗?他是个大好人!宽宏大量!一举一动可以说亲热得很!他不欺压你,伸出手来跟你握手,问你的家庭情况。……他是上司,可是对你总是平等相待。……开个小玩笑啦,说说各式各样的俏皮话啦,谈点奇闻趣事啦。
……一句话,简而言之,他就象是我们的父亲。可是,这个伟大的人一年总有三次发生变化。一下子就变了!完全变成另一个人了,……求天主保佑别出这种事才好!你们要知道,他喜欢搞点改革。……这是他的爱好,或者,用社会主义者的话来说,是他的思想。一旦他开始搞改革(这种事他一年总有三次),那你可别走到他跟前去!他活象只老虎,或者狮子!他总是涨红脸,满头大汗,浑身发抖,口口声声说他手下没有人。那种时候,我们都脸色苍白,……吓得要死。他硬叫我们办公到深夜,我们就写啊,跑啊,翻档案啊,查公文啊,……求天主保佑别出这种事才好,就连那些恶毒的鞑靼人,我都不希望他们会碰到这种事。就是到难忍难熬的地狱里去也比这强。可是前几天他哭了,说是谁也不了解他,他手下没有真正的助手。……他哭了一场!难道我们眼见上司痛哭,心里会愉快?“
小老头停住嘴,扭过脸去,免得外人看见泪水在他眼睛里闪亮。
“可是这跟医师有什么关系呢?”金发女人问。
“有关系的,太太。……您等一下。……于是,每逢我们发现这种转变开始来了,就立刻去找医师,说:”伊凡·玛特威伊奇,好朋友!恩人,亲爹啊,你救救我们!我们的希望全在你身上了。请你发发上帝的慈悲,打发他到国外去吧!我们都没法活了。……‘是埃……那位医师是个非常好的小老头。……当然,他自己就做过人家的部下,甜酸苦辣都尝到过。他就去找我们的上司,给他检查身体。……他说,您的肝脏不大对头埃……您的肝脏出了点毛病,大人。……他说,您该到国外去,到有矿泉的地方去疗养。……喏,医师用肝脏吓唬他。那一个呢,当然,是多疑的人,害怕生玻……他马上就出国,那些改革也就全吹了!瞧瞧!“
“是啊,假定说,你是陪审员,……”一个商人开口说。
“那你能去找谁呢,如果……”
商人讲完后,一个上了年纪的太太讲起来,不久以前她的儿子差点被征去服兵役。
大家纷纷称赞医师。他们说,缺了医师无论如何也不行,又说,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医师,那就可怕了。于是他们最后断定:要是没有医师,人们就会更常常生病,死亡了。
「注释」
①皮谢姆斯基(1821—1881),俄国作家,他的有些作品暴露地主贵族生活的空虚和腐化。
……
正人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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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人君子
契诃夫
在拉兹别伊夏火车站上,有一大群人在站长先生的住宅里聚会。这儿有站长、段长、仓库主任、机车库主任等等,有已经退休的,也有没退休的,有年老的,也有年轻的。在铁路专用制服当中,夹着些花花绿绿的女性 modesetrobes①,另外还可以见到孩子们的小脸。……那伙人喝茶,打牌,弹奏乐器,谈天消遣。他们讲起这条或者那条铁路线上偶尔发生的事故。他们讲很多话,要全部写下来是不可能的。单是乌库西洛夫先生一个人就讲了两个钟头。……看您怎么个写法!我要照例写得简短些。
“有三辆车厢撞碎了!”乌库西洛夫先生结束他的两小时发言,说道。“死了两个人,伤了五个人。至于其余的死伤,那可就马马虎虎,也就是说,不在正式统计数字之内了。……嘻嘻嘻。……单是搬运工人就有六名受伤。……我就把他们叫来。……‘要是说出去,我就要你们的好看!……谁也不准说!对谁也不准说出来!你就说是你自己弄伤的!’有两个兵,我给每人一张三卢布钞票,算是慰劳:你们闭住嘴,不许张扬出去!警告的话我说过很多,可还是出岔子了。他们把我撤了职,还威胁说要把我送交法院。他们说,你只顾睡觉,电报也没打。……原来做站长的连睡觉也不行。……那些人没良心。……我这个有妻儿老小的人就因为一点小事丢了差事。当时有辆车厢装着新鲜的虾,是运输处长从自己庄园上运来的,可是在混乱中全弄丢了。处长本来巴望那天傍晚吃一顿法国式炸虾呢。他从小娇生惯养。……要不是那些该死的虾,法院就不会派人到我的火车站来调查,我也就不会丢掉差事了。……”“您到现在还没找到差事吗?”一个邻村的教士的女儿问(她到火车站来是想“凭熟人的面子”,请求让妈妈免费坐火车到她姨母那儿去)。
“哪儿的话!过了一个星期,虽然我还在听候法院审讯,却已经到另一条铁路上去工作了。……”“那么,……我也来讲一次事故吧,”加尔楚诺夫先生给自己斟上白酒,开口讲道。“你们,当然,认识伊凡·米海雷奇,他跑车,做列车长。我跟你们说,他是个坏包!其实他是个极正直和极高尚的人,不过从某一点来看,他又是流氓,无赖。……那也就是说他不是流氓,为人还可以,……从某一点来看,还是天才,是鹰呢。……有一回他跑车,到席沃杰烈沃去。……他跑一列货车。人家不许他跑客车,因为他见着女人就放不过,就会发神经玻他上车了。……这时候站台上站着些割草人,大约有三十名。那是农忙季节,你们要知道,夏天。……”‘你们到哪儿去,割草的?’他问。‘我来把你们送到下一站去,’他说,‘你们坐这趟货车好了。每个人我只收十戈比,……’他说。
“不消说,这在那些人是划算的,他们正中下怀。伊凡·米海雷奇就收下他们每人十戈比,把所有那些人都安置在他的公事车里。割草人就坐着火车走了。……他们高兴得唱起歌来。真有意思!那时候我也在车上,我是要赶到伊里亚·彼得罗维奇家去,喏,去参加他们的洗礼宴会。……他们的奥列琪卡正要受洗。……”‘伊凡·米海雷奇,’我说,‘为什么您把他们弄上车来?
要知道,车站上会有验票员!‘
“‘真的?’
“‘我说了假话,就叫我当场死掉。……’”伊凡·米海雷奇沉思起来。……当然,他不愿意出丑。
其实干这种事,你们知道,没什么关系,大家都带无票乘客,这种事大家心里一清二楚,不过呢,你们知道,总还是有点不大好。……再者,验票员也各不相同。……有的时候你就会碰上一个莫名其妙的魔鬼,闹得你都不想活了。……真有这样的人!他们多半出于忌恨就把你告到上头去,再不然就是打算在上司面前表功。……“‘火车已经开动,没法叫它停住了,’伊凡·米海雷奇